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我做渾然神仙窟,朗月豪端

第173章 我做渾然神仙窟,朗月豪端

鳥僵風不止,綠葉睡新花。

早課之前掃灑的小弟子們打着哈切慢騰騰地弄着手上活計,感覺有個真傳弟子的煙草色衣擺飄過,忙抬頭。

一個激靈,脫口而出:「微生二師姐!」

「見過二師姐!」

「二師姐早!」

一路聽着師弟們的招呼,微生一二走到了掌門李傾昆的住處,李傾昆放下手中書卷,和藹看向微生一二。

看她玉冠道袍神清骨秀的模樣,李傾昆有種油然而生的自豪感,笑呵呵問:「怎麼這般打扮,是要下山歷練去了?」

微生一二頷首回稟:「機緣將至,我是來求掌門兩件東西的。」

聞言李傾昆有些好奇:「何物?這玉麈寶物,你自取便是。」

微生一二搖搖頭,與李傾昆開門見山:「其一便是鎮派之寶,玉拂塵。」

李傾昆不由問道:「那拂塵不是早便交於你保管了么?」

此刻被二人提及的玉拂塵正在微生一二的臂彎間,光華內斂。

「一二日後所做之事,將有損拂塵,茲事體大,還望掌門諒解。」微生一二如是回答。

微生一二並不告知掌門李傾昆這拂塵到底有什麼用處,李傾昆雖然心中有所顧慮,但明白她所做一切必然都是為了修復仙脈。

玉拂塵是開派祖師時非謝所留下的仙物,難道當真要毀了去,才能夠重現仙脈么?

仙脈!

仙脈!

玉麈人才凋敝,何嘗不是因為他們這些掌門與長老,從一開始就知道如今飛升全然無望!

「掌門。」

微生一二又喊了一聲,這才讓李傾昆回過神來。

他撫摸著鬍子的手頓住了,嘴中呵出白氣,只說:「若是有一線希望,你放手一搏便是。」

「只是不能急功近利,揠苗助長。」

微生一二回:「一二必然不會若此。」

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

能知古始,是謂道紀。

李傾昆復又開口問微生一二:「你方才說是要向我求兩件事物,其一便是這玉拂塵,那其二呢?」

說來玉麈上下能夠與鎮派之寶相提並論的法寶,也不過廖廖幾件而已。

李傾昆思來想去,一時間卻也是不知微生一二會要求什麼的。

聽到提問,微生一二並不拿喬,直說:「一二欲取素練滌玄,還望掌門能夠應允。」

素練滌玄?

那素練滌玄確實也是自開派祖師時期所流傳下來的物件,據說是取極北太虛羽凍雲之寒石為心,寬約兩寸,有澄明靜心,滌盪玉府的功效。

見李傾昆不知為何有些猶疑,微生一二補充道:「修復仙脈后,素練滌玄必無損傷。」

「不,並不是損傷之緣由。」

李傾昆伸出手:「走,我們邊走邊說。」

微生一二依言走在掌門李傾昆身側,與他並肩同行,以她如今之修為並不越舉。

「素練滌玄如今在你七師叔手豪端中,他桎梏難脫,前掌門,也就是你師傅特地將滌玄交予你豪端師叔。」

「若是要取這素練滌玄,還是得要你七師叔應允,可你師叔他……」

李傾昆與她說話之間,微生一二便直接點指起雲階,聚山間霜雪雲霧,架為階梯,直通豪端師叔獨處之朗月峰頂。

着實省去了許多不必要的路途。

微生一二道:「掌門請。」

李傾昆心中微感震驚,走上雲階,只覺得雖然腳底雖然不同於山間道路,卻也凝實堅固,可見微生一二修為大有精益。

這還是在仙脈已毀的今朝……

微生一二走在李傾昆身後,面色沉着不帶悲喜,李傾昆心中欣慰。

若是生在百年前,若是微生一二與師祖時非謝同處於一個時代,三君之外,必有仙名!

只可惜——

等到二人都穩穩站定在朗月峰上七師叔豪端的居所之前,微生一二輕揮拂塵,驅散雲階。

袖中青闕的絕學,微生一二已臻化境。

「掌門師兄,一二。」

豪端睡在一方大青石上已經許久,覆蓋在他眼上的正是微生一二方才與李傾昆所求取的素練滌玄。

微生一二許久不見豪端,只輕聲回了一句:「見過七師叔。」

李傾昆也咳嗽一聲:「七師弟。」

朗月峰為玉麈諸峰最高處,終年琉璃雪,自在玉乾坤,疏木蕭蕭然,寥落闊敗之色更添幾分古意闊達。

豪端撐着手,從石頭上坐起身,笑問:「早聽掌門師兄說一二已得師祖仙旨,方才山間雲氣騰挪變化,想必就是一二所為?」

微生一二頷首:「師叔繆贊。」

「你們來我這朗月峰,是所為何事?」

豪端青衫半開,袒露出大片胸膛,彷彿極熱一般,伸手一撈撈來松針做扇,輕扇起來。

凡心偶熾,熱毒餘孽,熒結至今。

微生一二看他一眼,便知豪端是離不開這素練滌玄的,如若貿然取走,代價便是朗月峰閉。

「不說我也知曉,」豪端哈哈大笑,扇風的動作也慢了一拍:「我早就同廢人沒什麼差別了,你是來找我討要滌玄的吧。」

李傾昆開口:「師弟——」

「師兄。」

豪端止住了李傾昆,將松針扇對着微生一二:「一二,再叫師叔瞧一次你的袖中青闕。」

他雙目為素練滌玄所覆蓋,又能瞧見什麼袖中青闕?

但微生一二隻是沉默著抬起手,翻掌心向上,引來松間風與清香,划至兩峰之間。

堅定向下一掌。

袖中可起青闕樓,我做渾然神仙窟。

一條雲階。

豪端的散發亦為長風所亂。

「師兄,請吧。」豪端說。

李傾昆看向微生一二,微生一二也開口:「請回吧,掌門。」

李傾昆看看豪端,看看微生一二,自知不該插手,只說:「師弟,一二,山高風寒。」

魂驚魄悸,山仍靜穆。

李傾昆在雲階末端等了三個日月,又一次看見了雲階凝聚,遙遙是仙光逆耀,孤身頎長。

微生一二獨自歸來。

她手中拿着一方潔白的素練,素練上鑲嵌著一塊凝聚冰寒的極北太虛羽凍雲之寒石。

歲寒,雪盈頭。

「掌門。」

微生一二在李傾昆面前鄭而重之地將素練滌玄放在袖中,她眉間有松韻雪香,素指紅僵。

「一二明日便下山,尋修復仙脈之楔,苦淪紅塵之石。」

微生一二掀開衣袍,跪在李傾昆的面前。

她本與李傾昆都是前掌門的弟子,雖然小了一輩,卻從未行過跪拜之禮。

「一二將為楔石之銼刀,去其塵,滌其濁,車其轍,振其冠。」

她臉上又漸漸浮現出一點似有若無的悲憫神色,不知是為誰:「一二自今日起,不敢以師傅所賜之名行走與塵世十二州。」

「若功敗垂成,仙脈損盡難復,紅菱自願削去一身仙骨,還於玉麈覺月洞中,以期未來。」

李傾昆這才想起來,一二這個名字是玉麈所給。

她拿了玉麈鎮派之寶還有素練滌玄,卻將「一二」之名留下了。

紅菱,其實也是個好名字。

李傾昆目中含淚,微生一二——紅菱跪下叩首九次之數,動身下山,雙步行走不已雲階。

李傾昆沒有看微生紅菱,他看着朗月峰的方向,滾滾濁淚,熾燙寒雪。

都說朝聞道,夕死可矣。

大道未成,古來願為路上碑界石的,又有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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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零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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