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漫漫長夜（長夜明星）
「這是......？」艾思凱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此前在腦海中所構建出的晶能結構體現在就跳動在自己面前的地面下方。在晶質導軌的約束之下，那個特形獨立的金色小光球與附近還在沿着導軌汩汩流動的信息流形成了相當鮮明的對比。
「這些晶能......不是已經被賦值了嗎？它們為何還服從我的意志？」面對自己面前凝聚的光球，艾思凱特心裏一驚，在他注意力消散的瞬間，導軌中的光球也隨之消散，重新融化為光流中的一束。面對當前情況，他也不知道這樣的變化到底應該被稱為好事還是壞事，在稍許的猶豫之後，他選擇撥通了與旗艦的通訊。
......
「這件事的確完全出乎我們的預料，而且……它的出現意味着我們曾經所猜測的某些生命模型確實被證實了。」在旗艦艦橋中，艾森德爾興奮的向兩位皇帝進行着介紹:
「艾思凱特的變化完全可以使其被稱為是第一個靈魂進化者，雖然現在沒法進行物理實質交流，無法進行詳細的檢查，但是可以肯定，艾思凱特從之前只能利用共鳴來勉強吸引晶能，到現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對已經進行一定程度而賦值進行再控制，他的靈魂發生了某些本質上的轉變。」
一種發自內心的輕鬆感在維多維爾的臉上塑造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很輕微，但是是很少見的、發自內心的笑容，「艾思凱特，恭喜你，你是我們的未來理論的第一位驗證者，也是帝國的第一位靈魂進化者。不過暫時不要使用這份力量，我們沒有足夠的條件來支持相關測試和使用可能導致的後果。」
「明白！」
「很好，你先待命，如果有其他事項旗艦會聯繫你的。」維多維爾點點頭並掛斷了通訊，「不過艾森德爾，這裏有個問題，按照你們曾經說過的生命形式晉陞做法，我又思考了一下，基本上如果要達成你們的目標，那麼靈魂和肉體這兩個層面基本上都是需要用晶能來重新構築一次的，像艾思凱特這樣過早獲得了進化能力的，他如何面對這個計劃？」
「......條件不足，難以做出符合某些理論的推斷。」艾森德爾搖搖頭，「這件事我們還沒有進行過任何層面的試驗，我們所有的只有很簡單的理論模型，實際上對此如何操作我們的技術還是空白的。不過如果是感性希冀的話，艾思凱特自身的身體和靈魂都很特殊，而且他的能力也與晶能的操控有關，或許等他再強大一些，他可以憑藉自己的力量進行替換過程？嗯......無法確定。」
「不管怎麼說，這也是個十足十的好消息，有必要通知整支艦隊相關的計劃和艾思凱特「晉陞」的意義。艦隊正在逐漸接近目標，但是很多時候被困難挫敗並不是在前期或者中期，而是沉淪於黎明前最後的黑暗中，我們不敢說這個黑暗已經到來，但是至少在它到來之前，可以給艦隊的其他人打打氣，讓他們有更多的勇氣來面對前方的未知，即使在現在這樣的情況中，帝國仍然在取得進步。」
維斯瑞凡輕笑了一下，隨即用最高許可權開啟了全艦隊廣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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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空，Ε象限。
在一個荒涼宇宙內已經近乎徹底熄滅的黑暗星空中，一座巨大的浮島逐漸浮現出身形。
這個世界的基礎模型幾乎全虛空通用，在它的世界屏障中所包裹的宇宙已經相當老暮，在它的內部，造星活動已經完全停止，除去那些壽命特別長的紅矮星，褐矮星和大型黑洞之外，冰冷且稀薄到近乎真空的星雲環帶便是這個宇宙最主要的景物。
按理說，這個宇宙應該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但是一座巨大的設備卻已經在這裏的最底層中運行了即使是在神看來都相當長的時間。在外接設備的強大約束力量下，本應該早已轟然破碎的世界屏障仍然維持着其原有的強度，一切原本會導致宇宙混亂的不安定因素也被神明的力量抹除。神的力量，大大延長了這個宇宙的存在時間。
因為，這個宇宙是曾經神域與Σ協議所規定的，唯一保留的邊界互通哨站。
從隱藏在宇宙底層空間的宇宙基準穩定錨附近所顯現出來的巨大浮島穩定下來，這座「浮島」的主體是一個巨大的，半徑超過四千公里的土黃色扁圓錐體，在下端接近圓錐原本頂點的部分，原本的圓錐尖端結構則被大大拉長並以優美的內斂弧線在下方遠端收成一個尖銳的點。
整座浮島主體的質地與岩石類似，但是它的表面十分光滑細膩，就像被精心雕琢過的玉一般。在浮島下方長長的尖端上，則以等距均勻嵌套著四個大小完全相同的圓環，圓環整體呈現出藍綠色，看起來十分像是晶瑩的玉石，但是如果仔細來看的話，這些藍綠色的圓環擁有相對更高一些的透明度，也更透露出一種清冷之感。
在浮島上端廣闊的圓形平台上則存在着一個看起來應該存在於行星大陸上的廣闊世界，這片岩石大陸的平台上以接近環帶的方式分佈着草原、森林、丘陵與山巒，八條大河從靠近浮島平台中央的高山之上奔流而下，筆直的河道將大地切割成了八等份之後以一種神奇的形式消失在大地與太空接觸的地方，這個世界的盡頭。
智慧生物第一眼看去，眼中所充滿的景色充滿著自然與和諧的美感，即使是那些涇渭分明的環形區域和筆直的河流也沒有給這裏的景色添加半分生硬。
如果仔細查看的話就會發現，在每一個被分出的小型區塊中間，都隱約閃動着一個巨大的符文，這些暗淡的符文透露著神聖而強大的氣息，似乎是僅僅窺探一眼那些巨大而又神聖的符文就可以掌握任何宇宙中最深層的奧秘。在浮島的群山中央，一座碧玉一般的高大尖塔傲然聳立着，它像尖山，但又像是巨大的世界樹一般。
尖塔所釋放的藍綠色光芒涌動着生機，這些神聖而又充滿生機的光芒代表着虛空中多元宇宙最高貴最純正的秩序力量，高潔，溫和，但也不失威嚴。
在最外側的廣闊草原上，一個纖細優雅的身影正在沿着一條河流的河岸緩緩向浮島的最邊緣前行，來自中央水晶高塔的光芒照亮了這個身影：一位女性精靈。
在一頭柔順的金色披肩長發下，兩隻足以代表精靈身份的，長且上翹的尖耳朵從髮絲之間鑽出；精靈族的容貌堪稱完美，琥珀色的眼睛中流露着平和與睿智，黑色的瞳仁彷彿倒映着虛空無盡紀元之前最古老的星空。
她身着一件由皮革、絲綢與深綠色的厚重布襯組合而成的精靈獵裝，帶着兜帽的藍綠色披風外領被一枚奇特的綠色胸針扣在胸前；手弓箭泛用的軟皮手套長及肘部，隱藏在披風下的纖長雙腿則被綉著金色暗紋的潔白長褲和堅實精美的長筒皮靴所保護；在她的左手中握著一把正在釋放神聖氣息的華麗長弓，弓身以類似於硬木的材料製成，弓背以翠綠色的玉石裝飾，而弓面則閃動着淡金色的神文。
精靈神王，伊芙蕾雅·伊蘭迪斯。
在大約四千個輪迴紀元，四百二十億虛空資訊演化年之前，強大的Σ切斷了與虛空意志的神國之間的一切往來，祂們驅逐了所有的神明使節並徹底封閉了邊界。
不僅如此，祂們甚至還封閉了整個文明絕大部分的對外信息流露，只有極少量處於其遙遠邊界的虛空哨卡還被允許與外界維持聯繫，並且每次通信都需要間隔漫長的時間。
時間對於神而言並不算是什麼非常有價值的概念，哪怕通訊周期比現在還要再長十倍也沒人在乎，令神明感到擔憂的，是Σ所握有的強大技術，以及祂們已經近乎瘋狂的冒進。
如果按照虛空超級文明之間的協議，現在還遠不到再進行溝通的時間，但是不久前，伊蘭迪斯感受到了一股晦暗但無比深刻的悸動，這悸動代表着生命突然面臨死亡時所產生的，最絕望的心境。
這股外來的異常體驗並沒有在伊蘭迪斯神的警覺直接維持多久，但是它所蘊含的驚異、掙扎與絕望讓作為至高神明的她也感覺到了相當程度的驚詫。
在最初的找尋中，經過反覆確認，她發現無論是自己的國度、神域的其他神族以及隸屬於各大神族的凡人文明均沒有任何理由或者狀況能使其產生足以達到如此強度的恐怖思潮，在更長時間的探測之後，她將視線轉移到了更遠方的虛空之中——這股思潮，似乎是透過重重信息封鎖，從Σ疆域的方向爆發出來的。
伊蘭迪斯知道，在當前這個節骨眼上如果貿然嘗試與Σ文明進行協議之外的聯繫極有可能會刺激到祂們那敏感到幾乎一碰就斷的神經，因此她並沒有選擇貿然嘗試與Σ的邊界宇宙哨站聯繫，而是將這座秩序壁壘開到了自己所能達到的、協議所允許的最遠處。
她在等另一個朋友。
很快，她的等待就得到了回應：在只有零星的昏暗紅光的冰冷太空中，伴隨着水紋一般波動的絢爛光影，在遙遠的太空中，一道規模巨大的空間門在宇宙深處張開，大門的周圍環繞着一圈黃褐色的，彷彿是用利爪直接撕破空間所寫下的耀眼符文，比起閃爍在精靈長弓上面的精靈神文，環繞在空間門周圍的文字顯然要粗獷有力的多，不過雖然這兩種字形制如何千差萬別，但作為神文，它們所洋溢的神聖與深奧卻完全相同。
伊蘭迪斯靜靜地凝視着空間門，很快，一個影子從門中央的耀眼閃光中顯現出來，任何凡人都難以在這樣的距離上洞悉這樣的變化，但是神的眼睛不懼怕距離，祂們即是無盡世界中的標桿，是宇宙法則的與編織者與操縱者，在凡人眼中無論多麼遙遠的天淵之距，在神的眼中也不過是區區一步之遙。
從空間門中閃出的身影正在急速放大，很快便從一個小小的黑點變成了一片足以遮蔽星空的陰雲，來自浮島中央的水晶尖塔將一束柔和的光芒投向這片影子。
在伊蘭迪斯的感知中，獅鷲神主的神力波動正變得越發明顯，在真神神力完全展開之後，那雙神鷹的翅膀擁有無盡的力量。
在盤旋了幾圈之後，這頭巨大的獅鷲便使勁扇動了幾下翅膀，使自己龐大的體型緩緩降落在伊蘭迪斯所在的河流岸邊，當那對巨大的鷹爪接觸地面的瞬間，體型巨大的獅鷲便化作點點金光消散而去，在伊蘭迪斯面前所站着的，是一位身材高大魁梧，擁有古銅色肌膚，面色堅毅的男性。
在流光之中，展開的真神神力迅速重新壓縮自己的資訊集度，具有金色鷹喙裝飾的金屬戰盔從光芒中生成，之前堅硬的羽毛覆層和厚重堅韌的獅皮在獅鷲形態消失之後轉化為了覆蓋全身、形制粗獷堅固的甲胄，而那雙銳利的鷹爪則化為閃爍著寒光的護手，獅掌則化為戰士足蹬的戰靴，數道若隱若現的「鎖鏈」懸浮在他身邊的虛無之中，為自己的主人提供所有方向上的神力庇護。
「格瑞芬，情況怎樣？」看着大步走向自己的獅鷲神主，眼前的至高神明身周所施加的大量加護神術似乎已經提示了些什麼，伊蘭迪斯立刻迎了上去：「有沒有發現異常？尤其是從Σ文明的方向？」
「我在這附近的虛空中兜了幾圈，暫時沒有發現較為明顯的異常，與往常一樣，Σ文明的方向上一片沉寂，為了不刺激到他們，我沒有將視線直接投向它們的虛空哨站。」
「我的直覺應該不會錯，不久前那道從虛空中爆發出來的，足以引起神明警覺的絕望思潮的的確確是從Σ的腹地方向爆發出來的，這股思潮猛烈到足以突破那個強大文明所設置的重重虛空封鎖並傳到我這裏，它絕對不簡單。」
「神王有允許我們與Σ文明進行協議以外的聯繫嗎？」
「神王希望我們不要主動破壞協議，Σ文明當時的意志是「破壞協議即可視為全面開戰」，虛空層面之上的全面戰爭一旦展開……神明不懼戰爭，但是神王不忍心讓自己統御之下的廣大智慧聖靈遭受無妄之災。」
伊蘭迪斯眨了眨眼睛，隨即便吐出一聲長長的嘆息：「在我還未蒙受神王之恩前，我便知道……曾經的虛空中存在一個無比強大的超級文明……或許也稱不上文明……算了，那太過久遠。」
「在萬華神庭再次確立虛空秩序后直到Σ崛起，我自身代表秩序力量，因此還有相當一段時間是作為神域的大使常駐在Σ文明的領地內的，那時的祂們要比現在睿智，也理智的多，這麼長時間過去了，祂們變得越來越強大，但同時......也越來越野蠻。」
「一部分原因……祂們發展的越強大，就越會受到亂海的侵襲，亂海……似乎來自虛空本身，它是不可能被清除乾淨的，但是Σ文明的最高目標......便是徹底將亂海從虛空中清掃出去。」
「無數個輪迴紀元的時間過去了，祂們頻繁接觸亂海出口，在攜帶着仇恨與怒火的情況下強行開闢路線......可能這兩樣負面情緒，還是侵蝕了祂們的文明吧。」
「當他們將一切籠罩起來，對於我們而言，很多事情也開始變得不再確定了……」
「等這次調查結束，我們得向神王再提一提這些情況，祂們這樣折騰下去......恐怕——注意！」
格瑞芬全身的肌肉驟然一緊，兩隻閃爍著寒光的護手上頓時浮現出了冰冷的銀色光影；而伊蘭迪斯眉頭一蹙，轉瞬之間拉滿的弓弦上便已經多出了一根閃耀着神秘藍綠色光芒的箭矢。
在兩位至高主神做出反應的同時，他們腳下的巨大浮島也同時做出了回應——雖然這座浮島看起來像是形式特別的生態世界，但是實際上，它是神明的座駕，是強大的神之戰艦。
聳立在浮島中央的晶瑩尖塔與浮島下方的四道溫潤玉環同時釋放出一道充盈著神力的綠色光芒，光芒自浮島上下向中央迅速合攏，在神之台剛剛做好防禦準備之後，一道暗淡的黑紅色衝擊波便猛烈的撞擊在這道剛剛撐起的神力屏障上，無比劇烈的衝擊在這道護盾上擊出了一道巨大的漣漪，伴隨着衝擊波同時擴散開來的，還有吸附在護盾上，正在緩緩褪去的詭異黑紅色花紋。
「這是......Σ的攻擊？祂們在主動攻擊我們？而且為什麼祂們的攻擊會攜帶亂海氣息？」精靈女王將充盈著神力的箭矢放出之後詫異的望向太空中，並看着它在行進過程之中擴散為絢爛的漫天箭雨。
在遙遠的昏暗星空裏，無數閃動着詭異光影的空間門開始劇烈波動起來，在彷彿血一般光芒的籠罩中，數百座體積龐大，彷彿數個岩石星球在玻璃化之後被糅合在一起的巨大空間要塞從空間門中緩緩飛出。
這些畸形的巨大要塞在出現的同時還帶來了潮水一般的飛翼狀艦載機，這些可怕的飛行器表面上無一不閃動着詭異黑紅色光影。在他們出現的同時，彷彿暴風驟雨般的猛烈攻擊便瘋狂的撞擊在浮島所撐起的神力屏障上，而穩定錨的警報則顯示，在世界屏障附近還有更多的同類信號正在向此集結。
來自兩位至高神和秩序浮島的攻擊在行為混亂毫不設防的Σ堡壘群中間炸開，翠綠，幽藍，銀白和淡金色的玄奧紋路或者光束在世界之中幾乎將遠方無盡星空中的黑暗驅散，但……
正在滲入世界屏障的秩序場正在逐漸將這個世界壓垮。
「這個數量......我們不是祂們的對手，準備撤退！伊蘭迪斯，協議已經失效，我們要炸毀這個宇宙！」格里芬再次劃出了數道閃耀着冰冷光輝的毀滅性衝擊波，將正在向浮島襲來的黑紅色映射衝擊波引爆，而與此同時，伊蘭迪斯的掌心中也浮現出了一個淡金色的符文，在短暫的靜默之後，伊蘭迪斯將手按在胸口，口中低聲念出了一個晦澀到不可能被凡人說出的冗長辭彙。
浮島周圍的神力光影驟閃了一下，整座浮島便已經轉移到虛空中，Σ的天體級別戰艦群強大無比，但是這些飛船似乎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無論是攻擊還是戰術部署，它們似乎都只是在遵循本能的攻擊慾望，毫無邏輯可言。沒費什麼力氣，浮島便衝出了脆弱的封鎖線。在黑暗的無盡虛空中，透過神力所組成的秩序場，伊蘭迪斯看了一眼世界屏障強度正在不斷下降的哨站宇宙，手一用力便捏碎了掌心的金色符文。
宇宙，被湮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