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今夕往夕

第49章 今夕往夕

他緩步一邊往回走一邊說道:「其實今天上午我並沒有騙你,當年我和母親在這裏住了七年,對這處深谷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真正的出路,只有從崖壁上爬上去。你之前看到的那半張地圖,不是通往谷外,而是通往另一個地方。」

夏九九愣了愣,沒有想過他會主動提起這件事情,不由問道:「通向哪裏?」

「天丘!」

燕齊的神色有些茫然,遙望着夜色中西邊的方向,眉宇間滿是深深的依戀和嚮往。夏九九不由怔住,她還從未見到燕齊露出過這樣的神情,心中微微一緊,輕聲問道:「那是什麼地方?」

「我母親的故鄉。」

他緩緩將目光收了回來,走到夏九九身邊,疲倦的靠在大石頭上,與她比肩,緩緩說道:「我母親是天丘的聖女,從懷了我之後就一直住在這深谷里,日日與毒蟲猛獸為伍。我們在谷底住了七年,七年後,她病入膏肓,發了瘋,趁我帶着靈狐出去採藥的時候一把火將家裏燒成了灰燼,然後就失蹤了。靈狐從洗衣服的水池邊撿回這件肚兜,這就成了她在這個世界上留給我的唯一紀念。」

他的語速緩慢而平靜,沒有一絲波瀾起伏,就彷彿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從他那雙深邃幽黑泛著靜靜的冷光的眸子裏,夏九九卻看出了無限的蒼涼和失望。

她暗暗的想着,難道就是因為母親的失蹤,所以他才不得不從那樣高的懸崖上爬上去嗎?一個七歲的孩子,如何忍受唯一親人的突然離開,如何忍受在崖底漫漫無期的孤獨與恐慌?生命的存活是雖需要支撐點的,一個內心世界坍塌的孩子要如何才能熬過隆冬大雪和長達半個月的艱難跋涉呢?

想必當初尋找母親就是他生存下去的唯一支撐吧!讓他可以在風雪來臨的時候咬牙挺住,在一次次摔倒后堅持頑強的爬起來。已經過去了十三年,十三年之中,午夜夢回的時候,是不是也會被這樣的噩夢驚得渾身冷汗,像被人扼住了喉嚨一樣快要窒息呢?

夏九九低下頭,斂去溫柔繾綣的目光,再抬頭時,眼裏只剩下一片清明冷靜。

「所以,你覺得你母親是被天丘的人帶走了,而天丘的入口就是這處深谷的出口嗎?」

燕齊緩緩搖了搖頭,沉聲說道:「我不知道,這件事情我追查了很多年,直到前段時間才剛剛有了點眉目,但是卻被一股很強大的力量從中截斷了。我不知道他們是誰,天丘只是民間傳說中的一個地方,沒有人知道那個地方具體在哪裏,我曾經派出三百名燕衛到全國各地去搜尋這個地方的信息,三百個燕衛,五年之後,卻只回來了三個人。」

夏九九怔了怔,還沒發問,就聽燕齊說道:「這三個人,在回來的第二天,我還來不及見,就都瘋了。」

瘋了?

夏九九眉頭皺緊,感覺到燕齊語氣里的低沉和憤怒,不由伸手安撫般的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問道:「你母親沒有跟你說過那個地方在哪裏嗎?」

「沒有。」

燕齊捧起那件紅色的肚兜,彷彿觸摸著絕世的珍寶般,淡淡說道:「七年中,她從不許我問關於這個地方的任何問題,對自己的過往也是絕口不提,七歲之前,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她的身體不好,很容易病發,我不敢多問。」

夏九九很想安慰他,卻知道這種事情並不是任何語言可以安慰到的。那些冠冕堂皇的安慰話除了作作面子,一點用也沒有,她索性沉默下來。

月光下,兩人就這樣一坐一站靜靜的呆在一起,斂去白日裏銳利的鋒芒,平和而又安定。夜風靜靜的輕拂著,涼涼得讓人舒服,卻不會覺得冷,那些似乎永遠也不可能說出口的秘密就在這樣安靜而又祥和的氣氛中不知不覺吐出口來,對一個還不夠完全信任的人,怎麼也讓人意想不到。

過了許久,燕齊方才將那塊肚兜放進懷裏,轉頭看了眼夏九九,只見她眼睛半眯著,藉著月光眺望着遠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剛才說,你早上起來就發現身體不對,是怎麼回事?」

他居然並沒有忘記這件事情,這讓夏九九有些意外,收回神來,淡淡看了他一眼,說道:「也沒什麼,只是早上起床時忽然全身像錐子扎一樣痛了一下,後來又渾身發軟。我睡覺向來警醒,但是昨天中午陽陽來叫我洗澡時我卻睡著了,沒有聽到,而且今日又醒得晚,所以覺得很奇怪。」

燕齊聞言皺眉思索了一會兒,沉聲道:「你的脈象並沒有什麼不正常,千機引的蠱毒照理說也不會出現這些癥狀。你昨日有碰什麼東西嗎?」

他的一句話提醒了夏九九,忽然想起昨日在後廚的小院子裏碰到的那條小黑蛇,不由伸出手來。

藉著皎潔的月光,隱約可見手背上那排細密的齒痕猶在,齒痕四周並沒有發紅髮腫的跡象,如果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來。

燕齊見她傻愣愣盯着自己的手看,不由也湊過頭來盯了一眼,但只是一眼,便不由大驚失色。

「這是怎麼回事?」

他一把抓過夏九九的手,看着那排齒痕問道。

夏九九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漫不經心的說道:「昨天你們都出去了,我一個人在院子裏隨意逛了逛,在後廚的院子裏找到一個被大石塊壓着的土瓮,我好奇就打開看了一下,發現裏面養了條小蛇,後來就被它不小心咬了一口。」

燕齊聞言抬起頭來,看着夏九九的眼睛,兩人的臉隔得很近,呼吸可聞,他甚至可以看清月光下少女臉上極淡的淺色的絨毛。夏九九猛的一怔,不知道他想做什麼,下意識伸手推上他的胸膛,神經瞬間緊繃,連帶着呼吸也都緊張起來。

「呵!」

半響,燕齊突然沒來由的輕笑出聲,一笑便再也止不住,嘴角上揚起漂亮的弧度。夏九九可以感覺到手掌傳來的震動,頓時腦怒。

「笑什麼笑!被蛇咬了而已,有什麼好笑的!」

她不說還好,一說燕齊更是笑得愈發張揚,直起身來,眼底儘是揶揄戲謔之意,笑道:「你把那玩意兒當成蛇了?」

夏九九怔了下,想了想,感覺自己似乎沒有認錯,不由沒好氣的說道:「我又沒眼瞎,難道連蛇都不認識了?」

「那的確不是蛇。」

燕齊緩緩止了笑意,搖搖頭,將夏九九的手拿起來,看着手背上的齒痕說道:「那是一種類似於情蠱的東西,沒有情蠱那樣歹毒,但是也能讓人意亂情迷就是了。你被它咬得不深,所以一時沒有發作,也許今日在山上不小心碰到什麼或者吃了什麼與它相佐的東西,所以才會突然發作的。」

夏九九剎時愣住,情蠱?有沒有搞錯!

她的臉色頓時有些難堪,上輩子怎麼沒有學個什麼醫學病毒研究?自從來到這裏,就總是和各種稀奇古怪的毒物扯在一起,早知道的話上輩子就該改行,如此一來也有個準備,哪會像現在這樣,三天兩頭的倒大霉!

很是不滿的嘟起嘴,夏九九輕皺着眉頭,說道:「那這個情蠱怎麼弄?」

「不是情蠱,是類似情蠱的東西,說來說去毒性並不大,發作一次之後便也就沒事了。聽聞許多心性歹毒一些的青-樓女子會養它用來留住客人,從而達到自己的目的,這些都是司空見慣的手段。只不過這個東西也要使在對她有好感的人身上才行,否則效果並不會很好。」

說到這裏,兩人都不約而同的微微愣了下。

燕齊突然緩緩咧開了嘴角,滿含深意的笑了起來。夏九九見狀臉上頓時通紅,一掌推在他的肩膀上,大聲罵道:「滾犢子!胡說八道什麼?」

燕齊卻並沒有生氣,而且越笑越是開心,一雙如黑寶石般的眸子亮晶晶的,彷彿綴滿了耀眼的星星,讓人不敢直視。他偏著頭,看了看夏九九漲紅的臉,打趣道:「原來你喜歡我?」

夏九九攥緊拳頭,恨不得立馬狠狠給他一拳,好堵住那張欠揍的嘴,但是如此一來,不免又要被他說成是惱羞成怒。想了想,冷哼一聲,道:「你先別嘚瑟,我看的確是有人看上你了,不過不是姑奶奶我!」

燕齊知道她存心狡辯,所以並不搭腔,抱着胳膊挑眉看着她。

夏九九眼珠狡猾的轉了轉,忽然對他一笑,說道:「這深山老林的,一個男人也沒有,兩個小姑娘養了個這樣的玩意兒,你說不是看上了你想要強娶你進門,還會是怎麼?」

說罷,她得意的哈哈笑了起來,燕齊被她將了一軍,臉上頓時有些訕訕的。

半響,直到夏九九笑夠了,他忽然沉聲說道:「這個東西雖然不難養,但卻也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養成的,所以你的如意算盤打空了,她們才不是沖着我來。我看這兩人很有可能是前太醫院院判吳啟孝的女兒,她們養這個東西定然沒安什麼好心。」

夏九九聞言斂了笑意,正色起來,用手摸著下巴想了許久,方沉吟道:「我聽說吳家當年抄家之時的確有兩個女兒失蹤了,但是當時是在江陵,上京城離江陵少說也有幾百里路,她們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燕齊緩緩搖了搖頭,吳家發生那件事的時候,他正好奉旨去燕京侍奉燕皇,所以並沒有機會了解太多。而且這件事情當年被處理得很快,又並沒有牽扯到朝中太多利益,所以當時即便有人知道吳家有兩個女兒失蹤了也沒有人去認真追究,更遑論他回京之後了,幾年時間,這件事情早已如同沙礫一般被掩埋,誰還會想起?

想來想去終歸覺得這件事情還是要玉兒和陽陽兩姐妹自己承認才能真的確定。那條「小蛇」雖然不知道她們養來做什麼,總之不是什麼好東西,這兩人既然有如此心思,必然不是簡單角色,日後還是當心一些才好。

他再次看了看夏九九的腿,裏面的毒血被擠出來后,傷口已經消了腫,看來並不是什麼嚴重的毒,回去上點葯調養一下也就好了。

此時時間已經太晚,燕齊望了望遠處化為一星燈火的道觀,沉聲說道:「好了,不要多想了,我們回去吧!」

夏九九聞言「哦」了一聲,感覺到肚子裏也有些餓了,正好回去吃點東西,但願還有東西可以吃。想到這裏,便縱身一跳,跳下地來。

這個動作不由便牽扯到傷口,痛得她倒抽了一口涼氣,燕齊見狀微微皺眉,低斥道:「怎麼這麼冒失?不會注意點嗎?」

夏九九聞言正要回嘴反駁他幾句,卻見他忽然走到自己身前,微一矮身,沉聲說道:「上來!」

喲?!

這是要背自己?

正好腳痛,免費的馬,不騎白不騎!

夏九九眉開眼笑的客氣道:「這怎麼好意思?你看你好歹也是堂堂的太子爺,我哪敢……」

「少廢話!上來!」

燕齊的語氣霸道中帶着三分得意,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得意什麼,好像自己此時正在做的委實是一件能另人十分驕傲的事情一樣。

他既然如此說,夏九九也就樂得聽話,眼睛笑眯眯的,當真就像拍馬一樣拍了拍他的背,隨即故意使勁兒的縱身一撲,跳了上去。

她的來勢很猛,撲得燕齊身體微微往前傾了傾。

但不過一瞬,便穩了下來。

夏九九不由在心底暗暗讚歎,這下盤功夫,練得不錯嘛!果然是比上乘良駒還要穩當安全!

就這樣一邊嘚瑟的想着一邊往道觀的方向走。月光淡淡的灑了下來,將腳下的路照得雖然不十分清晰,卻也能大致認出幾分,燕齊的步子更是邁得四平八穩,不一會兒就走出了很長一段距離。

「喂,跟你說個事兒!」夏九九怡然自得的搖晃着雙腿,忽然說道。

「嗯?」

「其實你不發火不生氣不算計人的時候,也還是挺討人喜歡的!」

這句話顯然很對燕大公子的胃口,自戀的輕哼一聲,語氣中的傲嬌之意十分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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傭兵歸來之王牌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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