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五百兩買一個興緻

1.五百兩買一個興緻

亮黑金屬的輪轂轉動着,碾碎葉子。

不時咔擦響着的清脆聲音,傳入耳中。

馬車裏的少年猛地身子一顫,仿是大夢初醒。

夏廣深吸一口氣,睜眼時一雙眸子已是清明,隨手掀開碎花帘子,馬車外是一片燦金色的林子,很快車子就入了條古道,兩畔枯草凄凄。

道中皆是無人掃的各色葉子,而路邊隨意可見經過的俠客,見到這馬車時,便是恭敬閃開。

因為馬車上刻着「皇莆」兩字。

咕嚕嚕...

車夫揚鞭駕馬的聲音從前傳來。

那是一位叫老黃的僕人,跟了自己足足八年了,雖然生了張有些容易惹是生非的陰狠臉龐,但為人卻是謹小慎微的很,很能拎得清自己的位置。

看到的,聽到的,他總是很容易能夠咽到肚子裏。

馬車入了古道的盡頭,便是看到滿地的青石板磚,板磚很大,每一塊足有嬰兒浴盆大小,長條狀,有些天然的凹凸,磚上褶皺,磚間縫隙,零零散散生著濃淡不一的苔蘚。

正在盤查的城門守衛似乎認識這馬車,也不檢查,很快讓開,任由這車子駛入了城中。

入了城,人聲便有些響了起來。

古趣的屋舍外,孩子們搖著撥浪鼓正相互追逐,推著小車的販子大聲吆喝着,男子們在街道上匆匆而行,或是去農田收割,或是去武館求藝,或是干其他活計。

入門派,世家?那是不指望的。

橋頭邊抽著旱煙的老人皺紋如枯藤,眯眼帶着魚尾紋,一口嗆著一口的煙霧裏,看着江南繁華的車水馬龍。

靚麗綢緞衣衫,或是粗布衣服的水鄉女子也是拋頭露面兒,作了這水墨畫里的一道風景。

青樓傳來管弦絲竹,拱橋之上俯瞰,卻見湖畔遊船如織,雖然沒了蓮子荷花,但初秋的西子湖也是極美的。

「少爺,到了。」馬車外傳來老黃的有些娘的聲音。

馬車停在了一個並不起眼的小碼頭前。

而待纜在碼頭上的桃花畫舫里,一個穿着紅艷衣衫的老鴇正招呼著:「廣公子,雪兒姑娘等您很久了,酒菜一應齊全。」

夏廣深吸一口氣,剛剛融入這具軀體里,他還在細細消化著諸多的回憶。

這顯然是平行世界的自己,通過識海的泡沫...果然能夠到達這裏。

他唇邊勾起了一些弧度。

似乎是挺有趣的開始。

自己穿入這個世界時,是逆着時間線回溯到了某個點。

而現在,自己的名字居然叫皇莆廣,是皇莆世家的公子。

但自己並非是真正的皇莆廣。

說來其實也不複雜。

真正的皇莆廣乃是皇莆世家家主皇莆念,在江湖闖蕩期間與一名俠女所生的孩子。

後來皇莆念返回家族后,為了爭奪家主之位,而與另一個大勢力的女子聯姻,而那俠女一氣之下,就帶着孩子隱居了起來。

直到十年前,皇莆念得到了那俠女的消息,才派了兩名心腹前去尋她。

只可惜,當兩名心腹趕到時,那俠女已經奄奄一息,兩人只救下了小公子。

然而,半路,卻還是遭人下毒,那小公子直接一命嗚呼。

兩名僕人曾下過軍令狀,不敢空手返回,恰好見到了一個與小公子年齡相仿的難民,於是兩人一合計,便是狸貓換太子,將那小孩換上衣衫,送回皇莆世家,只說就是小公子。

而這難民的就是如今的夏廣。

這小公子入了府邸,也不好好練武,如土包子進了城,整天花天酒地,沉迷玩樂,追那慕容家的千金慕容雪,然而人家是天之驕女,與他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所以完全不搭理他。

於是他便是勤奮苦練了幾日,希望能被刮目相看,可又缺乏毅力,被另一位慕容雪的追求着輕易打敗,然後便是徹底的荒廢了,就此沉迷於煙花柳巷。

幸而皇莆家家主對這位兒子心懷愧疚,也就由得他去了。

江南的世家裏,皇莆說第二,沒哪家敢稱第一。

財力勢力,都能支撐起這樣一個紈絝子弟的花銷。

但,皇莆廣終究苦悶。

近些日子,難得畫舫里來了個叫雪兒的姑娘接客,他想到了那位高高在上的慕容雪,同樣的冰冷,同樣的生人不近,但是這位姑娘顯然只要肯花銀子開路,就可以得到了。

於是,皇莆廣悄悄的就來了這西子湖,算是私會,也是要在畫舫里奪走她的紅丸。

「廣公子,有花堪折直須折,莫讓美人久等吶。」

紅艷衣衫的老鴇湊到馬車邊,擠著笑臉,這公子出手大方,她也不能不上道兒,強拖着雪兒過來,反正終究是要接客的姑娘,第一次給了這樣一位出手闊綽的公子,以後還愁沒人給她撐場子?

坐在馬車前面的老黃,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一言不發,就是隨意的將紅柄馬鞭放在腳旁,坐着休息。

但,夏廣並沒有下車。

因為他已不是原來的皇莆廣。

何況,他又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自己居然是失憶的狀態,這種因為外在創傷而導致的失憶想要恢復,對於他來說,實在不要太簡單。

何況,當他進入這個世界時,是逆着時間線而來的。

換句話說,未來所有註定會發生的事情,曾經會發生的事情,他都看的一清二楚。

十年前。

正是前朝餘孽復辟成功,大周皇宮被大火付之一炬的時候。

自己還是夏治的弟弟,只不過這一世,夏治還沒當得上皇帝,也沒有把兄弟姐妹屠戮而空。

十年前,死的依然是自己從未謀面的父皇與母后。

至於那一次前朝復辟的京城屠戮,究竟死了多少人,還活着多少,卻是看的不真切,夏廣也沒興趣去了解。

他只記得,自己是被夏潔潔抱着逃出宮的,後來為了引開追兵,夏潔潔就和自己走散了,自己遭受刺激太大,竟然失憶了,然後又恰好被這皇莆家的兩名僕人,冒充小公子給帶回了江南。

真是曲折的身世。

只是這個時空的自己,似乎很廢物,明明背負着血海深仇,無論是大周的仇,還是這皇莆廣母親的仇,都值得他去仔細調查,去忍辱負重,去努力積蓄,然後崛起,再去快意恩仇。

可惜,他卻什麼都不做...只是個花天酒地的紈絝公子。

只是個追求女人追不到,就心灰意冷,浪里浪蕩,胡混日子的廢物。

畫舫里,那位雪兒姑娘面容姣好,穿着火辣的露肩裙,一雙雪白的玉足踩在畫舫的錦繡織毯上,有些不安。

她咬着唇,面前的酒杯里早已放了微量助興的葯,這位皇莆世家小公子的名聲,她也早有耳聞,算不得好。

但總歸...不是個粗人,或是只有銅臭的商人吧。

她已經做好了獻出自己紅丸,枕着這小公子的手臂,摟着他共赴魚水之歡,任由其品嘗一點朱唇的準備了,只是心中悲苦,也是有的,可是淪落風塵里的女子,又有誰能選擇呢?

然後。

這位雪兒姑娘忽然聽到了那廣公子的一句話。

「贖身多少錢?」

老鴇一愣,然後還是給出了市場價:「五百兩。」

雪兒驚住了,從畫舫里探出頭,看到那馬車掀開帘子后一張溫和笑着的臉龐,以及五張甩出的銀票。

老鴇笨拙而略微肥胖的身子,立刻撲著,搶了起來。

賺了,是真賺了。

首夜的錢,加上贖身的錢,真的是賺了。

老鴇心裏狂喜,而雪兒也是呆住了。

這些大世家的公子哥兒,都是這麼不把錢當回事的嘛?還是說...他真的喜歡自己?可是明明沒有那麼多深入的交流和接觸,也沒有什麼培養感情的機會,都是些逢場作戲的東西而已,怎麼會?

應該是要把自己娶回去做個小妾吧?

雪兒姑娘忽然明白了,一時間也沒那麼多開心了,但總歸比停留風塵要好。

她剛要起身,小碼頭外,卻忽的傳來揚鞭的驚雷之響,兩匹黃鬃馬拉着皇莆家的馬車,一會兒功夫,就去的遠了,沒入了秋葉漫天的金黃里。

老黃第一次覺得沒看透自家公子,他陰柔的面容顯出些詫異,想了半天,還是扭頭小聲提醒道:「公子,家裏可沒人跟過來,老僕這點眼力勁兒還是有的。」

車廂里依然沉默著。

「那姑娘,公子不要啦?」老黃看不明白,五百兩銀子對於公子來說,也是一筆不大不小的開銷,他又問了一次。

車廂里傳來淡然的聲音:「乘興而來,敗興而歸,五百兩買一個興緻...呵呵,老黃,有酒嗎?」

老僕人一愣,他忽的猜測公子可能是又想起了那位慕容家的天女,那位有着天才劍客之名的絕世美人,慕容雪。

這位煙花柳巷的雪兒姑娘也不過是公子尋來的替代品,用來發泄而已。

公子受辱太深,藏得太深,花天酒地里未嘗沒有深深的自卑。

如果大周不曾滅亡,如果老僕還能持劍,公子豈會如此受辱!!.

顯然也是藏着秘密的老僕人輕嘆一聲,然後擠出些笑,「美酒自然是常常備着,公子稍等,老黃這就來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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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敵小皇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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