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正面（三）

三個花枝招展的女子倚在閣樓的陽台上，揮着香氣逼人的手帕向他們打着招呼，見他們不為所動，綠衣女子帶着兩個姐妹化成一陣青煙飄下，笑意盈盈的靠了過來。

連隨便遇到的路人甲都能有這樣的身手，看來弱水淵中的確卧虎藏龍，不可輕視。

但那些都不是千秋此刻關心的重點，她最好奇的是——為何這幾個女人胸前塞了兩個球？！再說她們那身衣服，穿了和沒穿幾乎沒差，半透明的內襯，輕飄飄的外衣，大腿都快露到根了，別說男人，就是她看了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偷偷瞄了眼身旁二人。紅蓮也就算了，畢竟年長她一些，但是聽雨明明和她年齡相仿，卻也有着完全不輸人的「本錢」，這就不合理了。看完人家的，再低頭瞅了瞅自己的，千秋總算知道什麼叫人比人該死，貨比貨該扔。

綠衫女子裝作不經意的掃了他們一眼，在看到龍黎燁時目光明顯一頓，露出一絲驚訝之色，但畢竟是見過世面的，很快便恢復了正常。大概是憑本能感覺到了龍黎燁絕非她能招惹的，於是將目標換成了看起來最好欺負的靈鷲。

在綠衫女子的示意下，兩個著水色長裙的妖媚子主動貼了上去：「這還沒到開門的時辰吶，小哥哥是怎麼進來的呀？告訴奴家唄~」

濃濃的香粉味和妖氣撲面而來，靈鷲早就石化在了原地，連最擅長的逃跑都忘了，腳完全不聽使喚，只有嘴皮子能勉強動一動，但也不利索了：「救、救、救......」

「別動我師弟。」紅蓮極少出言如此不遜，只有在對待妖邪時才會毫不留情，抬起一隻手臂將靈鷲護在身後，道：「還有你們剛才說的『時辰』指的是什麼，說。」

兩個妖媚子似乎被紅蓮的殺氣嚇到，慌忙回頭看向綠衫女子，後者冷笑一聲，上前道：「還真是新來的，連弱水淵最基本的規矩都不懂。」

千秋「虛心」道：「弱水淵哪兒來的規矩？誰立的？」

「今天奴家心情好，給你們免費上一課。」

綠衫女子將五人請進閣樓頂層，丫鬟們一眼便看出了幾人的高低，將上位留給了最後進來的龍黎燁。這一舉動一下引來了不少看熱鬧的，走廊站了滿滿一層的姑娘，經千秋初步觀察，全是沖一個人來的。且他越是一副生人勿進的氣息，這幫姑娘們便越是神魂顛倒，媚眼拋的飛起。

千秋敢肯定地說，如果黎燁不是龍君，八成在踏進閣樓的一瞬間就得被這幫如狼似虎的女人生吞活剝了。

靈鷲像屁股底下長了釘子似的，怎麼都坐不住，千秋小聲道：「緊張什麼，人家是來看龍君的，你以為來看你啊。」

「讓各位見笑了，手底下的孩子們不懂事。」綠衫女彈了下手指，門「嘭！」地關上。

龍黎燁大概是被煩的不行，從進門便皺着眉頭，但良好過頭的修養不允許他因為這點小事發脾氣，故而乾脆閉口不言。

老大不說話，總得用人先提問，於是千秋道：「還沒問怎麼稱呼？」

簡單一句話，卻又惹來一陣笑聲。

「看來還得從頭教起。」綠衫女笑道，「對於這弱水淵，大多數人皆是有來無去、有去無回，若想來去自如，便要遵守幾條不成文的規定。」

「洗耳恭聽。」

綠衫女舉起三根手指道：「第一條規矩便是『三不問』，一不問姓甚名誰，二不問種族出身，三不問來歷過往。」

千秋心道還好沒先自報家門，不然這臉就要丟到蛇族去了。

龍聽雨好奇道：「不問姓名，大家要如何稱呼對方？」

「這有何難，」綠衫女甩着手帕道：「要麼用假名，要麼用諢名，總之在這裏，即便是知根知底的熟人，也不會輕易喊出對方的真名。」

靈鷲嘀咕道：「這也可以啊...」

「同是天涯淪落人，真亦假時假亦真，會來這種鬼地方紮根的人，哪還會在乎別人叫不叫自己的名字。」綠衫女自嘲的笑了笑，隨後看了眼紅蓮，又道：「至於下一條嘛，就是別亂用法術，不管是仙法還是妖法，更別動不動就露殺氣。奴家看出你們厲害了，可你們敵得過弱水淵的萬千邪魔妖眾么。再說一次，這裏不比別的地方，壞了規矩，就是要被群起而攻之的，真到了被扔出去的時候，奴家保證，你們身上連塊裹屍布都不會有。」

紅蓮冷冷道：「控制不住怎麼辦。」

綠衫女皮笑肉不笑道：「姑娘若不信邪，大可不聽奴家的話試試，亮出你那靈戒里藏着的東西，看能不能活着走出弱水淵。」

紅蓮的回答是一聲冷哼。

千秋又道：「關於方才提到的『時辰』又是怎麼回事？」

綠衫女忽然笑得有些不懷好意：「之前那一番話就當是見面禮了，剩下的，可就不是免費的了。」

千秋問道：「要錢？」

「錯。」綠衫女直勾勾的盯着靈鷲，舔了舔舌頭，「奴家要~的~是~人。」

想要修為一日千里，吸陽補陰是最快捷的修行方式之一，陽氣最重的那位她是不指望了，好在還有個小的。

千秋笑道：「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們把小師弟交出來，你就能告訴我們全部？」

綠衫女道：「當然~」

靈鷲以為真要拿他當「祭品」，嚇得臉都白了，紅蓮對千秋嘆氣道：「你就別欺負他了，他會當真的。」

千秋哈哈地笑着，綠衫女見狀立刻卸下了虛偽的笑容，沒好氣道：「那就是沒得談了，慢走不送。」

只聽龍黎燁忽然道：「天宮秘葯之一的養元大還丹，服一顆，足頂百年功力。這裏一共十三顆。」

綠衫女雖驚訝於他的開口，但更多的興趣在他手心的丹藥瓶上，故作矜持不主動去拿，卻在龍黎燁將瓶子扔過來時接的很痛快。既得了便宜，自然不敢再賣乖，老老實實地對他們說：「大門每七日逢子時霜降才會打開一次，妾身不知你們怎麼來的，但回去必須要等待時辰。」

龍黎燁問道：「下次開門的時辰。」

綠衫女道：「三日後子時就是了。」

龍黎燁又問：「可知『別有洞天』？」

綠衫女笑容一滯，反問道：「你們打聽那裏作甚？」

千秋道：「我們是慕名而來，聽說那有『好東西』所以來長長見識。」

綠衫女猶豫了半晌，指著一個方向道：「朝那邊走，穿過幾條街，盡頭處便是『別有洞天』了。不過奴家奉勸各位，進去前還是先掂量下自己的輕重，這位白衣公子奴家就不操心了，至於你們幾位，奴家可不保證你們能全身而退。」

「不勞費心。」紅蓮從一進門就沒給過妖邪好臉色，此刻更是。

綠衫女倒不介意她的態度，繼續道：「不得不說，你們確實趕上了好時候。」

千秋道：「此話怎講？」

「看到外面那個了么。」綠衫女道。

千秋順着她的目光往窗外看，只見一座九層高台突兀的立在街尾處：「那是？」

「那是屠仙台。多年前這裏也來過不少天兵天將，妄圖踏平弱水淵，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算是殺雞儆猴吧，自從在那台上殺了幾千個神仙以後，就再沒人敢來找我們的麻煩了。」綠衫女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龍黎燁，道：「至少表面上不敢。」

「屠...仙...」龍聽雨再迷糊也知道它的含義是什麼，有些不安的反覆咀嚼著這兩個字。

靈鷲也看出了她的不安，小聲攛掇她道：「小師姐...要不我們走吧...」

「龍...」話剛要出口，龍聽雨便想起了不能叫稱呼的規矩，於是改口道：「...龍哥哥不走，秋不走，我也不走...」

見大街上越來越多的人往屠仙台方向走，千秋道：「別告訴我你們這正好在辦什麼『屠仙大會』。」

「想像力真豐富，姑娘誤會了。」綠衫女咯咯直笑，道：「那裏叫是叫屠仙台，時至今日，不過是個嚇唬人的擺設罷了，至少從奴家來了以後還沒見到哪個神仙被斬殺在台上。」

千秋道：「那他們是去幹嘛的，趕集？」

綠衫女道：「此地流落天材異寶無數一事，想必各位應該有所耳聞，但凡找到沒有主的寶器，都要放在那台上以供爭奪，也是弱水淵的規矩之一。贏了，寶器拿走；輸了，把命留下。」

靈鷲眼巴巴的瞅著窗外，嘀咕道：「這麼多人，看來一定是件寶物。」

「何止呢~」綠衫女習慣性的拋了個媚眼給他，被他觸電似的反應逗得花枝亂顫，「據說這次的寶貝，是五方失傳已久的『百曉書』，托它的福，奴家的營生最近好的不得了。」

龍聽雨道：「『百曉書？』好像聽哥哥說過？」

靈鷲道：「這個我知道、我知......唔！」

「憋著。」千秋怕他口無遮攔什麼都說，於是先下手為強，封了他的嘴。

委屈的看向龍黎燁，希望他能為自己解了禁咒，但後者鳥都不鳥他，似乎默認了千秋的行為。靈鷲不覺更傷心了。

想問的都已問到，龍黎燁絲毫不作停頓，起身便走，千秋道了聲謝后也隨之離開了妖氣衝天的閣樓。

「綠俏姐姐，為何幫他們呀，那個穿紅衣服的剛剛還凶我們呢！」說話之人正是剛剛被紅蓮嚇到的人之一，因不滿她一臉看到污穢之物的表情而忿忿不平。

「世人對我們的偏見哪是一兩句能說清楚的，更何況...」被叫做綠俏的綠衫女子低聲笑了笑，在陽台望着幾人遠去的背影道：「看到那個白衣公子了么，就算咱們不說，他也有一萬種方式逼咱們說出來，我們修鍊圖的就是個安穩，能和平解決，何必打打殺殺。」

一個孩子道：「這裏是弱水淵，他一個人再厲害又能怎樣。」

「所以才說你們太嫩，要學的東西還太多。」擺弄着手裏的藥瓶，綠俏心情甚好地說道：「有了這大還丹，再加上前陣子得到的『寶貝』......這次真沒準能成番大事業，哈哈哈哈哈哈。」

幾個人往街上一走，自成一道亮麗的風景線，可惜除了千秋，沒人享受那些灼人的目光。

「這『百曉書』什麼來頭，黎燁你知道嗎？」

「略知一二。」龍黎燁邊走邊道：「此書的主人原本在天宮清史閣任編撰史冊一職，后因自創出『百曉書』而一躍成為仙君，但自從他仙逝后，此書便不知所蹤。」

紅蓮道：「能讓眾人打破頭都來搶，應該是相當厲害的寶器。」

「我猜也是。」千秋正納悶靈鷲怎麼忽然安靜了，才想起給他下的禁咒還沒解開，「哎呦不好意思，我給忘了，來來來，說吧說吧，這次保證不打斷你。」

「呼呼呼......」靈鷲喘了會兒氣，后道：「百曉書是件非常特殊的寶器，用靈力在上面抒寫一人的名字，它便能告訴你那個人在哪兒，當然，前提是要找的人還活着。書主就是因為厭倦了每天都被人登門拜訪求他找人，不得已辭去仙職，下地界歸隱在了某處，對外則宣稱已經把百曉書燒了。」

千秋細想后，道：「有點可怕。」

「不是找人用的么，何來可怕一說？」龍聽雨不解。

紅蓮對她解釋道：「此書在手，再會躲的人也逃無可逃、避無可避，天下之大卻再無藏身之處。想像一下，如果是你一直躲避的仇家拿到了百曉書，你的下場會如何。」

龍黎燁頷首道：「不錯，對於避世不及的人來說，百曉書是他們最大的威脅。」

「原來如此。」龍聽雨恍然懂了。

走近再看屠仙台，比起綠衣女子描述的刑場，更像是擂台。不過望着腳下反覆刷洗過卻還是被浸成血色的長階，屠殺之事多半不是謠言。除了兩面五尺多高的牛皮大鼓支在兩旁，另有四尊獸頭石像鎮立四個角，屠仙台外沿插著一排如墨般純黑的旗幟，台下則是一片鑼鼓喧天。

只見長階分成三段，除了最上面的屠仙台每段都有一層類似看台的觀戰席，當他們到時，最下面的一層早已人滿為患。

「所有人都是為了找仇家？！」龍聽雨一聲驚呼頓時引來幾人側目，知道說錯話了，趕緊往向後躲了躲，恨不得縮小到別人看不到她的尺寸。

千秋站出來道：「看看看，都看什麼看，沒講過美女啊。」

「……」還真沒見過，不管是她身後嬌羞的黃裙女子，還是這個凶里凶氣的。

紅蓮小聲對她說道：「在這裏，要慎言再慎言。」

龍聽雨連連點頭。

只有千秋，記得回答她剛才的問題：「我感覺大部分人並不一定想要它做什麼，充其量是想用百曉書撈些名利，賺點外快。」

紅蓮挑眉道：「比如你？」

千秋笑道：「幹完正事之後，我就開個鋪子，幫忙查一次，就收他幾箱金銀珠寶，如此一來，再也不用擔心大哥剋扣我的利錢了，哈哈哈哈哈哈。」

對於她滿是銅臭味的發言，紅蓮早已習慣：「那麻煩先把你和二殿下在青水鎮賒的那些賬還了，不然每次還要殿下親子下山幫你還債。」

靈鷲忽然道：「那個禁衛統領來此難道也是為了百曉書？」

龍黎燁道：「得寶器者，有機會重新位列仙班。」

龍聽雨還是不懂：「一個仙籍，值得他豁出命去嗎？」

「值不值得這種東西，永遠是本人說了算。」千秋道，「禁衛統領位高權重，過慣了錦衣玉食、對別人呼來喝去的生活，一朝被貶，成了什麼都不是的普通人，任誰都會不甘心吧。」

紅蓮贊同道：「權利這東西，一旦沾上了，再想戒掉，就很難了。」

挑了個看起來比較好說話的人，千秋微笑問道：「這位大哥，我看上面都沒什麼人，為何大家非要在這擠著？」

「新來的？」大概是本着伸手不打笑臉人的原則，布衣男子道：「這層只是看熱鬧的，往上一層是參與死斗的，再往上便是已經通過死斗，也就是有權爭奪寶器的人才能站的了。」

千秋抬頭看了看，還真是，越往上人越少。

千秋又道：「這麼大的集會，就沒個主持？」

布衣男道：「這裏是弱水淵，勝者為王，敗者殞命，想要就去搶，哪還需主持。」

「有道理。多謝。」千秋琢磨片刻，說道：「黎燁，你就別上去了，太顯眼了，再說留個人在下面我們也好有個照應。」

龍黎燁不反對這個建議，畢竟有他在，出手只是想不想的問題，於是囑咐道：「萬事小心。」

千秋絲毫不帶猶豫的縱身跳到了死斗台上，紅蓮嘆了口氣也跟了上去，道：「你就不能先看看再說。」

千秋道：「再看，百曉書就成別人的了。」

紅蓮道：「可我怎麼覺得你只是單純的想去玩而已。」

千秋笑道：「生我者爹娘，知我者師姐，走着。」

「七……秋！等等我，我也去！」龍聽雨飛身跟了上去。

靈鷲看了看上面，又看了看旁邊的活體冰山，只好無奈隨行。

死斗台上除了他們，已經站了三十幾號人，各個不是善茬，手上擺弄著稀奇古怪的武器，不斷偷瞄著幾個「新來的」。

龍聽雨低聲道：「秋，現在怎麼辦。」

千秋活動着筋骨，道：「看情況。我的理想是最好不用動手，等他們打的差不多了再上，能省不少力氣。」

龍聽雨又道：「那需要我做什麼嗎？」

「當然有。」千秋忽然擺出張認真臉：「你在後面給我喊加油。」

「……哦。」龍聽雨默默地和靈鷲退到了邊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震耳欲聾的笑聲吼得人耳朵都疼，只見一個塊頭像熊一樣的大漢揮着兩把斧子走了過來，「想等我們打的差不多來撿人頭，小丫頭，天真了吧！」

兩把玄鐵大斧在眼前耍的虎虎生風，衣擺和頭簾被吹的飛起，千秋絲毫未移，只是動了動嘴皮：「那怎麼才算不天真，你教教我？」

大漢似乎看出了她有些底子，但當着這麼多兄弟的面，怎麼也要撐住場面：「弱水淵禁用法力妖力，像你們這樣的小丫頭片子，殺你們比捏死螞蟻都容易！」

千秋道：「可我不想死在台上，怎麼辦。」

大漢以為她認慫了，仰天大笑后道：「別擔心，只要離開這死斗台，就沒人想要你們的命，換在台下，哥哥們疼你還來不及呢，哈哈哈哈哈。」

等鬨笑聲小下去了，千秋向他確認道：「也就是說，只要離開這死斗台，就算認輸，對么？」

「不錯，只要你哄哥哥高興，哥哥不僅不會動你，還會派人送你們下去，不然，嘿嘿，瞧瞧爺這斧子，可不是……」

「咔——！」「咚——！」「嗖——！」

「嘭！！！」

一套最簡單不過的體術三連，先是一拳打碎了大漢的下顎，再一擊正中最脆弱的側腹，在他被打的彎下腰時，一腳掄在腦袋上將人踢飛！

最後一聲是大漢將地上砸出一個坑時發出來的。看樣子應該沒死，不過一時半會兒是不可能再醒來了。

拍了拍手掌，千秋送他四個字：「花里胡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