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番外·佛前音

門外是寒冷的風，西林城外的古廟之中，晚課誦經的聲音漸漸的傳來。

而躺在禪房榻上的人，終是恢復了一絲清明。

睜開眼的瞬間，周圍的一切都變得如此陌生，這到底是哪？自己不是死了嗎？難道這便是陰間？

可這陣陣的檀香味，分明是寺廟裏才會有這樣濃重的味道，溫瑤只記得自己帶着奄奄一息的商珸一同逃生，卻被亂兵追殺至絕路，商珸為了救自己，而擋下了致命的一劍。

而萬念俱灰已無退路的人，選擇了跳入懸崖。

想到了商珸，溫瑤想要起身，卻驚覺自己的身體使不上任何力氣，而疼痛隨着牽引瞬間分佈到四周，身體的每一處好像都壞了的感覺。

眼淚緩緩的流了出來，心內已經知道了結局，只是不願意承認。

咯吱一聲，禪房的門被打開，端著一碗湯藥的師太進了門。

見着躺在床榻之上的人已經醒來，師太走到床邊問道「施主，你醒了。」

溫瑤聽着師太的話，卻是問道「這裏是哪？我死了嗎？」

師太答道「施主未死，這裏是西林庵。貧尼莫愁，是西林庵的住持。」

溫瑤聽后，得知自己沒死，應是身邊的這位師太所搭救，便想要起身答謝，然而身體疼痛，卻是無法起身。

莫愁師太輕聲說道「施主，莫要起身，郎中說，你的身體傷痕纍纍，切勿用勁，只能躺在床上靜養。」

溫瑤聽着只好說道「多謝師太搭救。」

莫愁師太說道「半月前的夜晚，貧尼聽見外面不遠處有動靜，前去一探方知出了事情，而施主幸而懸於枯樹之上，岌岌可危，貧尼召集了臨近寺廟之中的僧眾將施主救回。但隨着施主一同墜崖的那位施主卻沒施主這般幸運，貧尼已經將他葬在西林寺的後面。」

溫瑤聽着莫愁說着，心裏痛到彷彿壓着一塊巨石喘不上起來。

莫愁見狀便問道「那人想必是施主的親人。」

溫瑤肝腸寸斷的說道「他，他是我的丈夫。」

莫愁嘆了一口氣說道「姻緣淺薄，施主莫要過於傷心。」

帶着絕望的悲鳴與哀傷，讓此刻的禪房之中沒有一絲活得重生的喜悅，溫瑤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沒有死，為什麼商珸會救自己。

她知道他的身體不好，她也情願自己一輩子守着他，就算病死，她願意為他守一輩子的寡。

但她不想讓他這樣死去，帶着遺憾，明明一切都尚未開始，卻已經結束。

她對未來的一切憧憬都沒了，都隨着這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化為烏有。

多情自古傷離別，人生已經如此，嗟嘆此生緣分不夠。

以為能夠強求搏得的一份歡喜，終是被無情的剝奪回去。

風聲起，風聲落，薄情無常天意難違。

第二年的晚春時節，在溫瑤已經習慣莫愁師太日日在自己的身邊照看着自己，也習慣了她與庵中的人每日所念的經文。

後來的事情她也都知曉，朝廷上面派了好幾次來尋人的人，然而每一次，溫瑤都沒有選擇出現。

回去的意義與在這裏沒什麼不同，她這樣想着。

終是能下床動彈了，溫瑤也漸漸的在西林庵中幫襯著做活。

她也終於去往了後山之處，見到了埋葬在那裏的商珸。

莫愁師太站在她的身後，對她說道「我們從他身上的文書與官印得知了他的身份，但貧尼未敢在墓碑之上留字。施主莫要錯怪。」

溫瑤對着那屋子的墓碑感激的說道「師太，多謝你們了。」

莫愁說道「紅塵之中的事，貧尼不敢幹涉其中，但是萬般皆有因果，施主大難不死，也是早就註定的因，貧尼不知施主與他的故事，更不敢妄下評斷。但貧尼還是想勸施主，因果輪迴，終有定數，施主還是看開為妙啊。」

溫瑤說道「多謝師太教誨，我很是感激。」

莫愁說道「那貧尼就不打擾施主與親人敘舊了，貧尼先回庵中了。」

「師太慢走。」

撫摸著那無字的墓碑，又親手將周圍的雜草拔除。溫瑤看着眼前的那一方墳墓，靜靜的坐在了墳前的地上。

對望着那墓碑，溫瑤輕聲說道「從前你喜歡安靜自在的日子，如今總算是實現了。」

溫瑤撫上墓碑，就像撫摸着他的臉一樣。

曾經那個讓自己心動的人，如今躺在這方冰冷的墳墓之中，一切都已經是過往。

「天氣越來越暖和了，這裏開滿了野花，我都不知道那些花叫什麼，不過我想你可能也不知道，你雖然書讀的比我多，但這世上的奇花異草，你也未必識的完全。」

「你要一直記得我，記得我欠了你一條命，佛說，一切皆有因果，我欠你一條命，下輩子我還會去找你，到時候你一定要記得我，記得向我討回這條命。」

「不過你放心，今生我會好好的活下去，連同你的那份一起好好活下去。」

溫瑤面對着商珸的墳墓，自言自語的說了好一陣的話，過了很久，她終於起身，看了那座墳最後一眼，轉身離開了那處。

暖風習習，帶着春日的溫暖襲面而來，溫瑤此刻已經將心底所有沉重的負擔全然卸下。

回到西林庵，蕭素直接走進了庵堂之中。

莫愁見着她說道「施主回來了。」

溫瑤點頭跪下說道「師太，我已經想明白了，我不想回到塵世之中，所以，我請求師太能讓我皈依佛門。」

莫愁見着她說道「施主可想明白了？若真選擇出家，便是要遠離紅塵俗世，過往一切皆要了斷。踏入空門，此生當屬佛主，這些施主可明白？」

溫瑤說道「師太，我已經想明白了，我是自願出家。既是一切都有因果，那麼今生我只願修得善緣，回報佛門救命之恩，而我也想渡己渡人，伺候餘生，惟願青燈古佛，求無量功德。」

莫愁聽着溫瑤的言語，也明白了她的決心。

受戒佛前，便守清規戒律，青絲如瀑終是斷髮斷情。此生所修諸功德，只願迴向給那一人。

渡己，渡你。

從此以後，這世上再無溫瑤的名字，只有比丘尼靈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