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九章 洪流之間

「......老師，有什麼事嗎？」待周圍的同學們三三兩兩地離開教室之後，xs4028看向他的老師，心中不由得開始猜測起可能的情況。

「……關於你的特殊之處。」授課老師離開了講台並走到了xs4028的身邊，她一臉嚴肅地說道：「我剛剛收到了關於你的整體狀況更深層體檢報告。報告表明你對你周圍的信息具有很強的感知能力和操控能力——你所具有的能力，可能同敘事有關。」

「敘事？」在預感應驗的同時，xs4028微微皺了皺眉。

「是的——擁有與敘事有關的能力的個體在帝國內部相當罕見。因為想要進入敘事的領域需要的基礎要求太高了。關於敘事能力，你可以這樣理解：你可以把現實看做成是一個正在自我演繹的故事，一本正在自己寫就的書。而你的能力，使得你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像是作者或者讀者一般面對這個故事或者這本書，甚至……你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變這一切，而不是像我們一樣——我們只是書中的角色。」

「所以，我其實……很強大？但是也很危險？」

「可以這樣認為，不過在你能夠完全發揮你的能力之前，學校的防護系統可以處理絕大部分情況，所以你也不必太過擔心。」老師拍了拍xs4028的肩膀，「而你也已經知道了現在的狀況，那麼有些事情就需要你注意了——首先，你的生命註銷許可權很可能會被鎖死或者只能用在非常極端的情況里。然後，在你學習的過程中，學校和帝國可能會對你進行實時監測以便確定你的狀態。最後，你要注意——你的能力如果能不暴露那就還是盡量不要暴露了，當然，如果暴露了也並沒有關係。但是，一定，一定，一定不要在受到慫恿時對着你也不確定的目標釋放你的能力的主動部分！！如果你認為需要試驗你的能力，一定要及時來找老師！我們會帶你去專業的場地！不要自己試驗！」

「是，老師。但是……我如何區分我的能力的主動的部分與被動的部分？」xs4028問道：「我對比過，我平時就已經能讀取到很多其他人還無法察覺到的信息，能看到其他人還看不到的部分，而這其中有一些我只要直接地看一眼就能得到對應的內容，有一些我會去專門想和分析，會在目標上投入更多的注意力……」

「維持現狀，這是最好的方式。在這種情況下，你的直覺，你已經形成的習慣是你衡量自己的最好標尺。不需要刻意壓制，也不要過分在意。有問題及時找老師或者帝國系統，我們會及時做出回應。」

「嗯，知道了。」xs4028回答道。

「以及……克里茲，我需要告訴你，在此之後，關於這一部分，你可能會看到一些延伸出去的部分進入迷霧中。那是正常的現象。」老師嚴肅地看向xs4028：「你的特殊能力使得你具有強大的影響力，同時，你的未來究竟會朝向哪個方向發展還無法確定。對此，帝國方面也需要進行更多的研究。因此，帝國可能會對你給予特殊的對待並且對你施加更多的注意力。但是，這些研究處於保密考慮和對你自身的發展的考慮，其結果和含義可能不會在第一時間告訴你——那便是你可能會看到的、被迷霧遮蓋的部分。希望你能理解。」

「嗯……」

「……是啊，這些內容對於你來說可能還是有些複雜，恐怕一時半會你也無法完全理解。慢慢來吧——你的能力對拓展理解很有幫助，時間就是最好的催化劑……放學了，xs4028，先休息吧。階段性的緊繃之後，適當地放鬆也很有必要。別太放鬆，但是也別太放不下。」

……

「敘事能力……監測……研究還有上報……」xs4028在自己的家中來回踱步，思考着這些辭彙同自己的關係。

「上報，深層檢查……」當看到這兩個詞背後所延伸出的含義時，xs4028的表情凝重了起來。自己之前查閱過帝國的許可權體系和責任體系，通過鋪展故事，自己也了解了自己的報告被傳到了帝國那個龐大的「金字塔」之中的哪一層——那是自己目前還無法想像其細節和確切的高度的層次。

「唉……算了，聽老師的吧。」當感覺到自己被自己的想法折磨的有些心力交瘁之後，xs4028便果斷停止了自己對這些事情的糾結。「如果僅僅是這樣就能讓我衍生出這麼多想法，那麼暫時不告訴我一些事情……這個決定恐怕可以算作是天大的善意了吧。」

這樣想着，xs4028又拍了拍自己那再次開始昏昏沉沉的頭，已經被記住的海量知識目前正在被加速匹配和消化，但是就算自己的身體已經開始適應這一切，但是匹配和轉化的過程也仍然不怎麼舒服。

「要不，看會星星好了，星星之間比較清涼，並且還會有一些比較簡單和有趣的故事的。」這樣想着，被攪得頭昏腦漲的xs4028將房間結構全部設置成了太空全景模式，以便自己的視線可以與太空無縫對接……「阿不，這是怎麼回事？」

自己以往經常去數星星的河系還在，但是星空的背景卻出現了巨大的變化——當自己學會用潛意識排布觀察對象的重要性之後，星空理應呈現出黑暗的虛無感，因為過於遙遠的星星會被自己無意識的忽略掉。但是現在，黑暗純凈的星空背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堵輝煌壯麗的金色巨牆。

「那是什麼？！」xs4028「揉了揉眼睛」然後重新看向那已經容貌大變的星空，他確認自己沒有出現幻覺——星空確實被替換了！！那堵巨大的金色光牆矗立在天河們的後方！

「那是什麼啊？！」xs4028立刻調整了觀察設備的參數諸元以便自己能夠更好的觀測遠在那上千萬光年之外的目標，「它的周圍還有星星……不，不是，那些是船，超級旗艦，陣地核心旗艦……是軍艦嗎？那麼那堵牆……邊界勾畫完成，這也是……船？！一艘船？！」

「區域凈空命令和航行禁止命令是因為這個？」看着變了模樣的星空，xs4028這才將前後的故事完全地連接起來。

已經首尾相連的線條勾勒出了懸停於星空中的龐然大物的邊界，它的外形同一些在大氣環境中使用的飛行器有些許相似之處，但是它卻比任何的大氣環境飛行器都要大出無數倍。它那寬廣的雙翼，已經能夠從實際意義上托舉起整片星空，它……

「血痕？淚痕？！」xs4028感覺到，隨着自己越來越認真的注視那巨大的艦船，與它有關的種種，便越來越多吸展現在自己的面前，展現在自己的心中……

「……要停止嗎？還是……」回想起之前自己的老師給自己交代的注意事項和來自帝國系統的信件，xs4028繼續思考了一陣后，還是決定繼續看下去——在過去，他已經這樣看過很多東西了。如果說要順其自然/維持現狀，那麼目前最好的做法，就是遵循自己的習慣，在這件事情上繼續研究下去。

隨着自己的目光開始集中，xs4028感覺到，大船那足以替換天穹的巨翼彷彿在向著自己壓來。隨之出現的，還有無數的哭喊、哀求和咒罵。

xs4028的眼睛一瞬間瞪得滾圓，無數場景在他的眼前浮現，那些場景是如此的真切，以至於自己好像不是旁觀者，而是親歷者。

「……如果一天以內，這些純凈的圖紙和凈化用能源還無法送達一線的話，前線部隊會受到不可逆轉的傷害……甚至，他們會在之後被死潮徹底腐化，變成瘋狂的怪物並倒戈……」

「還有多少後備艦隊能投入使用？」

「再投入多少後備隊也沒用——甚至可以說投入越多問題就越嚴重。」幾個冷冰冰的眼神掃了過來，「軍艦本身就不適合運送貨物，軍艦內雖然有多餘的空間，但是那些空間本質上就不是用來儲物的，它們塞不下多少貨物不說，艦體內的自律活動也會不斷地佔用這些空間，這是其一。其二，面對大規模的死潮環境，戰艦必須結成戰陣利用聯合護盾抵抗污染，現在的戰艦普遍狀態不佳且帶有故障——單個戰艦很難抵抗大規模的污染，被死潮腐蝕時，它們會被很快破壞，那是有去無回！其三，這些貨物必須保證運輸精度，否則它們很有可能會帶毒，令艦隊開啟聯合護盾，在護盾保護範圍內拖曳這些貨物是當前最現實的做法，但是帶着大規模的聯合護盾前進的速度……那無異於爬行！」

「那你們說怎麼辦！」一聲清脆的炸裂響聲爆發開來，「說這麼多問題，倒是請你們給點解決辦法！我們已經……」

「世界碰撞方案被否決了，大規模的世界撞擊帶來的巨大擾動可能催化斷裂帶並且徹底撕碎現有防禦體系......」

「為什麼總旗艦不支援這邊？」

「總旗艦在對抗那條最大的斷裂帶啊……那可是帝國的那一邊……」

「我記得我看過……」

「別記得你看過什麼了——大衰退所影響的不只是我們，即使是那兩位也同樣受到了影響。並且，歷史學部復原出的故事雖然不假，但是總旗艦剛剛開始發威的那個時候相比於現在已經是幾百億年前的事情了。在那個時候，整個帝國的結構複雜度加起來都比不過世界脈絡中一根杈子上的杈尖......這沒法比的。」

「唉！」伴隨着沉重的嘆息，一聲悶響隨之炸裂。

「收縮防線，收縮防線！前方艦隊防護層被蝕穿了！」

「物資！我們需要物資！為什麼沒有補給！負責人呢——啊......」

「撤退！以現有後勤點為基礎重新構築防線！」

「艦體環境異常......糟了！有人被腐化了！封鎖艦體結構，封鎖——」

「......所以，我們......我們就是這樣，在我們的身旁，堆積著能夠讓百倍於前線艦隊的龐大力量起死回生的一切補給。但是，但是我們，我們送不上去......我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防線被徹底撕開，看着一艘艘戰艦隕落，看着一個個生命在死潮中被腐化，被消磨殆盡......你知道嗎！一牆之隔，那就是一牆之隔啊！只需要一次跨世界跳躍，那一切就能送達前線，但是在那時，就是這一牆之隔，就是這一牆之隔啊！！」

畫面中，人影綽綽。

斥責、爭論、怒吼、哀求......無數聲音交織在一起，聲音不絕於耳，直入腦髓。

步履匆匆的小組匆忙穿過了莊嚴的會議室，他們低着頭一言不發，全然沒有理會那些觀點橫飛的會議桌，就好像周圍的一切好像只是並不存在的幻影。隨後，他們也碎裂了，碎片開始掉下去，掉向無底的深淵。碎片被並不存在的旋風裹挾，在xs4028的眼中，它們打着旋徹底的碎裂開來。無邊的黑暗中，一些明亮的光點逐漸浮現出來。光點前方有一道道明亮的壁壘，而壁壘的外面，是黑暗，是沒有故事，是終結也會走向終結的黑暗。黑暗暫時被擋在光牆的外面，但是它似乎並不急於突破防線。它不斷地顫抖著、呼吸著，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都被籠罩在黑暗之中，秩序萬物的每一次顫抖、每一次掙扎和呼吸都會導致自身缺失一點，偏離一點......

......

自己看到了爭吵，個體們彼此之間仍然會爭吵。但是，這些爭吵存在的目的，是為了得到最優的、最好的答案與最終的決議。

戰火併未止息，只是燃起這戰火的意志並不針對於秩序生命和秩序世界，也不針對秩序內部的分歧。秩序世界們在自己的背後搭建其輝煌高聳的壁壘，而戰火點燃的地方，秩序世界外的黑暗中，濃濃的、無邊的惡意已經襲來，而戰火正在蔓延，準備將這些惡意，以及承載惡意的載體全部燒毀。

虛空中可能會出現巨大的、充斥着鮮血的裂谷。這些裂谷，蘊含着對於秩序而言最深沉的惡意。

幫助與真心從紛亂複雜的場景中體現出來，從最微不足道的提醒，到需要奉獻出軀體、生命乃至於更加重要也更加縹緲的存在的主動犧牲。

在那些話語和行動中……有反思，懊悔，痛苦，還有發自靈魂深處的痛定思痛。

無數的身影在各個崗位上忙碌著。他們不滿意於犧牲的出現，也不滿意於需要太多的奉獻才能運作的現實。他們投入力量，不斷的修改著龐大的現實之中不利於生命的瑕疵。在一年又一年中重複了一次又一次。

面對爭議，分歧必然存在。但是最終的決定仍然被很快做出。最後的爭議與協商終結了分歧。在此之後，負面的情緒似乎並未增長。

「秩序現實仍然不完美——那其中，有來自秩序存在自身的不完美，也有來自於秩序之外的惡意形成的不完美......」

「但是它們只是短暫的風暴。佔據漫漫長河主流的，仍然是平淡的尋常生活......」

「困難和存在並不是被用來一遍遍得強調的——它們固然存在，但是它們存在的意義是被我們攻克......」

「秩序世界還有許多地方需要改善，但是秩序環境並不缺少亮色......」

「世界究竟如何，取決於你看待世界的眼光如何。」

「你若光明，世界便不黑暗......」

……

「啊——什麼？！」xs4028使勁晃了晃自己的腦袋，身邊仍然是自己熟悉的景象，但是之前的話語卻仍在耳畔縈繞，而那些本應早已逝去的場景也歷歷在目……

「你若光明……世界便不會黑暗？？」這位特殊的「初中生」回想了許久才想起，這句話最早……是在自己出生前，來自帝國的某一個智慧實體講給自己的。

「奇怪……我記得我查過有關的資料，誕生之前的一切並不會留下明確的記憶，它們的作用，是給新生的生命體留下對世界大概的印象和對帝國的認識……這些現象也是因為我的敘事力量而造成的？嗯？這是……」

才發覺自己自己已經倒在地上的xs4028掙扎著站起身來，此時此刻，他發現天空已經重新變成了自己熟悉的黑色。而自己的身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副正在上下緩慢浮動的全息圖像。

「臨淵之舟……這是——船的名字？」

xs4028繼續看下去。

「基礎表現尺寸：全長5190萬光年，翼展6060萬光年，主體最大高度560萬光年。當處於非標準的帝國基礎四維時空時，該艦船以遵循阿洛阿爾廣相測度變化的方式改變自身表徵，以確保艦體內環境能夠在不同的時空結構中保持穩定……」

「該艦船用於運輸重要物資。」

「該艦船內部不得安裝任何空間拓展模塊或程序。」

「該艦船的護盾強度相對值……裝甲與結構強度相對值……」

「有關的航行注意事項為……」

「上述一切單位均為標準帝國單位，遵循《星明帝國通用型度量衡規範—GF115000000000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