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

從某種程度來說，查爾斯同達西先生一樣，也是個謎一樣的男人。他每天頂着那張陽光燦爛的臉，金髮與之交相輝映，隨時保持閃瞎人眼的閃亮度。

達西先生是太深沉了，將心思都深藏在心，讓人看不透。

而查爾斯則顯得太不深沉了，他反其道而行，把所有的情緒變化都鋪在臉上，旁人從他臉上看到的，也只是他願意展現的那部分。

各有千秋，很難說誰更厲害。

於是在出行前的幾天，卡洛琳一直試圖從他臉上看出與達西先生交談后的成果來，她又不好大喇喇地問，只能暗戳戳地旁敲側擊、偷摸打量，可惜、未果。

不過好在那位維納斯小姐這幾天再沒有來過，卡洛琳有些樂觀地猜測，是不是因為對方察覺到查爾斯對她沒可能產生任何愛意，所以就將精力放到新目標身上了？

她越想越覺得合理，畢竟達西先生都不能得到維納斯小姐的長情，查爾斯就更不該了。

終於在一個萬里無雲的大晴天，冬雪初融、風和日麗，賓利家打點好一切事宜，查爾斯領着妹妹與新晉的赫斯特夫婦，一齊乘上了出行的馬車。難得的好天氣，男士們自然都選擇了騎馬，卡洛琳便單獨與幾日不見的路易莎在寬敞的四輪馬車裏。

路易莎臉上雖然沒有新婦的嬌羞——想必這輩子自己也沒有機會看到路易莎＝嬌羞的一天，但她看起來氣色很好，眼角眉梢舒展，顯然新婚生活讓她適應良好。

卡洛琳一度擔心路易莎無法習慣婚後生活。

赫斯特先生雖然在倫敦繼承了一處房產，所處的位置也不錯，可那房子實在有些逼仄，讓卡洛琳去住，她倒是完全沒問題，畢竟她在房奴遍地的華夏生活了那麼多年，而大倫敦恐怕很難找到一處只有一百來平的中檔住宅，赫斯特家好歹還有三層！

可路易莎不行啊。她們家在北方的舊宅就是佔地幾畝的莊園，到了倫敦，人生地不熟的查爾斯有好夥伴達西先生幫忙，也賃下了如今這個地理位置和條件都非常優越的住處。可以說路易莎才是一直養尊處優長大的嬌小姐，雖然她沒有任何嬌小姐的習氣。

「韋恩前些時候找人將家裏重新佈置了一遍，清理掉了許多不需要的舊物，你現在再去看，一定會覺得那是個可愛的地方。」路易莎不需要猜就能知道妹妹在想什麼。

只要是自己真心喜歡的，自然怎樣都顯得美好。

卡洛琳突然有些嫉妒韋恩·赫斯特了，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個有些木訥溫吞的男人居然不聲不響的就搶走了自己的姐姐……

她重重地哼了一聲，黏到路易莎身上有些吃味地道：「我和查爾斯這裏也是你的家呢！」

路易莎掩嘴笑起來，故意道：「你們現在是我的娘家了……」

卡洛琳憤然掀起車簾，對毫不知情的赫斯特先生丟了一打眼刀，車廂里傳出路易莎的笑聲，果然招惹自家妹妹炸毛還是那麼讓人愉悅。

一家人中雖然多了一個成員，可是氣氛依然非常和諧，就這樣不緊不慢的，在太陽西斜前，他們路過一個小鎮，並決定今晚宿在鎮上唯一的旅店裏。

沒有想到查爾斯與赫斯特先生剛站在櫃枱前還沒有說話，中年發福的老闆就非常殷勤地道：「請問您是賓利先生么？還有赫斯特先生？」

查爾斯一怔，隨即想到了什麼，他失笑道：「正是沒錯……」

「小店已經為幾位備好了房間熱水和晚餐！」老闆臉上的笑容更大了，他點頭哈腰地從櫃枱里出來，邊吩咐人好生照看車馬，又親自引着他們往後院獨立的房捨去。

路易莎走到兄長身邊低聲問：「是達西先生？」

查爾斯一聳肩：「他還是這麼周到。」明顯並不覺得意外。

卡洛琳與赫斯特先生要粗心許多，完全沒有察覺到異常。兩人個性有些相似，都是萬事不操心的主兒，也不挑剔，別人安排什麼就享受什麼，格外怡然自得。大家一起用過晚飯後，天色便漸漸暗了，旅行總會讓人覺得疲憊，明天又要起早，常出門在外的查爾斯一拍板，將人都趕回房間休息。

第二日天光微明時，卡洛琳就醒了，因為一路輕車從簡，艾爾莎並沒有跟隨，她自己簡單梳了頭髮，洗漱后換了輕便的衣服，推門出來后，習慣性地要去敲查爾斯的門。可剛走出房間，就有一個旅店的侍女遞了信給她。

其實不如說是非常簡短的便條，上面寥寥幾行字而已。可以看出寫的人當時非常匆忙，可是字體雖然潦草，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是查爾斯的字。

他留言說昨天收到急報，有事情需要回去倫敦，讓她同路易莎韋恩繼續一路遊玩著往德比郡的方向走，他會很快趕上來。

卡洛琳凝眉看完后問：「這位先生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侍女顯得有些局促，甚至不敢看她，低着頭囁喏了半天才答道：「我、我也不清楚，夫人。」

卡洛琳沒有心思去糾正對方的稱呼錯誤，她繞過眼前的人，廳堂的櫃枱后只有一個年級不大的瘦高小夥子，正拄著胳膊在打瞌睡。

「你好！」卡洛琳的聲音驚的他差點將下巴磕到桌面上。

「您好，女士！」對方反射性地站直身體，困意十足的竟還能扯出一個笑臉。

「請問你知不知道，昨天住在後院的那位先生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哦是的，女士，我知道！那位先生大約在八點半左右，與他的侍從一起離開前往倫敦，他還吩咐我帶話給您，讓您不要為他擔心。」小夥子口齒非常清晰，卡洛琳對他道了謝，並付了他一先令的小費。

返回房間時剛好遇到路易莎，她看過查爾斯的留信后，幾乎沒有猶豫就道：「我們繼續往北走就好，查爾斯自己會有安排的。」

雖然路易莎的話讓卡洛琳心裏安定了不少，可是她還是非常好奇，究竟臨時發生了什麼樣的大事，竟叫查爾斯拋下自家姐妹連夜趕回倫敦？

只是她的這一疑問暫時是沒有人能替她解答了，好在沿途風景不錯，幾乎每隔一段路的景色都有變化，就好像他們正一步一步走進萬物復甦的春天一樣，非常詩情畫意，很快轉移了她的視線。

不過雖然她們已經刻意放慢了速度，一路走走停停、遊山玩水，可是到了要與路易莎二人分開的馬薩時，查爾斯依舊沒有跟上來。

路易莎與韋恩商量著要將卡洛琳送到彭伯里后再折路前往峰區。這又要耽誤不少時間，卡洛琳哪裏忍心讓姐姐的蜜月之行這麼折騰，她故意不滿道：「露西，我又不是孩子了，需要你隨時揣在兜里才能安心！何況這裏距離德比郡只有小半天的路程，我若騎馬的話，甚至只需要兩三個小時就能到……好吧好吧，我不獨自騎馬！我們在馬薩租一架馬車，有尼爾和諾亞在，一切都會很順利的。」

雖然諾亞只是個柔弱的廚子……

路易莎對卡洛琳出門都要把諾亞當行禮一樣打包帶上的行為實在有些無奈。只是她想到這一路無論他們路過的小鎮，大半都被人提前打點好了……遙遙看到不足一公裏外的馬薩鎮，這裏劇彭伯里的確非常近了，以那位先生的嚴謹周到，她確實沒有什麼不放心的。

「好吧好吧，如你所願！韋恩和我就把你當成已經可以獨立的大人了，嗯？」

果然結婚後的女人好無情……路易莎答應的這樣痛快，她並不開心。

卡洛琳同姐姐姐夫在馬薩鎮分道揚鑣，路易莎看到她鼓著的嘴竟然沒有說任何溫言軟語、好像只顧著笑了……這真是讓人悲傷的事。她有些悶悶不樂地上了租來的小馬車，雖然店家連連保證這是鎮上最好的馬車，可是正彆扭的卡洛琳對它只有遷怒。

靠背太硬了、減震太差了、空間太狹小……

「諾亞……」卡洛琳有氣無力地湊近車窗。此刻也許只有諾亞的愛心便當可以挽救她了。

「達西先生！」

諾亞偏少年的清朗音色竟回了她這麼一句？

「諾亞，就算那個煞神立刻從天而降也無法挽救你的。我現在還是要吃芸豆卷配章魚小丸子！」卡洛琳非常有原則地義正言辭道。

諾亞似乎被她嚴肅的口氣震懾到了，半天沒吭聲，卡洛琳還沒來得及得意，最末尾諾亞低聲訥訥：「卡洛琳小姐……」你自己作死真的不關他的事……

可是卡洛琳完全沒有聽到他餘音綿長的呼喚。

總是有這樣的人，只要他存在，無論是你的耳朵還是眼睛，都無法再捕捉到其餘的聲音與光線，令人神為之奪。

「卡洛琳小姐。」達西先生有些莫測的沉聲開口。

看吧，她三魂都被奪了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