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四章神傷
「嗚嗚嗚……嗚哇哇哇……」
狹窄而昏暗的通道中，只聽得一陣呼天搶地的哭泣聲，從盡頭處的一面石門裏傳出，伴着朦朧光霧，飽含凄傷，充滿酸楚，宛若孩子的無力呼喚。
偶爾，在聲音啜泣的時候，也有嘶啞的悲鳴響起，哀痛欲絕，撕心裂肺，在這空幽的地方回蕩。
當聽到哭叫聲，幽姬和藍蓮都露出悲傷的目光，有些不忍心繼續邁步。
特別是幽姬，她很明白楚雲的死，對於兩隻小寵物而言，是何等巨大的打擊，故此那稍微壓下的悲愴神緒，便是再一次被勾勒而出。
「孩兒……死了……」
如是想着，幽姬的步速就變得越來越慢，一雙憔悴的眸子中，又有水霧在漸漸湧起。
明明只有咫尺的距離，就能跨入石門，但這眼前的幾步，偏偏是那麼的遙遠。
「走吧……始終要面對的，你可是緋羽女王。」終究是藍蓮更顯鎮定，她回頭望了幽姬一眼，讓後者長出一口氣，微微點了點頭，「好。」
很快，二人就推開石門，進入到安魂柩室。
這裏並不大，方方正正，星霞瀰漫，紫氣朦朧，有一種特別的寧靜。
房間正中央，有一座長形石台，是由各種星辰石、天然玄晶所熔煉而成，晶瑩透亮，仙輝湛湛，如同祥和的天地搖籃。
只見一名閉目的少年，正安安靜靜地平躺在石台上，沐浴在夢幻的星光當中。
但是，他已經失去呼吸。
而且，即使換上一身乾淨整潔的衣服，也絲毫掩蓋不住胸膛上的恐怖血洞，甚至事到如今，那心臟爆碎的血色胸腹里，還散發着破敗的冥氣。
「孩兒……」幽姬鼻子發酸，發現楚雲的臉色慘白得很嚇人，他黑髮凌亂，死氣繚繞，手腳冰涼，已經完全感覺不到半點生命的跡象了。
若不是得到星辰晶台滋養，那麼他的整具屍體，都要化成潰滅的齏粉。
一隻雪白的兔子，還有一隻火紅的小鳥，就這麼守在旁邊。
顯然，自從楚雲被送來這裏，它們都一直沒有離開過。
「嗚嗚嗚……嗚嗚哇哇哇……」兔子哭泣，一雙清澈如寶石般的大眼睛，有淚珠「吧嗒吧嗒」地不斷落下，滴在石台之上。
它很凄苦，悲痛欲絕，主人到底怎麼了？完全不動了，也不理它了。
明明說好的啊……要相伴到老，不離不棄，為什麼這就走了……為什麼這就走了！嗚嗚……那麼快就離開了……它該怎麼辦？
「云云……動啊……動啊！嗚嗚……不要玩捉迷藏……」
「寶寶輸了……我認輸了，不玩了……不玩了……」
豆大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串又一串，從兔子的眼睛裏滴落。
它驚慌失措地周圍跳動，繞着楚雲轉圈，時不時以溫暖的頭部，輕輕地拱向楚雲。
可是……每一次呼喚和親近，換來的卻都是沉寂的回應，以及冷若寒霜的溫度。
「嗚……」兔子嗚咽，很無助，眼淚滴滴答答，完全止不住，它踉踉蹌蹌地繼續蹦躂，試圖伸出暖暖的小舌頭，舔舐楚雲的臉。
即使接觸到的是刺骨的冰寒，它都堅強地忍着。
主人只是睡着而已，只要舔痒痒，主人就能醒過來了。
云云沒事的，一定……一定是這樣的！
帶着渺茫的小希望，兔子耳朵耷拉下來，它湊近楚雲的煞白臉龐，伸出小舌親密地舔動，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輕柔的，緩慢的，使勁的，快速的，無力的，絕望的……
每一次不同方式的舔舌，都伴隨着眼淚的掉下，一滴又一滴淚珠順着楚雲的臉容滑落。
結果兔子悲哀發現，自始至終，主人都沒有任何回應。
無論它怎麼折騰，主人都似乎不再管它了……
而且，在頃刻間，那些炙熱的淚珠，就會凍成寒冷結晶，最終形成一道道蒼白的痕迹，刻畫在楚雲的臉龐上，如同冰晶烙印一般。
「吖！對不起……云云對不起……」哀傷地啜泣著，兔子立即伸出一隻絨毛爪子，很溫暖，慌張地擦掉楚雲臉上的冰晶之痕。
當抹掉淚痕之後，兔子就乖巧地趴下，淚眼盈盈地望着楚雲，以求饒的口吻，說道：「寶寶我知錯了……云云你快點起來呀，說我也好，罵我也好，打我也好，怎樣都好……不要再睡下去了呀，好嗎？」
說着，小黃心酸不已，無助地走到一隻慘白手掌的旁邊。
「起來呀……起來呀……快起來……」兔子抽泣，死命拱著楚雲的手，試圖鑽進去，但是昔日的溫柔撫摸，卻並未如期到來，令它哀傷委屈，低泣道：「云云你快摸一摸兔兔啊，我快看不清東西了，一切都很模糊，絨毛也濕答答的，好不舒服……」
「快醒醒……快醒醒啊……別不理兔兔，嗚嗚……」
舔了舔那隻任由擺佈的手掌，品嘗到無盡的凄冷和冰寒，兔子眼睛紅得發腫，凄涼地嗚咽出聲，一顆顆晶瑩的淚珠，源源不絕地掉落。
略微抬頭，望見主人平躺着的死寂身軀，森白得非常可怖，它彷徨無助，完全無法接受。
旋即，它又回到楚雲頭部旁邊，伸出一隻小爪子，輕輕推了推楚雲的肩膀。
晃了一晃。
而後，沉靜如故，宛若石沉大海。
「嗚嗚……嗚哇哇……云云……」兔子沮喪，一邊擦拭眼淚，一邊蜷縮著趴下來，在楚雲的耳邊乞求道：「云云，你不要睡了呀，難道你忘了嗎？我們還要一起去找心瑤姐姐，還承諾過要守護月仙子的。」
「現在差一點，只差那麼一點而已……就能去到那個四王群島了，你要是沒醒過來，她們肯定會傷心的，然後就會像兔兔一樣，變得看不清東西了……醒醒……快醒醒呀……」
「對了……要不這樣吧。」額頭上的紫金紋路一閃，兔子抹了抹眼淚，繼續努力地呼喚：「兔兔把所有的藥材和寶貝，都拿出來給你，我都不要了……全部都不要了……而且兔兔保證，以後一定會聽話，會成為乖寶寶的。」
「云云……云云啊，你說好不好？好不好啊？」
啜泣著說話間，兔子再一次伸出軟綿綿的爪子，輕輕推了推少年的冰冷臉龐。
然而，楚雲還是一如既往地緊閉雙目，無聲無息，死寂如淵，成為一具慘白如紙的冰屍。
「為什麼，為什麼不理兔兔吖？嗚嗚嗚……究竟兔兔做錯什麼事，惹云云你不高興了，可是……我都已經道歉了呀，嗚嗚嗚……」
「醒來……喂……醒來……快……快醒來啊……」
頹然地按著楚雲的冰冷臉龐，兔子淚眼汪汪，傷心欲絕，原本嬌滴滴的聲音，也開始變得沙啞起來，讓幽姬和藍蓮二人，都聽得無比的心碎。
「嗚嗚嗚……嗚哇哇哇——！」
終於，兔子止不住內心的傷痛了，直接伏在楚雲身上，不斷地嚎啕大哭，淚如泉湧。
頓時，那凄惶的哭聲，在此地迴響不絕，悲苦萬分。
「嘎嘎嘎……嘶啞啞……」
哭泣聲中，夾雜着小鳥的悲鳴，這是小朱雀的聲音。
它一直站在楚雲腹部上方，獃獃地看着一個猙獰的血洞，試圖以凈化之火，滅掉那些蒸騰而起的冥道殘元。
只可惜，它發現就算傾盡所能，都無法讓爸爸復甦過來。
可能是因為年幼的關係，小朱雀似乎並不明白，什麼叫做死亡。
「嘎嘎……嘎嘎嘎……」望着楚雲毫無生機的樣子，它只覺得自己烏黑的小眼睛很酸很酸，心窩也很疼很疼，讓它只想不斷地悲叫出聲。
本能所致，小朱雀動身，走到楚雲頭部，以小小的鳥噱，為他整理著凌亂的頭髮，一根又一根地牽扯、梳理，如同昔日一樣。
「嘰嘰……嘰嘰……」它一邊低鳴，一邊理順楚雲的髮絲，動作雖然細心又迅速，卻十分的機械。
顯然，這已經不是它第一次這樣嘗試。
明明在以前，只要它這麼做，爸爸就知道它肚子餓，到餵養時間了。
為什麼現在，就不喂吃了？
為什麼……為什麼吖……
「嘎嘎嘎……嘎嘎……」
慢慢地，小朱雀的低鳴聲，也變得相當嘶啞，眼皮耷拉下來，有一些火焰狀的淚滴，從它的黑眼睛裏面滑落而下。
它羽毛鬆動，嘎嘎直叫，就像索要溫暖的小寶寶一樣，可憐兮兮地拱向爸爸的脖子，乞求關懷。
只不過，楚雲死寂如故，如遭冰封。
這讓兩隻小寵物都無比哀痛，只能悲苦地陪伴在沉睡主人的身側。
如此凄涼的場面，着實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此時，一旁的幽姬和藍蓮，都心酸得無以復加。
「嗚嗯……」幽姬鳳目早已通紅，直接是捂住嘴巴，轉過身去低聲啜泣，不忍心看見這樣的一幕。
「別傷心，你們的主人……只是去了一個極樂世界安眠，不會遭受痛苦的。」便是藍蓮都哀傷，一雙深邃的眼睛水霧漣漣，望着倆寵物開口安慰。
「真……真的嗎？」兔子啞聲問道，轉過頭來擦了擦眼睛。
小朱雀也抬起頭，歪著腦袋看着藍蓮，紅色的眼淚不停掉落。
「嗯……是真的。」藍蓮說道，罕有地擠出一絲慈和的笑容。
「但是……但是……咦？」忽然，正當兔子要說話時，它似是發現了什麼，當即驚呼道：「怎麼濕濕的……嗚哇！云云的眉心，怎麼在出血……」
聽得此話，不論是藍蓮和幽姬，都當下如遭雷殛，大驚失色！
她們立即觀察，果然是見到，此時楚雲的眉心出現一條裂痕，有汩汩的冰冷元血，正源源不絕地流淌而下。
這是神竅破裂的跡象！
「為什麼！」幽姬眼神空洞，惶然失措地看向藍蓮，驚疑地問道：「藍蓮，你不是說我孩兒的神竅，要到今晚子時才會破裂的嗎？時間怎麼提前了？！」
「哎……」長長嘆出一口氣，藍蓮搖了搖頭，道：「子時是保守估計，而且神竅破裂，始終都會發生的，只是遲與早的問題而已。」
「現在看來……楚雲最後的一縷命魂，都要徹底消散了。」
此話一出，幽姬目光驚顫，瞳孔縮成了一個小點，淚眼酸澀，如鯁在喉。
而小兔子和小紅鳥，也都獃獃地望着楚雲的淌血眉心，顯得錯愕而失神。
陡然間，這裏死寂！
「滴答滴答……」
只有少年冰血滴落石柩上的聲音，是如此的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