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下奇書
徐至在一聲雷鳴中睜開了雙眼，他忍着胸口的劇痛，費力地抬起頭，見官差和鄰居們都已散去，父親在自己的懷中斷了氣，母親也碰死在前方的大柳樹下，不由地放聲痛哭起來。
徐至哭了許久，突然聽到身後不遠處有悉悉索索的聲響，轉過頭去，看見羅晉躺在泥水中，不停地顫抖著身體。
徐至掙扎著身體，一點一點挪了過去，叫了一聲：「羅叔叔！」
羅晉看到徐至還活着，似乎有了氣力，掙扎著說道：「我們羅徐兩家世代交好，只可惜你和素英沒有緣分！」，他頓了頓，喘了好幾口氣，繼續說道：「徐至，有幾句要緊話，我要託付給你:我死後，將我葬在離你父母不遠的地方，我與大哥大嫂在陰間還要做鄰居和親家。徐至你不要去報仇，你要好好活着，唉，自古民不跟官斗，你一定要記住羅叔叔的話。」
徐至心中雖然憤憤不平，可是望着羅晉期待的眼神，還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羅晉吃力地從腰間摸出一塊玉佩，交給徐至道：「你帶了這塊玉佩去找素英，素英這孩子命苦，從小就沒了媽媽，如果你找到她，要好好地待她一輩子！要是有什麼意外，也要帶她回家，將她葬到父母的身邊。」
徐至從羅晉手中接過了玉佩，見那玉佩和家傳的那塊龍紋玉佩一樣大小，只是上面刻了一隻展翅飛翔的鳳凰。徐至安慰道：「羅叔叔，你放心，我就是走遍天涯海角，也一定會找回素英妹妹的。」
羅晉停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說道：「這樣我就放心了，這是我們羅家祖傳的一塊玉佩，從太爺爺起就有了，上面也刻了兩個字，和你們徐家的好像是一對。」
徐至仔細端詳了那塊玉佩，潔白無瑕，通體透徹，背面被細細刻了「*寶」兩個模糊不清的小字，只是第一個字很是模糊，已經沒法辨別清楚了。
羅晉重重地喘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我們羅家還有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徐至驚訝地問道。
「是有關我們羅家家世的秘密，為什麼要移居潤州的秘密。」
「據祖輩們講，秘密與前朝的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有關，秘密就藏在潤州的某個隱蔽的地方，可是我們羅家祖祖輩輩苦苦找了近百年，也沒能發現這個秘密，……，唉！記得我爺爺臨死時，對此事很是惆悵，用手緊握著這枚玉佩，嘴裏反覆念叨：「天下紛爭數千年，奇書殘卷天下劍，射蛇首興成霸業，紫氣東來入雲間？」。
「羅大叔，這秘密究竟是什麼？與玉佩有關嗎？」，徐至忍不住問了一聲，「是一本書還是一件事？」
羅晉搖了搖頭道：「我也不明白秘密是指什麼？你先記住這些話，等你明白了，就能揭開這家傳的秘密了。」
「還有就是，你最好能找到開國元勛英國公李勣的後人，和他一起去揭開這個秘密……」，羅晉說着說着，見徐至都記住了，就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徐至強忍着悲憤，買了三口棺材，在鄉親們的幫助下，將父母和羅晉的遺體收斂安葬，又在父母的墓前搭了一個草廬，披麻戴孝，守靈盡哀，極為悲切。
徐至在守喪期間，也沒忘記羅晉的囑託，沿着長江不斷尋找羅素英的下落。
一天，徐至穿着孝服，拄著哭喪棒，拖着沉重的身子，輾轉來到城東的北固山腳下，那北固山臨近長江，原是孫吳遺跡，山頂有一座破爛廢棄的鐵攬寺，傳說就是當年劉備甘露寺招親的所在。
徐至心中傷心，望着夕陽下的北固山，人跡罕至，雜草叢生，無限凄涼。山腳下卻是另外一番風景，江邊種滿了荷花蓮藕，菱角茭白。
蘆葦深處住了一戶人家，一個白髮蒼蒼的老爺爺正在收網捕魚，一個十五六歲年紀的小姑娘捲起褲腿，光着腳丫，坐在一個大木盆里，一邊划水嘻嘻，一邊採摘著身邊的菱藕，只聽到小姑娘銀鈴般的笑聲：
「爺爺，你快看，我又採到一個大大的蓮蓬，還抓到一隻肥肥的螃蟹！」，說完得意地將手中的東西，在爺爺面前晃了晃。
爺爺一邊用力拖拽著漁網，一邊答道：「小慧，你看爺爺也捕到一條這麼大、這麼肥的江豚，呵呵，看來今天我們爺孫倆的運氣都不算差！」
小慧央求道：「爺爺，這條江豚這麼肥美，就不要拿到集市上賣了吧，我聽說那些有錢人只吃魚鰭下的肉，其它魚肉都不吃的！我們都好些天沒有吃到葷腥了，這麼大的江鮮夠我們吃上好些天的了!」
那爺爺聽了，回道：「小慧說的在理！與其賣給那些有錢人糟蹋，還不如留着我們自己享用！」
小慧贊道：「爺爺您真好！小慧這就給您打酒去！」
徐至在岸上看了很久，嘆道：「好自在的一對爺孫倆！」，可是眼前的自己卻是形隻影單，成了沒有父母親人的孤兒。徐至想着想着，心中痛楚，淚水不禁流了出來。
時光飛逝，不知不覺三個月過去了，又到了秋風送爽、丹桂飄香的時節。一天晚上，皓月當空，四周像籠罩了一層薄紗，遠處不時傳來秋蟬的陣陣叫聲，徐至熱孝在身，輾轉反側，徹夜難眠，獃獃地望着屋內的器具，還是父母生前用過的模樣，只是親人早已遠去，頓時眼前一片模糊，腦海里一會冒出父母慈祥的面容，一會又重現出素英跳江的悲壯。
徐至想着想着，悲憤已極，頓生報仇之心，他暗暗向天禱告道：「希望爹爹，媽媽和素英的在天之靈，能助我報仇成功！」
第二天，徐至除去孝服，換上一件緊身的衣褲，在袖中暗暗藏了一把短鍬，那短鍬雖是農家之用，卻也鋒利無比，他決定先找地保薛霸，再尋昏官，替民除害，為父母報仇。
徐至沿着江堤來到薛霸家的門外，那是一間單門獨戶的小院，緊靠運河鬧市區，雖說地保只是一個芝麻綠豆般的小吏，平時負責幫官府收稅征糧，但與普通百姓家卻有天壤之別，高高的圍牆，大門常年掩著，徐至早就聽鄉里傳言:薛霸憑藉地保的身份，剋扣稅糧，早已富甲一方，娶了一個富商的女兒，如花似玉，美若天仙。他還不知足，經常在潤州城有名的妓*院萬花樓里廝混；另外，他仗着和吳刺史的關係非同一般，平日裏為非作歹，橫行霸道，大家雖然心裏恨他，卻也拿他無可奈何。
這時門內傳出一個年輕夫人的聲音：「這該死的，一大早不見人影，又到哪逍遙快活去了？」
一個丫鬟的聲音答道：「稟夫人，老爺一大早就被刺史吳大人叫了過去，說是有要事相商。」
「這不會又是他的借口吧，說不定又去哪個狐狸精那廝混了。」，夫人喋喋不休地罵道。
丫鬟聽了，勸了好一會，那夫人方才不再言語。
徐至見薛霸不在府中，轉過身來，沿着運河過了州橋，直奔州衙。
那潤州的州衙建在長江和運河的交匯處，背靠北固山，依水枕山，風水甚佳。吳刺史原是長安京中的翰林侍讀，做着陪王伴駕的好差事，由於大唐年年災荒，唐僖宗聽信阿父田令孜，荒淫無道，揮霍無*度，弄得國庫空虛，只有淘汰冗員，將他調任潤州。吳刺史因此失意，但他卻是一個深諳官場的好角*色，平時對待朝史欽差阿諛奉承，賄賂討好；而對治下百姓，卻是另外一副嘴臉，盤剝苛刻，徇私枉法，無所不用其極，因此當地百姓暗地裏稱他是昏官、貪官；說他在任一天，潤州就無一日青天。
徐至見州衙前院戒備森嚴，很難下手，只好繞到州衙的後院，他遠遠望見，吳刺史陪着一個年輕俊俏的後生出了州衙，兩人穿着便服，沿着江邊散步，薛霸和一群衙役在後面遠遠地跟着。
徐至見那少年，二十歲上下，手持一把摺扇，面如傅粉，唇紅齒白，走路輕盈，極其風流，宛如一個文弱書生。徐至決定尾隨其後，尋找下手復仇的機會。
吳刺史首先向薛霸等隨從介紹道：「這位大人是御前帶刀侍衛，朝廷的鷹擊將軍雲飛揚雲大人！」
薛霸等人恭敬地行了一個大禮，齊聲叫道：「小人們見過雲大人！」
雲飛揚擺了擺手，淡淡地回了一聲：「諸位不必客氣，快快免禮！」
吳刺史滿臉堆笑道：「此次雲大人代表朝廷駕臨潤州，下官榮幸之至！還請將軍在萬歲面前替下官多多美言，在下願以將軍馬首是瞻，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雲飛揚沒有理會吳刺史的阿諛奉承，而是問道：「吳大人，本將軍聽聞李公公上次來潤州除了幫朝廷選美之外，還帶了一件特殊的使命？」
吳刺史深知官場的規矩，裝聾作啞道：「李公公奉旨為選美而來，堂堂正正代表朝廷，豈會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不過他端午節去了一趟敝州的金山寺！雲大人，您看這也算不了什麼秘密吧？」
雲飛揚「哦」了一聲，又問道：「吳大人在潤州為官這麼多年，細緻謹慎，有沒有聽說潤州地面有什麼奇聞異事么？」
吳刺史答道：「回雲大人，下官在潤州數載，並未聽說此處有什麼特別聞名之處。大人久居京師，深居大內，常年在皇上跟前行走，怎麼今天對敝州的奇聞怪談，民間的荒誕瑣事感興趣了？」
雲飛揚一再試探，見吳刺史為官很是謹慎，笑道：「看來吳大人為官真是閑雲野鶴，好生自在。」
吳刺史見雲飛揚話中有話，試探道：「下官對治下的民情有所疏忽，還請大人賜教！」
雲飛揚決定不再隱瞞，說道：「吳大人，實不相瞞，本將軍此次來潤州，是為了幫朝廷查找一個神秘的物件！」
吳刺史問道：「是什麼的物件？如蒙不棄，屬下願意助大人一臂之力！」
雲飛揚說道：「早在兩百年前，太宗朝時宮內藏有一本秘書，這本奇書關係天下蒼生，百姓禍福，後來天後革命，改唐為周，天下紛亂，說來讓人難以置信，竟然有人闖入大內，竊得秘書的幾頁殘卷，竟讓它流落民間，不知所終。」
吳大人聽了，心中大驚，但他還是故作鎮定道：「宮廷禁書孤本丟失，歷朝歷代都有，也不見的是什麼稀奇事吧！」
雲飛揚並沒有答話，而是繼續講訴道：「可是這書不僅丟的蹊蹺，而且朝廷對此事的處理也是匪夷所思：當天後知道此事後，十分震驚，竟然為了這本破書殺了數百人，包括當時的大內總管、禁軍侍衛等人，說來奇怪，竟然還殺了幾個知道內情的、司天監的官員。」
吳大人奇道：「殺大內守衛還說得過去，殺了其他知情*人，天後是否小題大做了？」
雲飛揚也附和道：「我當時也是這麼想的，只是後來傳出了一些端倪，說這本殘卷的丟失，在太平年代還無關緊要，如果天下大亂，則事關天下蒼生的命運，所以自天後朝以後，歷朝天子都在秘密查訪這本殘書的下落，只是線索寥寥，無處可尋。自憲宗朝以後，天下紛擾，朝廷自顧不暇，查書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雲飛揚說完，望了一眼遠處浩瀚的江面，鮮紅的太陽將被烏雲籠罩，江上開始颳起陣陣北風，眼看就要變天了。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後來這事還是有了些線索，大概有這麼幾句『射蛇首興成霸業，紫氣東來入雲間』不成句的話流傳出來，這本奇書的殘卷可能藏於江南潤州某個隱蔽的地方，所以最近朝廷頻繁派我等進駐潤州，秘密尋訪此書。」
徐至猛地聽了這樣的話，也是吃了一驚，這朝廷要查訪的事怎麼和羅大叔說的家事一樣啊。
吳大人連忙答道：「雲大人儘管放心，就算把整個潤州翻個遍，也要完成大人和朝廷的旨意，只是潤州雖然不大，但也轄丹徒、曲阿、延陵、金壇、蔣州等數州縣，查找起來還是要費些時日。」
「那是自然，所以這事還是要請吳大人通力協助的，但也要嚴格保密，如果有人泄露此事，格殺勿論。」雲飛揚說完，為了立威，使了一招「開天闢地」，揮掌將身旁的一顆細柳樹攔腰劈斷。
吳刺史沒有想到雲飛揚年紀輕輕，竟然深藏不漏，有如此的神功，嚇得滿頭大汗，連忙答應道：「是，大人放心，屬下明白！屬下一切聽從大人的吩咐！」。
這時，天氣已經驟變，烏雲密佈，大風迎面，江面開始漲潮，不一會開始下起瓢潑大雨，四周昏暗，伸手不見五指。徐至藏身於江邊的一棵大柳樹下，心想：「真是天助我也，此時不報仇，更待何時？」，他上前緊跟幾步，竄到薛霸的背後，猛然舉起鐵鍬，鍬起頭落，薛霸連「哼哼」聲都沒有發出，就身首異處，一命嗚呼了。
當徐至再次撲向吳刺史時，衙役中躍起一人，身高八尺，黑衣黑褲，一個飛鷹連環踢，將徐至踢翻在地。
徐至掙扎著爬了起來，連連後退，那人步步緊逼，接着又是一招「餓虎撲食」，雙拳送去，直向徐至的面命，徐至趕緊後退兩步，用短鍬格擋。
哪知那黑衣人只是虛晃一招，雙拳穿過鐵鍬，擊中徐至的腰胯，勁力巨大，連綿不絕。徐至被黑衣人凌厲的掌力，擊退了幾十步，撞在江邊的一顆楊樹上，口吐鮮血，跪倒在地面上。
徐至感到有一股劇痛，從腰間沿着經脈遍及全身，頓時眼前一片昏暗，雙耳一片轟鳴，朦朧之間，先是聽到一片喝彩聲：「周宸將軍的這套猛虎拳，真是威猛無比，舉世無雙！」，接着就是一聲斷喝聲：「周將軍，此人偷聽了我們的談話，不可留其性命，否則這奇書就沒有什麼秘密可言了……」
徐至迷迷糊糊看見一個黑影朝自己逼了過來，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他憑藉模糊的意識，用盡全力向黑影扔出鐵鍬，由於用力過大，竟然身子向後一滑，跌入茫茫江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