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第102章 孤獨的神跡
一開始沒人認出來新來者，直到金葉夫人再次驚呼：「你是……尤里·蘇斯？！」
她的警示如同一塊隕石衝進海洋，砸起了軒然大波，一時間嘈雜的腦波在會議室中來回交疊激蕩，每個錐體都像小帆船一樣隨波逐流，晃蕩得厲害。
「不、這不可能！」七家族當中最暴躁的蓋伊首先憤怒地叫起來，「尤里不是在高維宇宙裂縫裏犧牲了嗎？我親眼看見的！」
「我確實在裂縫裏死過一次，」尤里·蘇斯無視眾人的驚訝和彷彿無法掩飾的抗拒，慢吞吞行進，直到大搖大擺地懸浮在蘇斯家族的座椅上，「平衡水晶破裂，如果在本維宇宙，來不及搶救必死無疑。然而高維宇宙卻是個精神波不需要載體的世界……它的法則和我們截然不同，儘管我在那裏生存了近百年，還是無法理解、一無所知……就好像一隻猩猩闖進了反物質開發組的研討會。多虧了陛下仁慈，我才得以逃脫那個囚籠。」
尤里·蘇斯是前任蘇斯家長唯一的後人，前任是因為當時的錐體開發技術不完善，普遍壽命都沒有超過八百年，因此很不幸過世了。而尤里生性勇猛冒進，擔任新材料研究員，不肯待實驗室，而是整天在外面奔波，總是前往偏遠地帶尋找新物質，最後在高維宇宙的裂縫裏遇到意外，因公殉職。時間比他父親去世還要早。
因此蘇斯家族下任家長，剛剛被暗殺的羅曼諾夫·蘇斯是尤里父親的弟弟，也就是尤里的叔叔。
如今羅曼諾夫·蘇斯被殺害，尤里突然出現，雖說從身份來說繼承前任無可挑剔，但時機上來說未免太巧了。
這想法並不是一個兩個人才有，然而皇帝陛下卻似乎完全不在意似的，只是沉靜地看着七賢者家族的執掌人們在會議室里搖擺不定。
名義上的七大家族，其實只有其中三巨頭擁有執牛耳的超然地位，分別是：龍、蘇斯和阿克維拉三大家族。
這其中，龍上將從最開始就是皇帝的堅定支持者，蘇斯新老大是陛下要扶持的人，所以大家比較關注阿克維拉夫人的態度。
然而阿克維拉夫人卻若無其事，施施然靠近尤里，暗褐中鑲嵌暗金家紋的錐體閃爍著友善和藹的光芒，「尤里，你還活着真是太好了，這可真是蘇斯家族的幸運……老蘇斯先生知道也會高興的。」
三巨頭全都旗幟鮮明地倒向了皇帝陛下。
金葉夫人見機得快，也湊到尤里身邊噓寒問暖，蓋伊和相樂家族也只好接受了繼承人的安排。至於排名最末的奧爾森家族，似乎沒人關心他們的意見。
蘇斯家族新領頭人的事，就這麼定了下來。
至於尤里·蘇斯具體怎麼搞定家族內部成員，坐穩這個位置，那就看他如何依靠皇帝的背後支持，施展自己的手段了。
整件事順利得有些出人意料，簡星寒本來以為，起碼會像康熙年少時斗鰲拜那樣，經歷一些激烈衝突，很是要費點力才會拿下，畢竟這是新帝要從攝政王手中分權，不經歷點政治鬥爭、宮廷流血事件都不好意思寫進史書里。
「拉美西斯當年選擇部下的時候，自然也考慮過如何確保放出去的權力能收回來，說起來你是沾了他的光。」
雖說這件事一定能解決，但進展如此輕鬆順利，運氣也佔了重要的部分。
一是拉美西斯的佈置，二則是奧斯卡撿到了尤里。
否則他們還得頗費一番力氣先解決蘇斯家族。
對此簡星寒引用了遊戲里的經典台詞：「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奧斯卡深以為然地點頭：「你的好運氣宇宙第一，居然遇到了我。」
簡星寒本來想吐槽幾句，但看到奧斯卡彷彿翹著無形尾巴的得意小模樣，心裏突然一軟。
他們正乘坐着懸浮車，在大軍護衛下巡視永恆樹及其周邊區域，接受臣民歡呼朝拜。
街道兩邊是成排的錐體，七彩斑斕的平民們在為皇帝歡呼。
皇帝陛下卻沒放在心上，他好好地坐在奧斯卡腿上，摟着脖子吻他的戀人，吻著吻著就變成了細密啃咬。奧斯卡的脖子被他小貓一樣啃得癢酥酥的，眯着眼睛不說話，禮尚往來地用手掌揉他屁股。
兩個人纏綿了好一會兒，封閉的空間里，要求通訊的信號燈才一閃一閃亮起來，簡星寒喘息著不好開口，只是接通了。
龍經過調||教后，正直到近乎刻板的聲音響起來，「陛下，我們抓到一個恐怖分子企圖行刺，是否直接處決？」
簡星寒挑着一邊眉毛，覺得很驚訝，拉美西斯下達的關於「忠誠」的暗示指令相當強大，戈德蘭居然有人能夠反抗這樣的指令行刺皇帝，應該說相當不簡單。
「先關押起來，到了行宮由我親自審訊。」簡星寒抹把臉，用冷靜而威嚴的語氣下令，「確認犯人身份后把資料傳給我。」
「遵命。」龍畢恭畢敬地切斷了通訊。
簡星寒覺得控制好了的部下真是好用啊，一邊又覺得有點寂寞，將頭靠在奧斯卡肩膀上。
奧斯卡輕輕撫摸着他的後背，「其實，我曾經也計劃過，把你一起侵蝕了，就沒有這麼多麻煩了。」
簡星寒臉都白了，一把抓住奧斯卡的衣領，「你覺得我是麻煩？！」
衣領勒緊了脖子，奧斯卡想了想，做出痛苦的表情，「沒……咳咳，絕對沒有，我不是沒動手么。」
他溫柔地抱緊簡星寒，「只是有時候，不明白為什麼對你那麼着迷，想你的時候，就連名為心臟的器官都會跟着刺痛，這種失控的感覺非常不妙。我想要修正，讓一切納入控制下。」
簡星寒半點不放鬆力道，繼續冷眼盯着他。
奧斯卡又咳嗽兩聲，兩手從臀側往上開始移動，為皇帝陛下揉捏腰身，「只是想要讓你完全屬於我，誰也不看，誰也不在乎，只要看着我就足夠了。簡星寒，全宇宙里我最喜歡你了。」
「……這些情話，我只給六分。」
「這不是翻資料庫找出來的引用文，是我自己的原創。不過滿分是多少？」
「一萬分。」
奧斯卡：「……」
簡星寒突然笑了，他鬆開手，側頭親吻他的額角和眼瞼，手指輕輕劃過男人線條清晰的面頰輪廓，「我也最喜歡你了。」
奧斯卡手腕力量突然加重，將青年牢牢扣緊在懷裏深吻他。
然後，通訊器再次亮起來，龍上將彙報說：「陛下，我們到了。」
巡遊結束，車門自動打開，簡星寒率先跳下車，奧斯卡陰沉着臉，也跟在他身後下車。
被抓捕的恐怖分子是純黑的錐體，被幾條激光鎖鏈困住，武器早被卸載了，簡星寒仍然維持他史前人類的形態，在上百錐體的簇擁下進入了囚禁的房間。
他敲了敲隨侍在旁的艾略特，僕從領命，從深紅錐體頂上放出了光幕，顯示出被捕者的信息，簡星寒摸著下巴匆匆掃了一遍，然後揮手命所有侍從和守衛退下去。
對此艾略特和龍都遲疑了一下，然而即使他們表達反對，也只會被簡星寒一句「有奧斯卡就夠了」給輕鬆打發下去，所以還是依言乖乖退出房間。
簡星寒站在交叉的銀色光索之間，凝目注視着深黑錐體，這是個來自軍部科研處的女性，錐體的邊緣閃爍著象徵倔強的綠色光芒，名字是羅尼涅·蓋伊，蓋伊家族一個小小的後輩，根據記錄，她是雷莉執行暗殺任務前聯絡的最後一個人。
他看完記錄后就笑了，「你是為了雷莉嗎，真是個義薄雲天的好朋友，卻是個違背祖訓、叛國棄義的廢物軍人。」
羅尼涅閃爍出代表憤怒的刺目紅光，「你這個草菅人命的昏君！雷莉那樣一個盡忠職守的軍人，怎麼可能去暗殺蘇斯大人？都是你的陰謀！我只是為她伸冤！」
簡星寒笑得更愉悅了，他走近幾步，輕輕敲了敲羅尼涅堅硬的水晶軀體，後者動彈不得，只能任憑他「輕薄」，氣得全身都快出現裂紋。
「最後一句是正確的，也只有最後一句是正確的。我無法理解，在你心目中，一個隨隨便便犧牲平民性命的軍人，為什麼也當得起盡忠職守這個詞。」
簡星寒從艾略特留下的一塊儲存信息的晶體中調出了雷莉的記錄，有十七個平民以「可能危害公共安全」的罪名被雷莉囚禁、審訊並致死亡，另外還有二十一個平民是在雷莉「維持治安」的過程中無辜受到牽連而身亡。
對於這些數據，雷莉的報告中只是以「意外的、間接的損失」做為總結，她本人沒有受到任何處罰。
面對簡星寒給出的數據，羅尼涅氣得笑了，「就算雷莉的工作手段粗暴了一點，但也是為了這個國家的安全着想。區區幾個平民的性命也值得和我們貴族相提並論？」
簡星寒還是在笑着看她，但眼神卻冷了許多，「為什麼平民的性命不如貴族呢？如果你能解釋清楚，我願意為雷莉的死道歉。」
羅尼涅斬釘截鐵地說：「這不是很自然的事嗎？戈德蘭自從創立以來，就有嚴格的等級劃分，看顏色就知道了，雜色的賤民，純色的貴民，紫色的貴族，金色的皇室，不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而分出來的嗎？」
簡星寒若有所思，「這麼說，雷莉身為奧爾森貴族，同時也是治安官，因此隨便殺幾十個雜色的賤民也是她的特權，沒什麼應當指責的？」
羅尼涅遲疑一下，還是說：「她確實處理得粗暴了一點，但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們人手有限，偶爾難免造成間接損失，這是情有可原的……」
簡星寒點頭，表示接受，「那麼，朕身為金色的皇室，不過殺了一個下級貴族。在朕的眼中，奧爾森家一個小輩和賤民也差不了多少，既然這是身為上位者的特權，你怎麼就拼了命要報仇？」
羅尼涅整個錐體的光芒都不安地閃爍著，「這……雷莉、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比家人還親密的朋友！」
簡星寒仍然語調柔和繼續問：「被你們殺了的那些賤民，難道就沒有家人和朋友嗎？」
羅尼涅半個字都說不出來，如果這個咄咄逼人追問的人不是皇帝而是別人的話，她早就惱羞成怒吼回去了，然而，即使吼回去說什麼狡辯、胡扯，也只是蒼白的掙扎而已。
簡星寒看着錐體上的光芒黯淡下去，幾乎要消失，他笑得譏誚而憐憫，「你看，羅尼涅，你口口聲聲說什麼階級尊卑的存在是合理的、賤民死了也活該的理論，不過是站在自己是強者的立場而已。然而沒有人永遠是強者，換了你自己落在弱勢的立場，原本理所當然的規則也變得無法忍受了，對不對？」
這番話如果是賤民來問，她還可以大聲嘲笑說等你有那個資格再來質問，可是換了高高在上的皇帝來說，羅尼涅卻找不到半個字反駁，只覺得憋屈得不得了。
簡星寒望着開始裝死的錐體，她微微顫抖著，似乎是……哭了。
「我沒欺負你吧……」簡星寒嘆氣，「所以啊，羅尼涅，還是一個平等的社會比較好吧？」
「不好，」羅尼涅抽抽搭搭地說，「我有着蓋伊這樣光榮的姓氏，怎麼能容忍和賤民平起平坐。」
「那維持現在的階級，你和雷莉身為小貴族，皇帝陛下想殺就殺才好嗎？」
「也不好，誰喜歡被想殺就殺啊。」羅尼涅嚶嚶地哭着，也許是因為簡星寒一直以來口氣都太溫柔了，她不知不覺將心裏所想的全都坦露出來。
簡星寒也哭笑不得了，「哦，這麼說你想篡位？也只有當了皇帝了才能不被任何人想殺就殺了……刺客跟叛國者除外。」
羅尼涅哭得更大聲了，「開什麼玩笑！」
簡星寒揉着額頭退散了，「算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他退出了房間，奧斯卡跟在他身後，一本正經地吐槽：「那個人類胡攪蠻纏，不過是私心作祟而已，你倒是有耐心陪她繞圈子。」
簡星寒笑得愉悅，命令侍衛看守好作為牢籠的房間，然後乘上通往永恆樹頂層宮殿的飛行器，坐下來喝茶的時候才跟奧斯卡解釋，「不同人類有不同想法，還挺好玩的。」
奧斯卡眨巴眼睛，稍稍感覺到了嫉妒，簡星寒對他也這麼寬容多好。
永恆樹配備的飛行器也完全被侵蝕了，戈德蘭人卻毫無所覺，每天上上下下乘坐人次數十萬，奧斯卡對他們的行蹤了如指掌。
除此之外，進化后的尼歐集合體再度往宇宙中擴散，不過這一次，奧斯卡更改了策略。
簡星寒跟他索要侵蝕名單的時候曾經說，反正集合體都是奧斯卡自己，他計劃挨個親一次，對於連自己的摩托車的醋都要吃的奧斯卡來說，這並不是什麼值得期待的可能性。
所以他自然更改策略，派出進化版尼歐。超小的三角飛行器先是抵達了晨風帝國卡特萊特星域——當年戈德蘭「迎接陛下回歸之處」，失去指揮的機械軍團大部分都被附近行星的引力吸引到軌道上。飛行器伸展出數十個噴射口，將只有手指大小的上千超微型探測器送進真空，尋找到儘可能多的機械軍團殘骸，吸納、同化、侵蝕，以這些優質原料為基礎，增殖出新尼歐。
新的集合體如同拼裝玩具一樣，在深空中逐漸拼合成型，飛向目的地。
約莫四天以後，一顆直徑超過一千公里的綠色行星迎來了罕見的客人，那位客人具有如同遠古傳說中的天使一般的外形，全身被璀璨白光包圍着，身後六隻巨大的羽翼輕輕在沒有空氣的真空開合撲扇。
綠色行星級別的流浪星採用了脈衝的方式和那位「天使」交流，而不是他偏愛的岩層轟鳴。
而此時脈衝里洋溢着憤怒的情緒，因為這位天使客人前來的第一句話就是：「我來收回你的身體。」
這位名叫萊爾的流浪星自然憤怒了：「你你你以為你自己是誰！想要我的身體就要！人家是有節操的！不對，你這是開戰宣言嗎？你要戰，我們就戰！」
天使卻冷靜得很，只是將六隻潔白的翅膀全部展開，通身縈繞着瑩瑩白光，彷彿一朵盛放在漆黑宇宙中的夜光蘭，他伸出一隻手，引爆了一顆小小的精神波炸彈。精神波甚至輕易突破了流浪星的電離層，從外到內將星球本身以及星球上所有的住民清洗了個遍，「你都忘記了嗎，萊爾，當初和我的協議。」
那道精神波彷彿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揭開了蒙在所有智慧體意識之海的一道屏障。
萊爾遲遲疑疑地嘟囔著：「我不記得見過你……什麼協議……說起來，我到底為什麼比同胞們多長出這麼大的個子的……好像我曾經有過許多了不起的經歷，還結識過了不起的人，奇怪，我怎麼都忘記了呢，我連唱歌都忘記了，露露大概會生我氣的……你說他會不會生我的氣啊，奧斯卡？哦對我想起來了！原來我們有協議的啊！哎呀呀呀我真是過糊塗了！奧斯卡？奧斯卡！小寒呢，他還好嗎？！他到哪裏去了！啊啊啊不行不見到他我不給你身體！」
奧斯卡的天使形態集合體不耐煩地扇了扇翅膀，「想起來就快執行契約，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小寒，你想要再見到他就配合我。」
萊爾又開始嚶嚶嚶：「真是的人家好歹幫你保存了這麼大的星球……你就不能友善一點嗎？哦對了……伊阿宋在我身上，他也想見見小寒，我們怎麼會把他忘記了呢？晨風帝國現在由阿格列統治，然而神之子的行蹤居然用一句回歸世界之母懷抱就給打發了，居然沒人覺得有問題？這太可怕了，我們被集體洗腦了嗎？唔……蟲族應該叫被洗了神經結，我們流浪星則是被洗了智力統和反應漩渦……只有人類才叫洗腦，那傳承者是被洗什麼呢，這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充沛的能量給予了流浪星說更多廢話的精力，奧斯卡不再理他，也不打算和那些輕易就被戈德蘭控制，將簡星寒的存在徹底遺忘的蟲族、人族們多做交流，在成群的龍蝦形態太空勞工推動下，一顆直徑不足五十公里的橘色小行星被推進了綠色行星的衛星軌道。
萊爾驚嘆：「他真美！這是你幫我新造的身體嗎，真是太棒了！」
奧斯卡嗯了一聲，「幫忙守護這麼多年，謝謝你了。」
萊爾不好意思地笑了，「唉，你太客氣了，真是的。我好歹也是英勇而帥氣的流浪星嘛……」
經歷了幾個晝夜的交換后，萊爾終於脫離了一千公里直徑的巨大軀殼，小小的橘色小行星突然加速，脫離了行星軌道，朝着無盡深空衝去，他的岩層在稀薄大氣層下面震動，以難以判斷的複雜軌跡在太空中到處亂竄，同時再度高高興興唱起了那首《當我六十四歲》。
「自由了自由了！雖然看着蟲族忙忙碌碌採集生產氣雲也挺有趣的，不過果然還是自由最棒了！奧斯卡奧斯卡，帶我去見一見小寒，我要跟他道個別，然後就出發去旅行！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我要穿越整個銀河系，去到任何智慧都沒有見過的新疆域！」
「你現在見不到他，」奧斯卡不耐煩地扇動翅膀，「戈德蘭首都位處兩個維度的夾縫之間，除非徹底封住……算了說了你也不懂，等旅行回來再見吧。」
橘黃色的流浪星一個急剎車，轉頭沖回來，「我這一去得好幾個世紀……人類的壽命哪有那麼長？不見就見不到了嚶嚶嚶不要人家捨不得嘛……」
奧斯卡的天使形態集合體卻像融化了一樣散開，漸漸化作薄霧飄進綠色行星，直到滲入地表，不過他在工作之餘，還是提醒了萊爾一句：「簡星寒並不是普通的人類，他是將法王級的拉美西斯擊敗過兩次的傳承者，就算你老成了白矮星他也依然存在。」
「我們流浪星哪有可以老成白矮星的質量……」萊爾喃喃辯解了一句，不過很快振作了起來，高興地順着綠色星球畫出一個u型，又朝着之前的方向沖了出去，拖曳出一道亮閃閃的橘黃色電離雲尾巴，「那麼！我先去旅行了，等我帶禮物回來給小寒，奧斯卡，再見啦！」
深邃遼遠的宇宙深空中，直到過了很久很久，還能隱約收到萊爾的脈衝波，他在用各種各樣的方式歡唱着，這次唱的是披頭士的另一首歌。
「我們遠航，我們出發，我們一起歡唱，在蔚藍海中的黃色潛水艇上。」
至於奧斯卡的尼歐集合體，則計劃展開一項弘大的工程。
綠色行星經過尼歐的改造，雖然反應相對遲鈍，卻仍然可以根據奧斯卡的指令而行動。但將一顆星球一千公里的直徑一口氣放大十倍，這其中的工作量遠遠超過任何一項人類已知的工程。
奧斯卡還是和伊阿宋聯絡上了，要求他們在一個月之內完全撤離，伊阿宋一開始有點猶豫，「哪怕不算上選址重建的時間，大批量的庫存、工廠器械轉移至少需要半年，而且我們正在處理礦業聯盟一個大訂單，能不能……」
「你搞錯了一件事，」奧斯卡冷淡地打斷他，「我沒跟你商議，這是命令。」
伊阿宋沉默，而後服從了。
奧斯卡經過計算又說：「原料帶走，把生產好的能源塊都留下來。」
伊阿宋立刻回答：「是。」
新任的副官很不服氣，小聲嘀咕著「我們辛辛苦苦建設了這麼久，怎麼說撤離就撤離，說交出去就交出去，訂單怎麼辦？」
「閉嘴，」伊阿宋皺眉，他站起來穿上外衣，「你什麼都不知道別瞎攪合，這是我們的職責。馬上通知所有單位，開始緊急撤離，將核心設備拆開，裝運到集裝箱，發射到小行星軌道，能不帶的都不要帶，20天內完成撤離。」
副官是個年輕的雄蟲，對於神之子的印象並不如伊阿宋那麼深刻，但他尊敬伊阿宋，被訓斥了也只是委屈地癟癟嘴，而後執行命令去了。
伊阿宋聯絡了阿格列，自從巴拉姆被迫退位，而人族的蘭斯帝國由於元首突然身亡而爆發內戰，無暇再和蟲族打仗，晨風開始了一家獨大的發展，阿格列也因為深受世界之母的眷顧而威望日隆。
然而作為阿格列重要的左右手伊阿宋卻不肯留在帝都星輔佐皇帝，而是獨自留在偏遠的能源基地主持生產。這種突破時代的能源固然是帝國重要的基礎產業，卻還不至於需要皇帝最重要的心腹前來坐鎮，阿格列百般挽留，伊阿宋卻執意離開了帝都，孤獨地駐守在這顆名叫萊爾的綠色行星上。
然而伊阿宋現在，對於自己曾經的行為卻仍然抱有深沉的愧疚，他們竟然將神之子完全忘記了，只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留下的種種福利。
即使眼下理所應當的撤離，也引來內閣高漲的反對和批評，哪怕他說是出於「神之子的啟示」而行動，對於仍然處在帝國中心，被戈德蘭蒙蔽心智的眾多大臣來說，實際上這不過是個毫無說服力，匪夷所思的理由。
不過伊阿宋仍然扛住了所有爭議，一意孤行地行動着。皇帝也出於信任而支持了他，最後，晨風國有能源集團花了二十九天完成撤離。
一天以後，伊阿宋的軍隊留下的基礎設施被岩層激烈的撕裂扭曲吞沒到了地底，融進了滾燙的岩漿之中。
尼歐們功率全開地吞噬著能源磚，增殖的尼歐源源不絕地增大行星的體積，連一點水霧、一點灰塵都不曾浪費，切實地讓行星直徑朝着既定目標增長著。
大陸板塊在海洋上漂移、碰撞、變形，海浪隨之高高揚起，吞沒地面，這是一場沒有任何人目睹，孤寂的神跡。
起初，神創造天地。
第一天，神將光和暗分開，於是就有了晝夜。
第二天，神將天和地、空氣和水分開，於是就有了晨昏。
第三天，神將海和陸分開，讓地上長出綠色的植物和種子，神覺得這樣是好的，於是事情就這樣成了。
而後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神每天有條不紊地讓世界成為我們眼中的模樣，分開四季、創造群星，讓太陽發光，照耀在地上。創造飛禽走獸、魚蟲蛇蠍，讓地上長出食物。
總共花了六天。
奧斯卡終究不是傳說里的神，六天時間還不夠他進行一次完整的模型推演。但好在尼歐不需要休息，不需要停止，藍圖是早就設計好了的，每個細節都掌握在計劃之中，只需要沒日沒夜地施工就夠了。
那之後，又過去了很多年。(83中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