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於絕望中突破
在當前無限緊急的狀態下，每一個人的理智之弦都已經緊繃到了極限。
對於留在這裏的倖存者而言經過相當於標準物理時間軸兩千年的發展，封鎖區內的晶能應用和晶能武器製造也有了相當的進步，加之第三卦限封鎖區內還有聯邦軍隊向這裏有限集結的時候，在這裏留下的部分常規彈藥生產陣列，這恐怕算是為數不多的，最後的好消息。
在進行適當的改造和利用后，卡文瑞爾才得以有資源得到足夠數量的預製彈體，來承載那些由新信息結構組成的不穩定晶能存儲水晶構成的彈頭。
雖然從目前來看，每天都能有成批的躍遷導彈從生產線中被送出，但是根據導彈的試爆結果，卡文瑞爾所得出的結論並不樂觀：爆炸的範圍太低了。
或許是目前晶能旋渦所能提供的晶能已經開始偏向更低一級的物理狀態使得被存儲在水晶中的晶能能量位階並不能達到第一位階，或許是被限制在存儲水晶中，水晶的物理性使得限制了晶能的威力，就目前來看，比起全力全開可以摧毀小型恆星系懸臂的空間湮滅炸彈陣列，晶能躍遷導彈最大的範圍性擴散區域就是一百萬千米。
對於宇宙來說，這實在是太小，但是如果真能附以足夠的數量，那麼這些嶄新的武器在星空之中切割出一些隔離帶，也並非不可能——由於缺少更多的空間力場牽引艦，更多更大規模的翹曲長牆已然成為上帝工程。
聯邦文明所製造的最大規模的結構，就是那道牆壁——以晶能旋渦為球心，半徑四十億光年的翹曲世界長牆，半徑四十億光年的半球的確非常龐大，力場激發飛船通過連續不斷的躍遷，來牽拉引導世界結構產生彎曲並錨定，而現在，聯邦艦隊已經被可以說被盡數埋葬。
牆壁的確能擋住污染，但是剩下的關鍵詞，也已經充滿了絕望。
翟卡希爾已經確定，這些「污染」不僅可以侵蝕物質，能量，甚至可以篡改法則，摧垮時空。
即使晶能躍遷導彈真的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抵禦這些污染，那麼一旦長牆被突破，在以億光年為單位的巨大戰場上，就算所有的導彈都能產生最大範圍的覆蓋，覆蓋範圍內的污染可以被全部清除，僅僅是讓晶能爆炸「鋪滿」一次這堵巨牆，所需要的導彈數量可能就多到即使是一刻不停的生產直到世界末日幾百次都不可能生產的完，更別說還要源源不斷的阻斷之後的持續性擴散了。
畢竟，在這道牆后，原本的家園，已經變成了劇毒的污染巢穴。
在那座金色的新型空間站中，卡文瑞爾正在通過之前埋設在晶能旋渦附近區域世界屏障上的虛空信息探測陣列進行例行掃描，從目前得到的觀測結果來看，破碎宇宙的信息回波已經大大減弱，不過仍然有部分雜亂的回波不時出現在掃描陣列的輸出終端上，有部分世界碎塊在世界屏障破碎解體后仍然在虛空中「飄移」著，接近本宇宙。
在這些正在被飛速分解的中，有着卡文瑞爾一直想要得到的，在虛空中能進行主動「移動」的辦法，而不是被巨型信息體被動式的「牽拉」過去——思路是有的，而且與當前的操作方式差距不大。
然而很不幸的是，虛空探測船，這數千年來只有那一艘搭載了K模型試驗型號的存在是實體，在無人航行通過之後，在飛船中附加了維生系統和載人艙室，而現在，那艘寶貴的船已經葬身在世界亂流中。
寶貴的數據恐怕已經遺失，卡文瑞爾只能確定那個模型是適用的，但是對於其可靠性的測試……還根本沒有完成。
而另外更引起眾人不安的一點，就是本宇宙的世界屏障正在發生的變化。
虛空掃描陣列的結果確認，除去目前聯邦殘餘部分退縮於此的部分宇宙之外，大宇宙的世界屏障正在以很快的速度虛弱下去，世界屏障作為隔絕虛空與秩序世界的時間-空間-法則三位一體保護層，同時也是可以部分體現世界屬性的「身份證明」。
一旦它崩潰，那麼虛空將極有可能從那道並不完全存在於實際宇宙結構的長牆直接倒灌進來，將這個區域內的一切全部分解——世界牆終究不是世界屏障。
無論是虛空倒流也好，還是污染滲透也好，對於現在殘存的聯邦來說，如果不能在這最後的關頭找到有可能將文明送入虛空的突破點，那麼它們都代表着一種結果，就是徹徹底底的完蛋。
……
看着眼前全景屏幕上不時閃過的色塊和跳動的雜波，卡文瑞爾感到心煩意亂，世界破碎分解所產生的干擾實在太強，現在的掃描陣列沒有足夠的功率，更沒有足夠的技術來對這些干擾進行補償修正，換句話說，除了監視本宇宙世界屏障外，比起最初的設計目標，現在的探測陣列已經變成了「睜眼瞎」。
時間越發緊張，但是缺少關鍵數據，現在管理層甚至不知道，究竟哪種虛空數據建模才更加有效——試驗機的確在造，但是這個效率看起來無論如何，都無法完成全套的試驗——換言之，現在無論怎麼做，也無法保證文明在跨出世界的第一步時是安全的了。
在又一次試驗的間歇，當他拿手指敲著面前漂浮的控制晶板時，一種無形的波動忽然掃過了一切。
儘管時間很短，但是卡文瑞爾已經進行過晶能-靈魂融合，因此除去常人的感官，他也能感受到世界整體的變化，就在剛才，那次無形的波動，正是世界發生了短暫扭曲和偏移的體現！
就在卡文瑞爾剛剛意識到問題的時候，最高警戒通告也出現在網絡的信息流中。在他身後，金色的地板上瞬間亮起了一大片傳送光環。
「卡文瑞爾，剛才發生了什麼？」維多維爾從傳送光環中閃身走出，「翟卡希爾報告世界整體產生了扭曲現象，而我和維斯瑞凡雖然還沒有那麼強的感知能力，但是，在他們報告的時候，我幾乎看見了有實形的波紋瞬間掃過了一切！」
「目前正……」卡文瑞爾的話剛說到一半，控制終端的緊急提示就同時出現在他們的腦海中：「虛空探測陣列所受干擾暫時消失，重新掃描后已經確定，發現不屬於本宇宙的異常信息！警報！世界碎塊已經與本宇宙世界屏障相撞！」
「該死！」卡文瑞爾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他一拳砸在自己面前漂浮的控制晶板上：「一次性這樣多的超出認知事件，難道我們的文明就真的止步於此了嗎？！」
不過就在這時，在空間站AI的信息廣播中出現了另外一條消息：「發現溝通嘗試信號……已破譯，格式符合目前的聯邦接收發送協議，詢問是否廣播具體內容？」
「廣播具體內容！」卡文瑞爾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回應道，不過他隨即又冷靜下來，希望太渺茫，還是不要讓它演變成絕望的好。
不過有些時候，希望的確存在。
「這裏是虛空探測船！艦長諾里·····阿爾貝克，副艦長尼鐸格爾·奧里夫呼叫虛空探測控制中心！重複，這裏是虛空探測船！艦長諾里·阿爾貝克，副艦長尼鐸格爾·奧里夫呼叫虛空探測控制中心！」
「這裏是虛空探測控制中心！我是探測計劃副總指揮斯特修斯·卡文瑞爾，你們目前的情況怎樣？」卡文瑞爾激動的撲到通訊陣列的輸出終端之前，驚訝與欣喜之情幾乎形成了實體的氣場。
「首席科學官？」通訊器那邊發出一聲驚呼，「太好了！我們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宇宙！」
「請立刻返回，兩位艦長。」維多維爾又接通了一條通道，「你們的情況具有非常大的研究價值，並且在這段時間裏聯邦也發生了很多變化，請儘快返回以便進行情報交接！」
「怎……是！執政官！」
在幾十分鐘后，這艘飛船終於歷經千難萬險回到了它曾經的母港。
不得不說，這艘飛船的現狀可能用慘烈來形容的話程度還不夠，原本的飛船是與雪茄有些類似的，長軸長度為十六公里的拉長梭形戰艦，而現在，這艘飛船的船頭方向有三公里已經徹底消失了，而在原本的流線型船身上，隨處可見大塊大塊的破損之處，扭曲斷裂的牆壁和管道正在滋滋得向外噴射著金色的火花和滾滾濃霧。而覆蓋着光滑的晶能充能裝甲外殼此時損壞則更是嚴重，殘存的艦身幾乎遍佈了大大小小的扭曲下陷之處，光滑的裝甲層變得千瘡百孔，色澤全失，而沒有破損的地方，原本具有實質的裝甲層也變得透明起來，就像是在消失的過程中被打斷一樣。毫不誇張的說，現在的飛船看起來就像一塊被扔進強酸里泡透了的金屬一樣。
在大致確認了飛船的總體狀況之後，工程部隊立刻展開了對飛船的搶修，而作為飛船的艦長，阿爾貝克和奧里夫兩人則作為飛船的倖存者，前往主控制室與卡文瑞爾等人進行情報交換。
「首先說一下，當時你們所經歷的情況吧。」在明亮寬敞的控制大廳中，卡文瑞爾正急切的看着剛剛檢查完身體的兩個人，「作為倖存的直接經歷者，你們的情報很重要。」
「首席科學官，我們先彙報重點。」奧里夫打斷了科學官的提問，「我們在這段時間內一直跟隨破碎的信息碎塊進行漂流，在漂流的過程中，我們已經發現了信息碎塊在虛空中飄移的原因，這將有助於我們研發出主動式的虛空引擎。」
「這……這真是太好了！」卡文瑞爾激動地握住了奧里夫的手，「目前聯邦最急需的就是這項技術的有關資料或者觀察數據，你們的幫助甚至可以說拯救了整個聯邦！」
「科學官，怎麼回事？」在一旁的阿爾貝克聽到這樣的話臉色瞬間嚴肅起來，「雖然主動式虛空引擎的確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研究方向，但是按照聯邦標準時間來算的話，晶能技術應該還沒法普及整個聯邦，我們整個文明也不必那麼急就趕往虛空中吧？」
提起這個，周圍的人們臉色瞬間都沉重下來，在阿爾貝克疑惑的眼光之中，一個聲音輕輕響起:
「這裏……就是聯邦剩下的全部了。」
「什麼？」這樣的話不亞於在阿爾貝克心中引爆一顆空間湮滅炸彈，「執政官，聯邦出什麼事了？為什麼說這裏是聯邦的「僅剩」部分了？」
「很抱歉，兩位艦長，你們剛剛絕境逢生，我們卻沒有辦法帶給你們更好的消息。」維斯瑞凡輕輕閉上了眼睛。
「在你們的飛船失去聯繫后，幾乎是相同的時間，聯邦主宇宙中爆發了一次性質十分詭異、完全無法探測的污染，以信息採集網絡為傳播通道，那種詭異的污染甚至可以說瞬間就席捲了整個宇宙，根據卡洛斯特和翟卡希爾合力取得的觀測結果，主宇宙已經沒有拯救的必要了。現在，翹曲世界長牆已經封閉，但是這道牆壁並不是真正的世界屏障，污染可能很快就會擴散過來，而我們並沒有能力將其清除。」
「……」在了解到這些情況之後，兩人先是感到了震驚，甚至還有一點點對眼前的決策層的，發自心底真實不滿，不過這些情緒很快便從二人的臉上消失——一種從未有過的氛圍已經能夠從周圍的所有人身上表現出來，即使現在自己的感覺有些奇怪，也必須控制住。
有更重要的事情。
奧里夫取出一塊晶板，「這是觀察與記錄數據，上面記載了這段時間世界碎塊與我們的宇宙的虛空相對「位置」和信息碎塊的信息表徵屬性，隨後相關的記憶資料也會隨之上傳。」
「艾森德爾，翟卡希爾，哦還有伊卡利姆，你們把這裏面的資料與我們目前的虛空引擎還有配套的製造工藝對比一下，儘快整理出一份關於主動式虛空引擎的報告。」維多維爾將那塊晶板遞給翟卡希爾，「要快，時間不多。」
在三人轉身離去之後，卡文瑞爾便繼續追問道，「請問當那個宇宙崩塌時到時到底發生了什麼？從檢測陣列中，我們只能了解到那個宇宙似乎是直接就被粉碎掉了，除此之外我們一無所知，在那個宇宙破碎之後，我們一直受到相當嚴重的干擾。」
「唉……說起這個的話……」阿爾貝克嘆了口氣，「在我們剛剛與那個宇宙進行秩序場-世界屏障協調並進入其內部之後，我們最先得到的結論是那個宇宙與我們的宇宙相比，可以說是極其相似，雖然並不算年輕，但是也完全沒有到可能會產生熱寂的程度。」
「在飛船進入新的秩序空間之後，我們先大致測定了一下宇宙的一些常數，並且準備尋找一些當地物質進行分析，不過就在這個時候，從宇宙中心方向爆發出一道光芒，範圍巨大，白色，亮度極高，甚至可能與估算中創世大爆炸的力量不相上下……」
「突然崩潰」
「是的」阿爾貝克嚴肅的回答道，「沒有任何預先事件提示，在白色光芒照射之後，大片的宇宙結構直接消失了，而世界屏障也轟然破碎，由於還處在世界之內，我們沒有辦法展開秩序場，因此飛船受到了猛烈的衝擊，您們所能看到的，飛船上的各處破損就是在飛船跌入混沌時所產生的損壞，虛空具有極強的分解能力，我們的晶能護盾和晶能裝甲在沒有秩序場保護的情況下幾乎不堪一擊，不過幸運的是，在飛船被破壞到徹底失控之前，一塊飄移中的信息碎塊包住了我們的飛船，這樣才總算是把船保存了下來……」
「不過由於受損太嚴重，大部分冗餘結構也都在那個時候崩潰了，人員也傷亡慘重，我們不知道我們相比於聯邦主體都度過了些什麼……在那之後，生存者則是將自己的靈魂轉化為信息載體，用以儘可能挽救損壞的系統中的觀測數據。最終，我們兩個留下來，在信息碎塊消失之前守護這些資料，不過幸好我們擁有足夠的運氣，這些寶貴的資料回到了最需要它們的人手中。」
「非常感謝。」卡文瑞爾嚴肅的向他們敬禮，「你們的巨大付出聯邦會永遠銘記，請先去休息吧，如果有任務需要我會再通知你們。」
在兩人離開之後，維多維爾拍了拍卡文瑞爾的後背，「目前有何可能的解釋？」
卡文瑞爾搖了搖頭，「抱歉，執政官，目前只能確定他們所觀察到的現象合一解釋我們所遇到的一些情況，從他們的描述中可以確定，那個宇宙有相當大的一部分在那道強大的閃光中被直接分解還原為信息漲落，而世界屏障崩潰只是一個附帶的後續反應而已，宇宙的大部分直接變成信息漲落，所產生的影響干擾了虛空通信，使得我們無法聯繫到虛空探測飛船，但是那道白光的來源，原理我們都可以說完全未知。」
「好吧，畢竟現在的事情太多，我們在這樣短的時間裏所遇到的未知也太多，你先去和翟卡希爾他們一起處理虛空引擎的問題吧，這些我們無力處理或者證明的問題就先不要想了。」
「明白，執政官。」卡文瑞爾點點頭。
先前的基礎，便最終為模型的確定打下了基礎。加上新的觀測數據，並沒有度過太長的時間，維多維爾和維斯瑞凡就收到了第一份研究報告——一切終於有了頭緒，無論主觀意識究竟如何，模型最終是否可行，虛空已經給出了最確切的答案。
在報告中艾森德爾和翟卡希爾指出，所謂的主動式虛空引擎與目前的被動式虛空引擎近乎完全相同，只是需要接入更多的數學率設備，來控制與飛船的信息防護場並作出相應的「偏移計算」，通過模擬世界碎塊的移動，改變飛船信息的某些表徵屬性就可以實現，唯有的差別，就是「被動式」必須需要一個明確的目標。
而「主動式」則代表了需要模擬虛空移動的資訊偏移可以由數學率核心直接利用晶能模擬，而不在需要一個足夠明確的目標。這部分主要問題則是在高複雜度的數學率設備的製造與穩定性上，不存在原則的技術問題。
「對於聯邦來說，這也是不幸中的萬幸啊。」看完報告之後，即使相隔萬里，維多維爾和維斯瑞凡仍然心有靈犀。
新的試做很快，只需要對老技術加以細化和改良即可。不過即使是前進的再快，所有的人也都感受到了壓力，畢竟他們是在從死神手中搶奪時間。
在還算安穩的一段時間——或許是一個月，也可能更久之後，兩份報告出現在了維多維爾的面前，一好一壞。
好消息是，翟卡希爾已經製造出了承載主動式虛空引擎的樣船。
壞消息是，翹曲世界長牆開始被破壞，污染已經開始緩緩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