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回 殞落地君

第四十九回 殞落地君

人若從天跌地,是有心理落差的。

桀從一個登仙的年輕人變成一個垂垂老矣的凡翁,不僅自己毫無覺察,就連原有的優勢已然盡失。

他之所以被三劍俠偷襲得逞,乃是體內所擁有的神奇力量漸漸流失,行動力和靈敏度自然更是不復旺盛,全靠一柄帝恨刀刀靈的支撐,這是遠遠不夠的。

履癸不信對手的挑唆,但看見自己灰白的長頭髮,簡直像見了鬼似的驚恐萬狀。急用左手抓起一捋自己的長發,他瑟瑟發抖的手指竟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頭髮柔順地滑落,一一劃過指間,散亂地垂在履癸的肩臂。汩汩流血的疼感傳來陣陣地鑽心之痛,他沒有說話,也沒有掙扎,眼神開始變得混濁,視線慢慢模糊,神情獃滯,無悲無喜,好像一位靜靜的等待死亡翁。

「不!不……」

本來已失勃勃生機的履癸突然一聲大叫,左手促然一掌狠狠地打向項劍,身體更是不顧傷痛的暴動而起,帝恨刀一刀劈向薛劍。

項劍胸膛中掌,身體『噔噔』後退,手中緊握的墨刑隨即自履癸體內抽出。

履癸被抽劍牽痛身體,劈向薛劍的帝恨刀一頓一偏,輕功本就極好的薛劍便早已反應過來,身子一閃,手裏的墨兵劍自然從桀的軀內拔出。

見桀劈了個空,武次第總算鬆了一口氣,手中劍柄一旋轉,本就痛得死去活來的桀再也忍受不住,高叫的慘呼頓時擴散開,猶如來自地獄的嚎啕哀慟震動山河,凄厲得令人發悚顫。

再也握不住的帝恨劍哐啷落地,流血不止的硬漢君王,在此一刻也是弱小得可憐。

「還敢還手?本來念你是一代君王,不想讓你遭這份罪,可是你竟然不想體面的死亡,那我只好再摧殘你一下了!」

武次第說着,一腳重踢在桀的傷口上,踢得夏桀飛滾出了六七丈遠,至於那呼天搶地的慘叫悶哼,已然不再理會。

武次第拾起帝恨刀,走到捂胸忍痛的項劍旁,關切的問道:「那是履癸迴光返照的全力一掌,你只是受了輕微的創傷,看來是雲綢天絲衣卸掉了大部分的掌力,否則,你性命必定堪憂,即便不死也要躺上幾個月。」

「也得益於我的抗擊體質強,不然就是那餘威也足以廢了我。」

言畢,項劍看着那把長刀道:「帝恨刀是怨念之刀,能侵蝕人的心志,你拾它幹嘛?」

「正因為它有怨念,所以才不能讓它再落入歹人之手。」薛劍倒是釋然的說。

「對於大哥和三弟的想法我是很認同的,這兵器跟隨蚩尤太久了,連陰煞之氣都那麼重,一旦處理不當,恐怕還得再出一位像夏桀此類之人。」說起夏桀,項劍的臉色又不太好看起來。

項劍和薛劍都與桀有大仇,今日勝負已分,對於喪家犬般的仇人,他們還真提不起興緻來。

兩人都非心狠手辣之人,像睚眥必報此等作風卻是怎麼也干不出來。眼見仇家死狗狀躺着掙扎難起,一笑泯恩仇,再大的事也只好一筆勾銷了。

「該怎麼處理這個傢伙呢?」薛劍拿不定主意,只好徵求兩位長兄。

項劍瞧著在那邊地上不斷喘粗氣且悶哼聲的夏桀,道:「可憐之人心有可恨之處,還是給他一個痛快了結此段孽債吧。」

「那誰來?」

「還是我來合適,誰讓我是你們的兄長呢!」武次第看着薛劍說。

「就依你吧。」

項劍無意見,薛劍也沒有說話的意思。

武次第抬着腿,踩踏着步子,提着帝恨刀,一步一步向夏桀走去。他每踩出一步,就像沉重的碾石沉甸甸的一次次壓在桀的心口,將其那份為數不多的尊嚴碾壓得粉碎。

武次第每走一步,夏桀就感覺死神正一步步的向他招手。他不甘心,他不想死,他還沒有活夠,或者說還沒有將這一生活明白……

武次第停下步,舉起帝恨刀道:「履癸,你這一生能活着本就是一個錯誤,現在就用帝恨刀來結束這個錯誤吧。」

履癸知道自己活不長了,苟延殘喘也無意義,還不如主動引頸受戮,果斷的死去。於是他閉上緩緩地閉上了雙眼了,只等待手起刀落的那一刻。

帝恨刀猛烈揮下,帶着斬破空氣的聲音。

當……

一聲金屬交鳴聲響起,振得夏桀靈魂發顫,驚失五魄。

「他都已經這樣了,就讓他有尊嚴的死去吧。」

素隱渾身是血,傷口森然,但腰桿兒挺直地站在武次第的面前。是他不顧重傷的及時出現,然後奮不顧身地擋下了武次第的斬擊。

武次第細仔的打量著素影,他知道這個老人已經活不長了。不是因為他太衰老,而是素影油盡燈枯,重傷得馬上就要死了。

收回了帝恨刀,武次第有着幾分讚賞的道:「我尊重你的選擇。」

「謝謝!」

素影說完,將手指鬆開,兵刃哐啷掉在地上,他慢慢地躬下身子,然後把才睜開眼睛的履癸半扶了起來:「大王,我們徹底敗了,輸得一塌糊塗……」

兩行清淚流下,滴在了履癸的手臂上。

「你……你……怎……么會……」

「余化成突然反叛,是他偷襲了我,五門三閣的人有的假裝重傷,我們被殺了個措手不及。雄烈戰死,成肅壓死,銅靈子刺死,茅刃羽被砍死,石決明也自殺……其他人或逃命或失蹤。」

說到此處,素影噴了一口鮮血,血中帶有肉末兒,濺了履癸一身。

「寡……寡人不……不……不甘,不……不甘……甘心……」

斷斷續續的說着,履癸突然圓目大睜,四肢一蹬,喉嚨里一口沒上來……

「大……大王,大王,大……大……大……」

素影再也叫不出聲來,身子一軟,便倒在了夏桀的身邊。

「唉,生死之事大矣,落得個此等凄涼,王侯尊位,又有何意義呢?」武次第深有感慨地嘆息道。

「禹啟夏制五百年,履癸成桀商湯延,一朝迷路生生誤,前人身事後人鑒,後人鑒……」項劍小聲的詠唱着,似乎是在悼念這軒轅城的亡靈。

「我們還是把他們掩埋了吧,畢竟人死燈滅,再大的仇怨也該消散了。」

薛劍言畢,將墨兵劍還鞘,然後在角落裏找到一把大劈斧頭,開始劈起坑來。

武次第和項劍也幫忙,那些未被土石掩蓋住的屍體都需要安置,如果放任不管,日後成為白骨可不行。

死後入土為安,這是華夏的風俗禮節,暴屍荒野,此大不敬也。

三人忙活了很久,終於簡單的掩埋並堆砌成一個大墳頭。

項劍一劍飛劈,將軒轅城的死路活生生劈成了生門,只要能避免戰鬥,活着出去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城中已成死城,彌留已無意義,三人本想離去,卻聽見了土石鬆動的聲音,三兄弟頓時警惕起來。

「難道還有人活着?」

「當然,你們都沒死,我們自然也不敢輕易的去死。」

土石飛起,回答項劍的人便鑽了出來。何天衢手拿虎魄刀灰頭土臉的站穩腳跟,重重的吸了一口氣。

「差點沒被憋屈死,呼吸著空氣活着真是太好了!」

燭影紅第二位鑽了出來,犬神刀在握,似乎底氣足了不少。

金命王左手執昆吾刀,右手扶著玉靈子,那把名叫龍牙的刀拖在他這位重傷難行者的手上,與拿沒拿神兵皆是一個樣。

「原來你們都還活着,我的估計居然應驗了,這是不是代表我看人的眼光很准?」薛劍有些苦笑的自嘲道。

「你這精準而可怕的眼光固然是值得稱頌,但此時此刻卻也說明了我們的存活率是未知數,不是嗎?」

「當然不是,我們讓履癸得到了安息,這是功德無量,現在上天依舊庇護著咱們三兄弟,即使對方四人齊來,那隻能計作半個活人的事,我怎麼看都是有一點兒信心存在的。」薛劍糾正項劍的說法道。

「什麼?你們三人居然打敗了大王,這……這怎麼可能?」何天衢有些不敢相信的問。

連燭影紅、金命王和臉色煞白的玉靈子都震駭不已,似乎不肯相信,因為他們在找夏桀的身影,亦或者說是屍身。但他們註定要失望了,因為那座大大的亂土石堆壘成的墳塋擾亂了本來還較從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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