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婚禮(三)

番外四 婚禮(三)

這摘星樓是西梁城內地勢最好、又高過城牆的一處鐘樓。秦姒嬈前幾日與他提起過,那是她幼時常去游頑的地方,立在頂層如至天界,抬手可拂雲摘星,故得此名。

這地方他去過,與他而言自然提不起興緻。但如今聽聞侍衛如此問他,心中暗疑,邊走邊問,「溫恪公主是怎麼說的?為何要我去摘星樓。」

侍衛搖頭,「公主只吩咐屬下將話帶給您,餘下之事屬下不知。」

知他心裏就是有數也不會與自己多說什麼,薛懷義也不好多問,當即上馬趕赴摘星樓。

可才出公主府,沒等過半條街,忽自兩側街畔湧上一群百姓圍住他的馬頭,人人皆著綵衣帶綾花,簇擁着他往外走,頗有過年過節的喜氣。

薛懷義被嚇了一跳,欲下馬趕赴。不料百姓緊緊圍繞着他的馬頭,跟有動作利落的直接說行前攥住他的韁繩牽着馬往前走,叫他一時動彈不得。

恐傷無辜百姓惹出是非,他也不敢輕舉妄動,回首詢問跟隨他的侍衛。但見那侍衛也搖頭聳肩,端的一副「不知所謂」的德行,也不上前阻攔,只得作罷。

既來之則安之,看這群百姓如此歡喜,想來的得了秦姒嬈的委命,誰知那丫頭這幾日在背地裏搞什麼名堂。

在百姓的簇擁之下,眾人一路浩浩蕩蕩趕至摘星樓,未等至樓前,自遠處他便察覺前頭紅綾招展、處處如火樹銀花,歡笑聲、爆竹聲穿梭其中、絡繹不絕,猶如大周元年除夕時的盛景。

再靠近幾步,便可見守在兩畔的宮人侍衛個個身着紅衫,女子鬢間斜插著合歡珠花、侍衛手執紅綾,更有宮中梨園的樂伎手捧胡琴、排簫、箜篌在兩旁席地而坐,奏歡快曲調。

只差在中間兒在擺上一頂八抬大轎,裏頭再坐上一位新嫁娘,便可成一樁喜事了。

薛懷義微微蹙眉,正疑惑間,先前跟着他的珩侍衛走馬上前,拱手讓道,「還請駙馬爺下馬徒步過去,公主已在摘星樓中等候多時。」

果真是秦姒嬈的主意?他翻身下馬,跟着珩侍衛往人群里擠。兩畔百姓見狀自發讓出路來,只是道喜、起鬨聲不減反增,甚至不知是誰人從何處往下撒著合歡與凌霄花的花瓣,隨着人群流動時盡數拂上他的面容衣襟,為他增添喜氣。

他心中有一股不祥的預感,抬眼往摘星樓上打量。只是樓身過高,如今天色遲暮,他只看見樓頂探至無盡霧靄間,只偶爾叫人音樂探尋出一絲紅燭光亮,不知其中到底包含何意。

似乎是怕他察覺出什麼似的,珩侍衛在旁邊引路邊低聲催促,「駙馬爺疑心,如今在樓下也看不出什麼門道來。等上了樓就知道公主所謂何意,請隨屬下上樓。」

他素來寡言,來西梁后他便被秦姒嬈指派給薛懷義,聽他吩咐。前幾日加起來也沒今日這半盞茶的功夫說的話多,也是難為他為勸阻薛懷義生生憋紅了一張臉。

薛懷義也不忍為難他,聞言頷首,只好隨着他擠過人群。好容易進了正堂,不料珩侍衛未曾跟進,反而回手叩上殿門,在門外道,「屬下聽憑公主所託,不可陪駙馬進摘星樓,還請駙馬自便。」

薛懷義氣極反笑,「公主當真如此吩咐你的?她就不怕我在此處惹出是非,出了事如何擔待?」

珩侍衛面不改色,「公主只說等駙馬進入摘星樓后,讓屬下關門守在門外,只駙馬您一人獨自上樓。您先前來過此處,又身懷絕技,自然不會出岔子。

「您只需如往常一般上樓便可,等至樓頂便可知公主的良苦用心。」

「...」薛懷義無語。便知道秦姒嬈鬼主意多,誰知她竟罷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會鬧出今日這一出叫人暈頭轉向,如今?不知是該惱該喜。

他無法,只好照着珩侍衛的意思徒步上樓,頭一層正殿空無一人,也無火燭,他只好藉著從菱窗透進來的一縷暗光摸索至案前,果然察覺燭台旁保證人火摺子,似乎正等著進來的人燃燈點燭。

該不是這丫頭在樓上待瘋魔了,見樓下漆黑一片不敢下來,折騰自己過來點燈、然後接她回府罷。

薛懷義暗自腹誹,仍是抽出火摺子點上,等殿中敞亮時才高梁鳳柱上亦處處掛着紅綾宮燈,正殿香案上供奉著一座官白釉「送子觀音」,案前擺放着同心鎖、如意扣等等小巧精緻的玩意,猶如他二人當日大婚時在喜堂中的盛景。

仰首看了一會兒,薛懷義凝了凝眉,端起燭台走上樓梯。與一樓正殿一樣,樓上每層皆是一片漆黑,皆需他藉著燭光一一點燃燈火、使得街上百姓觀望層層菱窗里亮如白晝,才緩步上樓。

摘星樓從正殿到樓頂平台共九層,他大步流星,等至樓頂時也只隔了半盞茶的功夫,甫一挑簾便覺香風拂面,眼前紅燈高挑、宮絛飛舞,只一曲悠揚婉轉的《鳳求凰》自屏風后徐徐入耳,只是不知撫琴者究竟是誰人。

他是知道秦姒嬈亦會撫琴,但撫的並不好,反而更善吹排簫,這《鳳求凰》本又是中原先人傳下來的曲目,他在大周倒常聽此曲,可西梁人又如何知道如何撫出這曲調來?

疑心漸起,他仍是端著燭台循音上前,行至一處綉著皎梨映月的屏風前驟然頓住腳步。那琴聲便是自屏風後傳來,藉著燭火隱約可見撫琴之人的綽約倩影,正是與他同床共枕許久的妻眷。

琴聲悠揚,他也不好打斷,立在原處靜默半晌,等琴聲戛然而止,屏風后女子起身轉出來,盈盈笑道,「夫君聽我的琴技可見長?」

女子正是秦姒嬈。

她如今穿着西梁公主的宮裳,胭脂紅的外衫,裏頭襯著同色的馬面裙,鬢間金釵並立,娥眉輕掃、唇點硃砂,猶如她當日初嫁時粉妝玉琢、夭桃濃李。

不解她今日為何會做此裝扮,正猶豫間,但見她步履輕巧地躍上前,歪著頭又問,「這首《鳳求凰》,夫君以為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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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女為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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