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有客來兮美酒待
心土和靈修正往珊瑚碟子裏裝新鮮果子,手起手落間,那盛了果子的珊瑚碟便置在了冰案上。再有幾樣時令蔬菜和著幾樣精美菜肴一起落案,又是以各色晶石玉器盛的。
子微自去儲酒地室里挑選了幾罈子酒弄出來,回頭朝風媱道:「取笛來。」
風媱聽來興沖衝去他屋裏將他偶爾吹響的竹笛取來。
風媱見識過子微笛子吹響時的恐怖光景……
有一回是整個林子驀然靜下來,為之陶醉;再一次,是她同他海間尋葯,當時夕陽晚霞,海天一色,景色醉人,他興來化出笛子,笛聲響起時,海濤翻湧,似隨其音而舞動……風媱見識了這兩回,是以心中用了「恐怖」二字形容他的笛音。
可今日她更好奇的是,平素只拿木碗木筷吃飯,喜歡抱着罈子喝酒的子微,何故這般講究?拋卻方才,此時靈仙她們又不知哪裏翻出來了水晶觴、赤玉樽。
她趴在冰案上,瞅著擦拭笛子的子微問:「有客人來嗎?」
子微笑:「聰明。」
風媱神色自若,瞅著案上精美的酒器,不承他的誇口,「我雖失憶,眼神尚好。」又乖巧問:「我來這裏也有半年了吧?沒見你來過什麼朋友。他是什麼樣的?」
子微置琴,倒了杯酒給她,「我撿你回來時也是冬日,到今時,你來此少說也一載有餘了。」
風媱捧過,歡喜飲盡,自己又再滿一杯,「心土說是近日西海冰凍,我來時西海如何?」
「雖有飛雪,尚未冰凍,若真冰凍了,你這小命便也沉海里、喂大魚了。」
風媱不以為意,繼續飲著酒,今日終得此一嘗,很是心滿意足,「此酒醇厚濃郁,我從不曾喝過,倒也比得過九重天上的了。」
子微邊弄琴邊道:「你幾時在那裏喝的酒?同誰一起?」
這酒威力頗強,風媱接連空飲,不覺醺然,「好多年前了……和……和一個男子……」
「一個男子?丑的美的?叫個什麼?」
風媱支頤,努力回想,笑道:「俊美。」
子微打量她,「丫頭正值妙齡,正是該尋一位翩翩公子共度芳華的年歲,昨夜這夢既然夢到九重天上去了,莫不是是回憶起往日情郎了?」
她一時怒望他,「你混球……」
他微笑,「尋個時間,我領你到處走走,我倒有一些合適人選可與你相配。」
風媱氣怒,面上反笑,身子湊近他,「我瞧這位公子入眼,不如就你?」
子微楞住,澄澈眸子內星星點點泛起波瀾。
風媱噗嗤一聲笑開,單手支頤瞅着他,眼眸欲睜還闔,「子微如此,可見心性純粹,哈哈。」
子微待言時,心土行過來道:「主人,客人到了。」
子微便起身,有些惱,「丫頭醉了,你將她扶回屋裏,我去迎迎。」
風媱半醉半醒,由得心土折騰自己上了榻。想着外面天寒地凍,她便縮進被窩,懶得動。一時醉眼斜睨窗扉,但見外面天色空濛,白雪壓着翠竹,一隻寒鳥在枝頭汲汲張望。
不多時,外面傳來陌生人語聲,和著子微怡然笑談。
風媱裹緊了被子,往窗口挪去,便見子微正同一男子飲酒笑談些什麼,只是距離遠聽不太清。心土和靈仙不知隱何處去了,想來是不願人打擾的。她眼見這般瞅著也無趣,頭又暈重,便又挪回榻上睡去了。
食案上酒盡食滿,子微人已酣醉伏案。
弘澈向後仰躺,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冰案寒涼,心土扶著主子回屋去了。
靈仙來扶弘澈,弘澈一個轉身人已經穿透壓彎了身的修竹,睡去一顆千年扶桑枝頭上。
夜半冰雪更甚,此地萬籟俱寂。
子微披着灰毛大氅,手間揣著厚實毛裘,仰望扶桑枝頭,飛身上去,將毛裘覆在他身上,自己也尋一枝來躺。
「我陪你。」
「陪我回銀川嗎?」
「你知我心性,我不管閑事。」
「魔軍圍困銀川,二哥,三哥死守,雖舉全國之力,但魔軍數量遠超我們之上,看陣勢,是要一氣拿下我族。」
「神族那邊可以掣肘。」
「黃河那邊,雙方兩勝兩敗,是平局。」
「與我而言,無關痛癢。這是你們的事,弘澈。」
弘澈長嘆,望着天邊孤月,半晌道:「我明白了,明日便走。」
「不急,既來了,多待一日耽誤不了什麼。」
「我沒閑心。」
「我若送你一份大禮呢?」
「大禮?」
……
風媱第二日早早便醒,醒來便見子微屋門開着,入門瞅瞅,也無人影。
她便自己去尋了片雪地堆雪人玩,待心土靈仙起身,也一起動手來堆。三人玩玩樂樂多時,凍得手僵面赤,便就地燃起篝火取暖,再取些昨日集市買來的地瓜丟進去,做早飯打發。靈仙道是今日主人會帶許多魚蝦蚌蟹回來,要留着肚子吃海味。風媱是不挑食,填飽肚子即可。
烤得暖和之後,風媱以竹為劍,在雪地練起劍來。靈仙和心土吃着烤地瓜拍手叫好。
風媱猛然一振,凌空而起,飛上竹層,浮空懸立。自己心內正驚喜不定之時,身子重心失卻,急急墜落。
她閉眸咬牙,準備忍受落地的痛楚,卻是被人接住,睜眼來看,正是毛裘素衣的子微,一時心定歡喜。
「丫頭,你怎麼學鳥兒飛樹上去了?」
風媱赧然,「出去玩也不帶我們,回來還取笑我,哼。」
子微將她放下,朝身邊早已經投來目光的弘澈道:「丫頭,海邊撿來的。」又對風媱道:「弘澈,我朋友。」
弘澈望風媱柔聲笑道:「姑娘面熟,倒像哪裏見過似的。」
子微微笑道:「丫頭患了失魂症,忘記了過去,你這般講,她當真了,可要纏着你了。」
「失魂症?我看看。」他朝風媱伸手。
子微將他手擋回,「知你本事大,但此事,還是我來吧。」
風媱瞅着他們,笑而未語,仰頭望去自己方才站立的白雪枝頭,方才心中那空洞中閃現的一抹玄色的影子,震顫着她的心。
弘澈極目所視,見儘是冰枝白雪,神色憂戚。
夜晚果然是一頓海味大餐。不過風媱和弘澈並不吃,只是見他主僕三人吃得歡,他們便飲美酒,吃些可口素食。
夜晚竹林幾盞燭火。
子微和弘澈屋內設案對弈,只有棋子清脆落盤之音。
風媱指間玩弄白玉子,一面見盤上棋勢。至此時,子微贏四,弘澈勝一。風媱打個哈欠,「客人心思不在,子微勝的想必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