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6章 心生懷疑

小郎君的院落，平素不大住人，語氣便覺得有些清冷，那鍋子蒸騰，熱氣很快消散在夜色之中。若說這院中還有一處熱鬧之處，那便是張媒婆本人。

張媒婆身穿紅衣，頭戴紅花，臉上塗着紅艷艷的胭脂，她即便不開口說話，只安安靜靜的坐着，也讓人覺得莫名的喜慶熱鬧。

兩人對面坐着，中間是熱氣蒸騰的鍋子。

「吃。」小郎君話不多說言簡意賅。

張媒婆有些吃不準小郎君究竟是個什麼意思，按說吃飯倒也簡單，筷子一拿，嘴巴一張，無論是山珍海味，還是粗茶淡飯，都能填飽肚子。但若是被人逼着吃飯，那便不由得讓人心生懷疑了，心裏頭不由暗道一聲，「這世間怎會有如此好事？」

張媒婆正襟危坐，語氣有些不確定，「小郎君這是要請奴家吃飯？」

「莫要廢話！」小郎君則有些不耐煩。

張媒婆垂眸看着眼前的鍋子，鍋子湯色奶白，其中又泡著幾粒紅棗，湯水翻滾間露出大塊兒的牛骨。再看鍋子邊兒的瓷盤裏頭，有肉有素，素菜泛綠，肉菜紅潤，另有個杏脯擺放在小郎君臉前頭。那杏脯旁邊又有酒壺。

張媒婆恰巧有些心事，於是便也不再客氣，只挽起袖子拿起筷子涮肉吃，紅肉入了鍋，熱氣蒸騰，兩三個滾兒便能入口。

張媒婆吃了一口肉，周身就暖和了起來，既然有肉，就要配酒，她也不客氣，只拿起酒壺倒了一杯酒，一口悶了。

「嘖……」張媒婆眯着眼睛，看向小郎君，她盡量不去看小郎君紅彤彤的臉頰，只口中故作無事道：「小郎君也想開一些，這人吶，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小郎君不語，只拋給了張媒婆一個犀利的眼神兒，這一記眼神兒含着幽怨厚重的怨氣，使得張媒婆不由自主的閉了口。不過張媒婆也沒有閑着，她又吃了一口肉，又喝了一杯酒。

鍋子熱氣騰騰，膾好的肉片入口嫩滑筋道，此時此刻再來上一杯酒，肚子裏頭暖烘烘的，心裏頭也鬆快了起來。

「小郎君，你可曾認識瞎子？」所謂酒壯慫人膽，張媒婆喝了酒，張口問道。

入了秋，過了戌時，就到了關城門的時辰，待到冬日裏還要早些，未時二刻便是閉城的時辰。普通的小老百姓，若是出城，便要趕着時辰，若是過了時辰，便只能隔日一早方才能夠出城。若是達官顯貴又有不同，拿了批文也能出城。當然還有一種人即便沒有批文也能出城，只須趁夜而行，無聲無息的翻過城門，又不被那守門士卒瞧見就成。

穿雲跳下城門，城門口擺着的元宵攤兒竟收了攤兒，平素有那來不及出城的人，肚子餓了，便要圍着元宵攤兒吃元宵。

入了秋之後，白日熱，夜裏頭涼，空空如也的肚子，吃上一碗熱氣騰騰的元宵，那便是渾身上下都通了精氣神兒了。

此番支著元宵攤兒的地方，只沒入在城牆投下的黑影之中，於是那地方瞧起來便覺得有些冷。

穿雲吐出一口氣，一轉眼瞧著對面的茶館裏頭還亮着燈，於是起了興緻，只縱身上了牆頭，一躍跳上了房頂，又順着屋頂的瓦片尋到了亮燈的那一處雅間兒。

他熟門熟路的掀開瓦片，湊眼去看，只看那燈影底下，坐着一男一女，那女子正窩在男子懷裏頭吃酒。兩人衣衫不整，口中醉言醉語，顯然是醉得不輕。

穿雲暗道一聲晦氣，竟是連再看一眼的慾望都沒有，他手上的瓦片涼颼颼的，像是從裏頭過了涼風出來。

城門口還有一處亮着燈，穿雲看着那一處光亮，心底里暗道，「那守城士卒倒也快活……入了夜便有酒水伺候着……」

「夜都深了……郎君回去怎地交代……」女子聲音綿軟，像是糕點鋪子的牛皮糖，攪的人心中黏糊糊的。

「她敢！」男子的聲音響了起來，語中帶着明顯的醉意，「老子娶了她便是她的福氣……她若知趣……便老老實實的……若不然……總要休了她……」

「郎君莫要逞威風……」女子吃吃的笑了起來，「郎君說的話，奴家一個字也不相信。」

穿雲聽到這裏，倒起了好奇心，只湊眼看了過去，但見燈影底下那郎君搖搖晃晃起了身，只衝着女子，大著舌頭說道：「你若不信……明日……明日裏……儘管……去家裏頭……瞧瞧去。」

「奴家今日方才去了一趟，明日裏怎好再去上門？」女子隨之站了起來，她身上穿着絳紅色的衣裳，一抬手，便露出白嫩嫩的胳膊，她衣襟微微敞開，能瞧見裏頭穿着硃砂色的肚兜，燈影底下，倒有幾分風情。

「你若上門……倒也是正經……」那郎君嘿嘿笑道。

「郎君這話何意……」那女子扭捏道：「郎君心裏頭定然是覺得奴家不正經……」

「莫要混說……」那郎君只回身摟住了女子，又湊到女子臉上親了一口。

「奴家是個老實的，此番上門實在沒有說法……」女子為難道。

「這有何難？」那郎君捏了捏女子的臉蛋兒，而後晃晃悠悠走到門邊，只扶著門框，醉醺醺的說道：「你明日裏……儘管尋個借口……上門來瞧……」

「郎君莫走……」那女子嬌滴滴的說道：「今日奴家上門，你家夫人便對奴家橫條鼻子豎挑眼的，話里話外都在擠兌奴家。」

「她還說奴家的命不好，又說奴家嘴唇薄，所以沒有福氣……她這般嫌棄奴家……奴家明日裏還怎麼上門……」那女子肩膀瘦削，這般站着，瞧起來倒有些可憐。

「她竟然如此說你？」那郎君冷哼一聲，「你明日……尋個機會上門……定讓你瞧些……好看的……」

「郎君總要奴家上門，又是為何？」女子扭著腰肢問道。

「為了讓你瞧見我的心意！」那郎君重重撂下一句話，便跌跌撞撞出門去了。

紅衣女子非但不攔著，只等著那郎君的腳步聲遠去了，這才慢悠悠的系好了紐袢，又回身從案几上拿了一把瓜子，只悠閑的吃了起來。

穿雲仔細看了這女子一眼，又記清楚了這女子的模樣，這才悄無聲息的把那瓦片放回到屋頂上。然後便跟着那跌跌撞撞的身影，朝着街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