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章
連日的旅行並沒有讓路易莎形容憔悴，反而是赫斯特先生看起來很疲勞，但新婚夫婦眼中令人羨慕的幸福光彩是遮不住的。
「湖區的景色真是美妙，凱莉，我希望你有機會一定也要去那裏走一趟！」她擁抱了自己的妹妹和兄長，格外神清氣爽地說道。
「有機會我會陪她去的，路易莎！」卡洛琳還沒有回答，一旁的查爾斯已經很快接話道：「但我覺得我們是時候動身回倫敦了，你們難道不想念親愛的老詹姆士么？」
他眨巴一下眼睛，無害地注視着目光突然犀利起來的大妹，像只乖巧的大喵，好像沒有一點不能宣之於口的小心思。
路易莎看看他又看看卡洛琳，最後將目光停在一旁像背景板一樣的紳士身上，她有些歉意地問：「親愛的達西先生，希望卡洛琳沒有給你添太多麻煩……」
明察秋毫小姐……哦如今是夫人了，還是這樣目光如炬！
達西先生旁觀著這一家人的相處，心裏只覺得有趣至極，他微微彎起唇角：「並沒有很多，路易莎小姐。」
路易莎有些責備地掃了一眼護犢子一樣的查爾斯，然後同達西先生邊寒暄邊往屋子裏走，赫斯特先生像個好脾氣的忠犬一樣跟在他們身後。留在原地的兄妹倆，其中一人有些危險的眯了眯眼睛，低低呢喃了一句：「事情要糟！」
卡洛琳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懶洋洋地在他肩膀上靠了一下：「哥哥，我們真的要這麼快回倫敦么？」
查爾斯反應過度地盯住她：「你不想回去？」
「也不是……」其實她真的不想回去啊，瓊斯小姐在等着她呢！
卡洛琳蔫頭耷腦的，妹控先生直接將她的表現腦補成了捨不得彭伯里的主人。這可真是不妙！他審視般炙熱地看向前面那位萬里挑一的紳士。
好在第二天離開時，這種令人不愉快的推測就被證實是假的，因為與他們同行返回倫敦的還有達西，而卡洛琳並沒有因此而開懷起來，還是顯得悶悶不樂的。
鬆口氣的賓利先生這才有了些心情打趣自己『逞強』的好友：「我以為你帶着傷，說什麼也不會同我們一道回倫敦呢。」
「查爾斯，是我邀請達西先生與我們同行的。」路易莎涼涼地加了一句：「以此彌補一下賓利家之前的無禮，畢竟達西先生雖然寬和，但我們不能每個人都那樣失禮的。」
查爾斯只能訕訕地住嘴。
直到路易莎與卡洛琳的馬車門關上，他才隱晦地瞪了一眼明顯彎起唇角在笑的菲茲威廉。
達西看起來十分愉快：「我想上帝會願意寬恕一個受傷之人的一時軟弱。」他的話成功令賓利先生又噎了一下。
離開時相同的路程好像都短暫許多，第二天的黃昏，他們就進入了倫敦。路易莎再一次邀請達西先生到賓利宅邸去，好讓最近格外不靠譜的查爾斯可以照顧他的傷勢，但達西先生還是明智地婉拒了。
他可受不了查爾斯陰陽怪氣的碎碎念，在好友恢復正常之前，他們應該不會見面了。更何況，自己也需要想清楚一些連他都會感覺困惑的事。
卡洛琳越靠近倫敦，焦慮的情緒就越發明顯，查爾斯有些擔憂地用口型問路易莎：「凱莉究竟怎麼了？」
路易莎意味深長地會看他一眼：「我以為你什麼都能猜的出來呢！」這是在諷刺前天兄長與她提起的，關於達西先生心儀卡洛琳的話。
路易莎這兩天也觀察了，達西先生與卡洛琳幾乎沒有什麼交流，就和之前在倫敦時一樣，她更看不出來兩人間有任何情愫存在。而自家傻哥哥的情況她太了解，從卡洛琳五歲起，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演一出嚴防死守、『棒打鴛鴦』，好像天底下所有男人都會成為他的『情敵』似的。
其實以路易莎的細心，發生在達西先生身上的變化也許並不能瞞過她的眼睛。可那位先生正處於自我判定時期，又很擅長克制自己，在查爾斯表示出防備后，他確實再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破綻。
「女士總是那麼心軟，以為被稱為『紳士』之人就真的紳士么？他們也可以懷着不可告人的私心！」因為路易莎不肯相信自己的判斷，查爾斯有些惱羞成怒，竟直接義憤填膺地把想說的話大聲說了出來。
一直盯着窗外的卡洛琳有些奇怪地扭頭打量了一下賓利家的兩位家長，然後又怏怏地轉了回去。
熟悉的建築漸漸映入眼帘，卡洛琳突然想起，小學時每周背着小山一樣的手風琴去少年宮才藝班學習的事來，那樣暗無天日的日子又重新向她逼近……
但事情似乎沒有想像中那樣可怕，她的家庭教師瓊斯小姐不知道有什麼心事，在陪她練習的時候總愛走神，讓卡洛琳輕鬆不少，可惜路易莎有一次回娘家后發現自家妹妹的琴藝似乎並沒有預期中的長進，於是她笑眯眯地宣佈：「我當然不希望你進入社交界後會出醜，凱莉，所以我與查爾斯商量了，最近一段時間不會替你安排社交活動。」
「但是……」
卡洛琳驚喜的表情還沒有完全做完，她就繼續道：「但是，如果你三個月後還沒有辦法達到最最基礎的要求，我只能忽視你可能會出醜這件事了。畢竟，如果跳舞時記錯了舞步，踩的也不會是我的腳，親愛的。」
「露西，你好無情……」卡洛琳咬着抱枕，像小奶狗一樣可憐巴巴地看着她。可惜似乎結婚後的女人總是比未婚少女要鐵石心腸許多……卡洛琳只能捧著土耳其進行曲琴譜淚奔進琴房——路易莎你的最最基礎會不會要求太高了些！
好在她也是啟蒙的年紀就開始摸鋼琴了，這些年雖然很懶散，但一旦認真起來，進度也是很快的。而她也不得不認真啊！卡洛琳在外人面前還是很要面子的。
路易莎真是掐住了她的死穴……
在她破天荒地把自己關在琴房用功的這段時間，路易莎找到瓊斯小姐與之聊了一下，這段時間非常重要，如果對方不能找回過去那種一絲不苟的認真態度，路易莎就要考慮為卡洛琳重新找一位家庭教師了。
這一問，沒想到問出了一件不小的事來，原來瓊斯小姐前段時間接了妹妹來倫敦小住——這是賓利家允許的。可是沒有想到有一回去商鋪時，在街上險些被一位跋扈老爺的馬車撞上，她們原本忍氣吞聲不敢有半分不敬，卻沒想到車裏坐的貴族老爺只看了瓊斯小姐的妹妹米婭一眼，就生了不該有的齷齪心思。
要知道米婭小姑娘今年還不足十四歲，而且因為家境不好，小時候傷了身體，長得就像十歲出頭一樣瘦小。
萬幸那時是白日，周圍有不少人，那裏也不是貧民聚集的東區，甚至還有些穿着富貴的人在向他們的方向張望，瓊斯小姐與那人的車夫拉扯了一番，又發狠以對方的身份名聲相威脅，才讓他放過米婭。可是那位貴族落在她們身上那種冰涼黏膩簡直如毒蛇一樣的目光讓瓊斯小姐久久不能釋懷。
「我知道他還會找上我們的！我知道！」一向堅強獨立的女人終於在路易莎面前崩潰大哭：「那天我片刻不敢耽擱就把米婭送回了家，可是我害怕，夫人，那可是一位貴族啊……」
路易莎柔聲寬慰了她幾句，直到瓊斯小姐漸漸止住啜泣，她才道：「我讓管家安排人與你一同去將你妹妹接到這裏，可憐的姑娘她一定嚇壞了，你們姐妹還是住在一起好。然後你們最近一段時間都不要出門，我相信那位不知道姓名的貴族先生還沒有這麼大的本事，能在這麼大的倫敦找出兩個人來。」
雖然這麼說，能令瓊斯小姐安心不少，但路易莎心裏並不覺得樂觀。且不說她們那日被撞到的位置就距離賓利宅邸不遠，而以瓊斯小姐形容的情形來看，那個貴族男子明顯行事非常張狂，她實在不能寬心地安慰自己說對方的勢力不夠大。
路易莎在這件事上也沒有辦法，讓她眼睜睜看着那對可憐的姐妹遭受噩運她也做不到，於是只能將一切都對查爾斯和盤托出。
賓利先生聽后一時有些沉默，路易莎握了握兄長的手臂：「我知道這件事也許有些令你為難……」
「是的，這件事確實會難為我。」他抬起眼，難得沉凝正色道：「你一說完我就猜到那位先生是誰了，他名叫艾德里安·沃倫，很不幸，對方是一位頗有權勢的子爵，路易莎。」
路易莎的心微微沉了些，她很清楚，以他們家的能力，是無法在一位得勢貴族的覬覦下互助可憐的米婭的。
可查爾斯竟突然笑起來，看起來心情非常愉快似的，路易莎險些以為他是精神錯亂了。
「查理……」
「放心吧，路易莎，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辦，你只需要安頓好瓊斯小姐和她的妹妹。」他眼睛彎起來，像是老實溫吞的大貓。
「額，你要求助達西先生么……」怎麼像是要算計誰一樣？
「達西還在養傷呢，我們不要去打擾他好了。」查爾斯站起來，微微撣了撣筆挺的衣袖，然後輕快道：「你今天要留下來吃完飯么？最好是這樣，親愛的露西，因為我也許晚飯時趕不回來，你剛好可以陪陪我們最可愛的妹妹。」
他說着吻了吻妹妹的額頭，就大步往外走。
「你要出門么查爾斯……」路易莎還一頭霧水。
「是的是的，記得與卡洛琳說，晚飯不用等我了。」尾音已經消失在門廳里。
有什麼事能比同卡洛琳一起吃晚飯更重要呢？路易莎眯起眼睛，好像發現了了不得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