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火蘭兔

域主與玄豹一同進屋后便是沒日沒夜，到了白日還沒有從房間里出來。貼著牆面聽到那邊發出輕微「咿咿呀呀」的聲音，像是從鼻尖擠出來的，又好像是炕和地面之間細細的摩擦聲，很微妙。

「他倆兒又在幹嘛？」雲落偷聽，自從看過那本書冊內容后，又想到先前玄豹幻化成人形，不經就會聯想到一起，「難怪繪製那麼生動，莫不是平常一直在做的事情，早知道有點問題。」

如此好奇。

「站住！」房門緊閉，才剛靠近一點，從裏屋傳來聲音迴響在地道內。雲落張望四周，還以為玄豹就在身邊，但是沒有。

「喂，你們在幹嘛啊，天都亮了。」

雲落隔在門外問裏面，玄豹也出來，不給她看一眼就將門重新關上，給了回話。

「域主要休息幾日，你幫忙照看外面，他放心你。」

「他又是哪裏不舒服？」

「男人的事你少管。」

「……」雲落被它說懵了，「什麼叫……」

「嗯呵！」玄豹警告，「不明說就是不好說明，還問個沒完了。」

「你們是不是在做書冊內容上的事？」

說到這個玄豹面露慌張，回頭看了眼門板，用頭拱著要她趕緊離開。

「別動不動把那本書掛嘴邊，沒見識的丫頭。」玄豹白了她一眼，同時掏出另一本書給她看，這本書頁明顯陳舊，上面還有她看得懂的字體作為翻譯和備註，一眼能看出是島主的字跡。

「你閑着也是閑着，試着認識一點我們當時的字，往後溝通也方便些。」

「為什麼不是你們學我認識的？」

「嘖！」玄豹尾巴甩打她身上，「還敢跟我挑三揀四的，不求上進。」

「幹嘛這麼凶！」

雲落撅著嘴，揉揉手臂，心想它說就說了，怎麼還打她。

「快上去。」

「是。」

雲落無奈應聲，離開前還回幾個頭看它。玄豹一直到確認她出去以後封了整個地道的入口，禁止她再進來。

「果然有問題。」雲落可不怕他們，如此遮掩必有古怪。

好奇心驅使，可惜結界進不去，后一想域主靈識恢復，肯定加強了結界，硬闖反而麻煩。心想到在水池旁邊種植的盆栽，先進到裏面后再想辦法靠近；想到玄豹之前解釋的「意識共鳴形成虛境」，嘗試與那些盆栽連成共識。只不過這操作並不比想像中容易，她努力，努力冥想，還等不及確定這是意識鏈接到種植的哪一棵，也不重要，等到她被傳送過去的那一刻後悔都來不及，更是萬萬料想不到她的靈識會與域主身上的馬甲聯繫在一起。因為髮絲，也因為用心編織的誠意，直接投入域主的懷中。域主嚇得措手不及，玄豹也嚇到，更是將雲落嚇得臉色鐵青，不敢動彈。不只是這件事，更是她側過頭、目光所及之處，放眼望去滿地皆是還在調試的殘肢，硬生生刻在腦海之中。三觀震碎，白眼一翻斷了意識，嚇暈了過去。

等到域主發現她沒了意識，也回過神，換個姿勢抱着她，拍拍她的臉頰，喚不回來。玄豹看着域主，域主也看着它，它立即轉過目光，就當作沒看到，可不關它任何事情。域主用指關節扣扣炕板發出聲響，玄豹招了。

「大概是我提了一句『虛境』的事情，被她記住了。」

域主想要知道的不是這個，而是要問能夠進來的媒介是什麼。

「我可沒有幫她做什麼瞞着你的事情，我什麼都不知道……」而後看着他身上的馬甲，想到她是直接掉到域主懷中的原因。域主看着自己身上，仔細打量上面的絲線發現異常，再看雲落的發色，再看綉紋，耳尖微紅。

「域主莫怪，這丫頭傻，是無心的。」

他擺擺手，也就算了。心想這般令人驚嚇的畫面最好不要給她留着，試圖要消去這幅片段，結果有琉璃魄保護，將人隱藏起來。是她下意識的自我保護意識，送回到她自己的床上躺着，玄豹隨後跟來，怕會有什麼意外，守在她床邊，一直陪她度過噩夢。

「你醒啦。」

等雲落醒來，這一覺其實無夢可做，醒來后也無話可說，愣是發獃過了好久才緩過來。玄豹耐心等着她，也不離開。

「域主沒事了么？」雲落開口。

「你還是先關心你自己，感覺如何？」

「我沒事。」

「沒事就好。」

「你一直在這裏守着我？還是有話要問我。」

「沒有，醒了就好。」

玄豹擔心她會醒不來，知道沒事兒了轉身離開，也沒有回頭。雲落一個人再冷靜冷靜，雙手捂著臉深吸一口氣，用力揉一揉，取出那本新給她的書冊轉移自己注意力。

這本圖冊不似之前一本那麼多的圖解，隨意翻開前幾頁和中間頁，圖只是佔據少部分，大多被看不懂的文字佈滿，以及島主的註釋小字，密密麻麻，觸目驚心。皺着眉頭，努力讓自己去理解上面的文字。看懂字還是其次，關鍵是放在一起完全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好似這麼多年都白活了。

她心想，這就是雲瑤和竹葉為之着迷的機械術么？令人汗顏。

「玄……」

有事第一時間就想到玄豹，然而玄豹現在幫着域主，也不好為了這點小事打擾他們。起身回到地面，頂着日頭到懸浮崖石上，域主不在，只有那隻石兔默默看着海面。

「我來了。」雲落對石兔說着話，坐在域主常坐的位置，指尖摸摸石兔的頭頂，傀儡平地而起，依舊幫她遮擋日光的照曬。她坐着，重新打開那本書，從第一頁開始認字，看了沒多久就打起瞌睡，也同往常一樣熟睡起來。等一覺睡醒，抬眼，域主已經坐在石兔的另一邊，看着海平面，直到她醒後偏頭看向她。

「你……身體沒事了么？」

域主搖搖頭。她一想肯定是自己偷懶睡覺，才讓域主不得已再回來守望。

（「別在邊緣睡，危險。」）

雲落又聽到了聲音，看着域主平靜的神情一點都不像是從他那邊發出來。

「為什麼……我又聽到了。」上次說要問玄豹，結果一回去就忘了。

域主手指指著心口，這回兒雲落明白他的意思。

「因為蛾蟾火炭是我得到的，所以我能聽到？」

域主點頭。

「會這樣么？但之前都不在我這裏，我也沒有和它連結意識。」

域主想了想，解釋起來有些複雜，索性不說，繼續看着海面。

「我一直想問問你，需要每天都看着海面么？中地還會發生什麼？」

域主不回，雲落也不纏着他問了，略無趣，起身，域主看着她離開，回到崖石的另一邊。域主察覺到她心事，為被她看到房內畫面受驚而感到抱歉，想了法子，用靈識讓石兔子動起來，蹦躂到雲落身邊。

「火蘭兔！」雲落驚喜，這隻石兔就變成了火蘭兔的模樣，「怎麼會？這裏怎麼會有火蘭兔？」

雲落回頭看域主，再看火蘭兔已經變回了原來石兔的模樣。她捧著再回到域主身邊，振作精神纏着他。

「是不是你？再一次，再給我看一次。」

域主轉過身面對她坐着，什麼都沒有做，石兔子又變成了火蘭兔，蘇醒一般張大嘴打了個哈欠，模樣可愛。

「你是將靈識轉移在它身上的么？好厲害！」

（「這就高興了？」）

雲落的笑容是中地最為珍貴，也是在他眼中最為珍貴的寶物。感染到他心裏，也眯着眼高興起來。

「火蘭兔是我的朋友，也是我們的朋友，我最快樂的回憶幾乎全在火櫻島上了。」雲落轉念一想，閃着眼中的光芒抬頭望着他，「難道說，火櫻島上的所有火蘭兔都是你的靈識塑造？」

這件事域主不好自己承認，雲落自然也是能夠從他眼神當中領會，不說破。默默看着手心的火蘭兔與域主一直以來的孤寂聯繫，不禁憐憫哀落。可是，想起一件事必須要向他討要交代，轉而突然變臉，皺着眉故作生氣，撩開額前的頭髮，臉湊近在他面前生怕他看不見似的。

「所以這也是你乾的，對不對？」

域主看着她眉心的腳掌印，雖然已經傷好，但還有紅印未消。連忙搖頭，這件事和他無關。

（「像花鈿，挺……挺好看的。」）

「我也這麼覺得。不過你老實說，是不是故意的？」

域主自然是搖頭的。

（「可能是楓葉。」）

雲落坐回去，理了理頭髮，深入細想，域主看她恢復朝氣，眉眼又笑出來。

「火蘭兔，還有其他的什麼？燭蟲是不是？」

域主重新面向海不語。

「不瞞你說，當日大火中的燭蟲我一直都有保留一些，進入苦骨木林不完全是為了筍箏，也是為了尋找蠟木林的樹脂，只是可惜木林中已經都沒有蠟木了。或許就是那場大火中救我的白影開始，一直能夠感覺到身邊瀰漫着別樣的氣息，帶着南海溫暖的味道。這很奇怪，當時不能確定到底是威脅還是保護，因此讓我對身邊的人都多了一層戒備。同樣的，我在島主身上察覺到了類似的氣息，就在他小指的紋章被我發現的那一刻，雖然很快被他藏匿起來。

我根本就沒有他們以為的那麼天真。我知道因為自己身份的緣故，所有人多少都有拉攏我的心思。只是我目標明確，從表達出對南海的好感，和對雲瑤姐姐及島主的接近，而後順理成章去了蓬萊島，替他打理南海瑣碎事務，這也是在我的計劃內，為了找到與這股氣息相關的一切信息。我只相信自己判斷的，也是因為西海往後一系列行跡的可疑，暴露了野心，這才會決定要下來見見你。不完全是為了他們，這同樣也是我心裏所希望的。」

雲落一口氣將心裏話都說出來，總算是說出來了，深吸一口氣呼出，心結總算是順暢了。域主聽着，似乎又沒有在聽，只是耳尖染上了紅暈。雲落好奇想知道他聽完后是什麼樣的心情，有什麼要表達的，側頭去看他神色，但他微微別過臉避開。

「你這是什麼反應？」雲落再伸頭湊過去，被域主抓住手臂拉回，暗中叫她當心崖邊，「我又沒說什麼深情告白的話，你害羞幹嘛？」

他不理會。

「我只想知道，你聽完後會不會覺得我心眼很壞，就和他們一樣？」

（「不要想太多。」）

「都說到這裏了，你就沒有什麼想問我的？」

域主聽她主動提了，自然會有，可是還是搖了頭。

「這些話我在上面一個人都不說，但是和你們這麼久的相處，我也認真考慮過，話都到此了，誤會也解除了，我是真心想和你當朋友。心疼你的遭遇，也想在你難過的時候安撫你，如今在這荒地也是相依為命，若還有什麼誤會和計較，對彼此都不好。想來緣分這回事兒真的好奇妙，之前種種身邊的事情就像是一根線，將我們彼此相連，我相信不會再有第二個人能有我跟你這般相近了。」

雲落看着他的側臉，和他的距離只相隔着一隻面向海呆坐的石小兔。如此之近，足以感受得到她對於情感的純粹，光明正大，就同白日的光芒直射耀目，聚焦在他面側，瘋狂燃燒着他，真是要命。

域主沒有敢看向她，連呼吸都很小心，臉不經意再轉向另一邊，直到餘光見不到她的程度。

「我想學機械術。」

「……」

雲落提出，這就從衣襟之內取出本子翻開第一頁。因為反轉太快，難為域主這麼大年紀的反應能力，還沒回過神。

「這本書上的內容太難了，我想不如直接向你請教來得更快。」

域主眨巴兩下眼睛，轉換心情，這才看向她。

「我知道這很難，可是百年難得一回面，錯過一回又百年。你都在這裏了，可遇不可求，我不能白白浪費這麼好的機會。」

一碼事歸一碼事，就這件事來說，域主認為需要好好考慮。考慮到或許她只是一時興起，這又極其需要天賦，明顯雲落不是這塊料。再看她翻開第一頁，對着內容表情艱難，再往後目光渙散，意識神遊，開始發獃。只是剛才說的話在理，前面又鋪墊說了那麼多，也罷了；心一軟，無奈先嘆出一口氣，從她手裏拿過這本書。

第一頁上大多都是學術用語的備註，從中讀取個別的字元簡要整理，才知道他也並非完全不識她所認識的字元，拼拼湊湊照描在地上，單獨將重點內容羅列出來，單獨解釋。

雲落欣喜，趕緊掏出筆記，就跪趴在旁邊，壓着筆記跟着他寫的內容都記錄下來，積極好問。域主見她是認真的，起碼過目不忘，舉一反三，頭腦靈活，就把這件事和玄豹說了，讓它來安排接下來的課程，並且囑咐不要過於苛刻勉強，玄豹也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