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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教主帶走了刑堂被關押的瘋子們下了山。刑堂放在聖教內部,也是輕易不會碰的一個地方。那裏面關押的人,都是過分弒殺、讓聖教內部已經控制不了,或犯了對聖教來說也很嚴重的大錯、常年不見天日。以前水堂主一脈,需要用死人或活人做實驗的時候,試驗品,就是從刑堂拖出來的。

那裏關着的人,有喜好吃人的、把血當水喝的、精神不正常的、殺人成魔的……聖教將這樣一批人,長年累月地關押著,稱他們為「瘋子」。這群人放出來,對聖教自己來說,都相當於炸彈一樣的存在。而原映星不光把這批人放了出來,他還帶這批人下了山。

他要做什麼?!

望月幾步走下高階,拽住來報下屬的領子,急問,「他往哪裏去了?」

這邊沒有得到回應。教主要做的事,豈是他們這些下屬敢過問的。只是在教主走後,知道此事不妥,才過來找各位長老們報告的。望月蹙著眉,心急如焚。身後各位長老和堂主,也神色惶惶,不知如何是好。

正這時,又一下屬進來報,「聖女大人、各位長老、堂主,右護法讓下屬通報,說教主他們去碧落谷了!」

右護法?!

棠小玉?!

望月升起了幾分希望,問道,「小玉姐讓你過來傳話的?那她人呢?」

心中還驚疑不斷:棠小玉名義上是右護法,實際上是原映星的影子。原映星去哪,她去哪。原映星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這樣一個人,行事向來,從不跟他們這些聖女長老彙報。

棠小玉直接聽令於原映星。除了原映星,誰也不能命令她。

棠小玉從來沒有把教主的行蹤,跟他們這些人說過。一次都沒有。

而這一次,棠小玉居然讓人過來傳話了?!什麼意思?

「教主親自到刑堂,把看守們打暈后,把刑堂關着的人放了出來。烏泱泱一片,他帶着人走了。屬下是刑堂一個倒水的小人物,被教主威儀嚇得腿軟,沒有被教主嚇暈。右護法出去時,匆匆抓住屬下,吩咐說讓屬下來找幾位大人,說教主要去碧落谷。但是右護法走得很匆忙,許多話來不及說,就追着教主去了。屬下覺得這是大事,就趕緊來報了。」

眾人怔怔然,互看,竊竊私語。

惶恐焦躁的彙報事情的教徒,忽聽到一個溫和的男聲,春風一樣撫平了他的不安,「可曾看到右護法當時的神情?」

教徒抬頭,看到眉目清遠的青年,垂着眼看他。一下子想起來,這位是聖女大人的新婚夫君,雲門弟子,楊清楊公子。心想這位公子真是如傳聞般的溫柔,說話都是跟聖教喊打喊殺的大人們風格不一樣,定定神,此教徒回憶著當時的情形,「護法大人臉色發白,憂心忡忡。跟屬下說話時,她心不在焉,不停地往教主的方向看,好像在擔心着什麼一樣……」

望月聽到這些,心中冰冷。她的臉色一點點變白,她咬下唇,當即就要往外跑,被楊清拉住手腕。動物的敏感反應,讓望月知道一定出了事。心裏有聲音在催促自己,她快要瘋了,根本不願呆在這裏,「原映星肯定出事了!我要去找他!」

「你懷着身孕,不能來回奔波,你如何找他?」楊清抱住懷中掙扎的姑娘。

望月叫道,「那我也要去找他!他一定有事瞞我……」她腦子裏亂亂的,想到清晨,原映星從后環抱着的樣子。

想到他在耳邊輕聲問「我做你情郎好不好」,想到他看着她時、那種快要落淚的眼神,想到他低聲問她「你希望我有問題嗎」……當時一定就出了事,當時一定是有問題的!

可她居然沒有去問他,沒有去管他!

她滿心害怕,怕事情發展到不可控制。她竟沒有去想原映星的反常……他待她,感情從來都沒有爆發過。他突然抱她,她以為他是受到她成親的刺激。她覺得自己不能給他希望……但是如果不是呢?如果她當時問了原映星,是不是他現在不會走?!

「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心跳得越來越厲害,總害怕發生不好的事情,「清哥哥,你讓我去吧!只有我能安撫了他啊……」

楊清沉默一下,說,「我去找他。」

「……」

他看着懷中眼中茫然的姑娘,重複一遍,很冷靜地說,「你別怕。我幫你帶回他。我武功比你高,即使在一群瘋子中,也比你有優勢。阿月,你不能離開工布。你得坐鎮這裏,你忘了魔門的勢力,也在逼近這裏嗎?我去碧落谷,把原映星好生生地給你帶回來。」

「……你真的會帶回他?」望月眨著霧濛濛的眼睛,仰著臉,喃聲問楊清。

楊清抓着她的手腕鬆了下——望月在不信任他。

因為原映星,她不信任他,怕他在期間未曾出全力……

楊清壓下心中澀然,告訴自己。應該的,要是我,我也不相信她。誰會拼力去拉回情敵那讓人難以理解的神經呢?可是他不能不去,原映星對望月來說,太重要了。

楊清抿了下嘴,說,「我跟你發誓,如果我讓他出了意外,如果他有……我也無顏見你。」

望月抱緊他。

兩人並沒有寒暄太久。一眾長老圍上來,與望月一起,簡單交了楊清幾段控制那幫刑堂瘋子的手段。但是也不容樂觀,原映星他們朝着碧落谷去了,誰也不知道那麼幫瘋子,在原映星手中,會爆發出什麼樣的威力。聖教匆匆指派給了楊清一些人手,楊清便帶人下了山,去追原映星。

山中也不得清凈。

眾長老與望月一起,開始商量如何鎮守工布,對付前來的魔門中人。聖教有些缺人手,碧落谷被牽制一部分,西南戰場被牽制一部分,楊清又帶走了一部分。山中現在,高手都走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大部分都是沒什麼武功的普通人。這麼一幫子人,要如何對付來勢洶洶的魔門,也是大難題。

望月一直心神不寧地聽着長老和堂主們分析。她雖然人在這裏,心裏卻一直想着原映星。

她想到她已經很久沒關心過他了。

她很久不知道原映星的事情。

小時候他們無話不談,可是在她死後,在她回來后,她和原映星,就沒怎麼認真說過話。永遠在圍着楊清,永遠在討論正道和魔道……而他們兩人之間的問題,他迴避,她也迴避。

所以,當他有什麼事,也不再告訴她了,是么?

曾經棠小玉知道的事,她也知道。

現在,棠小玉還是知道,她卻已經不知道了……

「大人,我們人手不夠,怎麼辦?」一位長老的話,將望月拉回現實。

望月想了想,思索,「……跟雲門借人吧。」

「……」大家看着她的眼神,跟看瘋子似的。雲門是正道,魔門打架,人家樂得旁觀,怎麼可能借人給他們?魔門中的內鬥,雲門一直旁觀得理直氣壯,理所當然。人家沒有過來補一腳,就夠講道義、正人君子的了。

雲門怎麼可能借人?!

望月說,「楊清是雲門的弟子啊,我是他妻子,那也算半個雲門人?就以楊清的名義跟他們借人好了……雲門那幫老頭子偏私的很,工布被圍攻,他們知道楊清在山上的話,為了楊清,肯定會捏著鼻子忍了,借人給咱們的。」

「但是楊公子並不在山上啊。」

望月沉默地看着這個說話的人。

眾人一起沉默地看着這個說話的人。

這人一怔,頓時明白了,臉紅地躲去了後面站着。真的,他真傻,枉為魔教人。楊公子在不在,又有什麼區別呢,反正該利用時還是一樣的利用。不在,反而發揮的空間比較大呢。事情真相如何,還不由聖女一張嘴來說嗎?

望月當即努力放下對原映星的牽掛,回去找自己夫君的信紙筆跡,讓教中能人模仿楊清的字跡,自己則模仿夫君的口吻,向雲門借兵……反正,大家遲早是一家人嘛。聖教把控魔門,總比被魔門把控好吧?起碼聖教有楊清在,魔門其他門派,可不會像聖教這麼好說話。

「再讓江岩去送信。」望月狡黠地笑一下。

「有理有理。」江少俠原來是雲門弟子嘛,去送信正合適,但是還是有隱患啊,畢竟這裏時間等不得,「萬一雲門扣下江少俠,也不肯借人給我們呢?」

聖女望月想了一下,猶豫道,「那我們給江岩下點毒,如果雲門不借人的話,就威脅他們,不給人,江岩的毒即發。怎麼樣?」

聖女想出如此歹毒的手段,大家滿意了。又把僵硬的江岩叫過來,商量了些細節,如是吩咐一番,江岩莫名其妙中,又哭笑不得。

拉拉雜雜,教主不在,眾人圍在一起,解決這些事情。

一直說到第二天天亮。

眾人疲憊不堪,紛紛告退去睡了。望月本身懷孕,在熬了一夜后更是臉色難看,回去后趴在床上,昏睡過去自不提。等她下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又到了黃昏。隨意喝了一碗粥,就沒有胃口,丟在一旁。在窗前徘徊許久,心事重重地想着楊清現在不知道有沒有追上原映星。

又祈禱她的夫君手段高妙些,不管原映星要做什麼,都要制住原映星,穩穩地壓住原映星。

希望不要真的出事。

她在窗口傻站半天,忽然想到原映星離教之前,在地牢裏待了將近一天的時候。不知道在那裏做什麼。想到這些,眼中微亮,自覺地牢那邊,可能會讓自己找到些蛛絲馬跡。她披了身外衫,就趕往地牢。

她一路尋着原映星的行跡。

昏暗的火光下,她舉着火把,停留在一間牢房外。

黯淡的光線中,她看到牢中已經化了半天的屍骨。面容猙獰而可怖,骷髏、血跡、破洞,全身都是這樣的,讓人看不清臉。牢中,有個頭很大的黑螞蟻在爬。在那具屍體上爬來爬去,空氣中有香甜的氣味,像是蜂蜜,又混雜着不知道的葯香。

望月彎下身,撿起丟在地上的藥瓶。她放到鼻尖聞了聞,也沒有聞出來。打算一會兒出去,讓聆音幫忙看看。

她舉着火把,又往那屍體上照了一照。

她看到那張猙獰麵皮的底下,是姚芙死不瞑目的眼神。

眼睛空空的,睜得很大,血水從眼中流出。不知在看哪裏,也不知在想什麼。

白衣裹皮下,整個身體血肉模糊。

望月看得一陣噁心,側過頭閉眼,緩了一緩,重新回過頭看,又對上姚芙那雙流血的眼睛。她握着火法的手用力,輕輕地發着抖。腦袋砰的一下,許多想不通的事情,爆炸一般濺了出來。

為什麼?姚芙已經死了么不是?

為什麼會在這裏?會死的這麼慘?

原映星最後一天,是在這裏面對姚芙嗎?他對姚芙做了什麼?那不是他的愛人嗎,他不是一直喜歡姚芙嗎?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事情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望月站在牢房外,與牢中的血腥味對面。她久久地站着,臉色發白,眼神漸空,手中火把幾乎握不住……有腳步聲從外到內,黑衣下屬過來,向她彙報,「大人,有一女子,要上總壇來。自稱姓秦,來自西域。說教中老人,該對她有印象。」

望月慢慢回頭,大腦受到眼前所見,還有些遲鈍,她問,「什麼?」

下屬飛快地抬眼,看了聖女一眼,遲疑着說,「那女郎,說是我們教主的娘親。」

「……!」

下屬很不理解,「但是我們教主,有娘親嗎?不是,很早以前就死了嗎?」

望月呼吸一下子急促,腦海中想到了一個人的影子,飛快地抓住下屬的手腕,語氣急速,「教主當然有娘親了!快,快請秦姨上山!」

忙亂很久,聖教迎來了一位遠道而來的客人。

不光是聖女望月在焦急地等待,各位長老和堂主,聽說此事,也全都過來。低着頭互相私語,目光不停掃向殿前大門,回憶著很久很久前的過往:那時候教中內亂,那任教主和夫人避難而走,之後教主死在外域,教主夫人也再未回來……一晃眼,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

等了不知道多久,教徒才領着人進來大殿。在殿門大開的一瞬,一紫衣長袍女郎,進入了眾人的視線。她的兜帽寬大,遮住了面孔,從外入內,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神。望月迎上去,看來人放下了兜帽,婦人露出了自己的面孔。

容顏明艷,眼有風霜。

氣場很奇怪的一個人。像是張揚被強壓,生機被隱藏,松柏被拔根,海浪被束縛。她是收著的,人站在這裏,靈魂卻虛虛地飄着,找不到落腳處。

她對大家緩緩一笑。

笑起來,眉眼飛動的樣子,與原映星有七分相似。

她跟怔住了的眾人打個招呼,「我……我是秦凝。不知道在座眾人,是否還認得我,我是原……是你們教主的母親。」她美麗的眼睛,將眾人一一掃過,落在望月的面上。

很多年前,望月曾經見過秦凝。那時秦凝來教中,看望原映星。秦凝是原映星的母親,這對母子,說了很多話。之後秦凝又走了。原映星一個人坐在夜中發獃了很久。他從不跟人提起自己的父母,望月知道他心裏不自在,也不跟他提那像是陌生人的父母。

而今,很多年過去,原映星的母親,再次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望月看着她,「不知秦姨來我聖教,是有何事?」

語氣客氣而疏離。

秦凝倒並不計較小姑娘警惕的態度,散漫地笑一笑,笑的時候,勉強能找到少年時的風采,「我來找阿星。」

她垂下眼,望月看到她眼底,有幾分憂鬱,「……阿星,不在么?」

……

在秦凝來訪聖教的時候,碧落谷在經歷一場大戰。

碧落谷本是很美麗的一個地方,現在,卻變得修羅場一樣。古木參天,草木茂盛,植被豐富的山谷,泥土深處散發着生靈苦苦掙扎散發出的血氣。這是一片埋骨之地,碧落谷的全部弟子們,和魔教這幫瘋子們,就在碧落谷的地盤,展開了最後的大戰。

亂世嶙峋,橫屍四野。到處都是血,到處都是屍體。曾經的美麗家園,被魔教人毀的一乾二淨。

「殺啊!」碧落谷的弟子們,知道這是自己復起的最後一次機會,眼睛盯着對方兇悍的身手和殘忍的笑容,眼中佈滿了紅血絲,衝殺向前。

為了對付魔教,碧落谷專門從西域請來了高手坐鎮,付出了很大代價。但是魔教教主親自來着一群瘋子前來,不顧傷亡慘重,不顧生死,就直接殺入了谷內。

谷外也有防線,沒有用;谷中也有陷阱,瘋子們死的不少,活下來的卻毫不膽怯。

從來打戰講究的是策略,像對方這種「死就死了,反正我就是要殺你」的一往無前的風格,是最可怕的。死亡對他們沒意義,他們就是要殺人。原映星像是把一群蝗蟲,狂笑着灑向了碧落谷。

迎來哀聲載道。

那幫瘋子,人數根本沒有碧落谷中的弟子多。可是他們不計傷亡的手段,逼得碧落谷不得不傾盡全力。谷中已經向周圍離得近的正道門派求助,可是就是怕對方太兇殘,不能讓大家撐到那個時候。

魔教人殺紅了眼。

碧落谷的弟子們知道這是最後一道防線,也都殺紅了眼。如果碧落谷讓魔教人佔領,那碧落谷,迎來的就是滅門了。不會有第二個選擇。事情是怎麼到了這一步的,已經想不通了。大家只知道,只有殺退這幫魔教人,碧落谷才能保下來!

拼盡全力地殺人!

五六個碧落谷弟子,圍着一個魔教人打。

到底魔教人少,碧落谷用人海戰術去堵,目前來說,對方損失慘重,他們的損失只會更多,根本無法計量。

白骨漫山遍野。蒼穹大地,被鮮血染紅,埋葬著停止的心跳。

棠小玉也在人中奮殺。

兩天兩夜的殺斗。

殺不完的人,走不近的路。

她一身黑衣,早已染滿了血。身上千瘡百孔,揮劍的手幾乎要抬不起來。她面上全是血,蓋住了一張嬌美的面孔。眼睛在人群中穿梭,不斷地試圖前往一個方向。無數的碧落谷弟子攔阻她,她身形由開始的輕靈,到後期的遲鈍。

麻木地殺着人。

眼前在尋找。

無止無休。

也許要在死前,就這麼殺下去。要麼是她殺了對方,要麼是對方殺了她。

棠小玉與碧落谷的弟子們打鬥。那幾個弟子武功很不錯,全盛時期的棠小玉,自然是對方奈何不得的。然現在,十幾個人一起圍着她,都知道她是魔教右護法,都要殺掉她,取她項上人頭,好振奮師兄弟們的心。

棠小玉在他們間周旋。

一把橫劍從前刺來,她躍身而起,踩着劍尖踏過去。另一條帶着刺的長鞭,從斜刺里飛來,她幾步往前,在地上滾一圈,狼狽地躲開。追逐的幾柄劍跟着她,棠小玉氣息不穩,眼見寒光罩面,無法躲開時,忽有一道氣流從遠而來,將對着她眉心的武器錯亂撥開。

幾下里,棠小玉被一人扶起。

場面發生了變化,數不清的魔教人,從四面八方飛下來,加入了戰局。

棠小玉抬頭,看到扶自己的人,是楊清。棠小玉微恍神,記得去年某天,自己也是被人追殺,便被這位秀雅無雙的公子搭手扶起。

然,那次被救,是這位公子算過來的。

楊清不看那些碧落谷的弟子,已知滅門無可避免,心中也因江岩的事,有些遷怒他們。他扶起棠小玉,正要說話,手被棠小玉猛抓住。棠小玉眼睛通紅,對他求道,「楊公子,楊公子你快去幫我們教主!求求你了,他……」話說的太急,根本沒有說清楚,就咳嗽起來,捂著胸口吐血。

楊清言簡意賅地問,「原映星在哪裏?」

棠小玉咳血咳得說不出話,只伸手指明了一個方向。楊清將她交給過來的幾個魔教弟子,便匆匆趕去了。棠小玉卻絲毫不領情,很快調整好自己的身體,重新撲入了戰局。一邊殺人,一邊往自己方才指的方向去。

那裏有教主!

教主在那裏!

她必須要趕過去!

要幫教主,要救教主……就是死,她也要死在教主身邊!

她一定不要死在一群不認識的人海里。

她心頭升起希望來:楊公子來了!一定是聖女大人請楊公子前來幫忙的!楊公子武功這麼好,心腸也這麼好,教主會得救的,對吧?

原映星在和西域來的三位高手,在碧落谷的另一處谷地,戰在一處。

雙方皆是高手,戰起來飛沙走石、草木枯盛,尋常弟子,被內力衝擊,根本不是他們幾人的對手。

三個來自西域的高手,是三兄弟,一高一矮一胖,圍着青年打鬥。原映星黑衣上,早已多了很多傷痕,汩汩地往外流着血。不過也看不清,黑色實在是便於掩藏傷口。對方的三人,武功皆是和原映星不分上下。原映星如果再修習武功上幾年,也能打敗他們。

他現在還年輕。

他武功很高,卻與三大高手打起來,無法做到旗鼓相當。

原映星是處於下方的。

一波波的無聲氣流碰撞而裂開,四人間形成漩渦似的狂流,卷著幾個人。周圍古木刺天,連根拔起;流川在地,狂怒飛天……青年以一對多,明明處於下方,卻根本沒有後退的架勢,一力向前。

雙方在谷中打鬥,從這方打到那方,再又換了一方。從谷地打到崖邊,又從懸崖口打了回來。碎石四濺,滌盪真氣,武功招式錯亂無比,風聲在耳。三位西域高手的武功,帶着西域的風格,有些詭異。原映星的武功,卻也不是大氣縱橫的正路,同樣偏斜,同樣劍走偏鋒,誰也無法短時間內讓對方認輸。

數百招上下,雙方額頭冒汗,內力衝壓,招式在後,皆是取命之術,皆是要殺了對方。

百川升高,河流壯闊,風雷滾滾,相交不可擋!

三位高人嘀嘀咕咕地說話,幾人驚疑地看着對面那好像不知疲憊、不知痛楚的青年——

他面容蒼白,眼睛發紅,綳著臉,出手卻是狠厲,充滿了戾氣。其人在天,帶山搖地動之勢,駭得地面跟着震動。狂風捲起,撲在他寬大的衣袍上,他的眼睛,空空的,像是看着對方,又不像是看到對方。眼睛像是泡在冰雪中,冰冷,空漠。實在不知道這樣的人,到底在想什麼。

原教主的武功非他們不能敵。

原教主眼神里透出的那種死寂,卻讓人害怕。

幾人沖着原映星喊,「原教主,你我並不是生死大敵,何必為小小一個碧落谷耗在這裏?不如我們一起停手,你自去解決碧落谷之事,我等自行離開,你看如何?」

原映星不應,手下動作根本不減。對方的話,於他如過耳煙雲一樣。

三大高手怒了,本來好言相勸,誰知這位中原的教主根本不領情。都是習武的,也不至於惜命至此。既然原教主要跟大家好生磨,那三兄弟不妨聯手,好好教這位小屁孩教主做人!

殺招一下子更為凌厲。

招招對着原映星。

他的壓力一下子變大。

手臂、肩膀、腰部等重要部位,新傷添舊傷。

然原映星仍然眉頭也不動,像不知疲倦一樣,丹田真氣所剩無幾,招式威力也不如之前。令人恐怖的氣息次次飛撲向他,成為一道天羅地網,將他蓋在中間。他在其中,反而像是找到了某種韻律一樣,捕捉到那種節奏,片刻間,氣勢如虹,再增一高,讓人駭然。

幾人互看,都對原映星起了殺心:此等人物,等他長成,必是自己身死之日!何妨將他斬殺於此!

原映星與他們打殺,心中,卻是想到了很多年前,他還不是聖教教主的時候,每日裏,與望月一道,就是在刑堂的管押下,殺。殺殺殺,不停地殺人,不停地見血。殺的人越多,才越有機會走出去。

很多個夜晚,兩人相偎著,互相鼓勵,說,「月芽兒(阿星),我們一定能活着出去的。」

活着出去多好。

殺光了所有人,就剩下他們兩個活着。

他就是教主,她就是聖女。

他就能娶她了。

不過後來,他也娶不到她。

他多麼恨,又多麼痛苦。每每看到她笑,心裏就痛一分。

好像回到小時候,那時候比現在苦多了,稍不留心就會死。可是死了,不是更好嗎?

他覺得那樣是最好的,月芽兒陪着他。他死了,她就在身邊。

「小子,受死!」

三道掌風,一起當面,凌空而來,打向原映星。

原映星吐口血,面無表情地後退。掌風密密成網,很難躲避。他也覺得自己躲不開,不知道迎一掌,會不會死呢。正是冷漠想着的時候,忽有一風從側方掠入陣中,提起了他。兩人飛身而起,往後退去。同時,來人出掌,與破開的掌風對了一下。

雙方被內力往兩邊逼退。

原映星抬目,看到是楊清。

然他們二人一言未發,就重新與迎上來的三位高手打在一起。楊清也是武功高手,習得是雲門的正統路子,他的真氣磅礴精鍊,如大海般波瀾壯闊。身法極好,加入戰局,當即讓原映星這方,勝算加了不少。

兩個青年,這是第一次攜手並肩,與那三位來自西域的高手打鬥。

一邪一正,一身形鬼魅,一身形如鴻,恐怕是第一次,魔教的武功,和正道的武功,一起展現。

而高手們的武功展開,和一般人的小打小鬧,又不一樣。

原映星憑藉自己一己之力,能強行和他們打了半天,雖處於下風,卻始終不敗。楊清加過來幫他,對方的三人,轉瞬間,就有落敗趨勢。

三人驚駭,好幾次想開口說話,都被原映星凜冽的招式逼得開不了口。

如是三百招后,西域三人在原映星和楊清的協力下,兩方真氣疊加,將他們打得摔了地,吐血不停,再沒有起身的力氣。

楊清站在前方,看着三人的樣子,終是舒了口氣,想到幸好趕到的及時。

他回頭,正要與原映星說話,卻見對方當即走人。不禁往前跨一步,攔住原映星,「你去哪裏?」

原映星漠聲,「殺人。」

楊清頓了下,仍攔住原映星,「教主,你身受重傷,即使過去,也幫不上忙。不如依在下之意,與我先行離開此地。」他和原映星並肩而戰時,自然知道原映星的傷勢有多重。

原映星說,「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轉身就走。

楊清再攔,遲疑下,「……不是我的意思,是阿月的意思。」

原映星腳步停住,抬頭看他。兩個青年對視,楊清脾氣真是好,在這時候,還很和氣地跟原映星說,「阿月很擔心你,囑咐我要將你完好地帶回去。」

原映星緩緩笑開。

笑得卻不太對。

他說,「月芽兒才不會擔心我。她眼裏只有你。」

眼神有些空,垂下來,看上去是一個傷心欲絕的眼神,「她早就不要我了。」

「……」

楊清一頓,低下頭,看到自己胸前滲出的血。原映星的手,插在那裏。

鮮血,一滴滴低落。

楊清喃聲,「你……」

原映星竟是在他不設防的時候,突然對他下手。

身後,屢屢被原教主打斷話的三位高手,終於咳嗽著,開了口,「這位……公子,你恐怕不知道,最開始請我們三人來碧落谷的,正是你身前的原教主。」

……

聖教總壇中,秦凝垂著頭,輕聲,「阿星去信到了西域,請三大高手出手……我怕他發瘋,怕他胡來。他們姓原的,骨子裏都有毀滅的因素。所以我來看看……到底,還是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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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叔你這樣很容易失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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