第821章 海洋之眼
海天翻湧，界中生界，這不是尋常的小世界，藉助了無量的天地之力，以他自身為契，在無盡的汪洋下形成的隱匿次世界，以下界為模板成型，成了與這混亂世界最不著調的一個奇特例子，不期待着任何的客人，不期待任何生物造訪，只是在自己蝸居之地，形成一個僅供自己幻想的世界。
他在想什麼呢，腦子一熱，像是上頭了一樣，一個衝動就將這片世界構造了出來，明明自己都沒有多大的力量維持自己的存在，僅僅是保持實體就很困難，還不假思索的造出了這片世界，現在回頭似乎為時已晚。
「啊……我在幹什麼呢。」他哀嘆了一聲，只是為了自己，只是為了那看上去十分蕭瑟的身影，那無意中的一句話，讓他衝動的創造了這片次世界。
從未迎來客人，裏面的生命都是源生的；從未與他人訴說這裏有一片新世界的存在，下界即便很多人能去，但也沒有多少人有興趣去那幾乎是底層的下界，他一個衝動就去了，還帶回來模板，按照這個模板創造了一個近乎一樣的世界，與那裏的規則相同，不存在衝突，不存在戰爭，只是一個平凡的，平平凡凡的小世界。
「像個傻瓜一樣在期待什麼呢。」
他自嘲了一聲，苦惱的撓了撓灰色碎發，一聲長嘆，苦心孤詣的營造這片世界，它看起來普普通通，還存在邊界，他沒有更多的力量去維持其衍化，只能藉助這大海，這天空的力量，緩慢的，緩慢的讓其存在着。
「啊，找到你了，咦，你居然能……哦，失禮，你怎麼創造了一片下界規則的世界？」
不知道過了多少年，他只是在那海洋的底端重複著漫長的生命，重複著將那片世界衍化，直到有一天，那道讓他魂牽夢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讓他一時慌了神，回過身，那道身影一如既往，美麗、端莊、高貴、不可觸及，卻一如那天笑盈盈的看着他。
「這是你創造出來的世界？感覺不錯嘛，顏色鮮明，存在獨特，以三元界凡人世界為模板，嘖嘖，開創了一個先河呢，在八元界想要創造出三元界那樣平凡的世界，要扭曲的規則可是相當嚇人的，近乎顛覆了八元界的存在規則。」她有些驚奇的打量著這片世界，那雙令他着迷的眼睛裏，透著許些孩童般驚喜的色彩，他很開心，原以為會被貶得一文不值。
「想什麼呢，這是你創造的世界吧，我可沒有資格評判它的存在，你覺得它好就是好，你覺得不好，那就不好，我只是以外人的眼光看待，這世界，感覺還不錯的樣子。」她淡然一笑。
「嗯……不帶我進去看看嗎？去你的世界裏？」
他欣然應諾，這片世界第一次迎來了它與眾不同的客人，這是一片很平凡的世界，就像將心理珍重的人帶到自己家裏一樣，他有些局促，不過看她饒有興趣的打量著這一條條簡陋的街道，這世界構造，他心底有些雀躍。
「完全照搬了三元界的模板啊，嘖嘖，你很厲害呢，看得出很用心塑造的細節，這世界挺漂亮的，我很喜歡。」她只是在以自己的目光打量著這片不完整的世界，她也看出了那諸多缺陷，卻隻字不提，似乎誠如她自己所說，這是他的世界，她沒有資格評頭論足，他很局促，也很開心，努力了那麼多年，得來這一句讚賞，似乎足矣了。
她似乎有心事，離開了繁華的街道后，有些愁眉苦臉，他猶豫再三，想要詢問，卻無從開口，他似乎也沒有立場去管她的事情。
「這個世界即將毀滅……哦，我說的是眾神界，不是你這裏。」她哀嘆了一聲，眼中有着很複雜的光芒。
他不解，她說過，她喜歡那片世界，卻又同時憎恨那片世界的存在，她看那世界的目光，像是在打量一個孩子，同時憎恨着它背上的一群寄生蟲，只是他猜的，他並不知道她為何而恨，也不知道她恨啥，只是看到她哀愁，心裏也有些沉重。
「你說，人為什麼要戰鬥呢，神又是為了守護什麼而戰，這些都是正確的嗎，錯的話，從哪裏開始錯了呢。」
一如既往沒頭沒尾的話，只是她自己在低語而已，她也沒期望過能從他身上得到回復，因為他很乾凈，什麼都不知道，像個剛出生的孩子一樣，憑着心裏的本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你……你不說……完整，我也不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的啊……」
啊，第一次發出了質疑……他有些窘迫，將腦袋埋在雙膝間，不敢去看她望過來的目光。
「是呢……是啊，因為不完整，什麼都無法評判。」她笑了一聲，用手輕拍了拍他的腦袋，這是第一次有如此親昵的動作，也很快就結束，她依舊心事重重，臉上的表情如同即將到來的傾盆暴雨。
「我走啦，這一別，估計你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我了。」
「別露出那種表情嘛，生離死別，你也是『不朽者』之一，永恆的生命總要學會品嘗孤獨——好啦好啦，不是我不想來了，而是我這一走，估計就來不了了。」
「不朽的神明，不朽的神靈也會死的，特定情況下，而且還是不得不死的，有時甚至是自己求着去死，啊哈哈，我就這樣說一下的。」
「你想幫我？嗯……別想了，那邊的世界不適合你，你還是在這裏乖乖的看着你的世界吧，這裏才是你該待的地方，世界的背面，可是骯髒而污濁的，屍骨堆積成的海洋，也要踏着屍骨鑄造的船隻才能趟過，連登船的人，都要奉獻一份罪骨——怎麼，被嚇到了，所以說你還是個小孩子嘛，哈哈，你還是待在這裏就好了，就這樣無憂無慮的在這裏，看着自己的世界，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知道……」
「將你的世界沉入海底吧，封閉起來。」
「為什麼？」他不解，疑惑，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反駁過，終於是忍不住的辯駁了一句。
她看了他一眼，屈指輕彈在他額頭上，目光穿透過重重空間，不知道看到了什麼，自嘆一聲：「我看到了遙遠的未來，在擺一場很大的局，參賽者眾多，每一步都要花幾千萬年去走，我設置了一個禁咒，它會在最關鍵的時刻封閉整個眾神界，屆時，眾神界裏外，將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概念。」
「怎麼說呢，呵呵，洛斯覺得我有些小題大做，我覺得那是一個救急的方案，那個禁咒，保護著一顆脆弱的種子，它將以眾神界為土壤，整片星空為養分，慢慢的壯大自己，直到有一天——通往那無人知曉、無法言說的沉默秘密，世界的終點也會因它而發生改變。」
「總是說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他有些惱火，像是小孩子一樣慪氣，將腦袋埋在膝蓋上，不再去看她，雙眼微微泛紅。
「所以說你是小孩子，乾淨得讓人憐惜，不希望你去觸碰那些——如果有一天你觸碰到我留下的秘密，那就待我將秘密保存，待到特定的時候，再讓人將它打開——我在跟你說什麼呢，啊，你不用理會的，管好你自己的世界就好了，別的就不用你去忙了。」她和藹的笑了起來，用手輕撫他的碎發，像是對待一個小孩子。
她走了，悄無聲息的離開，一如那次一樣，走得無聲無息，那已經是好幾年後的事情了，在那之前，兩人在這世界上漫無目的的遊盪，她離開后沒有一點痕迹留下，他有些沮喪，看着這片世界，星空未現，有崩塌的跡象，他有些慌亂，她剛走就出現了這樣的跡象，這世界還沒到最完整的時候，沒有定型，卻要在此崩潰。
他慌了，錯亂中將自己的本源與世界融合，讓一切安定了下來，他有些責怪自己，那時候如果開口向她請教一句，估計就不用那麼狼狽了，最後還是沒能將她喜歡的世界給守護下來。
那之後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有些累了，嘗試着來到外面的世界，然後他看到了一副難以置信的景象……
星空破碎，天地崩塌，時空紊亂，大地上堆著成片的屍骸，無數金色的屍骨化為本源消散於天地間，虛空的颶風穿過脆弱的空間，傳導在大地上，似乎要將世界都撕碎。
星空裏什麼都看不見，星辰熄滅，無邊無際的昏暗，但他卻看見了，在那遙遠的深空，一座神殿頂天立地的屹立在星空中，他似乎看見了她，但身體模糊不清，他不確信，想要過去一看，但那裏傳來的毀滅波動，讓他膽顫，他看見那道與她相似的身影淹沒在一片白光里，一場劇烈的震動，彷彿要將整片星空都搖蕩成支離破碎，他害怕得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中，那場震動，持續了很久，但他全力的將他的世界穩固了下來，即便這讓他的形體數次接近湮滅。
很久，又是很久的一段時間，他的形體接近分崩離析，不知道震動持續了多長時間，他昏了過去，只是下意識的保護著這片她所喜歡的世界，後來，他聞到外世界裏的味道，荒涼枯敗，像是世界毀滅留下的荒誕氣息。
「毀滅了？眾神界？」他看到了，這片她所喜愛所憎恨的土地，如今只剩下荒涼破敗的影子，整片世界都安靜了下來，寂靜無聲，他放聲大笑，大哭，他不知道他在笑什麼，不知道在哭什麼，只是很莫名的心情，像是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讓他撕心裂肺的痛。
海洋也近乎寂滅，那片生命之海被血染紅，安靜得如同死水潭，倒映着什麼都不存在的黑暗星空，他不知道眾神界經歷了什麼，不知道星空燈火為何熄滅，他只是本能的感覺到，一切都結束了，連同結束的，還有他那無數次的盼望，他知道，他該品嘗她說的孤獨了。
總會恢復的，到那時候，他就去尋找她說的秘密，將它奪過來，等下次她再出現，再拿出來嘲笑她一番，因為根本沒有人得到過這秘密，全被他收起來了……
時間的車軲轆總是轉的很快，他沒有意識的睡了一天又一天，將自己與這他的世界都融合，卻發現，他再也不能維持這個世界的存在，他沮喪，懊惱，他看向被他尋找了無數年所找到的她的秘密，忍不住落淚，伸手將其拿過。
「有怨言就來罵我啊，笨蛋，我就是要用你的東西了！」
像個小孩子一樣耍著脾氣，他將她的秘密打開，他不知道這會引起什麼劇變，他只想保護這片世界，等到有一天她再來的時候，再將這世界留給她看……
但，這個世界曾經來過新的客人，他們發現了這裏，驚奇於這裏的構造，卻又沒有踏足這裏，只是帶着一股莫名的喜悅來了又走，真無聊……
「時間與靈魂的熔爐——以我之命，代我守護這片世界！」
「一定要……撐下去啊，這片世界毀滅過，也重生過，凡人始終是凡人，依舊美好，是你所嚮往的美好啊，但是我還沒有給你看……我還有一句話沒說……我還欠你一句道別啊！每次都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這算什麼，這算什麼啊？！你就不能……等我一下？！任性的天神大人！」
最後，一切都歸於孤寂，他連他本身，都快遺忘了，他又想起了她那句話，不朽的生命，不朽的神靈，也會有死的時候，特定情況，也許就是說的現在吧……
…………
如潮水般的記憶湧入腦海中，彷彿以「他」的視角看了這一切，這時間長河裏獨特的故事，或許不圓滿，或許有些單調，但也是「他」與「她」之間的故事，讓雲諾星心頭百感交集，他在等她嗎？從那麼遙遠的時代一直等待了下來，等到了現在，她卻可能再也來不了這裏……
「你哭了。」
溫熱的手掌輕撫過他的臉頰，雲諾星眨眨眼睛，豆大的淚珠滾落，滑到寧千雪的玉指上。
雲諾星愣了愣，剛想抬起手擦去淚水，寧千雪便用玉手溫柔的抹去了他臉上的淚珠，輕揉了揉他的腦袋。
「好奇怪哦，像是用他的視角經歷了一次他的人生，孤寂沒有生氣，直到遇見她……才有了活着的念頭，最後卻又不了了之，直到現在還在等待着，卻永遠都不會有結局……」
「小星星？」看到他似哭似笑，寧千雪也愣了一下。
雲諾星搖了搖頭，看着這片昏黑的空間，長嘆一聲：「那是『她』啊，是那位獨一無二的第一代毀滅天神——她已經進入了輪迴，他又怎麼可能將她等回來呢。」
「那道身影，我從未在現實見過，僅僅見過她留下的影像，卻又能將她認出來，在這裏又見到了她——我是在不經意間找尋着她的存在嗎？」雲諾星苦笑着搖了搖頭。
寧千雪神色輕顫，那單薄的，訴說着孤寂、矛盾的影子，是那般傳說中的人物嗎。
揉了揉雲諾星的腦袋，寧千雪嘆了一聲，抬起美眸看向前方，那灰發少年已經消失了，世界之心也歸為無主之物，她已經建立好連接，這片世界的崩壞終於是停了下來——他終究沒能等來他想見的人，等待無數年的時光，只是想與她說一句道別，只是為了一句誇獎，他終究沒有等到。
在他消失的地方，僅留下一顆扁長的珠體，白色的珠體，而中間是一個湛藍色的球，像是一顆眼珠。
「原來這就是他的本體——一顆成熟的……海洋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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