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無啟谷之戰(下)

第296章 無啟谷之戰(下)

眼睜睜的看着自家手足兄弟們的屍身慘遭侮辱,山上大營中的氣氛很快就從壓抑演化成了如海般的憤怒!在元不一的率領之下,余部的全體絕城將士迅速整隊,氣勢洶洶、殺氣騰騰的直奔山下而來!

聞得山上突然旌旗搖曳、殺聲震天,余翦心中不禁大喜過望。當即掌扣佩劍、滿臉欽佩的環視左右道:「聖女大人真乃宣王轉世也!那元不一何時做何事、何心轉何態,全被她老人家給猜了個透徹!如此,我神教焉能不勝?!來啊,速速傳令下去,全軍依原計劃後撤,並沿路撒棄兵械物資以做倉皇狀,且叫那絕城人馬放心追殺!」

「是!」

尚未交鋒,朝天盟便已退了大半,剩下的一小部分人雖然象徵性的抵抗了一下,但也僅僅只是一下而已,很快便也四散奔逃而去。在重新奪回了兄弟們的屍骨后,就有人開始向元不一進諫了:魔教未臨戰便先露敗狀,此舉屬實蹊蹺,不如趁其暫退,大傢伙兒先尋他路出谷。待得來日重整兵馬後,再與之決戰、為屈死的勇士們報仇雪恨。

應該說,這是眼下最為穩妥的辦法了,但那已被仇恨和血腥氣兒給蒙蔽了心神的元不一如何聽得進去?!哦,被人朝着心口狠狠捅了一刀后,就這麼屈辱的走了?做夢!元家血脈中流淌著的驕傲與尊嚴不允許他如此,也絕不會給他如此的選項!於是,在元不一的一意孤行之下,大傢伙兒只能先動手草草掩埋了戰友,隨後便再次踏上了追殺「敗軍」的道路。

無啟谷內部道路寬敞,縱然小路,亦能容兩騎並軀同行。但出了谷外,卻又是另一番光景了。道路崎嶇難行不說,分叉還極多,再加上天色越來越暗,稍不留神,就能忘了自己是從哪條路過來的了。萬幸元不一及其下屬們多為土生土長的蜀中人,這才勉強沒有被轉暈。但饒是如此,也夠他們好受的了。

「報!」正在元不一等人心情煩躁的向前追趕時,數名先去追蹤敵影的騎兵斥候忽然急急歸來、於馬上向前者齊聲稟報道,「大人!魔教人馬停止了撤退,現已在其原地佈陣,似是要與我軍決戰!」

「哦?太好了!這幫畜生總算他媽的不跑了!」元不一聞言,頓時興奮的抽出兵刃,對準眼前的空氣用力一揮,「弟兄們!準備迎戰!讓那些膽敢……」

「不勞煩足下親往了!元不一,你且抬頭看看!」

還沒等元不一的「激勵」手段發揮完整,一道夾雜着絲絲得意的威儀男聲便已從上空猛然響起、硬生生的打斷了他的話!眾人連忙循聲望去,卻見旁側的山坡之上,本該被他們緊緊追殺在前的余翦,此時竟在十數名手持火把的親衛保護下從燈影中緩緩打馬而出!緊接着,四面八方又接二連三的冒出了許多火把,不過眨眼間的功夫,就將已經完全陷入黑暗的天空再次照如白晝!

俯視着包圍圈中、那一張賽一張的驚恐面龐,余翦忍不住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元不一,你個蠢貨,還真以為能追着我們神教砍了?也不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實話告訴你吧,打從一開始,你就中了我家聖女大人的妙計了!休得負隅頑抗,乖乖下馬受縛!否則,爾等一個也別想活!」

「你……你……」元不一氣得臉色鐵青,拿手猛地一指余翦,嘴巴卻是哆哆嗦嗦的半天說不利索一句話來。余翦耐心的等了好一會兒,見底下的絕城人馬壓根沒有棄械投降的意思,便只得抬手發令道:「放箭!但要注意,小心那披青甲的元不一。聖女大人明令要捉活的,切莫傷著了!」

格殺令一下,周邊山崖上早已張弓搭箭的弓弩手們立刻對準下方、瘋狂的宣洩起了箭雨來。在如此兇猛的攻勢下,四處又無堅固的掩體以來進行反擊,絕城兵馬瞬間如同割麥子般的倒下去了一大半!死傷極為慘重!僅僅一炷香的時間,元不一身邊就已是死的死殘的殘、再無可戰之兵了。

「停!停!停!」眼看着那屍山血海中就只剩下元不一一人了,余翦急忙喝止住了箭雨,隨即俯身向下方喊道,「元不一,本將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速速棄械投降!聽好了,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你要是再不珍惜,那就休怪本將了!」

元不一慢慢抬起了滿是血污的臉龐,眼神空洞的瞟了眼聲音的來源。余翦見狀,只以為他是想通了、準備投降了,當即又驅馬向前了幾步。卻不想下一瞬,那原本還單膝跪在地上、萎靡不振的前者,突然從身側抄起了一桿染血的短槍來,對着余翦的方向就是遙遙擲去!

也虧得余翦乃是沙場宿將,元不一還沒動手,他的潛意識就已經開始向他示警了,故才暗中多留了個心眼。現在見着對方暴起,余翦絲毫不慌,只是十分從容地微微一側身,便有驚無險的避開了這致命一擊。

「好漢子,倒是硬氣!」眼看着勸降不成了,余翦只好略帶惋惜的嘆了口氣,隨即伸手向後輕輕揮了揮,「如此忠勇,雖為敵寇,卻也着實可敬,實不可再辱。來啊,且……賞他個痛快吧!」

周圍弓弩手聽令,立刻萬箭齊發。在火光的照耀之下,宛如黑雨般的箭矢瞬間就淹沒了元不一那單薄的身影。但即便如此,元不一還在奮力的反抗著、戰鬥着、怒吼著,直到——由余翦親自射出的一根羽箭狠狠地洞穿了他的頭顱,他心中那一直燃燒着的鬥志火焰,這才徹底熄滅……

「啪嗒!」

「哎呀呀,將死了將死了。唐嬙,這應該是第四把了吧?嘖,怎麼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啊?和我對弈,就真的什麼也學不到嗎?」拓跋鳳一邊笑眯眯的將手中棋子扔下,一邊口不饒人的持續挖苦着棋盤對面的唐嬙,絲毫不顧及後者那已是難看無比的臉色。

「那麼,按照咱們的賭約,這個孩子的性命,你也輸給我了!」

說罷,拓跋鳳輕輕抬手打了個響指,一直在她身後待命的百城衛立刻從腳邊的血泊中拎起了那名僅剩的孩童,在唐嬙悲痛欲絕的目光注視下,獰笑着將其扔下了山崖!

「一個爹死於斬首,一個娘斃於人彘;一個姐姐亡於群辱,一個弟弟墜入深崖。哎,多麼幸福美滿的一大家人啊,全沒嘍,」拓跋鳳佯裝可惜的聳了聳肩,但很快,她的嘴角便又再度上揚,「唐嬙,你說這該怪誰呢?都得怪你啊,誰讓你棋藝不精,連輸了我四把呢?怎麼樣,要不要我再派人去帶點死囚來、咱們接着玩兒?放心,像這些個賤民,我要多少有多少,絕對會讓咱們盡興的!」

唐嬙沒有回答,只是顫顫巍巍的闔上了已經紅的發紫的眼眶。最開始,這雙眼睛還會流淚,還會憤怒,但現在,它們卻只能選擇悲哀的目睹現實。那麼,這就是它們的初衷嗎?當然不是,它們的主人心中同樣很恨,恨自己的無能!恨對面這個叫拓跋鳳的女人的殘忍!但……又能怎樣呢?

是啊,又能怎樣呢?世間最殘酷的一句話,莫過於此。

拓跋鳳問了個寂寞,倒也不惱,只是隨意的笑了笑,便又自顧自的開始擺起了棋子來。就在她放好最後一枚棋子時,一名斥候突然從山下快步跑了上來,畢恭畢敬的向拓跋鳳大禮參拜道:

「聖女大人!啟稟聖女大人!前線余翦將軍傳來捷報!此役,我神教全殲敵軍!另有賊首元不一,因不願歸順,現已被誅!」

唐嬙緊握的雙拳猛地打了個哆嗦,乾枯的眼角不禁再次閃爍起了滴滴晶瑩。這一細節並沒有逃過拓跋鳳的眼睛,揮退斥候后,她突然一把抓住了前者的手、饒有興趣的問道:「怎麼了?你好像……在害怕、在傷心?」

面對拓跋鳳的咄咄逼問,唐嬙眉頭猛地跳了一下,但很快就又恢復了正常:「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哦?同伴全軍覆沒了,對你而言就這麼無所謂嗎?人之無情,不至於此吧?」

「……有所謂又能怎樣?」唐嬙抽了抽鼻子,語氣淡漠的反問道,「我被你的手下廢了武功,現在的我手無縛雞之力,根本殺不了你,也沒那個能力殺你。除了……除了被你當物什一般侮辱玩弄外,我還有別的辦法去為那些慘死在你手上的人報仇雪恨嗎?」

「那為什麼不考慮自盡呢?」拓跋鳳繼續追問道,「若是自殺,不就可以不用受此屈辱了嗎?說實話,我折磨過不少人,但他們想活下去的理由無非就是怕死而已,可你,卻不應該怕死。所以,你為什麼不選擇自盡呢?只要你想,肯定是能找到機會的啊。」

唐嬙抬頭看了拓跋鳳一眼,稍稍沉默了會兒,最終,還是緩緩回答道:「因為你還沒死。」

「拓跋鳳,因為你還沒死,所以……我怎麼能先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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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獨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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