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願我如星君如月

番外五 願我如星君如月

這女子不算旁人,可不正是他的妻眷——溫恪公主。

她如今穿着西梁公主的宮裳,只是顏色極為鮮艷。

胭脂紅的外衫,裏頭襯著同色的馬面裙,鬢間金釵並立,娥眉輕掃、唇點硃砂,猶如她當日初嫁時粉妝玉琢、夭桃濃李。

素日瞧她利索慣了,如今見她如此心中難免遲疑,正猶豫間,但見她步履輕巧地躍上前,歪著頭又問,「我撫的這曲《鳳求凰》,夫君聽着以為可好?」

她的琴技雖比不得大周女子,方才撫這首曲子時有幾處轉音也明顯有些錯了該有的曲調,但於她而言已有極大的進展,想來這是她極用心練就出來的結果。

曲調雖顯悲鳴,但其意甚好,薛懷義少不得要贊她一句,「自然不錯。不過,你今日這一出所謂何意?這該不會是你們大梁娶親的架勢,你想拿出來重新迎娶為夫?」

秦姒嬈挑眉,負手跳過去,「我們大梁娶親,勢必要新郎騎着馬去城郊搶親,帶着新嫁娘跑一圈兒馬才回喜堂。

「我原先也有這個打算,想着也叫幾個侍衛拉你出來,當街強搶你回公主府,叫世人皆知你是我秦姒嬈的夫婿,打量溫恪公主的駙馬,也好叫那些盯着你的女子收收心思,你是名花有主。

「可你畢竟是男子,此事又要瞞着你暗中進行,若是忽然將你從公主府里搶出來只怕要鬧出大動靜,若是再無意傷了百姓便是大錯,我又豈能拿百姓的安危做賭注胡鬧。

「思來想去,也只得省下這段規矩,直接叫人引你來摘星樓來。將一應事務都設在樓中,如此也正好免得叫外人探出虛實,只是我與夫君的秘聞。方才上樓時每層的佈置夫君可曾都瞧見了?」

薛懷義頷首,將燭台摞至一旁的桌案上,拂了拂手指,「自然,你的心思倒精巧。」

層層都是宮燈紅綢佈置的,看着雖灼人眼眸,但到底是喜慶的。

秦姒嬈挑了挑眉,又問,「看見就好,趕的急,自然不如在大周時出嫁喜堂那般精緻。那夫君可還記得,我之前與你提起過摘星樓里的舊事?」

他繼續點頭,抬手摸了摸下顎,「然後呢?」

「大都城內,我最喜歡的便是此處,因登高可望遠,伸手亦可摘星辰,是城中最清凈的一處。我自幼不愛讀書時便常來這樓上躲閑。」

她兀自走向前段探出的平台,珠簾隨風清泠作響,她背着手四下打量著,一邊廂慢慢笑道,

「你可能早有耳聞,我母后並非尋常深居簡出的女子,當年父皇還是王爺時,他們便是在街上為爭一口糖餅而起的爭執。後來又正好見着惡霸當街凌辱百姓,同時出手相救方才結下這段良緣。

「母后這一生雖身為正宮皇后,但胸懷天下、目光長遠,文韜武略甚至遠盛於朝堂上些許文臣武將。

「母后的才情不亞於男子,是女中豪傑,更是大梁女子的典範,亦是我長至如今最為艷羨之人。

「我曾立誓要成為母后這般人物,可惜我未曾繼承她老人家的才情心智,只是性子較隨她,皆不服軟罷了。

「世人常說女子閨閣從父、出嫁隨夫,可我卻覺著,女子也是世間有血有肉的生靈,身側無人時又如何不能獨活?未必時時刻刻需受男子庇佑。

「若有情人結為夫妻,男子可庇護妻眷,那女子為夫君掃平一切又有何妨?」

她忽然回身,唇角似綻起一朵嬌艷的玫瑰,眸似含星,「在大周時是你將我從驛館迎娶回薛府,如今在大都便是我的地盤,該換做是本公主娶你這駙馬爺,給你一個名分。

「今日便是我為夫君預備的成親禮,不知夫君是否喜歡。」

外頭已起了夜風,高處不勝寒,此處高於平地九層有餘,拂在面容上的風自然比下頭更冷冽些,四下掛着的珠簾紅綢隨風亂舞,玉輪爬上高檐,此處倒叫人有種身居廣寒仙境的錯覺。

而那紅衣女子嗤嗤笑着,猶如山崖上開的最盛的那簇凌霄花,明灼眼眸。

薛懷義忽然覺得自己似乎佔盡世間的便宜,迎娶了這麼一個絕世寶物。見她招手,他信步上前,挑眉道,「那不知溫恪公主,將如何迎娶在下?」

「本公主整個人都是你的,夫君還想要什麼,還需再有旁人插手么?」秦姒嬈勾唇,忽忽躍至他身前,雙膝勾上他的腰,叫他抱了個滿懷,「夫君可知我為何選在此處?」

怕她跌下去,薛懷義的雙臂緊緊摟着她的腰身,側首問道,「洗耳恭聽。」

秦姒嬈窩在他脖頸上悶笑幾聲,再仰首時眸光清明如舊日,「這是我未曾嫁與你之前,一日去尋絳姝時頑時在她案頭上看着的一份詩帖。那上只寫道,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注】

「我那時讀了只覺朗朗上口,因不知其意,還曾追問過絳姝這句詩詞的深意,反倒叫她紅了臉,只將一本詩集擲給我叫我自己細看,絕口不提此事。

「後來我才知道,那詩是她夫婿傅大人從前給她傳信時抄錄過去的,滿腔心思皆含在其中,也難怪她會羞紅了臉。我只記着這一句,如今拿來雖有些不地道,卻自覺極適合你我。」

「你瞧,」她指使著薛懷義抱着她轉身,抬手指了指墨穹,「在這摘星樓上如身處天宮、手可摘星拂月,這玉輪星辰皎皎相伴正似我與夫君的處境。

「長生天在上為證,你我結為夫妻同為一體,今生今世絕不分離。」

軟香溫玉在懷,薛懷義雖不至心猿意馬,但如今早已為她這一腔心思感動的無以言表。

妻子情深至此,他又如何感受不到,又怎能再挑出色很毛病來。垂首扣上她的玉頸,直到鼻息間盡數是她身上常染著的蘇合香,這才側頭吻上她的耳垂,低聲道,「自當如此。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你我此生,必定生同衾、死同穴。無人可分離。」

【註:出自宋.范成大.《車搖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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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女為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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