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8.第368章 輕生奉國不為難

368.第368章 輕生奉國不為難

第368章輕生奉國不為難

雖然已經是開春時節,但是潤州境內曠野之中,卻依舊是一片人煙罕至的蕭條景象。

而在道路與河渠交匯的一座邊無名木橋邊上,一場倉促遭遇的戰鬥也已經以一邊倒的形式結束了。身太平軍選鋒團的隊正李漢然,也是面無表情的鬆開一具被他通了個對穿的屍體,重新檢查自己身上濺血的裝具和服式來。

然後他又把新鮮的血跡往臉上抹了幾把,這樣等到待會兒風乾之後,就更佳近似那些拚死殺出一條血路給討回來的官兵敗卒了。

當年朝廷發諸道兵赴援和遠戍安南的時候,其中也有一部分發自鎮海軍麾下的江東子弟;其中又有一部分因故被留在了當地戍邊,現在又陰差陽錯的成了太平軍麾下的士卒了。李漢然正巧就是其中之一。

因此,相比那些北地來的老卒或是嶺南出身子弟,他一口子地道的江東吳語和官軍慣用的口頭做派是做不得偽的;所以在他的出面應付和招呼之下,不但騙過和誘殺了好幾波的官軍游騎和信使;就連大路上遭遇到的這股數十人的官軍,幾乎是猝不及防的也被他們靠近身邊,又暴起發難全數斬殺與當場一個都沒能逃掉。

看着前面橫七豎八倒了一地的屍首,他卻沒有絲毫惋惜或是動容的意思,哪怕這些可能是他名義上的同鄉,或是昔日的同袍身份。

因為他早前已經從偶遇海上逃難過來的同鄉那裏得到了消息;他在為國戍邊與蠻人拼死拼活的多年時間內,他老家的所在卻是遭受了災荒,而朝廷的苛稅卻是不可減免而更甚有之;

結果就是整村人餓死了大半,余皆逃亡而去。正所謂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就連名義上朝廷特令免徭、減賦的他家,也在如狼似虎的鄉紳和胥吏面前不得倖免;所以他已經成為了有家不能回的一個孤魂野鬼了。

然後他的心就徹底死了,渾渾噩噩的得過且過的每一天。直到遇到前來收復安南的義軍;才得以獲得重新回到家鄉的指望,又從那些話糙理不糙的道理當中,慢慢的翻活過來。

所以他在這兒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給在訴苦會上與自己同樣遭遇和類似經歷的人們,拼殺出一個能讓後世子孫好活下去的朗朗乾坤所在。

「李兄弟,真是做的好哇。。方才我都差點兒信了自個兒也是官軍呢」

這時身為這隻選鋒別遣隊的領頭,穿了一身氣派堂堂的山文甲還帶起了鑾篼的別將林銘,也走了過來拍着他的肩膀讚許道:

「回頭我請你喝蔗頭燒和芋釀,包你管夠的。。吆喝了那麼久,現在先拿這潤潤嗓子吧。。」

然後又不由分說的給他遞過來一個開封的細陶罐頭,裏頭赫然是是黃澄澄的桃肉;這在這開春時節的江南地方可是尤為稀罕的物件了;也就是太平軍的將官們和后陣的重傷員們,才有隔三差五的定量配給。

「這。。就不用了吧,實在貴重。。」

李漢然有些木訥和頓聲道。

「貴重不貴重難道不是讓人吃的么」

林銘卻是不以為然的按住他手道。

「給你你就趕緊吃了,還得指望你繼續出聲替咱們打掩護下去,可不要關鍵時候啞了嗓子,那可真是多少果子罐頭都挽不回來了。。」

李漢然這才不再言語而深有感觸的喝下一大口桃子水,剎那間充斥在味蕾間酸酸甜甜的滋味,又變成擴散到全身的舒坦和釋放,讓他仿若是又回到了兒時故鄉,那上樹摘青梅而吃得酸倒牙的往昔時光。

「大夥趕緊輪番多吃喝一些,待會兒就不能攜帶更多的負累了。。」

然後林銘頭才有些滿意的插起手,對四周已經打掃好戰場,並且折來樹枝掩蓋在填溝屍體上的士卒們叫道

「有什麼覺得要緊的東西趕緊先集中埋了再說,下一刻起,我們就是身無長物的敗兵了。。」

「千萬莫要因為亦是貪心、捨不得,而在官軍眼皮子下露了根底,害了自己還連累大夥兒身陷險境呢」

而在重新整隊啟程過了這座木橋補救,在不經意間的地平線遠方,蜿蜒而過的數條河流匯合所向,句容城的輪廓卻是隱隱然的出現在他們視野當中了。

然後,這一隊人開始三三兩兩的散落着拉開距離,而相互檢查起對方的形貌來;時不時還有人往自己身上撒塵土,將袍袖和褲腿在地上抹擦搓揉的皺巴巴,或是向對方衣甲上用小刀添上幾道划痕。

這才低下頭、垮下肩,垂著膀子而放慢腳步,且做有氣無力壯的倒拖着兵器,緩緩向著遠處的城池行去;

然而走在前頭的李漢然還是用眼角的餘光瞅見,這句容城下的城門居然沒有完全閉合,而時不時有三三兩兩或是三五成群的人們,倉促而惶然的跑進去。

當然了,如果有人仔細留心一下的話,就會發現這些陸陸續續逃進城中的人們,雖然穿着破舊而低劣的布衣麻褐,但是卻難掩衣衫下那異於大多數普通百姓,面黃肌瘦或是黝黑乾瘦的壯實與白皙。

顯然是隨着義軍到來之後,在四野八鄉里所掀起的清算風潮;而不得不競相逃亡城內避難躲禍的鄉紳、豪強、大戶、封翁、官眷與胥吏之屬。

「這可是上好的機會擺在當前。。」

暗自落後幾步退到林銘身邊的李漢然低聲道

「就問領隊可願冒這個險了。。」

「你覺得此事能有幾成把握呢」

林銘愣了下道。

「只能說是一半對一半了。。」

李漢然卻是懇聲道。

「乘勢騙進城去是基本沒有什麼問題的,但是在裏頭會遇上怎樣的局面,就實在不好說也沒有把握了」

畢竟為了遷出偵查的需要,他們這隻別遣隊卻是與後方大隊人馬隔得較遠了;若是不能夠在後援到來前堅持下來的話,那這一番打算就只有貿然輕進之後的徒勞覆滅之厄了。

「那為什麼不呢,首當奪城之功可不是那麼容易遇到的好事啊。。」

回過神來的林銘卻是毫不猶豫的道。

「你既然有這個心思和一定把握了,我若是無端錯過這機會,只怕是會後悔一輩子的。。我立馬派人回頭去報信」

這時,卻有一輛馬車及跟隨其後的數名騎着騾子和驢的青衣奴僕,從另一條道上慢悠悠的驅馳過來了。

「前頭的軍爺,且請讓讓。。我等乃本州吳司馬的家人,急往城中公幹不得延誤。。」

還有人在氣喘吁吁的對着他們喊道

「很是巧了啊。。」

李漢然和林銘不由對視了一眼,分別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慶幸和決然之意。

。。。。。。

半天之後,天色已經漸漸灰暗了下來,而句容城門內升起的煙火也已經漸漸地熄滅了。而在充滿了血腥和煙火味的門洞,一輛橫倒在內城門口插滿箭矢又被燒掉頂棚大半截的的馬車背後。

太平軍隊正李漢然雙手微微顫抖,一種脫力的感覺籠罩着全身。身邊橫七豎八的是屍體,既有自己忠心部屬的屍體,也更多是城中官軍的屍體。剛才還有一隊官軍騎兵莽撞的沖了進來,狠狠的撞在了倉促舉起的長槍和障礙物上。

在如此狹窄的城門通道里用高頭大馬的騎兵進行衝鋒,真是夠愚蠢或者說是拚命的,可能是以為堵在城門過道里,我們就根本無處躲閃和避讓了吧,結果就是替堅守其中的殘餘別遣隊士卒們,又增加了好些現成血粼粼的防禦工事和障礙物。

李漢然想裂開嘴笑笑,但是剛才被一名騎兵臨死前揮刀割開的面頰,卻讓他無法進行這個動作。這隊官軍騎兵的行舉雖然愚蠢,可是本身卻實在是稱得上精銳彪悍,光是下馬浪戰就讓他本來剩下不多的部屬,已經傷亡的差不多了。

耳邊傳來的是各種臨死的哀號和箭矢的呼嘯,那是林銘帶領的另一部分人手在與城上官軍纏鬥;多少也分走了城內官軍的壓力,讓身在門洞裏的他得以喘息片刻。

事情是究竟怎樣變成這幅樣子的。他們明明都已經裹挾那位「吳司馬」的家人騙進城中,並且成功殺散了這一處們樓內的官軍;而在城牆附近縱火焚燒建築,以遮天蔽日的煙火來掩蓋,他們其實只有區區百餘人的事實。

然後又堵住了門洞,居高臨下的接連擊退了好幾波反撲的官軍。這時候,卻是冷不防城池的另一方,突然有官軍的援兵趕到;不但令城中守軍的低迷之勢大振,還集結出了一支精銳撲殺過來。

而且這一次他們更有策略的多,不但從城牆兩邊掩殺過來,還派人出城繞道到了背後來突然襲擊。

結果已經越發疲敝的他們就再也抵擋不住,而被沖斷成了城上城下的兩部各自為戰;又退縮到了門洞當中憑藉着狹窄的地形勉力堅拒下去。但現在對他來說也沒有意義了。

低頭佇立在城門樓洞中,抽搐得幾乎握不緊的手中斷刀還在滴血;李漢然忽而覺得真是可惜了,他還想找個胡女生幾個孩子,把名下掙到的田畝給傳下去呢。現在就只能死後讓人在童子營里找個孤兒,將自己的姓氏和家門給傳續下去了。

「當面可是李家的漢然兄。。」

一個有些熟悉的嗓音突然在門洞外響起,讓李漢然不禁一驚差點就握不住斷刀,斷喝道。

「你又是什麼人。。」

「還記得當年團結營里,我們一同在春潮居里飲過酒的交情么。」

那個聲音依舊在不緊不慢的道

「倒是李兄不是從徵發為國戍邊去了么,怎又會從賊助紂為虐呢。。若不是我隨軍前來赴援,怕是真想不到會有這番遭遇的。。」

「如今爾等已然覆亡在即,還不快束手就擒;至少我能苟全你一條性命來為國贖罪。。」

對方雖然這麼說着,但是口中的語氣,卻是變得有些隱隱不耐和焦慮起來

李漢然突然冷笑了起來,他可知道這些官軍同袍的德行,能夠用刀子說話的地方,絕對不會有足夠耐心來好言相勸的。他突然怒吼一聲出來:

「天補平均,再造太平。。」

「天補平均,再造太平。。」

頓時頭頂的城牆上也依稀爆發出稀稀拉拉的叫喊聲;顯然是林銘他們還在門樓里堅持着。而官軍也像是為之聲勢一奪般的居然停手下來了。

就在這有些令人窒息的可怕靜默了好一會之後;遠處的曠野里才傳來像是延遲了許久的叫喊和呼喝聲。

「天補平均,再造太平。。」

「清平亂世,再造太平。。」

「掃清妖氛,再造太平。。」

在夕陽斜下的最後一點餘暉當中,在蒼青色大旗引領下,成百上千騎卒所掀起的滾滾煙塵,正在沿着黯淡下來的地平線,向著句容城的所在撲卷而來。

好吧,諸位賣弄梗比我還厲害,在下輸了。

不過歡迎流言和建議更多的梗,看我能不能酌情插入主線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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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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