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0章 昔年幻象

第820章 昔年幻象

「這個世界壞掉了。」

「我控制不住,我修不好,無力的看着它消亡,靈魂……我要更多的靈魂填補這個坑洞……搭上自己也不夠,那就找更多的靈魂……」

「只要開心就好了,大家開心的生活在一起不是很好嗎,不是說只要開心就行了嗎,這個世界沒有戰爭,沒有爭鬥,只有和平——不是挺好的嗎?」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呢?我想不明白,沒有人跟我說,她也沒有告訴我……」

灰頭髮的少年那無神的雙眸不帶任何錶情的看着雲諾星兩人,低吟聲如同一聲聲魔咒在這片空間低沉的迴響,雲諾星微微有些緊張,在這裏恢復了力量,自然能感覺得到這個灰發的少年那削瘦的身體里蘊含的力量,他整個人都快透明了,已經虛弱到了極點。

「狀態不太對,我說的是神智,有點像失魂了一樣。」寧千雪嘀咕了一聲,同為神靈,她能感覺到的更加清晰,這個灰發的少年所蘊有的力量並沒有她那麼強大,而且此時還在維持着那片世界的存在,已經虛弱到了極致,她就更不怕什麼了,之所以警惕,是因為雲諾星還在旁邊,一個神靈喪心病狂下要做點什麼也很難阻擋,她將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雲諾星身上。

「你們是來殺我的嗎?我知道我做了什麼,那些都是必要的犧牲,我一個人控制不了那個世界,我也不覺得我做錯了什麼。」灰發的少年緩緩的從階梯上站起來,灰色的短袖與黑色的短褲,如同那片世界裏普普通通的一個小少年一樣。

「想要反抗?就憑你這油盡燈枯的身體?」寧千雪嗤笑一聲,玉手握着她的神杖,在雲諾星面前一駐,冰藍色的能量從身上緩緩的升騰而起。

灰發的少年茫然的看了雲諾星兩人一眼,又低下頭看了看近乎透明的身體,突然笑了一聲,隨後又坐回了階梯上,一手抵著額頭失聲長笑:「我已經沒有力量了,再動一點額外的力量那個世界就會崩潰,我什麼都做不了,誕生下來就沒有意義,保護不了這個世界,也不能幫她完成心愿——這無趣的人生啊,真尼瑪噁心。」

最後那一句話音的轉折讓雲諾星一個踉蹌,寧千雪也有些無語。

「你知道我們是來做什麼的。」雲諾星上前一步,淡淡的說道,捏在手裏的墟冥劍緩緩的褪去了力量,他覺得此時應該用不上這股力量。

「你?我當然知道你,從外面闖進來,闖過了我的重重屏障,如果不是再無多餘的力量調動防禦,你們根本找不到那扇門,也進不到靈魂大廳,從某一方面來說,還是我放你進來的。」灰發少年自嘲的搖了搖頭:「你們是來釋放那些靈魂的,想要毀滅這片世界——」

「我們打算接管這片世界,這世界雖然崩壞了,但也不是沒有修復的手段,你……應該比我更清楚的。」雲諾星皺了皺鼻子,小聲說道。

灰發少年折騰了一下那頭碎發,似乎很苦惱很凌亂,好久后才用那無神的雙瞳凝視着雲諾星,後者也無所畏懼的與他對視,那雙彩色的雙瞳,讓前者微微有些失神,好久后似乎敗下陣來,長嘆一聲:「隨便你吧,反正我也沒有別的選擇了,換個人接管這個世界,似乎也不錯——只是再也無法親眼看着這世界的衍化了,罷了,罷了,罷了!」

長嘆的三聲罷了,讓灰發少年顯得更加憔悴,似乎放下了一個重擔,又像是將夙願親手撕碎,不過十三四歲的容貌,卻看出了蒼老的樣子,他長身而立,緩緩的從台階上走下來,同時,本就透明的身體開始分散出一點點的微光,在他周身盤旋著離去,消失在空氣里。

「你……打算將最後一點神魂都融進那片世界裏?何至於此,不過是一片世界而已,一切重來就好了。」寧千雪眉頭大皺。

灰發少年緩緩的走到階梯底端,來到雲諾星兩人面前,仰起頭,那無神的雙瞳看着寧千雪,嘴角勾起一道笑容:「你不會懂的,但是你卻又懂得,就好像你無比在乎你這『跨越時空的戀人』一樣,我也有我要守候的世界,這片世界便是我的全部,是我卑微而渺小的夙願,是我自憐自戀的憧憬,憧憬著那道遙不可及的身影,只是因為閑聊的一句話,搭上自己的全部——」

灰發少年透明的身影徑直的穿過雲諾星,兩人連忙回過頭,那最後光點的消散,成了一片刺眼的光幕,少年悲涼的身影在光幕中逐漸湮滅,明亮的光芒,將兩人都吞沒而進。

…………

最初的睜開眼的地方,那是一片海岸邊,明亮的陽光刺眼而熱烈,映照着他空洞的雙眸,微風從遠處卷著海水而來,沖刷著岸邊沙,打濕了他的身體。

少年躺在海岸邊,半個身子浸泡在海水裏,一波波的海浪沖刷着他身下的沙和灰色的碎發,扑打在他無神的眼上,只引得睫毛輕顫,雙眸輕輕眨動,引得海水一陣輕顫,一張小臉無聊的凝視着那輪太陽。

「你在這地方做什麼呢?」

一片陰影阻擋了他的視線,讓他不由自主的轉過目光——那道身影,他第一次見到,美麗、尊貴,渾身瀰漫着強大的氣息,充斥着暴虐與狂暴,卻又如她的外表一樣安寧祥和,如天神下凡,或許就是天神吧,他如此想到。

一開始他並不打算理會她,美麗的身影,溫和的聲音,饒有趣味的視線,渾身散發着與暴虐內心完全不同的寧靜,僅是一眼就讓他意識到,這是與他不同層次的人物,一個閑暇時光路過的大人物,只是無聊在海岸邊散步才遇到了他。

他覺得自己應該離開,隨着這股拍打在身上的大浪,順流衝進大海里,就此消失,那位天神大人,估計也會自覺無趣的離開——也許是孤身一人太久了吧,也許是這種無聊的時光太久,鬼使神差的,囁嚅的雙唇緩緩的張開,吐出了讓氣氛僵硬的一句話:「躺屍等死。」

她似乎很詫異,聽到這個話有些驚愕,不過最後還是輕笑了一聲,陽光灑落在她搖曳的長發上,細碎的光斑映落在她身上,迷人而溫柔,讓他無神的雙瞳第一次湧上一點光亮。

這就是第一次的相見,兩句沒有營養的話,後面說了什麼,聊了一些沒有營養的話題,她似乎在旅行中,起身就要離開,他也不慌不忙的跟上,身上殘留的海水不沾一滴的從身上滑落。

她讓他很意外,神靈生性淡漠,天神更甚,她卻表現得像個小孩子一樣,對一切都興緻盎然,逐漸的,讓他更驚訝的是她對一切知識的掌握,她自稱什麼都知道,也說她什麼都不知道,她說她熱愛這樣平淡的生活,卻討厭這樣的世界。

而最讓他熟悉的,是她的思想,完全像是一個平凡的人類,讓他感覺如此親切,但他知道她是神,是那九天之上的天神,甚至更高,言出既法,一人掌管天下之事,對一切熱愛,卻又憎恨這一切。

他感覺他們有些相像。

「這世界很大,它在不斷的變化,停下腳步的話,可是會被甩開的哦。」

閑暇的旅途時光,她總會說些他聽不懂的話,似是高深,卻又感覺很容易懂,但深思一會又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想的了。

「雲遊四海、天下為家,我什麼都沒有,沒有朋友沒有家人。」

「我坐擁這世界,我有一群朋友、有一群性命相交之人,我們掌握一切,我什麼都懂,也什麼都不知道,這世界沒有我不知道的事,這世界我不曾了解過它。」

「看,這世界很美好,無比的美麗,開朗、自然、陽光、瑰麗,努力一下,會覺得能掌握手裏的所有,握著身邊無數的財富,擁有自己的人生——朋友、家人,這是這世界最美好的……」

「假象!」

「這一切虛偽至極、這一切醜陋不堪、埋藏在這大地深處的,是不可掩埋的罪與孽,層層疊疊的屍骨搭起的沙之城堡,美麗的幻象,虛假的幻覺,就連夢境也污穢不堪,如同泡沫一樣,虛假而可笑,一觸就碎。」

他看着她臉上變幻劇烈的神情,有些害怕,那黑暗與暴虐的氣息掩蓋了她身上的溫和與寧靜,彷彿脫籠的怪物,但是那紅唇掛着的笑容,又是那麼的迷人,她是誰呢?彷彿承載着痛苦,憧憬著美好,憎恨著世界,嚮往著希望——她是誰?

他分不出來哪個才是她,那寧靜、美麗、高貴的她,與暴虐、憎惡、扭曲的她是同一個人,他不想分清這個,只覺得她很親切。

「吶,你……為什麼在笑呢,明明那麼悲傷。」

那張夾雜着笑容與淚水的臉頰,讓他微微慌了神,她是高貴的存在,卑微的他難以仰望,僅僅是跟在身旁都會被自己渺小的內心所撕裂,但他卻捨不得這樣的時光。

她笑了笑,什麼都沒有說,沿着尖尖的山脊踏出一步步,彷彿走獨木橋一樣伸開雙臂,路的左邊,綻放着充斥着生機的鮮花野草,明媚動人,右邊,卻是死亡的腐蝕,無數屍骨從那破敗的地面上浮起,如血骨鑄成的地面。

她是神、她是魔、那是至聖之人、那是至邪之物,他明白,兩個都是她,是她撕碎內心的極端。

他從沒有問過她的名字,不知道她是誰,她也不知道他是誰,兩人就這樣笨拙的相處,笨拙的陪伴旅行,過去了多少年呢,千年,還是萬年?

「我曾創造一片世界,充斥着美好,那片世界上什麼都有,千萬年的時光,那裏衍化出了第一批生物,結果你猜如何?」那洋溢着壞笑的神情,彷彿與與朋友交換玩具的小孩子一樣天真爛漫。

他搖了搖頭,她的話、她的問題總是嚇人的,從不走正常路線。

「那片世界充斥着戰亂、紛亂、人人都為了雞毛蒜皮的利益大打出手,最後上升到舉國出征戰鬥紛飛。」她笑得愈發燦爛,手掌在面前一抹而過。

「我將它毀滅了。」

看,又是一個嚇人一跳的發展,他總是以為她要講感動勵志的故事,結果一轉眼就墜入了深淵。

「我又創造了另一片世界,貧瘠,混亂,沒有秩序,有的,僅是一片海,一點陽光,星空暴虐,流星雨成群,隨時都會將世界撕成碎片,那裏以億年的功夫艱難的誕生了生命,你覺得結局如何?」她又笑了起來,像個小惡魔一樣。

「人人團結,攻克難關,建起美好家園。」他想也不想,按照兩端分化的話,這應該是正確答案,他自以為應該是這樣。

她笑着搖頭:「那片世界依舊混亂,混亂充斥着每一片土地,整個種族充滿鬥志,不懼死亡的發展,進化,那依舊是一個令人嘆息的世界,沒有足夠的美好,卻能感覺到整個種族的閃光點,那個世界也沒有迎來美好的結局,他們最後衝出了自己的星球,衝出了他們賴以生存的太陽系,將目光投向星空,甚至更外面的世界,祖星卻在暴虐的星空中覆滅了。」

好咯,雖然不是十分美好,但也是說得過去的世界,生活依舊美好。

「我將它毀了。」

這個答案不出他的意料,她總是如此出人意料,但應該還有下文,他如此想着。

「那片星空即將毀滅,已經是空曠的一片,原住民已經遷移到了另一片星空,我送了它最後一程。」

「你……明明能改變整個世界的進程……」他不解。

她笑而不語,很優雅的搖頭,轉身離開,他茫然的跟上。

「妄想創造出美好的世界……應該是對我的嘲諷吧,我是這樣的存在,本就不該憧憬那些不正常的美好。」

「如果能一直和平下去就好了,一直平平靜靜的,一直安靜的平凡的活着,沒有那麼多負擔,沒有那麼多凌亂的思緒,就這樣單純的,躺在草地上,下午和煦的陽光照在臉上,挺安逸的。」

「安逸的假象嗎?」他坐在一旁,看她整個人大字的躺在草地上。

「呵呵,也許吧。」她不置可否的笑了一聲,依舊美好而動人。

「和平呢……下界……或許一切都是假象吧,也許不存在我所想的美好世界,終究,一切都是在騙自己而已,想着『啊,這已經足夠了』而降低自己最初的想法,逼着自己妥協這一切,就好像真的達到了自己所想——我在想什麼呢,我也不知道呢。」

她又用那些矛盾的話來自嘲,他總是聽不懂,卻牢牢記住了她的容顏,那憧憬著真正美好世界的雙眼,他用力記住了這些。

正如一開始莫名其妙的相遇,她的離開也是很突兀的,只是第二天醒來,便失去了蹤影,留下一句延時的話,消失得彷彿從未來過。

他沒有去尋找的想法,不可能抓得住水中月亮的倒影,她本就是個鏡花水月般的存在,一個美好的幻象。

「美好和平的假象么……真的不存在?」

他長身而立,茫然的看着這片草原,轉身朝着大海而去,他心有悸動,漫長的生命里,似乎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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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世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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