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祭典（三）

?隱約雷鳴陰霾天空但盼風雨來能留你在此

隱約雷鳴陰霾天空即使天無雨我亦留此地

——《萬葉集》

木之本桃矢站在原處，面無表情念著台詞，明明很悲慘，偏偏被他非常不走心的念成了十分喜感的棒讀。

演出台上的燈光開得非常大，根本看不清一片黢黑的觀眾席。

剛剛那陣魔法的波動，應該是有庫洛牌出現吧，不過小櫻很快解決了。

桃矢按捺下那點不安，心裏走神想着，卻還是按照劇本演了下去，等到退場去了後台，卻沒有看到真弓的影子。

他也沒有深想，只當她和小櫻她們坐在一塊了。現在要卸妝了，如果讓其他人幫忙卸了，之後她一定會啰啰嗦嗦的吧。

這麼想着，他打開了手機通訊錄，並沒有看到那個被她自己掛在第一的名字。

木之本桃矢皺起了眉。

順手撥了記得滾瓜爛熟號碼，話機里的語音卻提示這是一個空號。

到更衣間換回衣服，隨手借了其他人的卸妝水飛快擦了，桃矢裝作不經意問旁邊扮演侍衛的同班男生：「有看到木之瀨嗎？」

「木之瀨？是哪個班的？」

這個姓氏少見，全校只有她一個，對方這麼問，顯然是因為沒有聽說過這麼個人。

桃矢表情不變：「也是我們這一屆的，我去問問別人吧，回見。」

留下還滿臉疑惑的同學，他拉開門快步走出去，差點撞到班上的原田容子。

「木之本同學，你有時間嗎……」我有事情想要和你說。

似乎注意到他的神色不太對勁，原田容子的聲音漸漸變小，直到停住了。

桃矢沖這位同班的話劇部部長點了點頭：「不好意思，我急着找人，之後再說吧。」

原田容子站在原地，她還穿着王子的戲服，那個「灰姑娘」卻已經換回了制服，跑得越來越遠。

演出晚會結束了，學校在操場中央搭起了巨大的篝火。

已經有人圍着篝火跳起了舞，木之本桃矢站在天台上，撐著欄桿向下看。

木之瀨真弓之前還說，要和他一起跳舞，但是她卻失約了。

所有的一切和往常比起來沒有任何不同，偏偏就是少了一個人，可是其他人沒有覺得任何不對，似乎她的消失本來就是非常自然的事情。

就好像，她本來就是不存在的。

因為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念頭，他手上一緊。

——「如果哪天，桃矢告訴我，預知到我們會因為什麼錯過，作為普通人的我，可能不僅不會聽從，反而會因為桃矢的話去努力不讓事情發生，去做很多的事情。」

昨天，他是這麼回答的：「我已經這樣做了。這次，是我領先了。」

他口裏的所說的做了的事情，其實就是當初去橋上接她。

——「桃矢君既然也喜歡我，也不討厭我的妄想，為什麼一直不回應我呢，為什麼連告白都不直接告訴我呢，已經一個月了，我明明應該生氣，但是一聽到你的話，我為什麼就原諒你了，還這麼高興呢？」

——「魔法也許是虛假的，但是，之後一起相處的記憶和心情都是真的啊。」

木之本桃矢擁有預知的能力，很多事情，他不得已早早知道了結局。

就好像那時候觀月歌帆認真告訴他，「分手吧」，還有那句「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們一定會有非常喜歡的人。」

就像他預知到自己會用機車帶着小櫻去追李小狼的飛機。

他那段時間也疑惑，有什麼一直阻礙着他的告白，直到他預知到，她會因為大橋上的車禍錯過比賽。

不是非常大的事情，他甚至知道，後來的佐藤前輩參加比賽，他們還是拿到了全國大賽的入場券。

但是他就是忘不了她難過的表情。

特訓的時候，桃矢沒有聯繫真弓，他擔心一個不小心，就會忍不住告訴她，讓她儘早去賽場。

直到他看到了被自己一直藏在行李里的那本妄想日記。

木之瀨真弓從來都是，只要認定了，就會全力以赴。

大原留美有一句評價倒是很對，木之瀨真弓非常自我。

真弓的感性大於理性，所以至情至性，不管不顧就衝進他的世界裏了。

他又為什麼要被預知束手束腳呢。

所以，木之本桃矢第一次沒有聽從自己預知到的東西，出現在了那座大橋上。

有什麼吧嗒吧嗒落到手背上，桃矢抬頭，才發現下雨了。

雨勢漸漸大起來，等他下了樓，已經織了成了巨大的雨幕，隔絕了外面和檐下的世界。天色像是在瞬間就暗了下來。隔着重重雨線，前方什麼都看不到，一片曠然，只有雨水沖刷的聲音。

桃矢在檐下站了一會，忽然脫下外套，抱着，邁步出了大樓，向著雨中跑去。

頭髮全打濕了，黏在額前，什麼都看不清，耳邊是雨的聲音，隱隱有人在背後喊他的名字，他朝着前跑，蒙蒙綽綽有一個人從雨簾里穿出，迎面跑了過來，身量和他一樣，桃矢沒能看清他的臉。

前方隱隱出現了一幢樓，竟然就是剛剛他離開的藝術樓。桃矢一抬眼，就看到了抱膝蹲在檐下台階后的木之瀨真弓。

他的腳步慢下來，一步步走過去，停在了她面前的台階上，整個身子還在雨里，卻不再往前走了。

他垂頭看着她，目光變得很輕很輕，像是用力辨析之後，她就又會消失了。

木之瀨真弓看到突然又出現在面前的桃矢有些發怔，看清他全身打濕了，嚇了一跳，這才回過神來，一時間也不知道要不要問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顧不得其他的，急忙起身就要拉他進檐下。

只是沒料到她剛一站直，下一刻就被抱了個滿懷，他雙臂收得極緊，一下就被浸了一脖子潮意。

「……你是說，剛剛那個不認識我的桃矢，不是你？」

真弓說完了，忽然雙手握住他的臉，湊過去打量半晌，見他濕漉漉的，最後還是笑了出來。

「好吧，我相信你了。」

……該慶幸因為是真弓，所以承受能力特彆強嗎。

桃矢這麼想着，還是解釋：「可能是因為那張庫洛牌的影響，兩個世界忽然發生交錯，那個人，大概就是另外一個世界的我吧。」

平行世界這個概念，真弓聽並盛町的奶奶說起過，對他這個解釋並不意外。

她笑了：「那，你有看到那個世界的我嗎？是不是性格也一樣？」

那個世界根本沒有你。他張嘴，卻道：「嗯，一個樣子。」

「你說了吧，那個世界是晴天，還能舉辦篝火舞會。我們這邊卻下起大雨了，舞會也取消了，照這樣來的話，應該是反的，那個世界裏，是桃矢在追我也說不定呢，哼哼。」她得意道。

桃矢抿起唇，嘴角翹起來：「如果在追你，還會不認識你嗎。」

她瞬間被這句話打敗了，整個人都怏了。

沒錯，那個桃矢根本不認識她。

真弓鼓起臉：「那個世界的我居然連和桃矢認識都沒有成功嗎！」

桃矢好笑道：「也不一定非要認識我吧，也許那個你並不喜歡我。」

真弓立即反駁道：「不可能，照你這樣說的話，你就不會看到我了，因為喜歡桃矢，我才來了星條高中啊。」她說完才意識到自己又暴露了什麼，立即羞惱閉上了嘴，把包里毛巾找出來，蒙頭蓋上他的臉。

桃矢由着她蓋上，視覺被擋住了，心裏卻一片清明。

說不定，那個世界的木之瀨真弓是真的沒有喜歡上他，所以才沒有出現。

他斂目看向左手，那裏是被她威逼利誘下套上的情侶戒指，忽然伸手半掀開毛巾，看向她：「之前，你是說過，因為當初被陷害，所以來了友枝町吧。」

真弓偏過頭不看他。

他又道：「原來來到這個學校，也是因為我嗎。」

被他說得十分不自在，真弓伸手捂住他的嘴，瞪着他，卻沒有半點威懾性，反倒像是被搶了食物的小動物。只是看到他半挑起毛巾，又忍不住噗嗤笑出來。

她把懸下來的毛巾完全挑起，反蓋住他的頭頂，道：「灰姑娘不等王子，跑來我這裏等我掀蓋頭了。」

她最近謎隔壁國的古裝劇，被那些紅燭下掀開蓋頭的鏡頭迷得不行，所以一眼就聯想了起來。

這麼一打岔，她的語氣輕鬆起來：「因為遇到了桃矢，所以我來到星條高中沒錯，不過桃矢已經不記得了吧？」

桃矢的記憶力不差，卻也真的想不起來，自己在開學之前的什麼時候遇到了木之瀨真弓，又做了什麼，讓她轉學來了這裏，他斂目想了半刻，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阿真。」

「嗯？」她側頭，看到表情忽然認真起來的桃矢，覺得有趣，「不用覺得抱歉啦，想不起來也沒關係啊。遇到桃矢，能夠被桃矢喜歡，就是最大的寶物了。我啊……比桃矢想像的還要喜歡桃矢哦。」

並不是因為抱歉啊。他看着她。

她又道：「因為桃矢，我第一次有想要抓住把握的想法，也因為桃矢，我第一次即使是在喜歡一個人，也覺得非常幸福……」

木之瀨真弓掰指頭認真說着，目光明粹，笑容甜蜜。僅僅只是這樣的神態，就已經足夠讓他陷落。

「我的弓矢，是為了桃矢而拉的。」

「我會出現在桃矢身邊，就是因為我對你的……」

她話音未落，就被堵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