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她想她永遠都不會奢求同達西先生共享統一戰線的情誼。
這是一位自信、理智肯擔當一切的男人，他絕對掌控他的領域，不需要累贅般的附屬者。卡洛琳也很清楚，她沒有那樣強大的存在感，能得到達西先生哪怕片刻的正視。
就像此刻，他只低頭沉思了短短几秒而已。
「我明白你的顧慮，卡洛琳小姐。卡斯林小姐的確不該是查爾斯的良配。」他似乎已經做好了決定，理所當然般沒有同卡洛琳解釋個清楚明白的意思，「但叫您同查爾斯談論這件事，確實有些強人所難了。」
達西先生這句話其實是帶了些讚許的，他覺得卡洛琳非常關心查爾斯的幸福，這種相互關懷的兄妹親情讓他非常欣慰，並且他也是真的覺得如今還未婚又年紀尚小的卡洛琳小姐並不適合同查爾斯談這件事。
只是他是個十足嚴謹而不苟言笑的人，說話時語調正經又不帶情緒，於是那句『強人所難』聽在卡洛琳耳朵里，就好像有些小瞧她一般。
卡洛琳微微顰了顰眉頭，她希望迂迴著借達西先生之口提醒查爾斯的理由，並不是她覺得自己做不到——事實上，卡洛琳非常自信，只要自己對哥哥說一句：我不喜歡卡斯林小姐！那麼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哪怕查爾斯如今已經有些愛慕維納斯小姐，可是他心中的天平也是會傾向自己的。
但卡洛琳不願意如此直白蠻橫，倒像是恃寵生嬌了。
可是能證明維納斯小姐對他『居心不良』的佐證，不過就是她之前對達西先生的小殷勤，這實在有些經不起推敲，因為維納斯小姐連殷勤討好都格外高傲高格調……而若要質疑維納斯小姐的品行，就要提到她那天對路易莎的失禮之舉，這偏又涉及到卡斯林子爵，他同查爾斯是關係挺好的朋友。
卡洛琳承認她對維納斯小姐的印象有些主觀臆斷的嫌疑，所以她擔心自己同查爾斯聊起來的時候，難免會顯得不理智又任性，不像達西先生，自帶嚴肅認真buff，還生著一把抓人的好嗓音，無論他說什麼，都能令人信服。
也不怪達西先生會小瞧了她……
「多謝您的體諒。」橘紅的光籠罩在她臉上，光影竟雕琢出完全不同於平日的深沉。
達西微微眯了眯眼睛，有些看不透她此時情緒，便理所當然地以為她是在替查爾斯的事憂心。年輕的小姐們一向都要多愁善感些，他表示可以理解。
達西先生音調試着放柔和了些——雖然他自以為的柔和實在讓人無法分辨。
「卡洛琳小姐你不必繼續憂心這件事了，我會好好勸導查爾斯的。」想了想他又繼續說道：「其實在我看來，卡斯林小姐並沒有那麼不好，她與查爾斯充其量是性格不合而已。她為人單純張揚了些，又喜歡流連於上流社會的社交場合，而查爾斯則更嚮往閑適的鄉村生活，其他的無論是家世還是教養，這位小姐都未必配不上查爾斯。但只在這一方面產生分歧，就足以說明他們不應該結合了。」
卡洛琳聽到這裏，終於有些按捺不住地辯解道：「難道在您眼中，她紆尊降貴般對待路易莎與我的惡劣態度，對哥哥來說只是性格不合這樣的小問題？她在您與查爾斯之間挑挑揀揀只是因為張揚單純？達西先生，或許只要知曉了您的身家條件，凡是適齡的淑女都免不了要鐘意！但我卻以為，只有不受這些表面膚淺的因素干擾、並覺得查爾斯比別的紳士都優秀的女士，才配得上他。因為我知道查爾斯只要決心向某位女士求婚，那他一定會從始至終、一心一意的對待對方，而不會被旁的更美貌、更多才、身份更高貴的人左右選擇！所以卡斯林小姐配不上查爾斯，哪怕沒有您，我卻也是會擔心在卡斯林小姐心中，還有別的先生再次吸引她的視線。畢竟世界這麼大，不是么？總有更英俊多金又地位崇高的男士存在。」
達西先生略微失神地盯着她不停碰撞的兩瓣嘴唇，完全沒有想到眼前好像聽到他腳步聲都要瑟瑟發抖的小姐竟能如此滔滔不絕。
哦，其實不是的。他曾無意中旁聽過這位小姐對喬治安娜的演講，也同樣精彩。
只是什麼叫『表面膚淺的因素』？達西非常確信，她也許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幾個被無意中加重了語氣、咬牙切齒般念出來的詞，說的其實正是他吧？
達西從來沒有理所當然地以為自己就必須吸引女士們的注目——雖然許多年來，這確是事實沒錯，但他也一向被此事所困擾。更何況，這位小姐會不會對她未來的婚姻對象太過嚴苛了？照她的說法，凡是欣賞過其他異性的男士，都沒有資格得到她的青睞？
那他不得不善意地擔憂一下她未來的婚事了，除非有男士從出生起就被一支刻有她名字的丘比特之箭射中，今生若沒有遇到她，就永遠無法情竇初開……這聽起來簡直比『泰晤士河明天就會幹枯』更像無稽之談。
不過她講完這番話后，臉紅撲撲的，眼睛也像燃著兩團火一樣亮，好像張牙舞爪的小獸——他竟然忘記了，看起來再弱小的獵物，生死一念也總會有炸毛掙扎的勇氣。
達西先生非常好心地決定不同她爭辯，像是妥協般，他語氣平緩道：「總之我們的目的與立場相同，卡洛琳小姐，所以您完全不必再試圖說服我，這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卡洛琳有一瞬間竟覺得無言以對，要不是她一直提醒自己，說不定手腳真的要管不住地招呼到對方身上去……究竟會不會聊天！
她很佩服自己沒有失態，甚至還能揚起臉沖他笑道：「您說的很有道理，達西先生。」
她笑起來幾乎能稱得上好看了。
達西先生這樣想着，竟盯着視線里的那雙眼角微揚的半月形笑眼隱隱出神。
「達西先生？達西先生！」
卡洛琳被他毫無情緒的目光籠罩着，只覺得驚悚。
拜託尊敬的先生！頂着顏值如此高的帥臉瞪人，這種懲罰好嚴厲……我保證再也不yy用手或者腳問候您俊美的容顏這件事了！再爽也不！
完全看不出是在走神的達西先生輕咳一聲，沉聲問：「怎麼了，卡洛琳小姐？」
卡洛琳確信她從他的表情里看出了『無辜』兩個字……她有些心力交瘁地想，以後誰要是敢在她面前裝無辜，她一定撓花他的臉！當然，除非那人長得像達西先生……那麼她真的對此無能為力。
「抱歉達西先生，耽誤了您這麼多時間。」卡洛琳微微垂首，笑容也收斂了：「希望您不要介意。」
「並不會……」達西發現自己已經有些習慣卡洛琳小姐這樣善變的轉換，所以哪怕她又變成了一副禮貌疏離的客套模樣，他也依舊心平氣和。
「雖然您十分大度，並不介意，但我也不好再耽擱您寶貴的時間。如果您允許我告別的話……哦，想必哥哥應該在休息室里，若您不急着回家，他一定樂意陪您消遣接下來的時光，不過請原諒，我恐怕要先休息了。」
達西不動聲色地看向落地鍾，指針所指示出的絕對不是該休息的時間。
他心中呵笑了一聲：也許現在的年輕小姐都寧願早些休息，也不願在刻板無趣的人身上消磨時間吧？
這心聲若被卡洛琳聽到，她一定會點贊並回復：您居然還知道自己刻板無趣？哦，刻板無趣其實是褒義詞啊！
在耐心全部耗完前，卡洛琳最後客套了一句，以免顯得自己有點卸磨殺驢的做派。雖然知道哪怕自己什麼都不說，只要來一句『您希望查爾斯與卡斯林小姐結成連理么』？達西先生就會默默地與好友促膝長談了，可卡洛琳也承認，自己是個俗人，還介意這些面子上的事。
於是她非常誠懇地致謝詞：「那麼查爾斯那邊就勞煩您了，相信憑他對您的信賴，一定會慎重考慮與卡斯林小姐的事，並做出妥善處理。」達西先生，請您勇敢地沖吧！您的好基友能不能避過這次美人計可就看你的了！
卡洛琳雖然對達西先生保持着愛不得又不至於恨……這樣非常複雜的情感，但她還是非常信任對方的辦事能力的。尤其是在拆散有情人這件事上，他絕對是一把好手！何況如今查爾斯對維納斯小姐完全談不上心儀，充其量是他的秉性使然，所以對女士很有風度又隨和友善。
可是她卻沒有想到，正是因為查爾斯此時對維納斯小姐還沒有產生任何好感，所以達西的提醒才沒有辦法觸動他，甚至他還會覺得是達西有些小題大做了，哪怕他口頭上不會反駁達西的話，但真正實施起來也不會是達西先生和卡洛琳期望的模樣。
甚至有可能，以查爾斯如今的性格和主見，他會反過來說服達西，從而讓好友相信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然後以男人在感情上的不細緻程度，達西先生也許會很快將這件事拋之腦後，等到維納斯小姐憑藉她可以風靡倫敦的美麗面孔和收放自如、可優雅可詼諧可毒舌的談吐學識吸引到查爾斯時，那時候可就晚了！
那麼問題來了！究竟他與未來命定的妻子簡之間還沒發生的愛情能不能經得起維納斯女神的考驗呢？完全沒有想到這方面的卡洛琳表示，她的心會很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