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宇宙壁壘

「封鎖世界長牆」維斯瑞凡被自己即將要下達的命令真真正正的嚇到了——無數年來，誰曾經下過這樣的命令一個現在才真正完全清醒的人，在弄明白了這一切之後，又需要怎樣做才能保持自己的精神與意志不崩潰

翹曲世界長牆就像一道阻隔死亡與生存的壁壘，而在死亡的那一端，是聯邦幾乎全部的人!關閉長牆出入口，就代表着決策者親手扼殺了萬億人那最後僅剩的生存希望!

然而，翟卡希爾的探測，信息糾纏晶片的失控和腐化，空間諧振樞紐的全部失聯，強大的晶能探測無人機甚至不能在那可怕的環境之中按分鐘為單位生存，這些現象都無一例外的揭示，當前情況下，在世界長牆之外的主宇宙中，情況已經在一瞬間發展到怎樣的不可收拾了。

更可怕的是，現在，隔離的意義恐怕已然倒轉——曾經的這道空間長牆用來封鎖的，是第三卦限世界邊緣所出現的晶能輻射，但是根據翟卡希爾僅僅只是接受到了一點點通過糾纏晶片滲漏過來的污染就出現的，從身體，精神直到靈魂深處的短時間重創，就足以知曉，在這根本無非是解析的污染的源頭，世界恐怕早已化為人間煉獄。

如果再將已經被徹底感染，無從解決無從治療的，還根本無法與晶能兼容的污染攜帶者放進來，那麼恐怕聯邦覆滅將在這一瞬間徹底完成。

「真的沒有一點辦法了嗎……」

……

「……沒有了。」在維斯瑞凡腦海中閃過無數念頭的瞬間，翟卡希爾強打精神搖了搖頭，「此前的意外表明，奧術能量和晶能可以抵消那種奇怪的存在，以此來看，它應該是處於第一位階的某種存在，連我們都需要緊急手段才能處理一點點滲透過來的小污染，那麼如果按照狀態捆綁傳遞關係的話，主機很可能已經化身為污染的巢穴，並向下污染了一切連在網絡中的節點。」

「兩位執政官，請儘快下命令吧。」卡洛斯特着急起來，他竭力咬緊牙關，在他手上的晶能光芒強度瞬間提升，將那些莫名的黑紅色花紋燒蝕殆盡，留下了一層樣子詭異的疤痕，「晶能探針傳回的結果表明，那些正在接近的飛船都已經或多或少被感染了，如果那種污染在這個區域裏大規模擴散，我們也無力阻止它！」

維多維爾靜靜地看着維斯瑞凡，在巨大的壓力下，女孩輕輕地抽泣了一下，一滴晶瑩的眼淚劃過她的臉頰。

「……封鎖長牆，攔截一切入侵者，不能讓任何可能的感染源突破防線……」

「是！」卡洛斯特立刻傳達了兩位執政官的命令，與此同時，一直守候在翹曲長牆出入口的艾思凱特、托雷斯和阿格娜絲所帶領的力場艦隊便立刻開始了行動，經過原理黑箱破解之後的升級版世界結構塑造裝置比起舊版本技術和效率都要高明得多，在數艘金色飛船的不間斷短距離躍遷過程中，這個殘存的空間門正在迅速縮小。

在此區域時間異常的兩千多年裏，卡文瑞爾對這個結構的「星明之星」稱呼在之前得到執政官的默許之後，現在已經在翹曲空間泡內變成了一個半官方的名字。從現在來看，即使污染擴散的速度遠遠超過光速，但是此前正常的星光還沒有受到污染，至少現在，匯聚在缺口處的星光形態仍然是長長的銀線，不過在場的所有人心裏都清楚，如果放任不管，當那些黑紅色的光芒擊穿這最後的宏觀屏障之後，文明的旅程也會到達終點。

隨着翹曲空間通道的不斷縮減，來自幾千到幾十上百億年前的星光正在匯攏得越來越密集，而空間開口處的亮度也越來越高，甚至凝縮成了一顆幾乎出現實體的扁平放射狀銀星，無數條光芒從這顆耀眼的「星球」處呈輻條狀釋放出去，幾乎佔據了艦隊視野中的半壁宇宙。

當最後的空間缺口也被合攏之後，這裏瞬間暗了下來，來自外界宇宙的星光，將永遠從這裏消失。

「翹曲世界長牆已經閉合。」當全景顯示屏幕中接過來的影像驟然黑暗之後，一組短訊也隨即在這裏的每一個人腦海中響起。

「莉爾，你……」

「我沒事，維多維爾，艾森德爾，讓我靜一靜吧。」維斯瑞凡擺了擺手，一步步有點踉蹌地走到全景屏幕與地板連接的邊緣處，無言的凝視着流動着金色光芒的星空。

「唉……」維多維爾搖搖頭，轉身看向他身後的一票科學家，「所以，誰能給我解釋一下，外面那肆虐整個宇宙，不到一天就把我們的文明主體一鍋端了的「污染現象」到底是什麼？」

「無法解釋。」翟卡希爾和卡文瑞爾幾乎是搶著回答了這個問題，「執政官閣下，目前我們的觀測手段，就算疊加晶能和奧術這兩種第一位階的能量，也無法對那種污染現象做出什麼合理解釋，我們只能看見它在宏觀層面上創造的大型連鎖反應，但是從微觀層面開始，它就難以被觀察了，至於信息層面，我們的觀測所得到的回應全是無回應。從目前得到的結果來看，那些可怕的現象大概是把我們的所有探測波都給污染掉了——甚至，就連污染本身也是我們儘可能找的一個形容詞，我們根本不知道它的真實身份究竟是什麼。」

「也就是說……根本就無法分析嗎……」維多維爾狠捶了兩下自己的腦袋，眉頭鎖的似乎發生了一場造山運動，「有沒有防禦，或者可以被稱之為抵抗的辦法？」

「……目前看來……晶能，或者奧術。」翟卡希爾指了指自己的後頸，此時的他傷口都已經痊癒，不過那些詭異的黑紅色紋路即使消失了，也仍然在他的皮膚上留下了紋身一樣線條，「可以確定，第一位階的能量，或者說信息漲落是可以在一定程度是中和那種污染的。」

維多維爾沉思了一下，忽然驚道：「……如果說那種黑紅色的污染可以直接與第一位階能量相抵消，那麼……它也可以無視物理法則直接污染世界？」

「是這樣。不過從它的擴散和面對晶能奧術的表現來看，它起到作用也是需要擴散的，世界的信息量比我們目前的晶能應用部分要大得多，在翹曲世界長牆閉合之後，這一層牆壁已經近乎世界屏障了，我們已經切斷了所有最有可能的快速傳播途徑，那些污染要滲透過來也需要時間。」

「那麼，接下來我們的計劃可以走兩個方向。」維多維爾點點頭，「第一，盡全力開發晶能武器，在我們這個區域內出現污染之後同時開始尋找一旦生物或者物質被感染之後，可靠性高的治療措施。至於第二個……」

在金色大廳中，所有人都無聲的凝視着這位軍事執政官，在短暫的沉默之後，維多維爾輕輕說道：「……立刻着手研發主動式虛空航行引擎，並且製造足夠多的適用飛船。」

「……明白。」

在幾位科學家回到自己的崗位之後，維多維爾把伊卡利姆找了過來，「你的超越映射學非常有價值，在這一切發生之前，我了解到你的學說之後，聯繫到資訊計算機的怪異擾動我就覺得直接物理學已經無法解釋它們了，你的理論與翟卡希爾的能力很搭配，他可以看見信息聚合體之間的聯繫和屬性。你先與他配合吧。」

「了解，閣下。」伊卡利姆立正行禮后閃身離開了。

「唉……最近這是怎麼了，更高一級的自然對我們的考驗嗎，還是真的有更高級別的存在在……嗯？」面對這些隨便摘出來一個能讓任何領袖都一個頭兩個大的問題，而且還是一堆問題，維多維爾也是心煩意亂。

「我們需要考慮徹底的撤離了？」伴隨着話語，一雙有些纖弱的手輕輕扣住了維多維爾的腰

「對。」維多維爾輕輕抓住環在他腰上的手，「根據卡洛斯特和翟卡希爾在翹曲長牆封閉之前傳回的觀測數據，這次突如其來的污染在宇宙中有一個源頭並且擴散能力極強，位階也要比我們的世界要高，按照目前的破壞程度來看，我們可能並沒有足夠的力量來阻擋它的擴散，那種黑紅色的污染早晚會擊穿我們製造的臨時世界屏障，這只是時間問題……」

「……好些了嗎」

「我還需要繼續發揮作用……無論我們曾經，與未來究竟幾何……我必須確保我現在的狀態，把現在的工作做好——這是我的義務。那麼，關於相關的通知和協調計劃，我來處理。」

「哎？」維多維爾不僅驚訝了一下，「關於疏散和撤退應該是軍方的職責吧？」

「具體的行動你們執行，不過通知我來發佈…而且，現在也不用那樣在意分別了吧。」維斯瑞凡輕輕說道，「你覺得……我們所做的一切，還有面對的一切……在這段時間都經歷之後，那還是我們自己……導致的嗎」

小小的靜默之後，維多維爾輕輕拉開維斯瑞凡的手並轉身輕輕一攬，將背後的女孩擁進自己懷裏。

……

對於武器方面，卡文瑞爾他們倒是不缺思路，晶能在之前難以利用，就是因為晶能的位階要高於世界中的萬物，除了少量的特殊信息結構之外，絕大部分物質都會在晶能輻射的影響下出現晶化變異，那麼就更談不上武器化所必需的約束和控制了。

並且，對於沒有被晶能影響的靈魂，會產生「大信息量流動疲憊」的負面影響，在前線基地，卡文瑞爾和卡洛斯特最早的研究中也因為這些影響在一定程度上干擾了思維，加之規則的不適用，可以說他們犯了不少錯誤，或者做了並不恰當的流程。

不過現在，在翟卡希爾本身的能力，最早的晶能兼容材料和初級數學率設備研發成功的情況下，對於晶能的應用，這個分區內已經有了相對系統的方法，從晶能旋渦周圍環繞的超大規模質量焦點環帶中，也獲取到了正在從類信息態向常規的宇宙物質態轉變的、性能更好的晶能兼容物質。有了這些技術基礎作為底蘊，晶能終於開始不在那樣神秘和令人畏懼了。

然而，如果希望將晶能作為一種可以廣泛運用的「能源」的話，目前的手段還有一些非常實際的欠缺之處，在以前，艾思凱特提取惰化晶能的時候，所用的保管箱雖然等級很高，但是那只是缺少場態約束手段這種情況下不得不採用的低級方法，用簡單暴力的辦法來控制惰化的遊離晶能——而且，物理作用對不兼容規則的物質生效的原理仍然未知。

艾森德爾和翟卡希爾已經可以確定，將第一位階能量進行實際應用的做法就是利用其「推動」低級信息趨勢產生變化這種性質來執行，不過與常規能量不同，晶能作為純粹的信息漲落及其自我存在的推動力源頭，要想使它能被利用，需要使其在被約束的情況下經過非常複雜的數學環境才可以。

目前這種做法只能用在大型飛船上，約束設備龐大的體積使得晶能難以像空間湮滅炸彈那樣製成小型彈頭——數學率設備已經可以使用，但是仍然限制頗多。現有的技術也沒法製造出足夠將晶能作為武器發射出去的導軌，因此，卡文瑞爾作為軍隊科學家所提出的解決辦法，就是直接在現有的躍遷導彈的基礎上，將彈頭改成晶能存儲水晶。

含鐵黃水晶作為最早的晶能儲存材料，其晶能存儲能力和儲存穩定能力都相對低下，並且目前的晶能旋渦本體組份中，「高活躍晶能」所佔的比例也不算高，如果直接面對理論中超維超理的「高活躍晶能」，這種水晶可能也無能為力。

這個時候不得不說，晶能旋渦所攪動的、那個連亘幾百上千光年的質量焦點環帶裏面的確有很多的好東西，在空間穩定器的影響環境，或者說是類數學環境中，它們會轉變成氫，但是如果給予適合的數學\資訊環境，那麼那些混沌物質也可以生成別的東西，包括前面提到的新晶能融合材料，自然也可以有其他性能各異的晶能存儲物質。

在卡洛斯特總結的調查報告中，卡文瑞爾得出結論，目前宇宙中的純能並不能對污染產生限制，甚至還會成為污染擴張的通路，所以他果斷捨棄了炮台，而是轉而大規模開發躍遷導彈。

在原來的戰鬥探針基礎上，使用性能更好的舊式真空零點能動力爐和躍遷引擎，而彈頭內則裝填一枚受到「外形」穩定性來影響儲存穩定性的晶能水晶，在導彈抵達目標之後，晶體被粉碎，約束完全失控從而釋放出被初步約束並處理的晶能。

雖然原理原始，但是至少使得晶能可以被用作武器了，並且還有更重要的一點，翟卡希爾已經確定，「污染」的傳播方式很詭異，實際的物理接觸，網絡接觸，甚至以微量奧術來運作的狀態糾纏都能成為那種黑紅色花紋擴張的渠道，那麼實體的能量炮線還有導航都是存在危險的，所以這些導彈在發射之前直接預定坐標，發射之後切斷一切鏈接，以減少那些黑紅花紋污染母艦的可能。

而維斯瑞凡那邊，則是悄悄屏蔽了現存的，殖民空間站之間的民用連接，並且帶着小隊親自去每個空間站，向那些目前的「普通公民」詳細講解了當前發生的情況，並且告知了撤離的最終必然實現之情。

她隱瞞了一部分內容。

因為她很清楚，直到現在，自己才明顯感覺到了某些異常之處，某些聯邦之中確實存在的，確不合理的地方——這些意識，遲到了接近一億年。

最高統治者尚且如此，更何況在這裏的每一個人呢？在聯邦無數年來的黑箱階層換算之中，這些真正的人，他們又是怎樣的

而無數年來，由這些根本就不原始的數據疊加起來的聯邦……它的每一處組成還剩下多少可信度，甚至所有人都生活乃至生存，正確與否，恐怕都會因為自我懷疑而動搖……

不過令維斯瑞凡多少再度具有實際之感的是，她的話並沒有在這些人群中激起太大的反響。

她自己也不知道這是否正常，聯邦無數年來使用權重表決系統，在這整套模式之中，層層黑箱一步步將下層細節對上層隱蔽起來，到最後，聯邦的最高層所能面對的，其實也就只是一個包含冰冷數據的操作界面而已。

不過至少，這裏的人所擁有的態度是有利於工作的展開的。

或許是在這片空間中，晶能輻射的長時間照射確實影響了他們，或許是在兩千年中看着在信息大一統理論的領導下一次次科技爆炸實打實的堅定了他們的態度和慶幸自己選擇的正確。

除去少數對「親人」的死亡感到遺憾和對聯邦現存政府沒有施救的部分不滿之外，剩下的大部分都是穩定與接受。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維斯瑞凡甚至不介意以最大的惡意猜測——在不久之前，或許這些人所做出的決定根本就不來自於他們自身。

而對於他們在封鎖區域之外的親眷……說實話，他們這恐怕並非冷漠，而是長久以來的時間之中，很多東西實際上早已從基因與感情中被歷史徹底剔除。在漫長的生命與高度發展的社會中，傳統婚姻制度與所謂的親人概念在很久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經被現實幾乎完全碾碎，要不是舊有規則條款很多時候晦澀隱蔽又難以更改，這種承接自舊時代的習慣如果能清醒的更早一些……

恐怕很可能早就被廢除了。

再疊加上現在的情況，可以說，長牆內部所剩下的一切，就是在這個不幸的大環境中，聯邦殘存領導者僅剩的幸運了。

眼下，所有的人在拼盡全力做好自己份內之事的同時，都在靜靜地等待。

等待那種來源未知、屬性未知的怪異毀滅現象，突破世界長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