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機關暗道

身後還是碎碎的哭聲，哭了半天也沒有停下來。竹葉也不是故意的，他就是這樣的性子，鋼鐵一樣的直男。說出來的話就沒有菀葉和若葉那麼討人喜歡。所以他才不喜歡女孩子這種生物，吵吵鬧鬧，還不如一心向著事業。

他越想走得越遠，走到聲音沒有那麼吵的地方往後看一眼，抱胸無奈嘆氣。他靠着石壁，等着她們什麼時候什麼時候再冷靜好好分析接下來的計劃，突然在石壁之後，隱隱發出讓他心癢的聲音。是一種久遠熟悉的感覺，轉身貼著石壁上聽。

他先說明，這是身體主動的，和他本人意願無關。

是眼前的魅惑，讓他不由自主伸出手指上去，眼神一點點渙散，指腹撫摸細膩的岩石肌理，摸索著石壁的細縫，劃過凹凸的曲線，眼神遊走。五指觸摸不平的岩石，掌心感受從後面傳來強而有力的律動。呼吸開始混亂，毛孔微張，細細的汗珠溢出。他閉眼冷靜一下，壓抑心中的悸動。舔了微旱的上唇，重重咽下口水，閉着眼反手往下探。單膝觸地，從與地面相接的位置開始往上慢慢磨擦，兩指尖緩緩用力，搓開隱在石縫指尖那一道微張的小口，裏面有濕潤的液體微微流出。他伸出手聞了一下，是清醇腥甜的味道。摸尋着入口四周，有一塊凸起的碎石。停頓一下，深吐一口氣，是心中萌發的衝動，是多少年沒有過的心醉迷離。一點點緩慢伸入，吞入兩節手指的位置有一處柔軟的部位，找准位置向上一頂……

「咣咣咣咣」，他們面前的一整塊石壁發出震動的聲音。與石洞和地面完全分離的結構，僅僅是獨立的一塊石壁，更像是故意偽裝在這裏，拉開簾幕一般緩慢上升，展現出隱藏在後面的寶藏——滿滿當當的新鮮祭品。

每一具屍體上面被無數大大小小的貝殼碎片和植生物裝飾扎滿，更像是為了節日準備的盆栽。映着手中的火光，這些裝飾物在黑暗中散發出幽暗驚悚瑰麗的色澤，毫無遮攔，赤裸裸展示在他們面前。密密麻麻有序擺列，淋淋流淌著鮮血。用粗長的魚刺紮成異常扭曲的姿態，倒掛在石壁上，令人瞠目結舌，難以置信。

即便是如此，但沒有一絲惡臭的腥氣。這些屍體顯然都是被處理過的，散發着獨立的香料氣息，即便是這樣也不會讓人有任何食慾。

雲瑤在旁邊已然泣不成聲，朝着一邊強忍不住嘔了出來。雲霜完全沒有了任何知覺，全身僵硬，只有流不盡的眼淚。菀葉將自己懷裏的人死死按住，即便她一直在掙扎，推着他喊著難受，他也全然不顧，丟了魂一般，一心不能讓她看到這樣的畫面。

也只有鋼鐵般的竹葉，擁有着鋼鐵般的心裏素質。他逼迫自己去判斷，他依稀能聽到更遠處似有什麼東西靠近，趕緊跑到他們那邊，將他們一個個都拉到一旁的陶屋裏躲，反手捂住兩個姑娘的嘴，按在牆上，生怕等她們反應過來會控制不住發出聲。

熄了光，肩肘猛烈撞了下菀葉，眼神瞪了他一眼。菀葉猛然清醒，將自己手中的火按滅。

懷中的小人推開了他，剛要開口發聲嘴就被捂住。她四周張望，高處一個框內透出外面的亮光，意識到他們現在都在一間屋裏。定是有什麼事情所以才需要躲起來，立馬乖巧端坐，安靜不動，耳後傳來相隔很遠的細細碎語。這聲音讓她想起了雲織閣笑語盈盈的小姐姐們。聲音越來越近，就像是沖着他們直徑而來。鼻尖聞到隱隱暗香，有些好聞。

竹葉把兩姑娘拉到自己身後，一隻手已經緊緊握住竹挺，張開手臂護著。菀葉也將小人護在身後，另一隻手也握住金槍。兩人隨時準備着殊死戰鬥。

那個小人蹲在他身後低頭埋着不敢看，突然發現好似身下有青白色的煙瀰漫。她四周張望，往後退開一步，是自己踩在了飄出煙的小縫上。

她在菀葉耳邊哈氣輕聲說道：「可能有暗道。」菀葉猛轉過頭，她指了指身下。菀葉沒有多說，也沒有質疑，直接拉過竹葉的手，讓他摸摸看是不是下面有什麼。

竹葉放下竹挺，雙手敷在地面，他們兩個手掌貼手背，手背貼地面，一同扣住兩個凹槽位置，同方向一轉，合力將地道的蓋子掀開。

竹葉燈照下探，是個地道。也沒有多餘時間細查和推讓，菀葉抱着人先跳下去，竹葉拉着雲霜讓她下。雲霜現下已經完全恢復平靜，但云瑤還內心慌亂著不敢動彈。她捧著雲瑤的臉對視片刻，推着她先下去，自己再下。

最後是竹葉，他在下來前外面的東西已經浮在窗口發現他，沒有給他們太多時間。不過也沒有立馬衝進來，相對而言情況也不壞，一個在里一個在外，竹葉用最後一眼看清楚它們蛻變之後的模樣，在它們眼皮子底下進入地道，再將暗道的門關閉上，可以說是明目張膽。

沒辦法，他就是這麼囂張。

暗道不深，着地之後是沒過膝蓋的海水，水質渾濁不見底，前後張望也不見盡頭，左右大概兩人並排的寬度，相對寬敞。

竹葉琢磨一番說道：「這裏可能是排水系統的暗道。」

「會不會……會不會水下……」雲瑤不似之前那麼張狂，依偎在雲霜身旁，哆嗦害怕。她的顧慮是有道理的，也是其他三人擔心的，竹葉知道他們已經暴露，如果有意來襲擊，這些東西保不定就藏在水下。

「或許我們應該藏在那些屍體後面，等它們走了再找機會……」竹葉琢磨著，但云瑤瘋狂搖著頭嗚咽著，她做不到。竹葉也就是這麼一說，他們現在已經下來，要想再上去那也是不可能的。

「你有看到什麼？」菀葉問懷裏的人，懷中的人看向他。他讓竹葉將光靠近些，注意到她的眼睛發生了異樣變化。眼睛全然變成漆黑一片，映在眼中的光被分裂成無數帶棱邊的碎片，眼珠中間還有一條細長縫隙。

「眼睛有沒有什麼感覺？會疼么？」菀葉抑制中內心的不安，語氣上表現出沒事的平靜。

懷裏的小人毫不自知，對他搖搖頭。她左右看看，對他說道：「水上冒着煙，一條條往上飄，前面有，後面也有。」

「這裏能通往每一間陶居。」竹葉如是說。

「這樣說來，幼蟲成長期過後就是從這裏通往海里。」雲霜如是說。

「不會，他們沒有跟進來就說明是沒有辦法打開上面的蓋子。如果能從這裏離開就不會是在外面褪完皮過度到成蟲，而且……」竹葉想了一會兒，問雲落，「你說看到的閃光，是不是像粉末一樣？」

「嗯。」

「這裏有么？」

「沒有。」

「嗯。它們在地面鋪滿磷光，是只要有什麼經過就會留下痕迹，也就能解釋它們是怎麼知道我們躲在屋裏。雲落中了蜂毒，恐怕是她正在發生異變才能看到這些光，雖然還不明白是為什麼。那幾隻估計原本是看守祭品的，前輩的腳印支開它們，等回來再撞見的我們。」

「那麼雲落說的煙是怎麼回事兒？」雲霜問。

「你是蓮月島的人，應該更清楚。」竹葉看着她，她沒有立即想到什麼，驟然靈光一現，意識到什麼。

「……這是靈氣聚集所在？水下可能有某種古老的生物骨骸？」雲霜想了想，從胸口取出一個藏在裏面的袋子，打算再一次使用靈珠。菀葉和竹葉沒有任何準備，眼神胡亂避開看向旁邊。雲瑤按住手腕，一臉擔憂看着她。

雲瑤雖然和雲霜形影不離，但一直都沒有見過雲霜用過。她只知道這些東西都是以主人的精氣為生，若是主人的精氣耗盡或者長久浸染主人的鮮血，便會失去靈氣，變成一件死物。所以通常這類物件不會被當作武器，而是輔助或是媒介，也只有在危難之時才允許被運用。

雲瑤皺着眉，一臉擔憂，道：「你已經很虛弱，再用一次身體肯定受不住。」

雲霜心裏明白她，但已經有了明確的打算，只是微笑，沒有說其他。輕推開她的手，深吸一口氣，手中的靈球再次發出光亮。水面隱隱顯現出白霧般彌散的靈氣，朝向靈球全部被吸了進去。靈氣消失后，水質變得清澈，靈球閃耀出月的皎潔光茫，水下之物猶如被喚醒，引起共鳴，一同發出光輝。

菀葉和竹葉用腳踢開骸骨低頭尋找，兩人無奈搖頭：「沒有頭，也沒有標誌性的部位，根本分不清是什麼的骸骨。」

「為什麼要找頭？」小人兒問。

「如果是侵佔，這些骨骸很有可能是原宿主。知道是什麼生物的巢穴就可以知道建造結構，也就能知道出口在哪裏。」菀葉解釋道。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么？」竹葉從水裏撿起一根骨棍打量一番，看向菀葉。

他接過骨棍也打量一番，低下頭思考良久，對他搖了頭：「不太可能是那個。」

「哪個？你們說出來！」雲瑤焦急道。

他們對視一眼，菀葉告訴她：「竹葉猜測是傳說中的人魚。」

「人魚又怎麼樣了？」顯然雲瑤不知道這件事情。

「我有個聽說，不知道你們知不知道。」懷裏的小人轉頭看向他們，「是海岸上的漁夫告訴我的，某個盈晝的那幾天裏，海灘上有具被虐待的屍體。我有看到屋子外面，描述的感覺和掛在上面的東西樣子很像。」

「你看到了？」菀葉擔心她會被嚇到，但她看上去毫不受影響。

「只是一點點光的輪廓。那個人說發現的時候還看到了人魚的跡象，會不會因為這裏原本是人魚的巢穴，後來被這種蟲子佔領，無法對抗，就用這種辦法尋求幫助呢？」小孩子總有着大膽並且天馬行空的想法。

「我們對人魚的了解只有隻字片語的傳說，可信度也不高，但不是沒有可能。」竹葉似乎已經肯定了這件事和人魚有關。

「你也說了那是傳說，為什麼一定是人魚？難道不能是別的什麼？」雲瑤還是不明白。

雲霜一直都低頭看着手中的靈球，看着被收來的靈氣在球內發生的變化，雖然還沒有完全顯現身份，但她也想到了有關人魚的消息，開口道：「我以前聽師父講應月鯤的故事裏提起過人魚，既然應月鯤存在，那人魚也不會是傳說。」

竹葉等她說完，默默從衣服里取出一塊葉巾，當着他們的面打開，裏面正藏着一片魚鱗。這片鱗片不會是剛才拿到的，因為葉巾很乾凈，包裹完整。菀葉看向他，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少有的波動，或許是水紋閃動造成的錯覺。

竹葉在他心中一向是個嚴謹寡言的形象，很少會透露出他心中私人的想法，無論是言語還是眼神之中。歲月見長，心性成熟，更是如此。但對這片魚鱗的情感，從目光里暴露出了他僅有的一絲眷戀。

他們沉靜在思緒當中，雲霜手中的靈球暗下光茫，水下的骨骸還在發光。她搖搖頭，語氣中似有些遺憾：「不是人魚。」

「你怎麼知道？」

「靈球吸收靈氣會反映出原貌，這些骸骨不過是長久堆積在這裏的生物，就是所謂的祭品。這些異蟲應該不是後來侵佔，它們在這裏已經生活了許久。」

「能看出有什麼生物么？」

雲霜有些為難，但願意一試：「以我現在的情況只能顯現出一種，可以么？」

竹葉也不過分為難，點了頭，把手裏的骨棍給她。

雲霜目光凝聚，手中靈球正中一縷縷煙霧聚了又散，交織纏繞。他們的心也跟着纏綿，最終不是在靈球之內，而是在水面，浮現出一張正在注視着他們的慘白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