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破例的委託
痛苦的記憶……
不錯，眼前這個女孩和那個一直把他禁足在房子裏的女人很像，那種囂張和傲慢的態度，尤其是嘴角把人當傻話的冷笑，還有，這個小孩更難纏。
他不會忘記，也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天的情景。
如往常一樣，門外總是吵吵鬧鬧，人們在撕喝、在憤怒，空氣時而傳來女人絕望的叫嚷和濃濃的血腥味，這時他能感覺到整個空間都在不安地搖晃。
被大多數「人」稱為巫女的女人如常給他的背部塗上難聞的、讓他疼痛萬分的藥膏，只有這件事她會親自動手，然後再三叮囑他白天絕對不能外出，不能帶奇怪的東西回來。
她是個與別不同的女人，身上總是散發出淡淡的、讓人暈暈沉沉的香氣，帶着似笑非笑的詭異的臉。他覺得她很可怕，但是人類和動物都很喜歡她。她的房子從外面看很小，裏頭卻很大，如同無底洞般，走廊非常長，還有很多的門，她在不同的門之間穿梭，有時會有客人從裏面的房間走出來，他們既不是人類也不是動物，卻又像人類又像動物。
雖然不知道她每天在幹什麼，但他知道她不尋常，有時他甚至會懷疑她才是真正的、外頭那些人一直在尋找的witch。
那天，在她離開后，他又偷偷跑出去玩。回來的時候，已經有兩位客人坐在大廳。她比平時提早回來了，他嚇得躲在門外，不敢進內。
「……鮮血已經灌滿刑場，馬上就要外溢，流經之處必將呼喚死神的鐮刀，砍下罪孽深重的頭顱……這裏已經不能久待了，人類的戰爭很快就要爆發。」那個女人輕描淡寫的，彷彿一切悲劇與她無關。
「屆時，異界也會受波及。為了抵擋四方八面衝擊而來的死靈邪氣，我們也在做積極的防護，所以……」
他們察覺到門外他，被發現了，他只能硬著頭皮打開門，客人馬上露出不敢苟同的神情。
「你這個樣子怎麼可以隨便走出去！」那個女客人隨口就責怪。
但隨即冷漠地別過臉。
她有一雙溫柔的碧綠色大眼睛和一雙泛著金光的透明翅膀。
很不尋常，但美麗得讓他一時不知該做什麼反應。
她又和那些客人在做見不得光的交易。但第一次，在接待客人的時候，她沒有讓他迴避。
「對了，我剛剛想到一個好地方。那個地方異族絕對不會踏足，是一個能讓他展翅翱翔的好地方。」
「你是說……」男客人震驚地看着女人，「這實在太大膽了。」
「有什麼關係！等到那裏大門敞開，相信果實已經成熟了。」
「如果在這之前被發現了？」女客人緊張地假設。
「那我就破例一次，委託的報酬在任務完成之後才交付。」
「這樣不是更危險嗎？」
「你不懂我們的處事方式。」
女客人餘光睨着他，幾乎同時下定決心。
「請你無論如何把他帶走。」
帶走誰？
這時，男客人也站起來。
「一切拜託了。」
已經談妥了？他還沒聽出來龍去脈，只知道他們要送走某些東西。
他們張開美麗的翅膀，轉身就離開，不留下絲毫的氣息。好高傲的客人，彷彿這裏沾污了般，他們甚至不願意多看他一眼。
「那我們走吧。」女人拉着他的手，迫不及待往走廊跑去。
什麼？為何……
他還沒反應過來，她往他後腦勺一劈，他隨即昏過去。
當他再醒來，已經隻身在魔界。
那個女人一向雷厲風行，而且寡言少語。這次又什麼都不跟他說。
這是一個奇怪的國度。
他醒來的一刻，一直加壓在背部的痛楚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雙黑色的半透明的翅膀，如初生嬰兒般柔軟脆弱，皮膚不再白皙，眼睛由原來的碧綠色變成了紅色。
這不是原來的他，可是在那個女人的世界，就是真正的他了嗎？
這都不要緊，重要的是，他忽地意識到，那兩位客人說的「他」，便是他。他突然明白，自己被丟棄了。被那個女人，被那兩個客人，可是，為什麼？
他曾經和他們一樣擁有白皙的皮膚，碧綠色的眼睛，現在他有和他們一樣的翅膀，但，感覺又是那麼的截然不同。
當他在魔界遊走，經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然而隨着時間的流逝，即使是至關重要、痛入心切的事情也從腦海里淡薄起來，卻從來忘不了那兩位客人的臉。因為他的臉，在日漸脫離稚氣后，和他們相似的程度，讓他心生害怕。
「我在這裏，不像在人界，不會顯得唐突，但是我到底是什麼？」他從劇烈的痛苦中抬起頭，忽地來到她跟前，雙手掐着她脖子，「我不是人類，不是魔族，甚至不是魔族爺爺所說的暗黑精靈。雖然連這裏生活的暗黑精靈都說，我是……」
「你怎麼知道你不是？」呼吸漸漸不暢，她依舊從容不迫的問道。
「因為，因為……我不知道。」
「你希望自己不是吧。」
「你說什麼？」
「你想看看自己真實的樣子嗎？」
「我真實的樣子？」他掐制她脖子的手忽地不受控制地鬆開。
是霆霓，那個三八的男人。
「我不是那兩個精靈的生下的異種嗎？所以他們才會拋棄我。」
「你在開玩笑嗎？」她揉揉被掐痛的脖子。
「那兩個精靈沒有生下我的？」
「他們的確是你的父母！」她笑。
「不要再提父母二字。」
「就算不願意承認，他們是，是改不了的事實。這就是讓你恢復原來樣子的委託書。」她揚揚手中的黃皮書，「你的父母把解封你力量藏在委託書里。」
解封？
「所以不要抗拒它，不要抗拒你內心真正的渴望。」
他真正的渴望？
「把它說出來，然後交給我。」
委託書的光芒再次把他包圍，是充滿著愛和暖意的光芒。
「我希望……」他停住，彷彿在重新審視自己，更像是對即將脫口而出的話最後的抵抗，「希望可以再見到他們。」
「誰？」
「我的父母親。」
從來不被愛也沒關係，當他獨自一人遊走在陌生的國度，讓他支撐下去的竟是一份不應該被期待的愛。
霆霓看着她抬起手臂，五指快要穿入少年的心臟。
這個情景……她會殺了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