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夢境

檢查身體的魔法光芒浮動閃爍，結果出來，治療師收起魔杖。從隨身攜帶過來的藥箱中拿出兩瓶魔葯，一瓶是淡金色的，星光點點，看起來漂亮極了，就像是裝飾用的許願瓶一樣，充滿浪漫的視覺感，一瓶是淡綠色的，淡淡的顏色柔和清新，彷彿將生命力封印在這小小的瓶子裏般。

娜娜莉安靜的躺在床上，眼睛緊閉睡得香甜，呼吸平穩綿長。

看到治療師從藥箱中拿出的淡金色魔葯，巴特森不禁皺起眉頭。

「凈化藥水？」

「沒錯。」治療師淡然點頭。

她是一個美麗的女人，火紅色的長發，紅色的眼睛，擁有這樣熱情的顏色本人性格卻並不熱情，可以說相當冷漠，只對研究治療術感興趣，拉文克勞學院畢業的學者擁有這樣的癖好並不稀奇。

「公主的高燒不退並不是受涼引起的。」

巴特森的目光掃過治療師拿出的兩瓶魔葯，冷靜的眸子中神色微沉，「如果這是拉文克勞式的安慰法，很遺憾，我領會不到其中的安撫意味，只有滿滿的驚嚇。」

「面對高燒不退卻拿出了針對一切負面有特效的凈化藥水，和小魔法師因為控制不了魔力時常魔力暴動才使用的穩定藥劑。淡金色的凈化藥水，如果我的記性沒有錯，這種藥水的效果十分強，不單針對身體，其作用直達靈魂，是最高級的凈化類別魔葯。」

「你打算在這對我興師問罪？」治療師冷笑，她的眼神比巴特森更加凌厲，宛若尖銳的刀鋒能將人的臉皮生生削下一塊肉。

抑制住眼底的煩躁，巴特森竭力平靜，抿緊嘴唇線條綳得筆直，安靜不再說話。治療上他自然不如眼前這個治療師有話語權，有再多疑問此刻也最好保持安靜，公主高熱昏睡的床前不是可以爭執吵鬧的地方。

「我們去旁邊的房間等如何？」另一個遊戲提議道。反正在這裏也無濟於事，不如出去靜靜等待治療師把應該做的事情都做了再慢慢說明情況，呆在這裏反而會打擾到她，比如巴特森剛才那樣。

深深看一眼他，巴特森神色略複雜，最終還是點頭。

阿德瑞完全沒意見，說真的他很怕見到這個治療師，為什麼聖戈芒派到這裏來的治療師偏偏是她啊！

幾人魚貫走出房間，到旁邊的空室內等待。

等待的時間並不長，發獃的發獃，沉思的沉思，研究地板的研究地板，不一會兒治療師就出來了，到這裏來。

巴森特頓時緊緊盯着她，索要答案。

無視身邊毒蛇緊迫盯人的目光，治療師的視線落到另一個遊戲身上，神色略柔和，用一種大概算是比較親切和藹的口氣說道：「可以讓我幫你也做個身體檢查嗎？」

另一個遊戲詫異，很疑惑治療師為什麼會突然給自己做身體檢查，他並沒有馬上答應。

「公主高熱發燒並不是受涼引起的，同樣，魔力場騷動和平息也都是因為一些特別的原因，給你做檢查是想驗證一下我的想法。」治療師解釋道。

沉思片刻，另一個遊戲點下頭。

得到允許，治療師揮下魔杖甩出一個檢查魔法，光束飛到他身上各色光芒沉浮閃爍，出現一個神奇的現象，其他顏色都褪去只剩下金色，陽光一樣的刺目明亮，全身籠罩的光勻速變暗，最後剩下一片黑暗。

這黑暗並不會讓人感到邪惡，有一種神秘的感覺，深沉威嚴中隱隱透著包容，既畏懼又安心，叫人心甘情願臣服在這氣場之下。

這是王族近臣才熟悉了解的氣息，從魔法之王和公主身上時常會感覺到這種壓迫感。

聖光魔法師的神性之源無意識散發的氣息。

雖然他身上的這種氣息十分微弱，但的的確確是神性氣息。

巴特森臉色微微一變，看另一個遊戲的目光頓時深沉起來，若以前是漫不經心的話，現在便是真正將他放在眼底，開始正視「他」的存在。

治療師雖然驚訝但並沒有多麼意外。

「你的魔力含有微弱的神性，應該是傳承的血脈中與生俱來的，但這力量並沒有覺醒。」

「同樣含有神性的黑暗之力抑制調和了公主受到刺激而騷動的魔力場，也就是近距離肢體接觸產生的微弱魔力交融，達成一種平衡。幸好這一次很快就控制住，否則事情就嚴重了。」

「這一次？」另一個遊戲立即抓住重點，這個用詞信息含量略大，是不止一次的意思嗎？

「公主小時候時常出現這種情況，越小越頻繁，每次都是王控制住穩定下來。現在魔力成熟，以公主的能力應該不會再出現才對，只能說太湊巧了。」說到這裏，治療師皺起眉頭，還算柔和的目光頓時變成鋒利的尖刀，射向巴特森，語氣也變得冰涼，「王下過命令，不允許公主靠近水，你忘記了嗎？」

治療師看起來十分年輕，但魔法師的壽命本來就比普通人長，活到兩百歲很普遍，而且女人哪有不關注保養自己容貌的，作為一個能力出眾的高級治療師又怎麼會沒有自己的養顏秘方，她的實際年齡絕對大過臉蛋給人的印象。能追溯到那麼遙遠以前，顯然並不是普通的治療師，以前就給公主治療過，不只是一次，並且她的能力那個時候就已經十分出色，具有權威。

「王的命令我當然不會忘記，公主的命令我也不能違背。」巴特森狡猾的回答，好像都說了，仔細一想什麼都沒交代，責任倒是全推了。

對於斯萊特林毒蛇的說話方式治療師很了解，知道質問也沒用，只是皺着眉頭看起來相當不悅。

「娜娜莉現在怎麼樣？」兩人之間暗暗的針鋒相對另一個遊戲不關心，他現在只想知道娜娜莉到底怎麼樣，治療師說了一半，還沒說清楚。

「若是王在這裏或許能讓她快點恢復，我只能輔助減輕一下癥狀，剩下的要看公主自己的恢復能力。」治療師嘆口氣，「公主若是去大量水聚集的地方就會這樣，簡直就像是詛咒一樣，不，必須用到高級凈化藥水才能減輕緩解根本就是詛咒了，穩定藥劑可以梳理因為騷動而有些混亂的魔力，剩下的就等高熱退去。因為不是受涼等原因引起的，喝什麼退燒藥都沒用。」

「隨着長大抗性應該也變強了，熬了三天才撐不住，公主一年級的時候剛坐上船就昏倒了。」

「大量的水，也就是河流湖泊或者大海嗎？」另一個遊戲皺着眉頭，「到裏面和靠近都一樣嗎？」

「不，坐船癥狀是最輕的，若是到水裏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掙扎也沒有像石頭一樣沉下去。」治療師最後講了一句誰聽了都不會笑的冷笑話。

「海上之旅令公主發燒高熱，魔力場則是原因不明騷動，然後被你的魔力安撫住平息下來。你一直和公主一起，對魔力場騷動的原因有頭緒嗎？」查明原因對治療總是有幫助的，也可以預防。

「要說頭緒……」沉吟道：「或許和英靈有關。」

「是嗎。」治療師聽了沒特別反應，只是點頭表示知道，停頓一下，說：「魔葯已經喂下，公主現在需要休息。」

阿德瑞一直沉默不語裝作自己不存在，不知道是留下了怎樣的陰影才會在這個治療師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實在不符合蠢獅子慣有的性格，不過巴特森此刻情緒也不大好，奇迹般的沒有逮著機會諷刺挖苦他。

這裏是娜娜莉的個人住所，沒有得到允許不能留在這裏過夜，而且危急的已經過去了，硬要留着也沒用，就算照看，不是還有家養小精靈嘛，這些勤勞的奴僕每一個都很能幹，完全不需要他們拼着觸怒公主的風險留下來照顧高熱不退的她。

一個個都走了，除了另一個遊戲。

為了照顧暈船厲害的娜娜莉，他也十分累，而且今天又那麼折騰了一下，身心疲憊，總算可以休息，躺床上沒多久就睡著了，只是，今晚註定也是不能睡一個安穩覺，不論是他，還是遊戲。

睡下后不久，手背上的令咒發出淡淡的紅光。

***

最開始是因為善。

正直善良又純潔的青年承擔所有人許下的至善至純至美的願望，因為人們希望遠離污穢和邪惡，所以他背負了大家的「惡」，成為世界全部人類的敵人。

從此以後，他不再是他，被剝奪真名冠以安哥拉曼紐之名。

從此以後，他就只能是世界之惡。

他承擔所有人的不幸，世間一切的苦難與惡行，一切的骯髒和卑鄙。

人們希望遠離的一切都屬於他。

背負的願望被匯聚的「惡」染成了詛咒，招來所有人恐懼排斥，然後他成了別人眼中的惡魔。

因為他就是罪惡，理所當然被憎惡躲避。

世人驅逐他，針對他的憤怒都是因愛而生，世人傷害他，施加於他的疼痛都是因善而行。

最後是因為善。

即使承擔了所有人的願望，他依舊是個普通人，沒有特別的力量，無力反抗想要消滅罪惡的眾人將他囚禁虐殺。

被挖下右眼。

被斬下雙手雙腳。

作為絕對的惡被輕蔑的持續拷問著。

最後他死了。

在所有人的憎惡中凄慘死去。

世人歡呼，他們終於遠離了一切罪惡，他們的未來將會幸福快樂。

只有他永遠被「惡」附身，被「惡」詛咒，在「惡」之中腐爛。

因善而生，為善而死。

願望有多麼美好，命運就有多麼苛刻。

第三次聖杯戰爭被召喚出來，作為祭品被打倒投入聖杯。

他本身就是一個「願望」，至善至純至美的願望，而這願望卻污染了號稱「萬能許願機」的聖杯。

最美好的善行引發最強烈的惡意。

善惡交纏在一起。

冬木市一個陰暗的小巷子裏，一個身材矮小的少年一步一步一搖一晃的向前走，他的眼睛睜著，紫羅蘭色的眼珠卻沒有任何神采，渙散沒有焦距，彷彿只是一個提線人偶，在未知力量的牽引下朝着前方移動。

他的精神沉浸在另一個世界，一段別人的記憶構成的夢境，對外界發生什麼，自己的身體在做什麼毫無所察。

蜿蜒流下的淚水是他唯一出於自身的反應。

緩慢僵硬的，一步，一步向前走。

手背上的令咒發出紅色的光。

突然，令咒的紅光暗了，恢復平靜。

男孩猛然清醒過來。

他茫然的睜着眼睛，感受到自己還在不住留下的溫熱淚水，無盡的悲傷殘留在心底。仔細回想只有灰白的畫面斷斷續續，應該憤怒的，應該害怕的，應該憐憫的，結果卻只有悲傷。

彷彿有誰……在向他傳達什麼。

「嘶………………」

回神突然感覺腳很痛，低頭一看，腳上光溜溜的，鞋子都沒穿，踩在髒兮兮的地上，一道道划痕，有的還流血了。

趕緊看看自己身上，竟然只穿着一身睡衣，連千年積木都沒帶。

……一覺醒過來發現自己眼淚流個不停也就算了，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室外？

看情況還是自己光着腳丫子一步一步走的，腳上都是傷痕。

難道自己其實會夢遊？

遊戲發獃。

殘餘的悲傷沒有完全退去，眼淚控制不住還在流。

腦子犯迷糊搞不清是什麼情況。

本該無人活動的小巷子不知道從哪裏來了一個人，一頭紅色的短髮，面容神態看起來樂觀爽朗，就像是親切快活的鄰家大哥哥，如果忽略這個時間還在這種地方晃的話。

看到傻乎乎站在小巷子裏的遊戲他眼前一亮，踩着歡快的步子還略帶飄，簡直就像「啊好幸運今天回家撿到錢了」一樣。

「小弟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嗎？」他走到遊戲面前笑着問。

「……」遊戲發獃。

若非夢境後遺症還沒有完全退去，情緒依舊低落悲傷，他一定會反駁「小弟弟」這個稱呼的，他已經是高中生了！

「來幫大哥哥玩一個有趣的遊戲怎麼樣？」他向遊戲伸出手，笑得一臉開朗陽光，路燈的光卻在臉上落下一片陰影，看起來透著無限扭曲的惡意。

遊戲還是發獃。

脖子上戴着的項鏈發出一陣金色的光，金色的流沙形成一個人形，長發飄飄，服飾輕薄華麗，身後張開一對翅膀。

青年震驚，露出迷戀崇拜的神色，興奮道：「太酷了！」

「天使」帶着甜美聖潔的微笑，對他揮一揮手。

一道光束過去。

青年消失了，原地出現一隻茫然的紅毛兔子。

一陣冷風吹過，打個噴嚏。

遊戲終於清醒了，滿臉糾結的看着面前大變活兔的紅兔子。

「……」大眼瞪小眼。

剛想叫「天使」把人變回去，對方卻忽然化成金色流沙，回到項鏈里去。

天使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