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形態
夏極順着孽鏡地獄的石階，繼續往下。
這條台階很長，很長。
像是一條疼痛難忍的長蛇，不停顛盪著身軀，台階兩旁完全看不到光，仿是無底深淵，只能憑着感覺如同走在鋼絲上。
但是刀客走的很穩。
第五層應該是蒸籠地獄，應該會很快熱起來。
心裏如此想着，遠處便是真的出現了熱氣。
「到了！」
刀客神色凜然，每一層地獄於他而言都是挑戰，而這一次，卻不知道又有怎麼樣的惡鬼，或者存在等着他。
他正準備踏出，身子卻猛然停了下來。
已經邁出的腳步竟然停在半空中。
眼珠動了動，向身後看去，卻見那來時之路突然開始焚燒。
刷刷的火苗升起了，似無數火蛇昂頭而歌。
眼珠再轉，眼前哪有什麼門，那蒸騰的熱氣更是消失了。
這是...
夏極心頭突然升起了一股怒氣，他突然明白了一點。
這並不是通往第五層地獄道路。
也許他踏入的起點，確是那台階，只是入內之後，便是被什麼存在偷梁換柱，讓這通道產生了「一切正常」的幻覺，甚至最後給出了蒸騰的熱氣，讓自己明白那終點就如自己所想一般，才會安心入內。
然後，他又明白了一點。
這是幻境！
那麼...是原本就是幻境的台階，還是？
思索之間，那來時火焰的路徑已經碎裂了，如同萬花筒版，開始旋轉出美艷的紅花。
啦啦啦...
面前竟然出現了一片小花圃。
而他竟然站在了花圃中央，周圍是小鮮花手拉手正唱着歌。
當他凝神去聽，所有的歌聲又都消失了，花園什麼也都消失了。
一道道拖着的白線，開始將這花園進行切割，露出泥土下無數的螞蟻，螞蟻們正搬運著一條巨龍的屍體，準備晚上大快朵頤。
可是似乎聽到了什麼動靜，螞蟻們急忙回頭。
然後夏極便是看到了無數的豎立瞳孔，死死盯着自己。
嘩嘩嘩...
螞蟻們丟下巨龍，瞬間消失無影無蹤。
夏極低着頭，突然發出一聲低沉的笑聲，笑聲恐怖，回蕩在這已經不只是何處的世界裏。
原來已經被發現了。
這一路走來，也許無意間觸碰了許多自己不該觸碰到東西。
也許，便是那噩文詛咒，便不是尋常生命能夠應對的。
所以才引起了那位的疑心。
可，竟然直接動用了手段，用混沌的冰山一角，妄圖送自己離開。
「呵呵...」他笑聲起初很是輕微，像是夜間的煢煢私語。
但很快，笑聲開始變大。
「本來不想這麼衝動的，我和和氣氣的做我的事，你和和氣氣的構建你的空間，多好...
非要弄得這麼僵...」
夏極隨意丟開刀，問道：「在凝視我嗎？」
沒有回應。
「那就好好看看，看清楚。」
下一刻，一股難以想像的恐怖氣勢突然從這世界裏生出，混沌的破碎了又重組，重組了又破碎，但便在這男人露出陣容的剎那，全部凝固。
然後開始碎裂，如同被空間凝固了的花瓶，被不停的砸碎砸碎再砸碎，直至已經出現了無數裂紋，可是依然凝固在一起。
一切依然未曾停止。
夏極安靜了下來。
「竟然不敢看我...是猜到什麼了嗎？呵呵呵...那麼，更加不能容你了。」
原本打算著闖入黃泉的刀客，轉變了目標。
但下一刻，有一個小小的雜念闖入了他的心中。
「清影，她還在受苦...」
夏極皺了皺眉。
自己那人格開始愈發的獨立了，竟然可以出聲提出不同的意見。
真有意思。
雖然自己與感情完全絕緣，哪怕經歷悲歡離合，面上喜怒哀樂，但骨子裏卻是徹徹底底的冰冷。
但冰冷，並不代表不嚮往人類的情感。
既然有了這樣的人格，他也很是開心，至少不願意丟失他。
「知道了。」
曾經站在食物鏈最最頂端的，被稱為「噩」的存在，對於那衍生出的人格道。
階梯已徹底消失。
花瓶也完全裂了，那些巨大的力量帶動着其中人的身體，似乎要將它也一起撕裂。
「那麼，就用這個吧，好歹算是恢復時間最短的形態。」夏極丟開刀，扯下衣衫，站立在詭異的虛空裏。
奇異的流水聲，不知從何處傳來。
那男人突然開始融化，真正的融化。
他的頭髮隨着猩紅的血流開始落下，然後是眼珠，牙齒，再然後是體內的五臟六腑。
剎那都無法形容，那融化的速度。
嘩...
虛空突然不再黑，而是被紅黑佔領。
紅的是血，而黑的則是頭髮。
每一根髮絲再突然膨脹，「嘭嘭」地寸寸漲開，變成一條條難以想像的黑蛇，蛇無眼，但卻極長急促，身上覆蓋着詭異的鱗片。
每一個鱗片中都閃爍著難以言說的光華，莫說是人類，怕是神魔看上一眼也會瘋癲，或者是恐懼。
這是夏極的液化形態：鬼蛇海。
海一瞬間覆蓋住了整個空間。
然後化作滔天的漩渦，在這方面小小空間里旋轉起來，無數的鬼蛇或是隨着漩渦轉動，欣喜的玩耍，又或者是挺著身子筆直在漩渦中央。
冷靜而狠毒的對着這空間的邊緣。
鬼蛇無眼，但卻更加令人不寒而瑟。
滴...
突然，空間的某個地點傳出了一滴水落下的聲音。
很微小，微小到根本不可能被聽覺察覺。
但是，便是這小小的聲音，使得所有的鬼蛇全都對向了那出聲之地。
因為，這是空間的連接點。
即便藏得再隱秘，也無法逃脫夏極的偵察。
便如存在着連接的密封罐子，若是裏面裝滿了液體，便是那鏈接的漏洞再如何隱蔽，也會滲出水來。
而一旦滲出了水，便是可以被人察覺。
也許如此形容並不恰當。
千里之堤，毀於蟻穴！
那空間連接點便是蟻穴，而血海鬼蛇便是那咆哮的海洋。
那一刻，轟然一聲，整個空間再不堪重負，化為碎片，而無數鬼蛇昂然著，以光速射向那破碎的口子。
口子之外，依然是黑黝黝的台階。
這裏才是真正的通往第五層「蒸籠地獄」的道路。
血海突然開始凝聚，濃縮，一整個海洋縮成了千萬小小的紅瞳，然後向前在了鬼蛇的臉上，成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