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無啟谷之戰（上）
這邊拓跋城等人如何去準備暫且不提。另一邊，在離絕城百里之遙的無啟谷大營外，奉命駐紮在此、以吸引朝天盟注意力的絕城兵馬司副總管元不一最後看了一眼那座曾令他煩躁無比的舊營址，隨即便帶着大隊人馬、頭也不回的直奔山上而去。
雖然此舉在一定意義上已經算是破壞了最初的計劃，但元不一卻是顧不上那麼多了。自打來到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他就沒有睡過一天好覺。歸根結底，還是被周圍那些不上道的朝天盟探子給害的。
按常理來說，五百多號殺氣騰騰的百戰老兵往這兒一紮，隱藏在周邊的朝天盟探子們就算不立刻聞風喪膽，也該躲在黑暗裏瑟瑟發抖才是啊。卻不想，種種威壓之下，那些亡命之徒反倒更加精神了！不僅沒有展露出絲毫的畏懼之意，甚至還主動出擊，打埋伏、敲悶棍、劫糧道，今天玩一手「樹上開花」，明天又唱了個「四面楚歌」。總而言之，就是每日換著花樣兒的來瞎折騰。要不是此次絕城拿出手的俱為訓練有素的精銳，否則非得被他們給折磨瘋了不可。
對此，元不一很無奈。出兵剿滅吧，估計自己這兒還沒動身，那些個混蛋就能像狡猾的老鼠一般、眨眼間就消失在了這片鬼斧神工的地勢之中；放着不管吧，周邊「吱吱吱」的叫聲又着實煩人得很。最終，元不一實在是受不了了，連請示都沒來得及請示，便直接將大營從無啟穀穀中要道口、搬至了一旁視野良好的山峰頂上。在佔據了這處看似絕佳的制高點后，絕城眾人才算是重新獲得了久違的安寧。
悲劇，也由此開始。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意氣風發的年輕將軍，在一個名叫「街亭」的地方停了下來。命人勘察完了街亭的大致地形之後，他臨時決定：隨機應變，相信自己心中的判斷！並毅然決然的將營寨和三軍將士的命運一同綁在了那處同樣看似絕佳的制高點之上。
沒錯，他的名字，叫做馬謖。而他的結局，我們都知道。
只不過這一次，屬於絕城一方的「諸葛亮」，現在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再把目光放到這片戰場上來了。而所謂的「揮淚斬馬謖」，卻也是要去借別人的刀了。
搬到新的營地后，元不一雖然贏得了安寧，但每天卻又要抽出一定的時間帶兵去四處巡邏，以防朝天盟趁虛而入。這一日，他剛從北寨回營，還沒歇上幾口氣，一名斥候就已急急忙忙的從帳外闖了進來、滿頭大汗的向其彙報道：「報！啟稟大人！東南方……東南方胡寧哨塔剛剛點起了狼煙！」
「什麼？！」元不一聞言一驚，「非敵襲不可點狼煙，莫非是朝天盟發起進攻了？！」
「這點還不清楚，不過屬下的幾個兄弟已經趕去……」
「轟隆隆！！！」
就這一句話還沒說完，下一瞬，一連串震耳欲聾的轟響便已從帳外猛然炸起！硬生生的將那斥候的聲音全給掩蓋了下去！元不一等人急忙擠出帳外，只拿眼一瞧，臉色頓時精彩了起來——只見他們所駐紮的山底出口處，此刻竟已被一大堆落石給堵塞了個嚴嚴實實！
「這是怎麼回事？這他媽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魔教的人都殺到咱們眼前了，老子還什麼都不知道？！」營中不斷回蕩著元不一憤怒的咆哮聲，可卻無一人敢給予應答——開玩笑！但凡有點眼力見的，誰會在這種時候站出來瞎觸霉頭？且等著吧，等前者發泄夠了、罵夠了，大家再來商議怎麼退敵吧。
果不其然，在怒罵了足足半炷香的功夫后，他終於是罵不動了。轉身一屁股癱坐在了旁邊的木凳上，元不一氣喘吁吁地向左右詢問道：「諸位……諸位！大敵當前，我等該作何應對？還望諸位集思廣益，暢所欲言啊！」
左右眾人見元不一冷靜下來了，這才敢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着各自的看法與見解。但討論來討論去，也無非就是「突圍」和「固守」這兩個選項，其他的基本都是廢話。而元不一呢，擠在這兩頭之間更是難受，因為他是拿主意的那一個。自古以來，出主意的可以有一千個甚至於一萬個，但能夠決定一場戰爭勝敗與否的，卻往往都在拿主意的那個人身上。這其中的巨大壓力，可想而知。
但很快，隨着周邊各個重要哨點依次燃起狼煙，事態的發展就已經容不得他再繼續猶豫下去了。面對危勢，元不一當機立斷、迅速放棄了原地固守的打算，並在最短的時間內組織起了一支身披重甲、手持大盾的敢死隊，用以下山去清理落石，好為大部隊開闢出一條突圍的道路來。但還沒等他們行至半山腰，遠處就突然傳來了一聲梆子響！緊接着，漫天的箭雨便已爭先恐後的從上空落下、狠狠地砸在了那些敢死勇士的頭頂上！
雖有重甲大盾護體，但這箭雨畢竟來的突然，故而還是有不少人十分倒霉的葬送了性命。不過好在，這支敢死隊的士氣和鬥志並沒有因此而受到影響。在心情沉重的將同伴的屍體放到一邊后，他們便再度整隊、向著那山口的落石處勻速趕去。
「聽令！」見先前派出去負責監視山道動靜的親衛棄掉黑旗、改搖紅旗，端坐於馬上、全身包裹的跟粽子一樣的余翦當即高聲下令道，「第一隊上前，等待引燃火藥的命令！第二隊、第三隊、第四隊呈扇狀分散，引弓弩待命！只等爆炸聲響，便立刻萬箭齊發！射殺敵人！」
「遵命！」
「百城衛聽令！握緊你們手中的兵刃，聞鼓為號，隨時做好沖陣殺敵的準備！還有，代傳聖女大人聖令，此戰我們是需要一定數量的俘虜的。所以，一旦有人棄械投降，爾等切莫再下殺手！」
「是！！！」
……
余翦不愧是行伍出身，在臨陣指揮上展現出了其極高的天賦與魄力。僅僅三言兩語之間，就已然佈下了天羅地網，靜靜等候着敵人的到來。而也正如他所預估的那樣，絕城敢死隊的勇士們在快要靠近落石堆時，先是躲在盾后緊張了好一會兒，見無有動靜，才敢小心翼翼的探出身來、着手去清理道路。
與此同時，一直在監視他們的朝天盟探子也迅速收起紅旗、換升黃旗，好向隔在落石堆另一邊的余翦傳信。後者瞧得真切，當下連忙猛地一揮馬鞭！早已在火藥旁待命的朝天盟教眾們立刻點燃了各自手中的引線，並按照初定的計劃、在成功點燃引線后井然有序的魚貫退回了自家陣中。
山上的元不一等人一開始還有些擔憂，生怕這支好不容易湊起來的精銳打了水漂。但見除了先前的那一波箭雨外，魔教便再無其它動靜了，他們這才敢把吊在嗓子眼的心又給慢慢放了回去。而正當眾人準備用樂觀的心態去議論「朝天盟人數應該並不佔優」這一猜想時，一聲比先前還要震撼、還要威攝千百倍的巨響，就這麼毫無徵兆的炸在了他們的眼前！
衝天的塵土頃刻間便吞沒了方圓十數里的大地！血光、火光交錯而起，伴隨着石破天驚的，是敢死隊勇士們那毛骨悚然的凄慘哀嚎聲！硝煙未散，前視亦尚未明朗，余翦就已經按捺不住內心深處的激動與興奮了。當下一把奪過親衛懷中的令旗，一邊高舉過頂、用力揮動，一邊扯著嗓子大聲吼道：「放箭！放箭！快放箭！！給老子射死這幫狗娘養的！」
濃濃的硝煙滾滾而來，幾乎沒有多少人能看得清令旗的舞動。但余翦這一吼，卻是精準無比的落入了每個人的耳中。自家將軍已經發令了，陣中的弓弩手們又安敢怠慢？當即紛紛脫開弓弦、扣下弩扳，拚命地朝着濃煙源頭處傾瀉著箭矢！他們很清楚，此刻、正是自己立功之時！在經過了坍塌與爆炸的雙重衝擊之後，絕城的那些人在短時間內是根本緩不過來的。現在的他們，只能兩眼一抹黑的在煙中亂逃亂竄、白白做活靶子而已！
實際情況也大致如此，狂風暴雨般的箭矢不斷收割著絕城勇士們的性命，不過片刻光景，那原本固若金湯的軍陣就已傾塌了大半。剩下的人雖仍在頑強抵抗之中，但終是在人數和氣勢上落了下乘。只能依靠地利且戰且退、企圖在生成更大的傷亡之前撤回山上大營。
可余翦又豈會讓他們如願？一輪箭雨射畢，戰鼓聲緊隨響起，殺氣騰騰的百城衛立刻嗷叫着衝進了已經開始消散的煙塵之中，對那些還躲在掩體里、警惕上空箭雨的絕城敢死隊勇士們又發起了新一輪的猛攻！可憐眾多忠勇，還沒來得及反應，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在了百城衛的鋒刃之下。
隨着最後一名敢死隊勇士被百城衛剁下了腦袋，這最初的接觸戰也終於是落下了帷幕。從戰術角度來看，它已經不能算是戰爭了，只是一邊倒的屠殺而已；但從戰略角度來看，絕城敢死隊的目的其實已經達到了——雖然全軍覆沒，但通向外界的康庄大道，卻也是被清理了出來。
整個絕城大營的氣氛已經壓抑到了極點，所有人都在面色陰沉的望着山口方向，期盼著、期盼著哪怕只有一個同伴從煙塵中逃回來也好。但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直到塵埃完全散去、露出了一座由他們的同袍頭顱壘成的血色京觀后，山上所有人心中緊繃的那根細線，終於「啪」的一聲掙斷了。
「……全軍，聽令！！！」在諸多或是憤怒、或是悲慟的目光注視之下，元不一緩緩抽出腰間佩劍，雙眼通紅、咬牙切齒的指著山下耀武揚威的百城衛們厲聲吼道，「開戰！開戰！宰了這幫畜生！為咱們死去的兄弟……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