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古殤

斜空的日頭悄然間滑動，已是日上三竿，一眾賓客隨着古老爺子凝神等待，雖然沒有抱怨的，說不得卻是心裏煩躁不耐，若不是看在古老爺子這根定海神針在此，恐怕早已經掀了桌子走人，哪裏會這般受主人家冷落。

古老爺子是七十年前的正午所生，也就是說，當日頭頂在眾人正上方的時候，便是古老爺子七十大壽的真正開始。

大勝國的人看重時間，更是看重生辰時刻，所有賓客都知道，無論是誰，在壽星老大壽真正開始之前若是不能到達，就不能夠再入場中。

那將會是一種失禮的表現，會被眾人排斥鄙夷。

古波不驚的古老爺子再次開始踱步，褶皺皮膚的右手時而緊握，時而放鬆，他的目光一直凝聚在東方，帶着期盼，竟又有幾分忐忑。

「殤兒，你真的不回來見為父了嗎？殤兒……」

賓客中也開始有人低語，道：「看這情形，古殤公子恐怕是不能及時趕回來了。」

立馬有人迎合道：「誰說不是，錯過了老爺子這大壽時刻，古殤就是出現，也失了孝道，讓人不恥。」

「噓，禁聲，古老爺子溺愛親子古殤，古殤如何我等不好評論，切莫讓老爺子為難才是。」一位長衫提醒道。

眾人自然連忙點頭答應，只是在心中，難免又小瞧了那還未見面的古殤幾分。

那長衫趁人不備時露出幾分得逞奸笑，再不言語，先前出現的幾番對古殤不利之語，居然都是由他教唆而起，也不知是何緣故。

高樓上，古老爺子仍舊望着東方，只是目光中也禁不住生出苦澀，他沒有回頭，沉聲道：「什麼時候了？」

憨厚的大義子古林望了望不遠處計時的日晷，回答道：「義父，離正午時分還有不到半刻時間。」

古浪點頭，悵然道：「今日的時間怎麼過的如此之快！如此之快啊！」

古林不知道該如何應答，不敢言語，恭敬中靜靜地立在古浪身後，默默地聽着老人的嘆息。

時間再次悄然流逝。

「義父，午時已到！」古林凜聲道。

「呼……到了啊！」

古浪豁然轉身，面對着一眾賓客，面目中再不見方才凝望東方的半分惆悵，一副豪邁雄壯之氣。他沖着樓下賓客輕笑幾分，見賓客們悚然而醒，全部凝望過來，這才聲若洪鐘道：「諸位親朋，今日老夫七十之壽，大家能來，老夫感謝了！」

「哪裏哪裏，應該的應該的！」

「就是就是，老爺子您的大壽，普天同慶，亦是我等的榮幸。」

各種呼聲，古浪點點頭，繼續朗聲道：「既如此，壽誕就開始吧！」

說完，古浪便不再言語，目光中有些木然，誰也不知道老爺子心中在想些什麼。

古林連忙應聲而出，高喝道：「家主大壽，正式開始，大勝傳統，壽前，唱賀詞！」

「古老爺子，晚輩許三，代家父向老爺子祝賀，祝老爺子萬壽無疆，大壽延年，家族經久不衰，昌盛萬世！」

「好！」賓客中一眾叫好。

當即又有漢子站起，恭敬道：「古老爺子大壽，祝老爺子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

祝賀之聲不斷，賓客們先是新奇，接着就有些沒趣了，祝福來祝福去也都是那些言語，聽多了的確讓人提不起興緻。

直到，一位年輕的公子站起，徐徐道：「老爺子，小子凡琪，特替家父凡夫子為老爺子道賀……」

嘶！

賓客中忽然傳出一陣驚詫，當即有知情的人爆料道：「凡夫子，那可是凡城城主，我大勝王朝封疆大吏般的人物啊！」

然而還不待眾人驚訝，另有聲音緊接着響起：

「青石城使者，特來替城主為老爺子賀壽，祝……」

「印封徐大人派人特來為老爺子祝壽！」

「大勝朝相爺為老爺子祝壽！」

「大勝朝韓國公為老爺子祝壽！」

……一片祝賀聲響起，賓客們震撼良久而不能回神，卻又越發震驚地聽到人喊道：

「大勝王朝王上，大勝王派王子前來給古老爺子祝壽！」

轟！

震撼的場面一發不可收拾，有幸目睹這一切的一眾賓客們不覺中望向高樓上的古老爺子。

如此浩大聲勢，果真是大勝傳奇，定海神針，就連大勝王，居然都來為古老爺子祝壽了。

高樓上的古浪卻不似賓客們想像般的激動，僅僅是在大勝王等貴族們祝賀之時點了點頭，然後就不再有動作。

而樓下，賓客們仍在炸鍋：

「天呢，連大王都來為古老爺子賀壽，這古家主的身份權勢居然到了這般地步？」

有人接語道：「哼哼，你知道的恐怕也只是冰山一角，老爺子雖是以商起家，風雲大勝，在仕途一道同樣是百世英才，曾為大勝的安穩和繁盛作出了不可磨滅的巨大貢獻，聽說就是大勝王，都和老爺子是結義兄弟，最後若不是老爺子堅持乞骸骨歸隱，今日古老爺子大勢恐怕又是另外一番場景。」

「厲害！古老爺子果然大人物也！」

「只是我瞧見老爺子破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這是為何？」那長衫再次開口。

眾人一愣，長衫自問自答道：「想必古老爺子還在期盼他那兒子古殤歸來呢！」

「哈哈，都這時候了，這古殤看來也是不孝之徒！」

「不錯，親父大壽，居然不歸，違背綱常，人所不容！」

而就在這些賓客們的話語堪堪落下之時，高樓上的古浪忽然身軀大震，居然下意識的緊握扶欄，眺望東方，滿臉都是激動神色，離得近的賓客甚至震驚地發現，古老爺子雙目已經在激動中化作一片通紅。

場面霎時間靜了下去。

噠噠噠……噠噠噠！鴉雀無聲之下，天地間忽然響起了陣陣馬蹄之聲，由遠及近，逐漸清晰地回蕩在所有人的心中。

古宅百米外，一匹高頭白馬嘶鳴而來，白馬為首，其後又跟着數匹黑馬。

鶴立雞群的白馬立刻就從一眾黑馬之中脫穎而出，先前那「噠噠噠」之聲，就是這些馬匹所發出。

賓客盡數朝着白馬望去，卻又不是望着白馬，而是望着那白馬上的主人——一位白衣公子。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這位白衣公子不知如何去形容，但有此詞可以略作贅詞。白衣公子眉清目秀，俊郎非凡，雙目清澈中復又帶着並不矛盾的深邃，不笑時讓人如沐春風，見之忘俗；臉色微動，便又帶出幾分並不令人厭惡，反倒是驚奇失魂的邪魅，他的面色中帶有風塵，顯然是匆忙趕至。

這一身的氣派，外加上與之遙遙相望的古老爺子，眾人立馬在驚詫中發現。

兩人的相貌竟是有七分相似，只是古老爺子畢竟年高，誰也不敢立下決斷。

不過心中的答案已經呼之欲出：這，應該就是古家少爺，古老爺子唯一的親生兒子，古殤是也。

無人敢攔，白馬迎面而來，到了古宅近前，白衣公子翻身下馬，龍行虎步，視若無人，徑直在一眾不敢阻攔，連忙讓出一條道路的賓客們中間穿梭，很快，便到了高樓下方，古老爺子的近前視線之中。

砰！

當着眾人面，白衣公子沒有絲毫灰塵的長白衫重重地砸在堅硬的地面之上，發出砰的聲響。

「父親，不孝兒古殤，為您賀壽！祝我父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聲音落下，古宅四面八方立刻爆發出陣陣轟鳴，喧鬧之中賓客們舉頭望去，但見各色煙花爆竹衝天而起，不斷轟鳴中在這白晝中生生擺出幾道耀眼字幕：「父親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與此同時，數百道眾人聞所未聞的紅色大燈籠飛天而起，個個燈籠上都寫着喜慶的紅色大字，有「壽」，有「仙」，有「父親」……連綴起來，眾人在驚訝中瞭然，正是古殤方才所言，「祝我父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高樓之上。

古浪再也不顧忌什麼，老淚縱橫中顫抖著舉起右手，似是凌空虛扶。

欣慰中神色激動道：「好，好，好！你回來了就好啊！」

天地間，一片靜默……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