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心思荃兮路阻長(下

第362章 心思荃兮路阻長(下

第三百七十一章人心苦未平(下

江寧城(上元縣)外,石頭鎮中,鎮海軍第三都將張郁,嘴中乾澀發苦的望着漫山遍野圍攏而來的草賊人潮;有些後悔自告奮勇引兵前來鎮守當地了。

既然賊人已經能夠整好以瑕的出現在此處;顯然,江寧外圍曾外圍賴以為屏藩和呼應的,由土團軍和鎮扼使們駐守的東山戍、丹陽鎮、秣陵鎮、漆水鎮等,都已在自己毫無知覺的過程中不復存在了。

如今以石頭城為主的江寧城中只有三千兵馬,其中只有一千名乃是他帶來的鎮海行營兵,余皆是本地收聚而來的鎮戍兵和團結子弟。再加上從本地數萬戶口中臨時招募的義勇、丁壯,也不過是五六千人的守軍而已

雖然他已經屢次擊敗過好幾波前來攻打和騷擾的賊眾,但是在真正洶湧而至的賊潮大勢面前,他們這座粗粗修繕過得江寧縣城,也不過是汪洋之中的孤島,或又是洪流之間一塊鬆動欲墜的礁岩而已。

而站在他身邊的那些守城軍卒們,更是各種面無人色而手腳發軟起來;正所謂是人一過萬就無邊無際,這裏漫山遍野出現在城外的草賊有何止過萬呢。

光是他們所卷盪而起塵煙的就徹底淹沒了,城外田畝里、道路上新生出來的點點青翠綠意;而將整個視野當中所有的都染上了一片昏黃黯淡的色調,

而且這些賊眾與之前所擊敗的那些,衣裳襤褸,只有削過的竹稍、鎬把、木叉和鋤尖的烏合之眾,大不相同;他們至少人人都有像樣的兵器和護具;而按照統一的形制和式樣,陣列成一個個或是鬆散或是緊湊,卻又間距分明的行軍隊伍來。

而在這些草賊的中心位置,如同波間游鱗般的甲光反射,時不時魚躍一般的閃爍在這些浩蕩而沉默的人潮之間;這可是草賊之中健銳和精卒的徵兆啊。

「這。。這。。可是草賊本部的老營悍卒來了啊。。甚至還有馬隊間雜其中,這怕是還在大賊頭在前掠陣觀望啊」

一名老於軍伍的軍校亦是哀聲嘆然道。

「接下來怕不是一場艱苦卓絕的死戰了。。」

「無論是死戰還是血戰,我輩深受國恩食祿日久,斷沒有束手待斃的道理。。」

這一刻,都將張郁總算是恍然回過神來,而對着左右補救式的慨然道。

「路遙知馬力,危難見忠良,故且讓這些賊子,好好見識一番朝廷軍健的利害;我已遣人向丹徒請援了,一亦鎮海行營聞訊來援,便是彼輩的覆亡之期了。。」

然後他又對着依舊是有些反應寥寥的守軍補充到。

「所有城上將士臨敵犒賞加倍,斬首和繳獲另計,隔日就給結清;退敵之後所有積欠盡皆補足,我自當請於節衙另有賞給。。」

「願從都將戮力殺賊。。」

這時候才有人接二連三的叫喊起來,又從參差不齊的林林落落,一聲接一聲的變成了衝動雲霄的齊聲大呼;總算是將有些萎靡和低沉的士氣、軍心給變相鼓舞和振奮起來了。

隨着他一聲令下吹響的備敵號聲和升起的戰旗,原本在敵勢面前沉寂的城頭,也像是被驚醒過來而又沸騰一般的奔走、忙碌起來起來了。

「快把火炭和沸水端上城來,。。」

「火速拆下更多的城邊屋舍,給我營治出更多的炮石檑木來。。」

「火油,我要更多的火油,自此開始城中禁止私用燈火。。」

「速速將生灰全數吊上城來裝罐,手腳利落些。。」

「多準備撓鈎、叉把和長柯斧,以備賊人緣梯登城,」

「快給水缸和木槽添水,等賊人放火起來就不及了。。」

這時候,城下的賊軍當中也終於在城上堪堪的一箭之地外,緩緩停步頓足下來而從中如同劈波逐浪一般的推出許多輛大車來。而在這些大車上赫然堆積著許多血跡乾枯而蚊蠅飛舞的人頭來,被逐一的傾倒在地面上而堆成了數座小丘,並插上了相應繳獲而來隱約可見姓氏和番號的破爛旗幟。

這森森然的一幕頓然讓城頭上的官兵聲勢有些一窒。然後,一根根被錐入土中的粗大原木立柱,及其上面帶着皮兜的稍索,也隨着退讓開的賊眾而呈現在了城頭的守軍面前。卻是在義軍當中義軍初步普及開來的各色旋風炮。

片刻之後,隨着這些被奮力搖動飛旋起來的轉柱,呼呼如烈風頓然甩飛出許多大小不一的石塊來,卻又蓽撥作響的紛紛拋擊在牆根附近的地面上,只有少數落在牆面的低矮處和城門上,發出噗噗和咄咄的碎響來。

這個結果不由讓城頭上嚴陣以待的官軍一愣,又頓然爆發出刻意的鬨笑聲來;然後很快他們就笑不出來了。因為隨着這些旋風炮不斷被重新調整了方位和角度,更多沉重卵的石塊出來開始飛上城頭,又乒乓有聲掠過垛口,而將站在後頭的官兵給打的滿臉開花慘叫起來,或又是來不及發聲就倒栽下去。

而這時在賊眾之中又推出來多輛形似三角板屋,而帶着打磨過石質尖錐撞頭的衝車,開始在帶着輪轂的大排掩護下對着城門緩緩的推進過來;官軍這才如夢初醒一般的在大呼小叫聲中,紛紛探身而出彎弓搭箭對着衝車的位置,射出一條條帶着煙跡的火矢。

只可惜的是,無論是衝車還是帶着輪轂大排上,都已經被事先附上了一層浸濕的破爛薄被,還在上面塗抹了河溝里羅掘的稀泥。因此,哪怕落在上頭的火矢再多再密集,卻都沒有能夠如願引燃起來。

「停下,不要再費箭矢了。。」

張郁見狀自覺有些不妥,急忙連聲大呼道。只可惜那些城上守軍多數又有何嘗見過這般的草賊戰陣,而競相射的不亦樂乎,對於他傳下的號令終究是遲疑和延緩了片刻。

然後就在某種鼓聲節拍和細密呼嘯的風聲之中,那些具列草賊之中一直引而不發的射手箭陣,迸發出鋪天蓋地一般的細密箭雨而來,又像是激濺而下的暴雨一般的澆淋在城頭的人和事物上;就像是在門樓為中心的城牆上霎那間長出了一層細密的毫毛來一般。

而那些起身探頭激射尤酣卻來不及躲閃的守軍弓手,亦是紛紛被射中、貫穿在其間;而帶着凄厲的慘叫聲探身跌墜下去,或又是身插數只箭羽倒栽回來。還有少數被釘死在城牆邊上卻沒有斷氣的,就這麼懂得些許的在那裏哀呼連天。

這時候卻是鑼聲一響,許多抱着柴草捆的輕裝赤膊草賊,也突然從大排之後猛衝了出來,而在急促加速的小跑之後,將手中抱着的柴捆投擲進滿是淺水泥淖的護城河中。幾個來回往複之間就已經填塞和鋪出一道,勉強可令衝車墊腳通過的臨時道路。

幾息之後,隨着衝進門洞裏的衝車發出了第一聲撞擊的響動,城頭上擊墜而下的滾石檑木、暴澆的沸水生灰熱油,戰鬥轉瞬間就進入到了最激烈的白熱化中。

然而接下來的激戰之中,蝟集在門樓上的官軍可謂是嘗試了沸水,滾油、撒灰、火燒、重擊的諸般手段之後,才發現屹立在煙火之中的大半截衝車,依舊是巍然不動。

而在那已經被烤乾燒焦蒸發的棉被和稀泥,以及支離破碎的皮質覆頂之下,赫然閃耀這某種金屬面板才有的泛黑光澤;雖然看起來已經被擊墜物搗砸的坑坑哇哇,但是居然依舊堅挺的庇護著底下活動的人聲鼎沸。

這一刻,城上的官軍們也紛紛感覺某種不妙地意味,而舉著團牌冒着漫天飛濺的矢雨,將一大缸子燒紅的火炭給奮力推道了牆邊上,又對着垛口外竭盡全力的墊高和撬動起來;

而在他們下方的門洞之間,身為樣子隊開山組一員的石牛,也用特製磷頭的引火器具點燃了,被衝車自身分量給固定和堵死在城門上的,一隻短身管喇叭闊口炮的引線。

隨着一聲隱隱的震響,從門洞裏倒卷而出的灰煙和塵埃滾滾;聚在大排之後與城頭對射的義軍士卒,也像是得到莫大的激勵一般,歡聲雷動的一擁而入卻是在無任何妨礙了。

隨着江寧城頭上一片惶亂和嘈雜聲中,那面代表官軍的「鎮海」兩字大旗,也被砍斷了杆子而在空中扶搖了數下就不見了。

「土坦克作戰成功,計劃通。。」

遙遙目睹著這一切的周淮安不由在心中暗道。人力推動的鐵架鋼頂衝車加上特製的開門炮,在整個時代足以面對大多數的情況了。

「這就拿下了么。。」

「就這麼輕易么。。」

而跟隨在他身邊觀戰的數位義軍頭領,則是一臉懵逼和目瞪口呆的模樣。

「幸不辱命。。」

隨後滿身煙火氣的王天明,手捧一支折斷兩半的大幅旗幟而奉送到了周淮安的身前,慨然大聲道。

「江寧城已為您所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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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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