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5章 記憶有缺

視線中充斥着茫茫白霧，雲諾星站在原地沒有動，但他的身體卻被「拉着」往前飄，能感覺到雲霧與風拂過臉的感覺，不一會兒視線中撞進一道光團，讓他眯起了眼睛，有一股輕柔的力量壓着他緩緩坐下，坐在了硬邦邦的石椅上，雲霧與風的感覺悄然消散，他知道他已經進來了，而且還坐在了亭子裏，不由得深吸一口氣，緩緩睜開眼。

鮮艷的粉色長裙，是他當年稱讚過她穿着活似一位仙子的那套長裙，其實並無什麼出彩之處，十分樸素，七彩的雙瞳如琉璃所制，十分漂亮，美麗的容顏上透著幾分淡漠和空靈的氣息，即便是見到他進來也無什麼特別反應，不過十分了解她的雲諾星——至少是了解七十個紀元前的她的雲諾星卻是知道，這丫頭十分緊張，一隻手撐著臉頰，另一隻縮在石桌下的手，一定緊張的揪著長裙。

看來緊張的不只是他，她也十分緊張，這時隔七十紀元的真正意義上的再會，讓兩個人都沉默了，時光能沖刷一切，能改變一切，有人會在近似永恆的時間中變得冷淡，忘卻從前——但她不會，守護大陣復原的那天，他在虛空中見到她了，知道她一如從前心裏有點開心，只是……

雲諾星嘴巴囁嚅了一會，片刻后輕聲道：「你……還好嗎？」

琉璃渾身輕顫，遲疑了兩三分鐘，也是沉默的兩三分鐘，這才微微頷首：「嗯……你也……還好嗎？」

「我也還好……」雲諾星下意識的說了一句，卻是苦笑着搖搖頭：「其實不怎麼好，這些年過得……挺不錯，但是知道一些麻煩事情后就覺得不太好了。」

琉璃輕點了點頭，沒有說話，靈動的雙眸下意識的看向其他地方，但是又忍不住會看向他。

雲諾星一直盯着她沒有轉過視線，他早就做好所有準備了，無論是她的斥責，她的怒罵，就算是要發泄他也不會反抗絲毫，但他心裏一直堅定，七十個紀元前他沒有做錯，哪怕時光真的倒流回那一天他也會再一次把她們封印，甚至強行壓制光丫頭和老山他們，剩下的便讓他一個人去就好了——就如同一個人孤獨的來到世界上，再孤零零的消失，不會有誰因為他而白白送命。

「砰！」

琉璃拍案而起，整個身子彈了起來，張大嘴想說什麼，卻咬緊了銀牙，顫動的雙眸直勾勾的盯着雲諾星，他能感覺到她心中的震顫。

「月……哥哥。」

雲諾星站起來，走過去，猶豫了幾秒鐘，還是將抱進了懷裏，心中長長的一聲嘆息：真是……無奈啊，時隔七十個紀元還聽到這個稱呼，他感覺有些心痛，彩色的雙眸不經意間打量著這間涼亭，小小的涼亭四米見方，每一根紅色的柱子上都留下了不少痕迹，還有地面上、石桌上，有自言自語的記錄，還有單純的重複刻畫一個人的名字——她，在這裏孤獨的等待了七十個紀元吧，等待那個狠心的傢伙。

琉璃咬緊銀牙沒讓自己哭出來，她不會哭的，她真的以為不會哭的，世界上一切的分別與重逢都被允許，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她知道他一定會回來，她為此等待了無數時光，為此做了無數時間的心理準備，無數次在心中刻畫這一天的到來，無數次在夢中呢喃他的名字，無數次對着沒有他在的世界發獃，無數次……她想了無數次，她怎麼能哭，喜極而泣在現實中是不存在的！不存在的！

但是為什麼心裏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湧上心頭的所有心緒撕碎了她鑄造的脆弱堡壘，她便是咬着牙憋著聲，淚水還是忍不住落下——七十個紀元！七十兆個年頭！原來她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堅強，她再也沒有七十個紀元前那麼堅強了，她應該把他推開，狠狠的把他臭罵一頓，呵斥他七十個紀元前自作主張多管閑事……再……將他安慰，或被他安慰。

到頭來一切都亂了，果然現實無比扯淡，那些總說不會喜極而泣的人，怕是根本就沒有將自己的生命和全部感情投入其中，所以才哭不出來，嘲諷著其他人，卻不知道自己也只是一個可憐的人——管那麼多做什麼呢，她還是喜歡胡思亂想，該哭就哭出來，該笑就笑出來，所有的進程過去與現實都已經等來了此刻，那一聲呼喚換來的動作，讓她停跳七十個紀元的心恢復了鼓動，身體里響起的躁動心跳讓她再也憋不住，淚水決堤而出。

也只能這樣了，這是最任性的選擇了，不能再奢求更多，她用盡全力回應他的懷抱，想要讓彼此相融再也不分開……想要告訴他，七十個紀元的等待太漫長，太痛苦了，她等了大元界一半的歷程！

此刻聽到他的心跳聲，似乎就足夠了……安慰著自己，這便可以了……沒有比這更好的結果了……她也不敢再奢想更多，生怕這一切都是過眼雲煙的美夢，她不要夢，她已經做了無數年夢了，此時此刻，只想擁抱最純正的現實。

感覺到懷裏柔弱嬌軀的輕輕顫抖，雲諾星仰頭長嘆一聲，心中止不住嘆息，他已經嘆息了好幾分鐘：「七十紀元啊，七十紀元……」

對他而言只是幻夢的一剎，沒有期間的億萬世輪迴的記憶，蘇醒過來似乎只是過了一小會，但是紀元之書的時間告訴他，世間已過七十個紀元，大元界更新換代不知道多少次了，他錯過了很多精彩，死了很多次，每個人都忙忙碌碌的，其他人忙他們的事，他忙着去死。

輕擦去琉璃的淚水，雲諾星又是一聲嘆息，他沒說什麼，只是溫柔的蹭去她的淚水，以期能撫平她心中的萬千傷感，但他也只是想想而已，七十個紀元的概念，大元界一半的歷程，幾乎兩次神話時代的時間——真是苦了這丫頭了，他也設想了無數次真正重逢時的場景，唯獨沒想到是這樣呢。

雲諾星摟着琉璃在涼亭的長椅上坐下，手掌不斷輕撫她的長發，他有很多話要說，但都不重要，什麼都不重要，不該說，這時光便讓它這樣流逝吧，哪怕明兒就是寂滅之時也無所謂了，他……欠這丫頭的，他欠了七十個紀元的時光。

琉璃紅着眼搖搖頭甩開他的手，雲諾星低下頭看了她一眼，只見她突然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玉手輕輕一拳敲在他胸口上，恰到好處讓他胸口一疼，忍不住咧嘴抽一口冷氣：「你敲我幹嘛？」

「我就敲你怎麼了？」

琉璃齜牙咧嘴，突然又撲進他懷裏，淚水泛濫，讓他又是憐惜又是無奈，衣襟濕了一片，胸口還有點疼，肋骨抽痛抽痛的，這丫頭下起手也不知道有沒有看着點，不過鑒於她那天神巔峰的實力，姑且當她控制過了吧。

不過……天神巔峰嗎……

雲諾星眼睛微不可察的一黯，這不是天神巔峰……不是……他能感覺出來，他在那個境界上屹立了那麼久，琉璃的氣息影響不了他，對他又沒有隱瞞什麼，從那小小的身軀中透露出來的氣息讓他血脈與靈魂都有些顫動，沒錯，她的確控制過了，她早就不是天神巔峰了啊。

「哎……」

不知道是在心裏還是從嘴裏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雲諾星手掌輕按了按琉璃的腦袋，一下下輕撫她的青絲，心裏也是五味陳雜。

琉璃身體輕顫了一下，這讓他知道，他大概是在嘴裏發出了一聲輕嘆讓她聽到了，見到她抬起頭看着自己，連忙露出一個笑容：「怎麼了？」

琉璃吸了吸鼻子，自己擦去眼角的淚花，湊在他面前，輕聲道：「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你就輕輕的敲了我一下而已，我都做好準備被你踢到太陽之上，慢慢的游回來了——你要真有打算我就撅起屁股……」

「我不是說這個。」琉璃蹙眉，打斷了他的話。

雲諾星眼角一顫，低下頭認真的看着她，一雙彩色若融合了世間所有顏色的雙眼與她那雙七彩琉璃般的雙眼直直對視。

片刻后，他咧嘴一笑，笑得明媚燦爛，伸手颳了刮她的瓊鼻：「恭喜你，晉入了天神之上的境界。」

「再也不是能被我輕易鎮壓的小女孩了，也不再需要我保護了——我的任務結束了。」

話語輕鬆，似是鬆了一口氣，但多少還是有些彆扭吧，他一直都小心翼翼的保護着她們，不只是琉璃，還有紫言她們，又朝一日突然發現曾經被自己小心翼翼護在身後的人都已經獨當一面，甚至走到他前面了，忍不住有些感慨，有點淡淡的失落，但更多的應該是欣慰，她們從來都不是花瓶啊。

琉璃緊緊的盯着他，目光微微閃爍，眼瞼微垂，他付出了很多，做了很多事，不為人知卻有很重要的事，這個世間一直在前進，到頭來，他失去了一切。

就跟玩笑一樣，跟嘲諷一樣，就像這世間在嘲諷他：看啊，你阻止了一切災禍的發生，卻阻止不了自己的失去，笑死人了。

看她緊緊的盯着自己，揪着衣襟的手用很大的力氣，他忍不住搖搖頭，低下頭來，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琉璃，我回來了。」

「嗯，歡迎回來，月哥哥。」

…………

重逢用了不短的時間，雲諾星那時與納維拉再會也嘮嗑了大半天，琉璃更是專心的等了他七十個紀元，這時間再延長一些也沒什麼，不過倒也有個限度，並不是雲諾星打斷了二人重逢的溫馨時間，而是琉璃主動打斷的，她將一個黑色的正方體取出放在石桌上，那是一個擁有複雜但精美紋路的黑色正方體，外表看着像是金屬質感，伸手一碰卻是水晶質地，六個面都是不透光的黑色水晶，除了放在陽光下還能反光這點很奇怪外，看起來就是一個立方體。

「這個盒子……水晶……唔，方塊，嗯，這個方塊幹嘛的？」雲諾星好奇的看着她將黑色的立方體放好。

琉璃玉手一顫，很驚詫的看着他：「月哥哥你忘了？這是你當年封印我的時候鄭重交給我的東西，還特別吩咐就算回來把你揍個半死不活也不能拿它撒氣。」

雲諾星一愣，有些后怕的往後縮了縮，不過被她一把拽了回來，將立方體交到他手上，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我倒是研究過一段時間，但是沒有什麼成果，它不太像是眾神界的產物，也不像是我已知八元界的任何一種產物——對我而言還是未知的。」

她有一句話沒說，不過說不出來，說出來很彆扭：她當初是因為等待了十幾二十個紀元後悶得有些發瘋，幻想過度，將這個當成了雲諾星留給她的東西，就好像當初兩人一起在解密一樣，卻是自己一個人研究了幾個紀元，不過沒有任何情況，這方塊就是一個又臭又硬的金屬……水晶塊。

雲諾星揉了揉眉心，將方塊接過看了好一會兒，眉頭都擰起來了，當初的隱患還是被驗證了，他終究是忘了一部分東西，取回的記憶並不徹底，也不知道在零那裏有沒有這份記憶……就算在他那裏估計也拿不回來了，那傢伙都瘋掉了——能交給琉璃一塊留下來的東西，想必非常重要，但這個方塊上真的一點信息都沒有留存，他也沒寫個備忘錄交給她，讓她告訴自己這是啥玩意，想着想着就有些苦惱。

「你的記憶沒有徹底恢復嗎？」琉璃察覺到有點不對勁，皺了皺柳眉，忍不住湊近了一些：「真的沒事嗎？」

雲諾星攤了攤手：「雖然想說沒事，但是實際上應該是有點兒事的——這也不是第一個被發現被我忘掉的事情了。」

「有段時間我專門檢索了自己的記憶，發現有不少空缺，有很多事只回憶了開頭和結尾，沒有了過程，有些只剩下開頭或是結尾……甚至我不確定我是不是忘了什麼東西，紀元之書也沒法作用在我自己身上，就這樣忘啊忘的，到頭來我也不知道我缺失了什麼記憶，但整體大概不會多於兩成。」

他上下拋了拋那個黑色的方塊，鼻子皺了皺，僅從外表來看的話，根本判斷不出這個東西到底是做什麼用的——是一個機關箱？還是一個特殊的裝置的零件？還是一個能量體？一個……更加抽象的東西？

他試着用方塊和吊墜裏面的東西來回比劃，把一大堆東西湊一起或貼上去，或敲上去，也用墟冥劍碰了碰，短短几分鐘里他將吊墜里的玩意倒騰了一遍，也沒發現這硬邦邦的金屬水晶有任何反應——琉璃就在旁邊看着他不斷的折騰，好奇的看着他，比起看他折騰手裏的東西，更多注意力是留在他臉上，盯着他看個不停。

雲諾星忍不住咧嘴，小聲道：「你看我做什麼呢？」

琉璃眨眨眼：「就……看你啊，你樣子變了好多，我得趕緊記下來，免得下次一晃神你又不見了。」

雲諾星神情略有些古怪，低頭嘟囔了一兩聲沒有出聲反駁，他對自己這突然消失的事情早有自知之明，琉璃她們也對他突然不見有很多心理準備，反正一個不留神這個傢伙就消失不見了，一個不注意他又回到了你身邊，玩得就是心跳，讓人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偏偏就算知道是這麼個流程還要被他騙眼淚。

折騰了這個方塊好一會兒，雲諾星嘆了一口氣，將它隨意的扔到石桌上，看了一會又將它小心翼翼的收好，無奈的搖搖頭：「沒轍，不知道這到底是個啥玩意，紀元之書也解析不來。」

「要我幫你處理一下記憶嗎？」琉璃歪了歪腦袋，枕在他的肩膀上。

「不了，這不是普通的記憶缺失那麼簡單，輪迴了那麼多次，雖然沒有輪迴時的那些記憶，但實質發生的事情永遠不會改變，我始終是輪迴了幾千億幾萬億世，如此漫長的輪迴之旅，哪怕做足一切準備，但總要損失點什麼——不如說若我發現記憶完好的回來才會心生懷疑呢。」

「我該慶幸，丟失的只是一小部分記憶，不是靈魂缺損，也不是硬性的損失了什麼……不見的記憶總能找回來，總能找到的，這個東西就先放着吧。」

雲諾星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遺失了一部分記憶說不在意那肯定是假的，但是在意也沒有什麼用，根本就沒有辦法找到自己遺失了什麼，記憶中曾經存在的碎片也隨着天神血脈的全面復甦而完全解開，但都不是什麼有用的記憶片段，很多都是關乎修鍊上的事情，他已經兩度恢復這些了，而還有一部分則是完全無法銜接的混亂記憶碎片，哪怕是至深至黑暗的那些記憶他都沒有封印了，那些都是太上古時代他經歷過的事情，隨着此刻記憶恢復，他又何懼那些黑暗。

琉璃眨了眨眼，有些暈菜：「就這樣……丟一邊積塵？」

「你當初交給我的時候很鄭重的，應該是相當重要的東西吧，就這樣丟到一邊去了……」

「那也沒法子啊，我都記不起來這到底是什麼玩意了。」雲諾星苦笑着搖搖頭：「這東西要麼有特殊用處，要麼有特殊意義……唔。」

「既然連天神之上的你也無法打開……可能它並不完整吧，可能……有別的作用，誰知道呢？」

琉璃忍不住扶額，吊了她幾十個紀元胃口的玩意結果本尊回來說一句「我忘了」就給扔一旁積塵去了，那感覺就像一個家族世世代代守着的傳家寶結果有一天被當成垃圾扔掉了……

雲諾星擺擺頭，很感興趣的盯着她，笑道：「先不說那個，說說你，你怎麼接續斷路的？怎麼走上那一條路的？難道也是誤打誤撞就走上去了？」

琉璃心裏嘆息一聲正想要回答卻是聽到他最後一句話，不由得一愣：「你怎麼知道的？」

「……卧槽，不會吧？」

琉璃無奈的點點頭：「的確是稀里糊塗就跨過去了，但是怎麼跨過去的……對不起，月哥哥，我也想告訴你，但是我真不知道是怎麼突破的，想要推演出突破的那一刻，但也做不到，突破的前後一個月關乎『我』這一部分記憶相當模糊。」

雲諾星神色微變，他從那個老鬼那裏也是得到了這個答案，突破的這個過程無法探究，他是睡著了，醒來就已經突破，而琉璃，直接失去了那段時間的記憶，說失去也不完全對，是記憶變得非常模糊。

這兩個聯繫起來，讓他忍不住打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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