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1章 99.番外：無餘歲可回首

梵音攏了攏身上雲紋月白的衣衫，緩緩勾唇道：「我想，此生我再無所求。」那時的她沉浸在幸福中，又怎會想到幸福之外還潛藏着未知的危險呢。可就算她知道了，她還是會義無反顧地往下跳，因為嘗過了甜的味道，又怎還會記得苦是什麼滋味呢。

「的確，將快樂凌駕在別人痛苦之上的你又怎還會有所求，又有何臉面說出這番話來？」不遠處芙蕖上仙的話音淺淺傳來。

靈犀仙子臉色一變，想要阻止她上前卻是礙於身份不夠，只得對梵音道：「娘娘，我們走吧。」他們見面只會給彼此難堪。從前靈犀仙子敬芙蕖是因為她會嫁給神帝，現在她只敬她的身份，可比起來梵音還要更上一籌。她能維護的也只有梵音。

就知道芙蕖不會善罷甘休，這些年來她一定也是忌憚著神帝才什麼都不做，只不知她今日這番挑釁的話語又是從何而來，莫不是想在天宮中鬧起來？對她沒任何好處，只會是難堪。靈犀仙子的這聲娘娘正好也為了提醒芙蕖，事實如此，誰都改變不了。縱然芙蕖有再多的委屈，再多的苦痛都過去了，她是值得同情，可同情不是她的職責。

對於芙蕖的挑釁梵音本不想理會，但芙蕖阻住了她的去路，她說有話想找她談。梵音不覺着他們之間有任何話題好談的，就算是談也避免不了一人，而那人是她最不願在芙蕖面前談起的。一旦說起就好像是她在她面前顯擺，可事實是她缺席的那些年一直都是芙蕖陪在他身邊，那些她不曾參與過的年歲只可隨風而逝，卻無法觸摸，但凡觸摸深究了就會刺痛。

「我差點忘了，當年你犯天規可不就是被靈犀仙子處罰，怎麼，如今卻這麼好了？」她刻意說起這事，為的不過就是提醒她，她尚欠着她一個恩情呢。

梵音臉色微頓，揮手對靈犀仙子道：「上仙不過是想與我敘敘舊，自不會對我做出些什麼來，否則也不會如此光明正大的來見我了，你自可放心。」她的意味分明，芙蕖真要報復什麼也不會找不到人，她自然也不會這般愚蠢，要在天後的壽歲宴上犯事，謀害帝后可是大罪，莫說是灰飛煙滅，就連神帝心中對她最後的一絲愧疚都會不剩。這點她不會想不明白，那她找她還為何事？

靈犀仙子在遠處看着他們，芙蕖走得近了些，刻意壓低了聲音冷笑道：「沒想到她竟對你這麼忠心，你猜要是我在你臉上劃上一刀，到底是她快還是我快？」她的神色莫辨，言詞半真半假。

梵音猜不准她的用意是想嚇她，還是想看她的反應。她神色自若，淡然道：「仙子忠於的是迦夜，你若想挑戰他的底線你大可試試。但我想你寧可冒着觸怒他的風險都要找我，應不是這麼簡單吧？」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他們的關係都很緊張，梵音雖不知芙蕖因何事觸怒了他，但他提防着她來對付她卻是真的。起初她並不信芙蕖會害她，可後來想想天後來勸說的事，她住在小山丘時她說謊欺騙她的事，那時她都可以不折手段，如今他們成婚了她豈不是更恨她？他們之間已然是如此了，也沒必要再做戲給對方看，現在的她不會再信她。

芙蕖冷笑看着她道：「這些年果然是長進了，可我說得是事實，看你這麼可憐，我不忍心才不想騙你的。」

「什麼意思？」

芙蕖上仙睨着她，有些憐憫道：「你可真是我見過最可憐的人，被騙了還這麼興高采烈的。現在我到有些同情起你了，不知無知是否也是種快樂。」她的話含糊其詞。

梵音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她怎麼會那麼好心呢，就算不是針對她，又何必做好人說與她聽。且她說的是真是假尤不可知，自己竟會三番兩次任她愚弄，到也愚不可及。

梵音不想再聽下去了，她覺著自己與芙蕖上仙當真沒有那麼熟絡，沒必要聽那些不知真假的話來受人挑撥。芙蕖上仙什麼心思她不了解，可她心中的苦痛她卻是明白一二的，當年她不也是從失望苦痛中走來，又如何強求別人去遺忘去釋懷呢。

芙蕖抓住即將要轉身的她，聲音森冷道：「你這是害怕聽到事實嗎？可怎麼辦，如果不能看着你痛苦，我又如何會好過呢。你以為他是真的想娶你嗎？」

她的話讓梵音止不住的一抖。像是蕭瑟寒風驟然吹在身上，令人忍不住的打了個寒顫。又好似一根綿密的針直扎入她心底，扎得她渾身如墜入冰窖。她的話一直都清楚怎樣才能戳她軟肋，她此生唯一在乎的，便是他。她不會相信她的，那日他的話言猶在耳，他說不想失去她，不就是他最好的告白么。

「目的，為了目的。天界與魔界從來都水火不容，你問問你自己，他何以會頂着六界的壓力來娶你一個魔女？」她側身，頗有些憐憫的冷笑。她清晰看到梵音因她的話而一動不動，她知道事實是殘忍的，可她還是想親手給她最致命的一刀。就算不能摧毀他們，也定要讓他們不好受。

「這些年來什麼樣的女人他沒見過，你以為僅憑着你對他的喜歡就能感動到他？還是真的以為他會對你毫無緣由的情根深種？清醒一些，他娶你不過是為了來更好的對付魔界。六界勉強維持的平衡馬上就要被打破了，這麼多年了魔界與天界的抗衡便要因你而徹底摧毀，你就是那個罪人。」

「胡說八道，你說得不是真的。」梵音惱怒的吼她。雖然明知她的話不可信，可她還是會被她激怒。她不容許任何人來誣衊他。

芙蕖勾唇嘲笑道：「不是真的你為何惱羞成怒？你以為他會不知你的身世，你心底是有疑慮的，你只是不肯承認。事實是他不肯娶我的原因是他在此之前就計劃好了，你可還記得那疊青棗？那是他去了趟魔界取回來的，從那時起他就盤算著這件事了。不然他為何什麼都不告訴你反而是設計了一出騙婚的戲碼呢？這麼久的時間他不會連個解釋的機會都沒有，他若真想娶你還怕魔尊的為難，不該為了你與六界為敵？你再想想他為你做過什麼，他什麼都沒做，他只不過是設計了一場戲你就感天動地，以為他為了娶你不折手段，可這不折手段究竟有幾分真情假意？他的心思深沉，你就當真都能猜得透？他一步步設計，一步步騙婚，看似都是為了你，可這背後只為了他自己。他寵你，不過是要折斷你的羽翼，終有一天他會讓你眾叛親離，只成為他手中的傀儡。你別忘了他可是戰神，他不會為了任何一個理由選擇你，況且他在意的從來都是這天下蒼生。沒人能撼動得了他的心，他的心堅如磐石，就連你，也是妄想。」她冷冷說完。

就連她，也是妄想。

梵音一怔，倒退數步，撞到了身後的樹榦。她像是感覺不到疼，隻眼神空茫的看着芙蕖。或許正是因為太在乎了，才會害怕患得患失，任何的一點疑慮都會讓她恐懼。她不想信她的，可她忍不住的想起了那疊青棗，想起那些年來他的冷漠疏離，如果不是她心灰意冷的離開了天界，他們後來的關係又怎會有改變。他說不想失去她，可他從來不曾說過愛她。他對她極好，幾乎是事事都順着她，可為何天界的人還是不喜歡她，甚至流言多有對她貶損之意？從前她都刻意不去想，她害怕深究，更害怕活得太明白了，怕他不夠愛自己，怕自己愛得太卑微。而芙蕖，就像是一面鏡子，將那些陰暗的恐慌都照出來，所以她驚慌失措，她不知該如何去掩藏才能不被人發現。她想要的那麼簡單，難道都不可以嗎？

「怎麼，害怕了？」芙蕖舒出一口氣來，她還以為她無堅不摧呢，也不過如此。她有些悲憫的看着她，「有一天你終究會發現自己同我沒有區別，不過是一場笑話。」

她說信不信由你，她不是忠告，她說的是可遇見的將來，那個將來她會比她還慘，所以她要好好等著那一天的到來，看她是如何悔不當初的。

她的話像晴日裏的悶雷劈在她身上，教她渾身都冰冷無比。她沒有預知未來的能力，可她虧欠阿爹阿娘，這些年來她的心一直飽受煎熬，因為她的背叛而活在自責中，他們若都安好那她自無需擔心，可芙蕖說的有一點是對的，天界與魔界的關係非一朝一夕，難道真的會因為她而消融？但他們現在的確關係緩和了不少，天界有盛事的帖子還會廣發到魔界，這些不都是看在她的顏面上么？為何就一定會如芙蕖遇見的那樣，而不能相信眼見的事實？

芙蕖的用意那麼明顯，她不能讓她挑撥了她的生活，她不能讓那些不存在的事影響到她。她也不會將這件事說與誰聽，只要她意志堅定，就不會有任何事發生。

然而後來的事實證明，或許是她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