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頻率中的種種可能

「存在屬性不會在一瞬之間滅亡。」

「陛下？」

「存在屬性不會在一瞬間滅亡，就像中子星融合后丟失的質量會轉化為引力波，世界末日會換成能夠撞擊其他世界的虛空波動和信息海潮，等等。」

「這是猜測之一。」

「如果認為存在本身是一座宏偉的金字塔，那麼金字塔即使是在一瞬間崩塌，它散落的石塊也會形成大大小小的丘與凸起。」

「我們，還有那些異常發展的文明，或許就是這樣的一部分——我們攔截了一部分Σ崩塌之後散落出來的存在可能。曾經，我們只是處於這樣的氛圍中，但是現在，我們……已經是「富集」的中心點。」

「……它們也是。」

「陛下，這可以解釋，但是——」

「我說過，解釋可以有無數種，但是虛空沒有準信！！」

「明白……」

……

難以想像，在自己的行動中，有多少世界枝幹被攻擊，甚至被摧毀過，又有多少不同的文明會因此而徹底毀滅。

一條世界枝幹的內部包含的世界，可能比一個宇宙中所有的天體總數加起來還要多很多……

從帝國生機仍存的那一刻到現在，跨度已經太大，許多內容根本無法兼顧。

可以肯定的是……帝國艦隊的不斷遠征必然滅殺了許多世界枝幹，以及世界枝幹之間遊離世界中的各類文明——

沒有證據。

因為在那樣的強大攻擊環境傾軋之下，證據幾乎不可能留存下來，即使能夠留存，厚重的灰燼和無盡的煙雲也會遮蓋它們的痕迹，讓它們無處可尋。

但是，即使沒有證據，這些事情也不能被否認——當帝國停下來看往其他世界枝幹以後，那些世界枝幹中不僅存在文明，甚至說，在被回想起的種種模型佐證之下不難推測，被滅絕被拆毀的結構之中，不排除有相對而言已經很強大的文明存在，只是，它們的強大還無法使得自己能夠在帝國和Σ瘋狂的彼此傾軋中立足。

當戰爭最激烈的時候，甚至就連天區皇帝，也會感到恐懼——無數世界在一瞬間便已完成生死明滅，無數戰艦之間有形或者無形的攻擊能讓被無數次加強過的空間顫抖，形而上與形而下之間，全面與孤立的對立讓秩序變得斑斕詭異……

儘管比起曾經，比起上一個時代，這裏的峰值可能已經大大下降。但是無限膨脹的規模疊加起來，卻讓無數可能已經早已處於接受範圍以內的戰火變成能夠燒毀心智的、褻瀆的畫面。

它們以超越理解的速度閃爍，它們的大量信息無處釋放。看起來，就好像秩序好像真的會因此而滅亡。

敘事雷達陣列給出的一部分探測結果，表明著巨大的災難發生之後必然會帶來一系列變化。這些變化帶來的後果中，生命能理解其中的一部分，而這一部分的出現等等相對而言也更加固定——它們可以被預測，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被應對。

而有一些，則超出了生命自己的一切理解能力。

在那樣的時刻出現時，世間的一切，就會像是一台無情的大過濾器——它們會過濾掉一切沒能適應現實變化的存在，它們甚至可能不會遵照任何規律。

留下的不一定是最強的，也不一定是最頑強的……或許，活下來的也不一定算得上是運氣最好的。

能最終重構秩序的，一定是最命硬的。

「或許如此。」

「運氣……很多時候，很好的運氣並不一定就代表着足夠的幸運……」

「很多存在認為，正常的死亡會是一種福澤。」

「難以理解，難以思考，難以捕捉共鳴。」

「……實際上，問題是顯而易見的——我們現在已經跨越的步伐太大了，我們難以從中得到一套我們需要的知識，對於我們有價值的認知體系……它們都存在價值，但是我們難以確定，這些被捕捉到的、浩如煙海的資料之中究竟有多少含有足夠程度的「價值」，或者說，符合我們當前狀況的價值……」

「補全過往……我們低估了自己走過的路。」

晦澀的交流被數據洪峰淹沒。

敘事雷達的數量相當龐大，而它們自己的功能，也強大到足以譜寫萬象——必要時，它的敘事能力甚至可以直接創造出在信息衡量方面完全為真的存在。

無數的它們編製出的、帝國周邊虛空的故事體系複雜程度超乎想像——帝國水平的想像。

「……知識太多了，每一條，每一項觀察記錄之間的差距太大了。這同我們曾經還能找到痕迹的觀察方法和觀察記錄……沒有絲毫相同之處。」

浩如煙海的資料被敘事雷達不斷補充，它們充斥與網絡結構深處的每一個細節中，遍佈於每一個記憶體中，存在於每一重結構之中……它們甚至幾乎將後來製造的世界線存儲庫「填滿」……

「我們的曾經……我們的眼界只局限於周圍，我們那時候沒有能力去想，沒有能力去理解，在足夠龐大、足夠遙遠的區間之外的虛空中蘊含着多少可能……我們來不及想像，我們跟不上自己的腳步……」

「在那時，我們能看到的可能性就那麼多，而如果考慮到擴散稀釋對應定律，在那一整條世界枝幹，以及世界枝幹周邊對應的種種離散世界中，我們自身的強度，我們或許就是對應的富集核心，只是，Σ極端造物的存在，大大加強了這一過程的前置影響和影響本身……」

「等等……那時候的帝國疆土究竟屬於離散分佈狀態，還是世界脈絡或者世界枝幹這樣的融合體？」

「……記錄丟失。」

「不，記錄或許丟失過許多部分，但是這一部分，無論丟失與否，實際上影響不大——」

「那些部分……我們根本沒有統計過！！」

……

「你們說……帝國到底有多少是對的，多少內容又是錯的？」

「你指哪一部分？這太寬泛了。卡文瑞爾，你不會還打算在這個時候把那些文明用的二元判斷法算進來吧？」

「……那翟卡希爾，你的建議呢？」

「我不認為帝國的所作所為能被那些文明的規則與思想衡量，根本就不是一個參考系的內容，我們自己都不知道對與錯，用那些本身都一大把漏洞和缺失的內容來衡量……那是可笑……」

「……？一號，網絡區段已經示明，我們需要場結構進行生命與意識穩定性檢索！」

「血現實……稀釋與擴散帶來的影響怎麼會這樣？」

……

「……現在看來，卡洛斯特陛下的選擇或許不一定就是錯誤的……他……」

「不知道希雅會如何看待當前的一切，幻境系統曾經是我們對抗外界入侵的造物與思維結構之一，但是現在……我們自己面對明明是實際的帝國，自己卻……」

「時間結構和概率結構呢？」

「早就已經超越我們能控制的極限了，我們才能影響多大範圍的資訊，況且我們的靈魂現在都散的差不多了，全靠進化矩陣強行聚合起來……力量或許可能更強，但是無論如何……我們比不過龐大的遠征艦隊，哪怕加上靈魂戰艦和下層矩陣的增幅也比不過。」

「戰場不是我們能理解的了，我們現在連自己都理解不了……」

「海量的資料，應該總會有一些可以利用的內容吧……這些都是什麼？哪來的這麼多附加價值為零的記錄內容？」

「阿芙拉，把戰爭濾鏡屏蔽掉。」

「……等等，為什麼……」

「這些內容，我們……看不懂……」

「除了戰爭，不，不——除了應付戰爭……我們還能做什麼？」

「——咳……」

……

「身體……身體好冷……」

……

「一號，你覺得現在，這個被稱為帝國的存在……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遙遠邊疆的某個世界旁邊，奧術王座靜靜地懸停在虛空中，籠罩艦身的，只有一層薄弱暗淡到幾乎與虛空一樣寒冷的秩序場。

「……問題……問題不出在帝國身上，也不出在你們的身上，也不出在被你們稱為是進化矩陣的量產傀儡們身上——陛下，你們為什麼要殺死自己？」

「我們無法保證文明能存續下去，我們更無法保證，我們就算燃起新的希望，現實仍會一次次重創，或者再度撕毀一切可能的美好。我們沒有必要再進行冒險。」

「但是現在的帝國比它歷史上的任何一個時刻都要強盛——從我看來，第十四天區涵蓋的範圍已經廣闊到無法預估。那些進化矩陣釋放出的心靈場，還有許多設備釋放出的穩定場……它們都相當壯觀。」

「這就是我們之間生命形態不同帶來的看法不同吧……」維多維爾的身體緩慢閃爍著，就像垂死掙扎的螢火，而他也不需要專門分出精力將自己的意識指向哪一個或者哪一些坐標和方向。

場生命已經將自己的一部分對實形資訊注意力轉移到了奧術王座搭建的秩序場內——只要有溝通需求，在有一絲秩序結構存在的區域，場生命都將無處不在。

「不是不同……陛下，在最近的幾億年裏，你們一直在不斷提及稀釋和紅現實——但是那一切，是你們自己做出的決定。你們的思想在整個網絡結構中形成了對自己太強的自我否認與自我排斥……你們感覺不到嗎？」

「……或許，我們也都老了吧。」

「陛下，還不晚——這一切都可以做出改變，帝國如此，所有的實形靈魂也是！必要的話可以——」

「沒有足夠的外力，我們恐怕已經改變不了自己了，我們是線性發展的，我們自己要想讓自己做出改變……」

「很難。」

「陛下，這只是在為自己的無能開脫，再進一步加深你們的放棄而已。」

「你們在自己殺死自己。」

「場生命真的沒有感覺嗎？」

「什麼？」

「冰冷，壓制，恐懼，還有虛無之感，就好像周圍的一切，周圍的虛空在與我們為敵。」

「這……」

「嗚——嗡——」

「這是什麼？！警報？嘯叫？！」

「立刻通報！！」

「發現集群性攻擊反應，Σ世界枝幹管理設施開始對天頂座發動攻擊……出現超高強度時間破碎現象！警報！Σ設施活性增強！！」

「？！這是為什麼，Σ設施還會有活性增強這一說，證據和表現呢，等等，這是——」

在浩瀚的數據海中，無數記錄被進化矩陣、場生命和靈魂們從混沌的波濤中拔起。無數智慧的演算形成了近乎呈現出實體的「現實塑造浪潮」，很快，一條一眼看去就能看出問題的漫長平滑曲線便付現在了帝國網絡之中，將所有的點，所有的記錄一一串起——

階段性波動，完美擬合，甚至比死潮爆發性反應周期記錄還更準確——等等！

它們為什麼會被聯繫起來？！

「這又是被我們忽略的內容……！？以前為什麼沒有發現……這！！」

「活動反應曲線提前於死潮爆發曲線！！」

「大遠征，每一次遠征的規模都聲勢浩大，並且幾次之後，整個行動就會轉入下意識的底層運作階段……如果說三條擬合曲線幾乎重合，那麼我們更多的精力與注意力就會……」

亂了，全亂了……

無數警報，無數閃爍著最高危險級別的標識幾乎瞬間便佈滿了剛剛還算寂靜的虛空天球面。

它們一重一層毫不間斷的疊上去，就像是一場因為信息崩潰而引發的天極倒懸。

「——繼續執行遠征！！」

「可——」

「——補充！聯絡所有進化矩陣，讓它們仔細檢查，查清其他遊離世界、其他世界枝幹，維度，基本力，常數，表徵存在、概念性形而上分析之間究竟有着怎樣的對應關係！」

「陛下——？！」

「我們慣用的空間秩可能使得一些內容被隱藏了！我們無法跳出世界原因肯定不都在自己身上！」

「這是命令！！」

……

「沒有發現，沒有想到，沒有記憶，沒有，沒有……」

「我們在殺死自己……」

「預載所有警戒性收斂模型，設置最高警示與提示標記……」

「如果我們再這樣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