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情
當陳閑徹底準備好早餐，時間已經過去了快半個小時。
在那張巨大的餐桌旁，木禾與骷髏先生坐在一邊，魯裔生與許雅南坐在一邊，早早就給陳閑預留了一個主人的座位。
那些前幾分鐘被陳閑端上桌的飯菜，用色香味俱全來形容也毫不為過，而且這次陳閑也沒有隻做肉菜，素的也有。
比如那二兩小蔥拌豆腐。
許雅南活了這麼多年是第一次見這陣仗。
土豆燒牛肉，爆椒煎牛柳，蔥拌涼牛肉，清燉牛肉湯.一眼看去，桌上的肉菜幾乎都是牛肉做的，而且每一樣菜都是用特製的巨型陶瓷盆來盛裝，湯不算的話，一盆至少裝了三十斤牛肉！
陳閑你上輩子是跟牛有仇嗎？！至於這麼吃？？
而且你做這麼多菜乾什麼.
這能吃完嗎？？
「你老大還挺熱情啊。」許雅南突然開口說道，看着眼前齊眉高的大瓷盆，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看見客人來了就做這麼多菜.吃不完多浪費要不讓他別做了吧？」
「這算什麼，待客之道你懂么。」
魯裔生不動聲色地說道，覺得許雅南這位大小姐有點少見多怪了，你要是親眼看見過陳老大吃飯你都得感覺這桌菜做少了，說不准你還得懷疑陳老大是不是想減肥呢，他的食量可是有目共睹的.而且還特么與日俱增。
「喂，小不點，你一直盯着我做什麼？」
從許雅南落座開始直到現在，木禾就像是一個人形監控器一樣，自始至終都死死盯着許雅南，目光不善的樣子，就像是一個護著食盆的小獸，表情兇巴巴的又危險，怎麼看.怎麼可愛到爆炸！
雖然許雅南能感覺到木禾對自己不太友好，但可以確定的是，她對木禾沒什麼敵意，就算之前被堵在門外也一樣，只是覺得這孩子太小不懂事，而且那種比洋娃娃還可愛一萬倍的模樣，實在讓許雅南生不起氣來。
「小可愛一直盯着姐姐，是因為姐姐很好看么？」許雅南輕輕用手托著下巴，嘴角勾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
木禾一言不發，繼續盯——
「許姐，我勸你別這麼逗她。」魯裔生咽了口唾沫，表情緊張地低聲提醒道，「她要是跟你動起手來我可攔不住。」
「你別瞎說啊，以後不許把她說得這麼凶！」許雅南笑眯眯的，或許是因為九靈山一番共處，她與陳閑等人的關係倒是更近了幾分，竟然也會主動開玩笑了，「你看這小丫頭多可愛，就算動手也是用小拳拳捶我胸口吧？」
魯裔生眼觀鼻鼻觀心地沉默了下去，活像是一尊雕塑，心裏也是緊張得很。
小拳拳捶你胸口？
我估計她一拳下去最次也能把你錘個腦漿迸裂！
你這是在玩火啊女人！
這時，廚房門開了，陳閑滿臉笑容地端著兩鍋菜走了出來。
「大家快讓開！壓軸的菜來了！」魯裔生狗腿地開始捧臭腳，一副八輩子沒吃過飯的模樣，「這還是我第一次嘗老大的手藝，今天可得多.」
看着陳閑端上桌並且還特意放在自己面前的菜，魯裔生沉默了。
卧槽。
一鍋油煎荷包蛋。
至少三十個。
「別客氣，趕緊吃。」陳閑的笑容依舊溫暖，然後把另外一盆新鮮出爐的水果沙拉放在許雅南面前，「小魯，上次霍局長來看我也送了一籃子土雞蛋，廚房裏正煮著呢，我一會親自剝給你吃。」
「.」
「許小姐別光看啊，快趁涼吃，雖然我是第一次做水果沙拉，但我對自己的手藝還是很有信心的。」陳閑微笑着轉過頭，溫和有加地對許雅南說，「吃水果養顏，你這麼好看的女孩就應該多吃點補補！」
話音一落，陳閑指了指那盆水果沙拉，然後猛地豎起大拇指。
「原材料真挺新鮮的，為你的眼光贊一個！」
「.」
魯裔生與許雅南最初還不打算自產自銷，但在陳閑充滿「暗示性」的目光下，他們決定從了，中途他們也想吃點肉換換口味，可每當他們一有伸筷子的動作，陳閑就會不動聲色地看一眼放在院子角落的鋸肉刀。
「以後上門送禮別送我土雞蛋加果籃，我對這兩個東西過敏，送禮也不說送點有誠意的盡敷衍我」
陳閑一邊緩緩說着，一邊拿筷子從盆里夾出魯裔生實在吃不完的那幾個荷包蛋，見許雅南也是一副快要吃到哭的樣子，他便大發慈悲（心滿意足）的將水果沙拉連盆拿到面前，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他很討厭吃素，也不怎麼吃水果，但在爺爺的教育下，他比起挑食更痛恨浪費糧食，見魯裔生與許雅南實在吃不下，而木禾與骷髏先生也志不在此.最後也只能讓他親自來消化了。
直到這時候，許雅南與魯裔生才得以逃脫陳閑的制裁，紛紛拿起筷子伸進菜盆里夾了幾塊肉，也不知是因為之前的制裁太過殘酷，還是陳閑的手藝的確出神入化，他們只覺得這輩子都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飯菜。
這次他們上門帶的禮物的確是隨便買來的，本以為陳閑不會在乎這些俗套的東西，但他們怎麼也想不到冥冥之中，自有霍胖子的土雞蛋作祟。
這次飯局的時間不算短，也就一個小時不到的樣子，桌上的熱菜吃完了就繼續上，等到所有人都吃飽喝足，那二百五十斤肉也都消滅得乾乾淨淨。
「老大！你這手藝真不是蓋的！」魯裔生一臉滿足地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就像是一個懷胎十月的孕婦，說話的時候還在不停地打嗝，「下次咱們也別去食堂吃了，來你這兒就行，伙食費我交！」
「手藝是挺不錯的，上輩子是廚子吧？」許雅南笑着端起陳閑剛遞來的隔夜茶，默默喝了一口又默默放下，臉上的表情難以描述。
「其實我可以自己吃掉這麼一桌.」骷髏先生可憐巴巴地望着陳閑，完全沒想到做熟的肉類能這麼好吃。
木禾拿着一瓶酸酸乳喝着，目不轉睛地看着許雅南，繼續盯——
在這個時候，其實魯裔生與許雅南都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而這些令他們感到疑惑的點都在陳閑身上。
昨夜的陳閑與現在的陳閑好像是兩個人。
雖然大部分時候還是那副冷冰冰看似不近人情的樣子，但言語之中好像有了許多不一樣的東西好像沒那麼多的疏離感了，完完全全看不出他昨夜那種一副「你們居然怕我我他媽很受傷」的樣子。
陳閑到底怎麼了？
魯裔生與許雅南都在思考這個問題，但卻誰都想不出答案。
唯一知道答案卻又沒有感覺到自己變化的人，恰好只有陳閑自己。
說到底他也只是一個情感很單純的人，或是說，一個情感單純的生命，在察覺到自己與身邊人有所疏離，似乎連這個世界都在排斥自己的時候，他自然會感到情緒低落。
可當陳閑一覺睡醒，突然意識到自己並不像是原來那樣孤身一人，家裏還有木禾，還有那個「危險程度暫時未知」的骷髏先生他一瞬間就覺得自己輕鬆了許多，昨天那種類似死心眼鑽牛角尖的自卑感也消失了大半。
仔細想想，魯裔生他們害怕自己也很正常，畢竟那時候展現出的狀態連自己都會覺得害怕，更何況是其他人？
「老大，霍局他們對那個大天坑挺感興趣的，後來還問我們是怎麼回事。」魯裔生倒是沒喝出隔夜茶的味道，抱着茶杯咕嘟嘟地灌了幾口滿臉暢快，「我們說那個坑是異常媒介弄出來的，都沒說你，你自己可千萬別說漏嘴了。」
聽見這話，陳閑突然愣了一下，眼中閃過了一絲奇怪的光。
差點忘了還有這事！
按照守秘局的辦事風格，昨夜自己在九靈山上弄出這麼大的動靜，他們不可能不去詳細調查，一旦查到自己身上.勢必會有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出現。
「謝了。」
陳閑說話的聲音很輕，但在座的人都能聽出他聲音里那種認真的味道。
在沒有陳閑特意叮囑的情況下，魯裔生能想到這點並做到這點.這足以讓陳閑發自肺腑的對他說一聲謝謝。
守秘局不是其他的雜牌異人組織，內部對於成員的管理極其嚴格，特別在案件信息採集這方面更是嚴格得令人髮指，一旦發現內部成員隱瞞有關案件的真實信息，那麼後果通常都會非常嚴重。
如果陳閑是在未涉及異案的情況下「爆發」，那麼魯裔生將這事秘而不宣是完全沒問題的，可問題就在陳閑與這起案件息息相關，一旦牽扯到這種歸檔記錄的異常案件，事情通常都會變得複雜與麻煩.
「對了，我還得謝謝你。」
陳閑突然看向坐在一旁的許雅南，表情也難得的鄭重起來，言語中的一字一句都顯出了他態度的誠懇。
「木禾的事我都記着，我欠你一個人情。」
一聽這話，許雅南也能想到陳閑所說的那件事是什麼，其實自始至終她都沒將那件事放在心上，因為在她看來，在戰鬥時保護我方成員那都是分內的事，也是作為異人該有的一種本能反應。
「就欠一個人情？」許雅南難得對陳閑有一副好臉，開玩笑似的問道，「我怎麼感覺你比我還摳門？」
「我的人情很重的，而且我從來沒欠過別人這麼大的人情，這是第一次。」
陳閑皺了皺眉，沒有與她開玩笑的意思，眼神很是認真。
「我一向不喜歡欠人情債，所以你以後可以隨時讓我還這個人情。」
聞言，許雅南也不禁認真起來，清澈的眸子裏閃爍著好奇的光芒。
「真的？我可以隨時讓你還人情？」
陳閑點點頭，彷彿在做出某種承諾，平靜的臉上是一種認真的表情。
「真的，不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