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詭詐之局（下）

「去死吧，怪物！」林慕雲在極度的恐懼中猛然爆發開來，暴跳如雷地朝着對面滿臉笑意的長煙衝去，六道跋扈術猛然間爆發開來。

只見一道燦若星辰的光芒猛然間在這漫天飛雪中綻放開來，四周狂暴的風雪隨之消散於無形，天地之間一片寂靜。接着便見七寶玲瓏塔的幻影在半空中出現，那塔頂上一顆光點亮到了極致。那光點猛一收縮，就像整個天地深吸了一口氣，四周的大地律動瘋狂地朝着塔頂的光點涌去。眨眼間那光點便由黃色轉為了純白色，然後好似長出了一口氣，猛然間坍塌開來。一道肉眼可見的黃色波紋朝四周衝擊開來，整個天地間都被這澎湃的毀滅之力籠罩吞噬了進去。波紋所經之處，就像被海浪狠狠地沖刷過一樣，連空間都變得平滑如鏡。這爆炸居然沒有任何聲響，只有空間被切削時發出的刺耳尖鳴。

林慕雲也被這恐怖之極的威力波及，重重地朝外拋飛了出來，他方才含怒而發，絲毫沒有顧及到此術威力過大是否會傷害到自己，是以此刻渾身血肉模糊，幾乎快看不出人形來了。

他滿嘴是血，卻嘿嘿地笑了一聲，只朝那長煙所在的地方看去。

彼處正是六道跋扈術爆發開來的中心，此時整個地面都被熔去了一大片，出現了一個方圓十數丈光滑如鏡的大坑來。而那坑洞內，一些狂暴無比的大地律動仍然瘋狂地肆虐著。

想來那長煙首當其衝，自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林慕雲心下一松，猛然栽倒在地，就在昏迷過去的一瞬間，他感到眼前黑光閃爍，便徹底地失去了意識。

而遠處的一座冰山上，長煙現出身形來，乍舌不已道：「這招六道跋扈術威力當真是駭人至極，此等功法怎可能在此界出現，奇哉怪哉。那小娃兒好生厲害，只可惜準頭差了一點。若不然我此次死去他就可以破局而出了，如此香菱古鎮的末日便來臨了。」

他的語氣中竟似乎帶上了一絲遺憾，道：「可惜、可惜，我老頭兒也活得夠久了，有時候也想就這麼死去，可是終究還是放不下啊……」

長煙長嘆一口氣，身形恍惚間便消失不見了。

「哎，好疼。」林慕雲方一醒轉，便呲牙裂嘴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劇烈的疼痛讓他的身體幾乎都要痙攣了，他強忍住精神的疲倦和身體的疼痛朝四周望去。

但他的臉上卻立時現出一片灰敗之氣來。

一旁的杜仲正在調試一架古琴，見林慕雲醒來，道：「賢弟，看你的臉色似乎不大好，愚兄略通藥石，待會兒給你診上一診。」

「謝杜兄美意。」林慕雲一時間心灰意冷，面如死灰地搖搖頭道，「不必了。」

他又沉默了良久方開口道：「杜兄，若是方便的話，便再為小弟煮上一壺新茶吧。」

說完，林慕雲便滿臉倦意地閉上眼去。

一時間這室內安靜一片，只有杜仲起身煮茶的細碎聲響。

林慕雲情緒低落一言不發，只是默默地閉目枯坐。過了片刻他忽聽到外面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他睜開眼來朝屋外瞅了一瞅，便又百無聊賴地閉上眼去。

「賢弟，這茶已經煮好了，來品品愚兄的茶藝如何。」杜仲的聲音響起。

接着便是一陣茶水傾倒翻騰的聲音。

林慕雲睜開眼來，接過一杯新茶，淺淺地吸了一口。滾燙的茶水入口，他的臉色稍霽，卻仍舊沒有血色，好半晌他終於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看來還是得去會會那鎮長，他本有很多次機會可以殺掉我，但為什麼總是放過我呢？」林慕雲自言自語道，「若是杜兄陪我一道走上一趟的話，也許事情會有些轉機。」

一旁的杜仲卻置若罔聞，只是埋頭擺弄茶具。

卻見林慕雲猛然抬起頭來，只是定定地看着杜仲。

杜仲似有所覺地朝林慕雲望去，見後者的臉上笑意忽現，他便疑惑道：「賢弟，你……」

便有一道晦暗的寒光乍現即逝，杜仲的頭顱衝天而起。林慕雲一個瞬移抓住，冷笑道：「只有先借你的頭顱用用了，若我此刻還在夢中，待到夢醒時，你自然能夠活過來。況且你到底是誰？」

然而更詭異的事情出現了，那無頭的杜仲拍了拍自己的脖子，身體一陣扭曲翻騰，居然又長出一個腦袋來了！他朝林慕雲道：「既然賢弟喜歡，我這腦袋借與賢弟又有何不可？」

林慕雲目瞪口呆地愣在那裏，又急忙去看手中抓着的頭顱，卻真真切切是杜仲的首級無疑。

「既如此。」林慕雲咬牙切齒道，「我打不過還躲不過嗎。」

他心念一動，便已經出現在了麒麟古城中。看着麒麟古城中熟悉的景物，林慕雲心下大定，他將那頭顱扔到一旁大咧咧地坐在地上，滿臉憂慮道：「我如今困在這局中，或是夢裏，也不知該如何脫困。既然連六道跋扈術都奈何不了那丑老頭，一時半會兒想要有所突破根本是天方夜譚，只有找出這重重迷霧后的真相才有望脫困。可是此間反常的事物實在太多，諸般事物紛亂如麻，我又該如何從中理出頭緒來呢？」

林慕雲正在苦思冥想之際，忽然這麒麟古城中一陣黑霧涌動，接着黑光閃爍，他便感到自己的身體被一股大力拉扯著猛然向下墜去。麒麟古城也在瞬間坍塌粉碎開來，林慕雲驚恐地大叫起來，但卻發不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他的意識也逐漸開始渙散，眼皮越來越沉重，心底有一個聲音不斷道：「睡吧、睡吧，再也不要醒來了。」

這種墜落之感一直持續著，林慕雲彷彿置身於一個無底洞中，不斷地墜落、墜落、墜落……

而身周是一片詭異的安靜，只有心底那個聲音越來越清晰，讓他驚慌失措地伸出雙手來，卻什麼也沒有抓住。

就像一片落葉，在階霜凜凜新寒漠漠的秋日裏，從那樹枝上終於疲倦萬分地放手。打着旋兒，一路含淚高歌，終於撞進大地的懷抱里。那不舍的眼淚，早已被歲月浸泡得渾身發黃斑駁一片。

林慕雲仍舊不停地往下墜去，他的視覺、聽覺、嗅覺、味覺和觸覺全都消失不見了，只有一股慵懶懈怠之感瀰漫全身。他的自我意識逐漸消失，只剩下一股前所未有的困意侵襲而來。

睡吧、睡吧，睡著了便解脫了。

是呢，睡著了，就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怕，什麼都不用擔心，只有寧靜平和，只有滿心喜悅，只有無邊快樂。

是的，我睡了、我睡了……

這個念頭在他的腦中盤桓不去，林慕雲已經閉上眼去，腦中卻猛然蹦出數個身影來，那些熟悉的身影也隨之突兀地出現在了眼前。

不，我還不能死！

他的心底有一個聲音瘋狂地嘶吼道，突然有一股暖流在體內生出，彷彿直接從靈魂深處產生，本來越來越沉重的睡意也隨之消失不見了。

他猛然睜開眼來，發現自己居然再一次地趴在桌邊睡著了。而一旁被他「借」走頭顱的杜仲，也正悠閑地看着一卷經書。

林慕雲倒也見怪不怪了，他滿臉倦意地閉上眼去。忽聽到屋外一聲響雷，他猛然睜開眼來，一個瞬移便到了屋外。

只見此時天空烏雲密佈，整個香菱古鎮都被狂風暴雨侵襲著。那雨水冰冷徹骨，林慕雲只站了片刻，便渾身濕透哆哆嗦嗦地向屋內跑去。

他回到屋內，絲毫不在意身上濕透的衣服，倒緊皺眉頭陷入到了沉思中。

一旁杜仲道：「賢弟，你這樣會生病的，趕快烤烤火換上乾衣服吧。」

林慕雲回過神來，忽然笑道：「不必了，我已經明白了，下面就是去證實一下我的猜想。」

說完，他便化作一道狂飆沖入了那暴雨之中。而身後的杜仲，身形也猛然消散起來，只片刻便煙消雪融一般消失不見了。

林慕雲去得極快，他絲毫不在意那冰冷刺骨的暴雨，只片刻便到了鎮長家中。長煙此刻正拿着一把破蒲扇，搖頭晃腦地坐在那裏。

眼見林慕雲突然出現，他絲毫不感到意外，只笑道：「怎麼小娃兒，還沒死夠嗎，要知道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對手。」

林慕雲冷笑道：「老頭，你休要誆騙我。你若真能殺得了我，何必多此一舉，一次次地放過我。你之所以如此大費周章，其實是因為……」

他猛然朝長煙瞪去，拔高聲音道：「你根本就奈何不了我！」

「是嗎？」長煙似笑非笑地朝林慕雲望去，臉上的神情分明帶着一絲不屑。

林慕雲不動聲色道：「你不過是把我拉入到一場幻覺中，然後再做些手腳。其實我根本不需要害怕，因為我體內有着佛門聖物般若菩提蓮，可克制一切幻像邪魔。」

聽聞此言，長煙哼聲道：「既然如此，那你這小娃兒為何還在此處呢？」

「我此來不過是為了證實一件事情。」林慕雲猛然暴起，叱聲道，「你並非不可戰勝！」

林慕雲的身形猛然暴起，他瞬移到長煙身後，一拳毫無花招地打了出去。

長煙絲毫沒有避讓的意圖，只聽「嘭」的一聲悶響，他已經飛出去數丈的距離，接着便倒在地上再也沒有爬起身來。

林慕雲看着倒在地上的長煙，等了片刻見其毫無反應，心下暗道：果然如此，當我堅信他是可以戰勝的，這丑老頭便當真不是我的對手了。

他在桌上找到那本《往生冊》，將自己的名字塗去，看到地上長煙的屍體，林慕雲毫不遲疑地發動了御靈之法。

就在他身形消失不見的時候，地上的長煙突然爬起身來，若有所思道：「這小娃兒還真不錯，竟然發現了我利用他負面情緒的手段，但是他根本沒有意識到，從一開始他所知道的便都是假的。從一個錯誤的起點開始，你只會越走越錯，最終走向死亡的歸宿。」

卻說林慕雲發動御靈之法出現在小寶身邊，尚未回過神來，便見眼前黑光閃爍，他便感到自己的身體被一股大力拉扯著猛然向下墜去。

什麼！怎麼又會這樣？

我分明已經將自己在那《往生冊》上的名字劃掉了，難道……

心念電轉間，林慕雲已然明白過來，杜仲此人也是一處陷阱。想來他口中所言，便都是為了引自己上當。那《往生冊》根本就不是個關鍵的東西，那名字寫與不寫，想來應該是無關緊要的。而那桌上的油燈，估計也是故弄玄虛罷了。

可是，將他不斷拉入這場幻境中的那股奇怪的力道究竟來自何處？為何連自己身在麒麟古城中都難以倖免。

這實在是絕無可能的情況啊！

難道……

林慕雲心下一凜，冷汗涔涔道：「難道我發動御靈之法時出現的小寶和極北大冰原以及我眼見所見的麒麟古城皆是幻覺，如此這一切詭異之處方能解釋得通。若非如此，我身在麒麟古城中，只要我不想出來是絕對不可能違背我的意願將我強行拉出的。可現在最蹊蹺的是，那丑老頭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搞這些故弄玄虛的事情。若是他想殺我，根本無需如此，那麼能說得通的便只剩下一種情況了——」

他話未說完，那下墜之勢猛然停止，林慕雲感覺自己好像撞上了什麼東西，痛哼一聲便昏死過去了。

「我之所以如此大費周章，目的很簡單，便是為了讓你心生疑慮，不斷地懷疑自己。只要你的心底滋生哪怕一絲一毫的疑慮，都會被我無限放大加以利用，所以你便永遠不能真正地擊敗我，也自然逃不出這裏。」

長煙坐在一張木凳上，手裏不住地搖著那柄破蒲扇，看着屋外磅礴的暴雨，長嘆一口氣道：「小子，你與這香菱古鎮是不能共存的，從你誤入此處的那一天起，便只有不死不休了。」

說完，他又長嘆了一口氣，竟驀然消失不見了。

只剩下桌上那盞油燈，那如豆的火苗恍恍惚惚，好像隨時會熄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