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峰迴路轉（下4）
這聲慘叫令魏公公想起了某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想當年，他自行了斷子孫根時就曾發出過這種驚天地泣鬼神的叫聲。
楊府外的魏公公禁不住的顫抖起來，也不知是因為條件反射，還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待他趕到後院時，在場的公公們已經全然失去了控制，紛紛使出了畢生所學，將最為狠毒的招式打在楊寰的身上。
拳頭如疾風驟雨般落在楊寰身上，加上這位兄弟剛剛才在後院辦完事，現在還是一副有傷風化的樣子。
眾太監們落在楊寰身上的拳頭就發出了詭異的啪啪聲，在場的公公們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有點毛病，拚命的往楊寰的身上留下巴掌印。
因此，當魏公公哆嗦了半天趕到後院時，看到的便是這樣詭異的一幕，怒不可遏的公公們騎着楊寰暴打着，其餘的太監則在後面不斷的打擊著楊寰，發出讓人尷尬的撞擊之聲。
幾名女子被眼前這一幕嚇得是花容失色，竟忘了逃跑，獃獃的注視着這一切，她們彷彿看見了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痛苦無助又委屈的楊寰咬着牙硬撐著，他也不知是不是疼的出現了幻覺，他彷彿看見了魏公公正朝他走來。
魏公公的確來了，只不過魏公公並非是來給他止血包紮善後的。
「崽子們！把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帶回去，咱家要親自拷問他！」魏公公惡狠狠地說道。
魏公公本來十分同情楊寰，畢竟倒下的這位兄弟那可是背了自己的黑鍋，趕來幫他止個血包紮一下傷口也算是出於人道主義。
可看着在場的宦官們那冒着怒火的眼睛，魏公公臨時改變了主意，既然這位兄弟已經把黑鍋背起來了，那就委屈他背到底吧，半途而廢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這也十分合乎閹黨的建黨準則，所謂有黑鍋你背，有福一起享是也。
畢竟要是讓人知道這是其實是他魏公公幹的，恐怕他會比倒在地上的這位兄弟更慘。
因為他也是宦官集團中的一員，作為這個集體中的一員，哪怕他是首席大太監，也是不能壞了這個規矩的。
管你是什麼東廠提督太監，只要是動了大家的寶貝，分分鐘就能從老祖宗變成橄欖孫，是太監行業里的頭號公敵，把他剮了做成生人片都算輕的。
很明顯，現在上去幫忙止血包紮是不明智的，上去補刀才是明智之舉。
倒在地上哀嚎不止的楊寰在聽到這句話后，徹底撐不住了。
身體上的疼痛加上心理上的絕望讓他直接昏厥了過去，他至今沒搞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不過是在新宅院撥打了上門服務的熱線，最多也就是犯了一個生活作風上的錯誤。
難道加入了閹黨這個光榮的集體后就必須嚴以律己不能再有這種不良嗜好嗎，怎麼會比東林黨的道德標準還要嚴格。
白露之所以挑選他抗下所有，除了因為他比較倒霉，長得比較討喜外，那更是因為白露遵循了有得必有失的自然規律。
藉此機會順便打壓一下其餘閹黨中人，讓他們知道，真的出了事，魏公公也是不會保他們的，他們的革命友誼就是如刀切蘿蔔一樣脆弱，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了。
這樣的閹黨自然不會鐵板一塊，白露才好從中混水摸魚培植自己的勢力。
至於他是否無辜，這並不在白露考慮範圍之類，革命工作犧牲那是在所難免的，白露相信魏公公絕對有辦法讓楊寰兄不無辜……
而辦這件事對許顯純來說，除了能被廠公少林賞識博得美人歡心外，還能排擠一些競爭對手。
要知道，閹黨的內部競爭那也是很激烈的，大家都想求取進步，不然也不會投靠一個太監走捷徑了。
對許顯純而言，楊寰不過是他的下級，現在的風頭卻蓋過自己，一下子就從一個普通的錦衣校尉升到了千戶，還分了房子。
前陣子他剿滅了白蓮教的不少根據地，為魏公公立下大功，還負了傷，魏公公都沒有給他分房子。
在許顯純看來，他是出了大力氣奔赴在前線為閹黨爭光的，而楊寰是靠打小報告上位的。
這樣子一對比許顯純的內心自然不平衡。
…………………
在場公公們的憤怒之情尚未平歇下來，他們從楊府搜到的那本賬簿還留下了不少的蛛絲馬跡。
賬簿上除了記載二人是如何分賬的，其中還記載着很大一頭都被交給了另一個人，很明顯，這個人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
作為關鍵人物，這個人名字並沒有在賬簿上寫明，只知道賬簿上稱呼此人為魏總管，這個魏總管到底是何方神聖就不得而知了。
而根據對號入座的邏輯，公公們便把目光投向了魏公公。
魏公公被盯得很不自在，渾身發毛，雖然這事確實是他乾的，但魏公公是打死也不會認的，耍無賴是他本份。
為了表明自己與此事絕無干係，魏忠賢當即暴喝一聲：「你們看咱家做甚，莫非以為這事是咱家指使的！」
到底是老牌無賴了，魏公公混社會一個人被十幾個人打的時候，在場的絕大多數宦官們還在打雜工籌集閹割手術費，他的耍無賴境界絕對不是這些人能夠識破的。
太監們被魏公公這一聲大喝給鎮住了，投在魏公公身上的視線也隨之轉移。
魏公公長舒了一口氣，就在自己要對汪文言下手時竟然發生了這種狀況，很明顯，這絕不是什麼巧合，像是警告。
汪文言的背後深不可測啊，現在絕對不能動他。
昨夜拿下汪文言后，今天一大早內閣就往司禮監送去了來信問候。
不僅是東林黨的官員們上書要求放人，就連平日裏各個衙門混日子不管事的官們也出面為汪文言求情。
不過魏公公有王化貞的供詞在手，並不把這些人放在眼裏，只要他把這供詞一交給皇帝，憑藉着皇帝對他的寵信，大可不必理會外廷這幫人。
可現在，突然發生了這樣的事，無疑是重重的打擊了魏公公。
內廷司禮監一直以來就是魏公公的依靠，這事要是捅出去，讓大夥知道魏公公是偷了大家的寶貝才發了家。
只要是個宦官的都不會再聽他的話，他失去的不是一個司禮監這麼簡單，而是得罪整個宦官體系，成為宦官集團的千古罪人。
到時候估計腦袋都得擺在東廠大廳的供奉桌上給人當香爐用了。
可怕的後果讓魏公公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
這種清醒程度，就好比一個小學生偷偷去網吧上網，突然彈出一個網頁，說是自己喜中五百萬巨獎。
而兌獎需要身份證，為了兌獎，一路小跑回家翻找戶口本。
家裏人問他找戶口本幹啥，他說自己在網吧上網中了五百萬，需要戶口本兌獎，結果被家人一頓竹條炒肉伺候，人也就清醒多了。
魏公公大致就屬於這種情況，因為憤怒一時犯渾，現在看到了犯渾的下場，神志就變得清醒多了。
他很清楚，憑藉他目前的勢力，一旦內廷反水，估計沒幾天就得被人光榮趕下崗了。
他的黨羽還不夠強大，內閣中也沒人，僅有的黨羽不過是被落水的浙黨成員，以及在朝廷里混了幾十年，一大把年級還要喊自己乾爹的顧秉謙之流。
這樣的勢力自然鬥不過東林黨那班久經鬥爭考驗的老官僚。
為了不至於被人趕下台，魏公公打算先放汪文言一馬。
可一想到，他自己給汪文言安排的幾道開胃菜，魏公公的這個冷汗就不由自主的往外冒，這位兄弟可千萬別出什麼事啊……
魏公公在心裏頭祈禱著，不過他顯然對昭獄里那班殺才沒有什麼信心，邊跑邊喊道：「快！快去北鎮撫司傳話，萬不可傷了汪文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