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三章無序荒域
「轟隆隆……」
一道驚雷劃破虛空，宛若雪亮的銀刀，擊碎天宇。
這裏是一片荒海，蒼茫而遼闊，整片天地皆是灰濛濛的，像是失去了光彩。
雲海里，浪潮洶湧，古電交熾。
但當雷光泯滅后，一劃又一劃深淵，橫貫天宇間，內蘊星河崩滅的意象。
那是虛空裂痕，混沌氣洶湧，有時光碎片在飛舞，絢爛而神秘。
「嘩啦啦……嘩啦啦……」
最可怕的是，周圍混沌成片，狂風在怒號，暴雨在肆虐，而一切皆是亂序的。
只見所有的冰冷雨水，就像靈蛇般穿梭，源源不絕地縱橫於空，彷彿失去了重力。
而且，若是仔細看去，能發現破碎的上空，也是一片無垠的汪洋，有駭浪翻湧，也有漩渦流轉，倒映着下方的海域，大氣磅礴。
如此空間，仿若鏡像世界，時空顛倒，無比混亂。
一艘渺小的戰船，就這麼行駛在此，如同飄搖的海中一粟，正是緋羽號。
或許是因為要節省能源，緋羽號正被暴雨沖刷，令得甲板上的所有血跡，都已經被清洗殆盡，而來到這個動蕩的空間，整艘船都顯得十分死寂。
只有各個船室，在發出微弱的燈火之光。
「嗒嗒嗒……」
腳步聲響起，步伐有些沉重，只見一名紫發英氣女子，在狂風暴雨中出沒，正默默地走向書院，卻任由雨水的擊打。
這讓她的臉龐之上，有水痕滑落而下，充滿苦澀的味道。
當她走進書院大門，便是迅速調動真元，蒸干軀體的水分，而後方才緩緩地抬起頭，露出一雙憔悴而疲憊的鳳眼。
書屋仍是很昏暗，只有淡淡的星光，但總比外界溫暖一些。
「你來這裏的時間，比我預料中更早。」
忽然，一道略顯稚嫩的女孩聲線傳出。
只見一名矮小的藍發少女，正肅然地站在星辰光球旁。
「那幫孩子年紀還小，江湖經驗也很淺薄，遇到如此動蕩的大場面，早就已經身心疲憊了，還怎麼會去鬧事，所以很容易就安頓完畢。」幽姬一邊前行，一邊開口說道。
她的臉色看上去很平靜，但聲音聽起來卻很是沙啞。
「而且……」想起什麼，幽姬露出惶然的眼神，那略顯紅腫的眼窩，又變得酸澀起來，欲言又止。
旋即，她就啞聲問道：「孩……孩兒他現在怎麼樣了？」
「他在安魂石室裏面，正被兩隻寵物照看着。」藍蓮說道。
但見幽姬眼睛發紅，她略微沉吟，又低聲補充了一句，「如今他很安詳，不會被打擾到的。」
「嗯……我明白。」聞言，幽姬無力地點點頭，閉目抿嘴，朱唇有些發顫。
縱然她早就知道這個結果，但不代表能夠輕易接受。
甚至乎，至今為止，她還是不願相信楚雲已死的事實。
畢竟，幽姬也看到邪王的半邊面貌，辨出他正是楚天河，正是楚雲的親父，而就是如此人物，卻做出不可思議的反常舉動。
他，居然親手殺掉自己的兒子。
這樣的悲屈結果，不可謂不驚撼，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至於安魂石室，則是緋羽號的星靈柩室，常用於死去船員的超度和祭拜，位於書院附近，一直都由藍蓮看守和管理。
此時，幽姬一咬牙，向藍蓮問道：「孩兒他真的……沒得救了嗎？我知道精神修士，靈魂都異於常人，能夠出竅奪舍什麼的……只要神魂不滅，就不會真正死去。」
「而且一旦尋到合適的法身，就可以重新活過來。」
「藍蓮你是資深的神道大師，一定會有辦法的對不對？就算孩兒復活以後，再無昔日的修為和天賦，也都完全沒問題的！」
說到這裏，幽姬迅步上前，彷徨失措地捉住藍蓮的小手，鳳眼泛著淡淡淚光，懇求道：「藍蓮，你快告訴我！告訴我怎樣才能救活他！告訴我！」
「小姬……小姬！」藍蓮嘆息著叱喝，讓得幽姬恍然一怔，前者方才繼續道：「你，冷靜一點，不要激動，好好聽我說。」
聞言，幽姬這才意識到不妥，立馬縮回手掌，眸光一黯，幽幽道：「抱歉……」
望見昔日叱吒風雲的夜魅女王，如今居然因為一名少年的死，而變得如此的失態和悲傷，藍蓮也是嘆息不已，愴然地搖了搖頭。
她還記得不久之前，幽姬橫抱着楚雲浴血的屍體，跌跌撞撞地奪門而入的凄愴一幕。
那時候，幽姬長發披散，神色慌亂，眼神是倉惶、是悲傷、是無助、是不解、是憤怒，可謂是複雜無比，更迷茫得非常嚇人。
「救救他！」
當時她所說的，只有這三個字，不斷地重重複復。
整個人失魂落魄，就仿若失去了孩子的母親一般。
即使經過一段時間的平復，幽姬顯然也不曾徹底冷靜下來。
「小姬你聽我說。」這時，藍蓮嘆了口氣，解釋道：「雖然神道大師，理論上是有着奪舍重生的能力，但這是有條件限制的。」
「什麼條件？」聞言，幽姬的眼睛，當即亮起希望的色彩。
「首要條件，是神魂的獨立性。」藍蓮一字一句地詳細解釋：「有些神魂修士，天生命魂薄弱，與元胎肉身的聯繫較淺，故此，這種人是最適合出竅重生的。」
「可惜……楚小子他是命格極強的那一類修士，與元胎肉身的關係可謂非常的緊密，所以，招魂奪舍一途，就相當於是求路無門。」
聽得此話，幽姬眼中重燃而起的亮光，便是瞬間泯滅了不少。
「而且，奪舍轉生的第二條件，是神魂修士生前修鍊過這一種類型的秘法。」
「如果從未接觸過，那麼就算強行招魂進行靈身的轉生，都會變得難上加難，成功率微乎其微。」
「更何況，那個邪王當時下了死手，不僅毀掉楚小子的元胎肉身，還攻擊了他的靈魂，完全是奔著永不超生去的。」
「若不是楚小子命魂夠強，死命相抗，怕是會當場形神俱滅。」
藍蓮接二連三地訴說，盡量以平靜話音道出。
這讓幽姬越來越絕望，不敢相信地連連搖頭。
旋即，想起了什麼，幽姬卻是眼前一亮，問道：「等等……如果武修死去，神竅就會破裂，武靈也會重返太虛古門。」
「但至今為止，孩兒的武靈仍然沒有逃離，那豈不是代表着還有救活的機會？」
提及到這異常的一點，幽姬就像是捉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眼裏湧現出最後的曙光。
見狀，藍蓮默默地別過視線，有些不忍心道出原因。
但她知道，隱瞞真相，倒不如開門見山，於是就繼續解釋：「我剛才說過，楚小子他的命魂很強烈，所以還與肉身藕斷絲連，導致神竅遲遲都不破裂。」
「可是據我估計……今晚子時，就是他神竅破碎的時候，而當武靈離體，他就會真正地死去。」
此話一出，幽姬當即如遭雷殛，鳳目瞪圓。
「不會的……不會的！藍蓮你擁有百年的神修道行，一定還有方法能救活他的！對了！你不是說能夠強行招魂，進行奪舍的嗎？趕快試試……或許會成功呢？」幽姬追問道，神色愴然。
「小姬你別激動。」藍蓮嘆了口氣，道：「不是我不幫你，而是這根本不可能，先不說在這個蠻荒之地里，該如何去找到一具合適的靈身，就算有靈身在手，也不可思議地成功召回殘缺的魂魄，那麼重新活過來的，也只會是一個痴獃的異物而已！」
「那……那你的意思是……」幽姬惶然失措。
「換而言之，楚雲……救無可救了。」
「他已經死了，死了！」
藍蓮目光篤定，緊盯着幽姬，話音毫無半點猶豫，可謂斬金截鐵，斷冰切雪。
這讓幽姬眼神驚顫，漸漸瞪圓鳳目，全身當下生起一陣無力感，更踉踉蹌蹌地往後退了好幾步，差點就沒穩住身子。
哪怕強如天王，甚至是武帝……在面對死亡的時候，還是如此的無能為力。
殺人，輕而易舉。
但救人，卻難如登天。
「藍蓮……」嘴中吐出無助的沙啞聲音，幽姬就像丟了魂兒似的，抬起黯淡無神的眸子，問道：「真的沒辦法了嗎？真的嗎？」
望着幽姬木然的凄愴樣子，眼中淚光漣漣，哪怕是見慣人間冷暖的藍蓮，都是有些於心不忍，不知不覺地心酸起來。
在一開始，夜魅女王可能是因為楚天河的關係，才把楚雲認作乾兒子，並處處刁難他、限制他，帶着一些報復和懷念的複雜心理。
但此時此刻，藍蓮終於明白到，經過一段時日的相處，幽姬是真的把楚雲，當作是親兒子一般。
沒錯，她是霸氣英偉的女天王，戰力不說是所向無敵，也絕對算是橫貫一方，可是在此之前，她是一個女人，且更像是一位母親。
故此，如今幽姬的軟弱，可以理解。
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藍蓮別過臉去，並未直接回答幽姬的問題，只是一邊引路，一邊輕聲道：「來吧……去看望一下他。」
言罷，她就徑直邁步，朝着安魂石室的方向深入。
而幽姬恍惚一陣，也就獃滯地抬起步子，亦步亦趨地緊跟而上。
安魂柩室，位於書院最深處一個地下的隔層，非常的安寧，沿路星光瀰漫，祥和萬分。
但二人尚未到達柩室，就聽到一陣呼天搶地的哭泣聲，從中不斷地傳出，令人心碎，令人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