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鸞鏡朱顏驚暗換

第二十章 鸞鏡朱顏驚暗換

第二十章鸞鏡朱顏驚暗換

玉姚微微一笑,推開我的手,霍地散開發髻,青絲如雲流瀉。她並無畏懼,行至摩格身前福了一福,道:「可汗明知姐姐有兒女牽掛,終究放心不下。與其如此為難姐姐,可汗不如帶我去赫赫!」

摩格饒有興緻地看着玉姚,笑道:「你要去我便帶你去?你可知我費了多大力氣才要到你姐姐?你又如何與你姐姐相比。」

玉姚也不惱,只是含了淺淺暮春月光樣的笑意,「玉姚確實不能與姐姐相比。可是可汗對國中之言娶貴家女為閼氏,而不坦言娶大周淑妃,可見可汗也忌諱奪人妻子落人口實。姐姐固然貴為大周淑妃,權傾六宮。可玉姚也是淑妃之妹,隱妃之妹,平陽王妃之姐,承懿翁主小姑,大周親王的小姨,帝姬皇子的姨母,若論身份,玉姚未必遜色於姐姐,更不會為可汗招致非議。」微風拂動她垂散的長發,愈加襯得她削瘦身量如一枝風中輕柳,盈盈生色。只聽她口齒清靈,娓娓道來如玉珠緩緩傾落玉盤,極是動人,「其實可汗強要姐姐和親已屬不智。姐姐年長,玉姚年輕,舍長取幼,是為一;姐姐嫁為人婦,玉姚尚未出閣,舍女取婦,毀人家舍,散人親倫,是為二;姐姐有兒女夫君牽掛,可汗帶回姐姐的人也帶不回姐姐的心,費盡心思也枉然,是為三;最要緊的是,皇上雖將姐姐與了可汗,可是奪妻之恨不共戴天,眼下皇上不說什麼,可來日皇上也好太子也好,想起奪妻失母之恨,可汗以為赫赫還能安居大漠么?何況君辱臣亦辱,到時君臣一心欲滅赫赫,可汗以為如何?」她纖白玉手一指玄清,「六王是諸王之中性子最溫和的,連六王與九王都派出親隨追回姐姐,可汗天縱睿智,自然無需玉姚再多言。」

摩格銳利的目光似要鑽透她一般,只牢牢盯着她,「你倒是很會說話。」

玉姚面上一紅,終究漏了幾分靦腆之色,「玉姚只是如實相告。」

摩格鼻翼微動,瞥了玉姚一眼,「你並不如你姐姐美。」摩格一言,連他身旁近侍也忍不住笑出聲來,並不把玉姚放在眼中。

玉姚瑩白如薄玉的皮膚下沁出如血的紅暈來,片刻,玉姚緩緩抬起頭來,一雙眸子晶瑩烏沉,定定望着摩格,「玉姚自知容貌不及姐姐,但可汗最是明理,乃不知娶妻娶德,娶妻娶勢,且可汗娶妻不止為家事,更為國政,豈為區區容顏而廢家國大事。」

摩格一怔,反而笑起來,「你小小女子,倒有這樣的心胸見解!」

這樣的心胸見解么?我心中一酸,年少時的玉姚心思如清水輕緩淺淡,能說出這樣的話,大抵不過是傷心情絕得厲害了。但凡女子,唯有傷透了心,才肯明白世事涼薄,不過如此。

玉姚的笑意淺淺涼下來,似一抹淺淺的浮雲,風吹便會散去,「多謝可汗誇獎。」

摩格揚一揚手,「可是以你一己之身,本汗還是不願放她走。」

玉姚彷彿已料定了他有這番話,輕輕向玄清喚了一句,「姐夫。」她走近玄清身邊,語氣雖輕柔,卻字字錚錚,「姐夫,我曉得要求你送我來你心裏也十分難受,可是世事艱難,不得不做擇其一而為之。而且,為了姐姐,我是心甘情願的。」她停一停,語中已微含哽咽之聲,卻又帶了歡喜與欣慰,「今日我喚你『姐夫』,並非為了玉隱,而是姐姐。許多事,我現在才明白……姐夫,姐姐不能再回宮去,你這樣出關再回去也是艱難。幸得玉隱和小王子在小妹王府中,有小妹在,皇上終究不會為難她們。你便帶着姐姐走,走得越遠越好,我成全不了自己的,但願姐夫能成全自己與姐姐。」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還有那張方子……」

玄清眼底有不忍之色,然而她這般鄭重託付,玄清道:「你放心。」玉姚露出欣慰笑意,從玄清手中取過一張薄薄的紙箋,轉身向摩格道:「小女自知無用,唯有通得一點皮毛醫術,所以尋來一張能治時疫的方子,但願有益於可汗。」

摩格眼底轉過一絲冰冷銳色,很快笑道:「你難道不知皇帝已經給了我治時疫的方子,否則我怎肯退兵?」

玉姚輕輕「哦」了一聲,徐徐道:「皇上乃是一國之君,一言九鼎,他的方子說能治時疫就必定能治。可汗也是英明過人,定是試過藥方有效才肯撤兵。只是玉姚有一事相問,是否軍中患時疫之人被醫治好之後仍時有手足酸軟、體力不支之狀?可汗自然會以為久病體虛,但宮中侍女治癒時疫后也不過七八日便能體健如前,難道軍中猛虎尚不如區區女子么?」

玉姚每言一句,摩格眉頭便皺緊一分,待到玉姚說完,摩格已是雙拳緊握,勃然大怒,「我早知皇帝詭計多端,不會這樣善罷甘休!」

「是了。皇帝並未食言,那方子可治時疫卻藥性霸道,你要說他詭計多端,心胸狹窄也不為過。今日他連自己的女人都肯給你,來日會做出怎樣的事來誰也不知!」玉姚聲音溫柔清婉,然而此刻一字一字說來,卻連旁人都能覺得身上冒起森森寒意。我與玄清對視一眼,深知玄凌個性,必會做出這樣的事來。玉姚揚一揚手中藥方,「玉姚別無長處,只是千方百計求得這一張方子,可使時疫盡除而不傷身體。」

摩格伸手拿過方子,冷笑一聲,「只是藥材而已,如何能救我赫赫子民?我又憑什麼信你?」

玉姚謙謙施了一禮,「藥材好取,烹法只在玉姚手中,可汗大可帶玉姚回去。玉姚不過是一介孤身女子,藥方無用,頂多可汗將士還是眼下情狀;若有用,便能救可汗兵力,此事有百利而無一害。想必可汗也明白,若那方子上連烹煮之法都細細告知,玉姚如何能換走姐姐呢?」

摩格略略思忖,擊掌笑道:「好!好!這心思脾氣和你姐姐一般無二,本汗無話可說!」他深深看我一眼,「你跟他走吧!」旋即頭也不回吩咐身邊近侍,「扶西帳閼氏上車!」

那近侍躬身行至玉姚身邊,道:「請閼氏上車。」

玉姚推開他手,徑自跨上馬車,轉首向我露出清怡笑顏,「姐姐保重,玉姚便去了。」

我心中大痛,伸手握住她手,不覺熱淚潸然,泣道:「玉姚……」

玉姚單薄的容顏彷彿開在逆風中一朵潔白的花,呵氣便能融去,「姐姐,我是為自己好過,並不是為你,所以姐姐不要傷心。」她停一停,「姐姐,我是為自己,你也要為自己一次,是不是?」

馬車緩緩前行,她瘦弱的手臂緩緩從我手中脫出,怎麼拉也拉不住。

塵土遠揚中,她清瘦的身影緩緩掩去,一去紫台連朔漠,唯余夕陽如血,染紅天際。

夜色如輕揚的羽帳緩緩灑落,大漠的夜是深深的藍色,星垂平野,明亮地爍著銀亮的光,彷彿銀漢迢迢,伸手可及。

我與他並乘一騎,信馬由韁,緩緩前行。

他的身體是溫熱的,以保護的姿勢在我身後,不離不棄。

空曠的原野似乎永遠沒有邊際,足以讓我與他漫行天地間。

我靠在他肩頭,低低道:「我們還要走多久?」

他的話語輕輕拂在耳邊,道:「你喜歡就好。」他的手臂一緊,更擁緊我一些,聲音低低如同夢囈,「嬛兒,我不曾想還有今日,可以失而復得。」

我低一低頭,聞道他身上青澀而幽暗的氣息,是熟悉的杜若清香。

這一刻,我真覺得往事皆可放,沒有什麼比能停留在他懷中更安全與幸福。

我婉聲笑道:「如果真有什麼一直不變的東西,我相信便是你身上杜若的氣味。」

「山中人兮芳杜若」,他的聲音似溫軟的春風,一渦一渦漾在耳邊,「小像會褪色,我也會變老,甚至對你的心意也會改變,但是這杜若卻一直和你的小像放在一起,不會改變。」我眉心微微一動,他已然察覺,伸出一指按住我眉心道:「不許皺眉。嬛兒,我本不想告訴你這樣肉麻的話,但是要告訴你這句話需要等待許多年才有一次機會,所以你要記得,我對你的心意從未淺去,只會越來越深。即便你在皇兄身邊,即便玉隱在我身邊。」

他的下頷抵在我的頰邊,新生的胡齜扎在面頰上有微微的刺癢,好像春日裏新生的春草,茸茸的,帶着無盡希望的氣息。我一動也不敢動,只是輕輕道:「我都知道。」

我取過他懷中的矜纓,不覺含笑,「這麼多年了,還帶着,多傻氣。」

他輕輕一嘆,卻帶着融融笑意,「是啊,你卻不嫌我傻氣。」

我忍不住輕笑,伸出手指去刮他的臉,「羞不羞?」

月光如銀傾灑,連遠處的地平線也帶了一縷淡淡的銀光,恍若銀河傾倒,連綿一線。時年久遠,矜纓被手指摩挲得有些黯淡了,連繫帶子的纓絡也有縫補的痕迹。我柔聲道:「你還自己補這個?」

他眸光微微一黯,還是笑道:「是玉隱縫的。我一直疑心那日的小像為何在人前突然落出,原來是帶子年久斷了,玉隱知道我不想換新的,後來她縫補好了。」

我聞得「玉隱」二字,想起那一日的情景,心中不欲多言,便將矜纓仔細放入他懷中。

他見我沉默,便握一握我的手,問:「怎麼了?」

我道:「你出來時玉隱知道么?」

他微微點頭,「大抵是知道的,我讓玉嬈接她去平陽王府時,她似有疑慮,婉轉勸過我。」

「你總要為她和予澈考慮。」

風將他的話語一字一字吹進我耳中,「我不知道皇兄要你和親是否另有打算,但我不能不怕萬一,萬一你不能回來,萬一你一輩子只能留在赫赫,萬一赫赫哪一日再與大周動干戈時要以你相挾……嬛兒,這次,我一定要帶你走。」

心頭泛起溫軟的甜意,那甜意里卻浸著一點一點的酸楚,「我們可以往哪裏去?」

「天下之大,總有容身之處。」他冰涼的唇吻在我鬢邊,「不管為了什麼原因,皇兄肯許你和親,我都不敢再讓你回他身邊。這麼多年,他要什麼我都可以不和他爭,唯有你,他既然出賣你,我便不能再放你回去。」他深深一嘆,帶了無限感慨,「就當我,唯一和他爭奪一次。我會告知皇兄我追不到你,卻聽聞你刺殺摩格不成,潛逃不知所蹤,待事情安定下來,我安頓好一切,便會來尋你。」

馬蹄聲答答響起,我喃喃道:「天下之大,總有我們的容身之處吧。」

我有些出神的望着深藍天野,已經到大漠的盡頭了,再往前隱隱看得見有驛館的點點燈火,回首極目望去,只是茫茫的原野開闊,唯有一棵胡楊,停駐在視線里,隨風沙沙晃動滿枝的葉。這樣渺廣的大漠中,在馬上吹着拂面的風,彷彿只是飄蕩在茫茫大海孤伶伶的一葉,無邊無際的原野,彷彿永遠都不能走到盡頭。

若真能只是滄海一葉,隨波飄蕩,任意東西該有多好。可是天下那麼大,終究沒有甄嬛和玄清的容身之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連那枚小小的矜纓都已沾染了玉隱親手縫成的針腳,我們帶着心裏的牽掛又能自由地走多遠?

我們的放不下太多,苦海無涯,不能自渡,所以,永遠不能同登彼岸。

風漸漸大了,拂起的衣角在深夜裏如一雙巨大的比翼的蝶,彷彿要自由地翩然飛起。我望着他的眼,幾乎是貪戀地握住他的衣襟,靠在他胸前,喚他,「清……」

遠處明明滅滅的燈火如粲然的星子倒映進眼中,好像是一滴滴凝結的淚,腦海里驀然想起幼時所念的一句詩,前詞后句都已經模糊了,只隱隱記得那一句,「拼盡一生休,盡君一日歡」。

一生休?我來不及去細想,他的吻落在唇邊,帶着熟悉的氣息,鋪天蓋地捲來。

月色明澈如清霜,自驛館舊舊的窗格里漏下來,清晰地照出他睡夢中安穩的容顏。這樣的神情,我已經數年不見,可是那樣熟悉,和自己記憶中的印象並無絲毫分別。只是覺得如身在夢中,不信還有這樣一天。

這樣的月夜,和從前在凌雲峰的月夜,並無一點不同。

他臉色有淡淡的潮紅,俊朗的面容略有倦色。我俯過去仔細看他的臉,心下一軟,手指眷眷撫上他的眉,他的面龐。忽覺手上一緊,玄清竟緊緊抓住了我的手,我一時不敢動彈,只低低綻出溫柔笑意,「噯,睡覺也不老實……」卻見他在睡夢中翻了個身,斷斷續續道:「嬛兒,……別走,這麼多年……我終於等到你……」我怔在那裏,慢慢伏於他胸前,感覺他身上的無盡溫暖,安定我的身心。

恍惚是過了良久,窗外有呼呼的風聲吹過,晃動着薄薄的窗紙。塞外的風聲不同於紫奧城,紫奧城的風怎麼都是漱漱的小雨,而這裏,連風都是剛硬的。

可是……

我緩緩鬆開他的手,那一剎那,眼中忽然沁出了模糊的淚光,淚眼朦朧中,想起數年前他遠赴滇南那一日,離別前昔,我那樣明眸流盼,深情熠熠,「我等着你回來。」

終於,我等到了他回來,可是自己,卻不得不離開。

這樣的命數,已是永遠不能擺脫。

廢棄許久的驛館十分簡陋,尚有一點塵土浮動的氣味,我極安靜地起身,自行囊中取出一卷細細的安神香,點燃的一瞬雙手有些微的顫抖,像是被燙了一般。我靜一靜神,眼見點燃的安神香冒氣一縷幽細的白煙,方才披上朱紅外裳,靜靜開門出去。

退身掩門的剎那,看見他的身影掩映在如霜月色中,那樣安詳,唇角還帶了一絲笑意,許是夢到了什麼愉快的事。

門「吱呀」一聲應聲闔上。我逼迫自己轉身,但見深深庭院,滿地雪白落花簌簌,似燕山寒雪,寂寂無聲。一輪明月那樣圓,遙遙掛在天空,冷眼旁觀。

原來所謂花好月圓,不過是明月不諳離恨苦,永遠冷靜而自知地掛在天涯那頭。

我終於,落下淚來。

走出兩重院落,驛館大門外,阿晉與槿汐正蹲坐在台階上打着瞌睡。槿汐睡得輕淺,即刻醒了,見我裝束齊整,絲毫也不意外,只是帶着那樣凄楚的笑意,「奴婢知道,娘子遲早會出來。」

我微微頷首,推一推阿晉,他見我獨自出來,不覺訝異道:「娘子怎麼出來了?」他往我身後探頭,「王爺呢?」

「王爺還睡着。」我看着他,平靜道:「阿晉,你帶兵送我回去。」

「回去哪裏?」他一時反應不過來。

我簡短答道:「回宮。」

阿晉臉色難看得像鬼一樣,「娘子睡糊塗了不要緊!王爺知道會殺了我的!」他年輕的面龐忽地生出一種堅毅之氣,「這些年王爺怎麼過的,別人不知道,我阿晉都知道!那次靜妃娘娘,若不是王爺喝了酒,靜妃娘娘又穿了身和娘子相仿的衣衫,王爺不會以為是娘子然後……王爺沒有辦法,可是我都知道,王爺心裏只有娘子。現在娘子好容易能出宮,為什麼不跟王爺走,從前走不脫,難道現在還不成么?」

我輕輕噓一口氣,「阿晉,我知道你忠心,所以才托你救王爺一命。」阿晉睜大了眼睛瞪着我,「王爺帶了九王麾下的人出來,京中只怕亂成一鍋粥了。即便你們回去可以回說王爺並不曾找到我或是說我逃了。可是世上哪裏來這樣眾口一辭的事?再者王爺若帶我走,太妃、隱妃與予澈該如何追捕我們之時不能不遷怒於她們,到時我便是陷王爺於不孝不惕不忠不義之地。若王爺在外安置了我,總有見面走漏風聲的時候,到時只怕後果更不堪設想。阿晉,你是王爺身邊最忠心的人,你不能眼睜睜看着王爺……」

阿晉年輕的面龐上微露猶豫之色,他搓着手道:「王爺當年深悔不能帶走娘子,以致二人分離,娘子在宮中百般受苦。這次……」他看我一眼,十分擔心,「娘子未能如皇上所願殺死摩格可汗,若皇上又知是王爺帶回娘子,只怕連娘子都有殺身之禍。」

遠處有夏蟲唧唧的鳴聲,彷彿亦帶了秋聲。銀白月光斜斜地照在阿晉的盔甲上,有淡淡地一圈光暈。再好看的光暈,那也有鐵甲的殺氣。我輕輕一嘆,「阿晉。你以為皇上是蠢人么?他一早便告知六宮我驚懼成病,便是要我不成功便成仁。我若得手,回宮便是病癒的淑妃,依舊掌理後宮。若失手而死,皇上也順理成章說我驚懼而死,會為我大舉追封,極盡哀榮。可是唯有一條路是我不能走的,那便是逃走。我從來知道我逃不出去,我若真死了,也息了牽掛王爺和幾個孩子的心。可是我活着,我便不能不為他們着想打算。所以,我只能回去。」月色淡淡的如呵出的一口暖氣,薄薄的隨時都會散去,我惻然一笑,「阿晉,所以我要你送我回去。誰都知道你是王爺身邊最得力的人,只有你送我回宮,旁人才會相信是王爺要你送我回宮。王爺帶人來救我回宮,是對皇上的忠心耿耿,這樣才能免去皇上有動王爺的借口。」

阿晉的年輕的男孩子,他眼中已帶了淚氣,手中的鞭子狠狠一記抽在地上,揚起灰濛濛的霧氣,「我便不明白,有情人終成眷屬多得是,王爺與娘子為何就這樣難?」

我微微笑着,心中彷彿有許多小蟲子一口一口拚命咬嚙著,酸楚難耐,聲音里不免帶了凄楚,「阿晉,如果終成眷屬要拼上他的身家性命,我惟願他平安終老。」

阿晉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他抬起胳膊擦一擦臉,想說什麼終於又低了聲音,「下輩子,下輩子娘子要早些遇上王爺,別再像這輩子,做了兩個傷心人。」

我點一點頭,伸手揉揉他的額頭,含淚道:「傻孩子。」

月光偏西了幾分,我道:「趕緊領一隊可信的人送我走,再等便要天亮了。」

阿晉點點頭,趕緊去了。不過半柱香時間,他領過百餘人來,又牽過一匹馬給我,「娘子上馬吧。」

我翻身上馬,阿晉向後頭囑咐道:「輕些,不要驚動了王爺。」

「無妨。」我想起那捲安神香,足以讓他好夢至午時。我回首,院門重重深鎖,此時此刻,他一定還沉浸在夢中的寧和與快樂。如果,這樣的夢永遠不醒會有多好。

他一直是我最愛的男人,我可以拼盡我的性命不要去和他在一起。可是,愈是深愛,我面臨選擇時愈是不得不一次次放開他的手。

天下那麼大,歲月那麼長,彷彿永遠都是無窮無盡的,但是屬於我與他的,卻早已是走到了盡頭,不得不放開手。

我心中一痛,揮鞭策馬。

曠野漠漠,答答的馬蹄聲踏碎滿地銀光,踏得人黯然銷魂,唯別而已矣。

行至半路時遇見玄凌遣來接應的人,卻是夏刈為首的數千人馬。他見我被護送回來,大驚之餘連連道渭南河大水阻礙了行程,未及如約前來接應,他亦不敢多問,只按先前的安排悄悄送我回宮。

一切得宜。我行色匆匆返入宮中,已是四日後午夜時分。

槿汐消息靈通,一壁服侍我沐浴,一壁悄悄道:「皇上聽聞六王擅自領兵出京已是大怒,又知是六王的人與夏刈一同護送娘子回宮,定然又要多疑,此刻不知是如何雷霆大怒呢。」她滿心憂慮地看我一眼,「皇上已經派人來傳,先教娘娘休息,天明時分請娘娘前往儀元殿相見。摩格未死,又生出六王的事,胡蘊蓉這兩日陪着皇上少不得吹了枕頭風,娘娘可想好了要如何應對?」

我疲倦地搖頭,水霧蒸起的熱氣氤氳里有玫瑰芬芳的氣味,熱熱地撲在我的臉上。槿汐舀起一勺勺溫熱的水澆在我身上,嘩嘩地水聲里聽見自己冷靜自持的聲音,「皇上既然說我驚懼成病,也不說我這病見好,天下做母親的哪有不關心自己女兒的,合該母親來瞧瞧我。皇上不許人來驚擾我靜養,那麼讓花宜漏夜去請母親和九王妃入宮,先去儀元殿求皇上允許探視我。」我緩緩閉上眼睛,「萬一皇上真真動氣要殺我或廢黜我,也算是能見母親和妹妹最後一面了。」

槿汐聞言不禁傷感,只好極力陪笑道:「皇上哪有不肯的,自娘娘入宮,即便有孕生子時老夫人也很少入宮,總不曾與皇上碰面過。岳母的面子皇上總是要給一次的。」她停一停,「娘娘說的對,終歸還有九王妃呢,皇上總不好駁她。」

玉嬈,何曾只是有玉嬈。

溫熱的水汽將我溫柔包圍。其實,更像是個無處不在無法逃離的陰影。唇角泛起一個冷淡的弧度,我默默地閉上了眼睛。

臨近天亮的時候,東方露出一絲魚肚白,然後是漸漸的柔膚粉,淺橘黃,蝦子紅,一抹一抹映照着澄澈的藍天。

我隻身站在儀元殿中,一襲梨花青雙綉輕羅長裙,裙擺上的雪色長珠瓔珞拖曳於地,天水綠綾衫上精心刺繡的纏枝蓮雲花紋有種簡約的華美。夏末穿的衣料尚自輕薄,薄薄地附在身上,附得久了,像是涸轍之魚身上干麩麩的粘膜,作繭自縛。

玄凌並沒有說話,只是他的目光那樣冷,那樣遠,彷彿渾身上下都透著寒氣。

我垂手道:「臣妾未能完成皇上所託,罪該萬死。」

他似乎是笑了一笑,「是該死,但罪該萬死的並非這件事……」他沒有說下去,我明知卻也不問,只是那樣默默地垂手站着。

甫天亮的時分,因着殿中深闊,光線依舊有些晦暗不明。近旁的高几上供著一束新折的望日蓮,香氣清遠,淡淡縈繞在人側。地上印着鏤花窗格的影子緩緩移動着,像未知的命運,推動着我逐漸向前。

我靜靜望着他,「臣妾見罪於皇上,實不敢再為自己求得寬恕,只望皇上垂憐臣妾老母幼妹,她們已在殿外求見了半夜……」

清涼的晨風透進一絲半縷女子的嗚咽之聲,隱隱聽得是玉嬈的聲音,「公公不必勸了,皇上若不得空,我與母親再等就是。」

李長的聲音又是焦急又是無奈,「唉呦,王妃再這個樣子,九王怪罪下來老奴怎麼擔當得起。」

玉嬈顯然是急了,她手腕上的銀鐲扣著殿門有清脆的聲響,她道:「姐夫!姐夫!姐姐病重了那麼久,您讓我和娘親去看看她!」

玄凌眉心微微一動,顯然是被玉嬈所求打動。我哀婉求道:「皇上隨便尋個理由打發了玉嬈和母親就是,臣妾實在不忍讓她們傷心。臣妾錯得再多也好,但請皇上看在這些年的情分上……」

他瞥我一眼,冷冷道:「你既病著就不該現在見人。」

我會意,攬裙快步行至御座的六扇「八駿」屏風之後。玄凌揚聲道:「請老夫人和九王妃進來。」

我喉頭驟然有些發緊,不自覺地收了收臂間的銀線流蘇,似要尋得一些讓自己覺得安全的東西。

我從未這樣緊張過,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或許,這將是我人生中最後一場豪賭。

驟然打開的殿門似湧進一天一地的明光,照得殿中的人一瞬間幾乎睜不開眼睛。玄凌微眯了雙眼,看着逆光中同時步入儀元殿的兩個女子。

二人行禮如儀,玄凌的目光先落在玉嬈身上,不由自主便溫和了口氣,道:「玉嬈,什麼事慢慢說,不要着急。」

玉嬈急得滿面是淚,如梨蕊含雨,「姐姐的病一直不見好,我也很久不見姐姐了,我擔心……」

母親低柔的聲音沉穩打斷了玉嬈的哭求,「請皇上許臣婦見一見淑妃罷。」

母親一直按規矩低着頭,她是有年紀的人了,夏日衣裙的裙擺極小,跪下去有些不大方便。玄凌彷彿過意不去,堪堪想要使喚人伸手扶住了,口中倒是客氣,「甄夫人不必行禮了。」

玄凌的視線恰恰落在母親微抬的面龐上,他神色劇變,肩膀微微一震,整個人頓時怔在了當地。玄凌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聲音,驚呼了一聲,「啊?你——」他的聲音里有極大的震動與驚喜,彷彿失去許久的珍寶,突兀地再度出現在他眼前。玄凌幾步跨到母親面前,盯着她的臉,幾欲在她面上挖出無數熟悉的往昔來。

玉嬈滿面疑惑,尚不知發生何事,母親亦是驚魂未定,不知玄凌何以突然如此失態。

我幾乎要躍出喉頭的一顆心驟然穩穩落回了胸腔,三魂七魄歸位。我一動不敢動,生怕一動滿眶眼淚便再也控制不住。

良久,只聽得玄凌「啊!——」的一聲,伴着深深的失望,凝成一句長長的嘆息,無限幽遠哀涼地割裂彼時初見時的驚喜。此時玄凌已背對着我,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見他團福刺繡龍袍上的金龍用上好的金絲線密密織成,那金絲線不知為何一直浮動着,上上下下,彷彿夕陽下一池隨風顫動的金光,碎碎的,碎碎的,扎人的眼睛。仔細留神之下,才發現他的身子原來和負着的手一樣一直微微顫抖著。

母親尚不知何事,只得大著膽子求道:「是否淑妃在病中神志不清得罪了皇上,若真如此,還請皇上念在淑妃侍奉皇上十餘年的份上,寬宏大量勿要責怪。」

玄凌的聲音有幾分恍惚,怔怔地道:「你是誰?」

母親與玉嬈面面相覷,只得答道:「臣婦甄遠道之妻甄雲氏。」

玄凌緩緩退開兩步,「你多大了?」

玄凌的問話極突兀,玉嬈的臉色都白了,又驚又疑,然而君王的話不可以不答,母親倒也神色從容,「臣婦年過半百,今年正好五十。」

「年過半百,年過半百……」玄凌低低呢喃,「你若還在,也會是她現在這個樣子吧……」他的神智漸漸清醒,勉強笑道:「夫人保養得宜,望之如四十許人,所以朕冒昧問了一句。」

母親微笑恬然,是最合宜的大家風度,進退得宜,「皇上稱讚,臣婦實不敢當。」

從屏風後頭望出去,逆光中母親與玉嬈如一對雙生的芙蕖開在朝陽明光下。如果說玉嬈是一朵初初展開花苞的含露香花,韶華盛極,母親便是盛極已生凋零意,芳華剎那,紅顏彈指老,細看之下也多了風霜侵染之意。

除了一雙眼睛,玉隱是更像她的生母何綿綿的。而我們三個女兒之中,玉嬈長得最似母親。彼時二人並肩玉立,玉嬈便活脫脫是母親少女時的影子,臨水照花,如倒影般相似。

其實父親被貶蜀地這幾年,母親亦受了不少苦,老得有些厲害。若站在玄凌方才的位子細看,即便再好的脂粉也已經遮掩不住母親下垂的唇角,眼角的細紋,鬢邊的白髮與鬆弛的臉容。

我輕輕倒吸一口涼氣,玄凌處處厚待玉嬈,不外是因着她那樣像年輕時的純元皇后。

紅顏如花又如何?時光的手如此公平,拂過每個女子的臉,並不偏愛半分。於母親是,於我是,於玉嬈是,於純元皇后亦是。

我緩緩地溢出一縷苦笑,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若真白頭偕老,於玄凌,於純元,或許都是一件痛苦的事。

玄凌的口吻極和氣,「老夫人要見淑妃自然無妨。只是淑妃早起才服過葯,只怕現下還睡着,夫人與小姨先去德妃處寬坐,等下淑妃醒來,朕會立刻派人去請夫人。」

母親不動聲色地鬆了一口氣,「多謝皇上。」

玄凌道:「夫人似乎極少入宮,朕從前不曾見過。」

母親溫婉而笑,「臣婦一直體弱,又不甚懂得宮中規矩,所以甚少入宮。有時來探望淑妃,也只是隨眾人一起才有幸遠遠地得瞻龍顏,實在是臣婦福薄。」

玄凌和言道:「老夫人客氣了,淑妃是朕妻子,老夫人便如朕外母,一家子總該時常見見,共敘天倫才好。」

母親和顏悅色地答著話,進退之度十分合宜。我怔怔地想起幼時,大約是五六歲的年紀,純元皇后初初有孕,宮中命婦夫人、京中官員家眷皆往中宮相賀。人盡皆知,那是嫡子,乃為國本。

本是普天同慶的日子,母親回來卻有些怏怏。父親問起時,母親只是笑言,「人人都說我與皇后長得相似,只是痴長這些歲數。」

父親是何等機慧之人,旋即道:「以後無事不必入宮了,免生不虞。」

那時我還極小,只曉得伏在母親膝蓋上把玩着她束腰的絲絛。年紀漸長,早已忘了這樣的話,入宮後幾度浮沉,母親卻極少來探望,偶爾來一次,也趕在玄凌來時先走了,更不去拜見皇后與太后。我偶有疑惑,母親也只是笑言,「母親不太懂規矩,別見罪了尊貴之人。何況母親若常來,總有人會有閑話,說你恃寵而驕,外戚來往總是不好。這些你都要記得,要會避嫌。」

要會避嫌……是的,母親是那樣清醒而自知。所以,她與爹爹這般相敬如賓,這麼多年,除了外頭的何姨娘,府中的姨娘不過是擺設而已。

我緩緩捂住自己的唇,失力般倚在屏風上。屏風底上鏤著滿滿的西番蓮花,那樣富麗的花朵,一瓣重著一瓣,深紫紅的底子,用金粉細細勾畫了,密密匝匝,晃得人滿眼生暈,都是那樣炫麗的一片連着一片。

世事如此,我從來不能逃脫,更不能怨恨純元。

良久,我緩緩步出,自幼練成的蓮步姍姍,軟底珍珠繡鞋踏在漫地金磚上寂寂無聲。他見我出現並不驚疑,只是伸手緩緩撫上我的臉,「嬛嬛,朕忽然發現一件很要緊的事。」

他的手指那樣涼,像是寒冬臘月在冰水裏浸過一般,我只道:「什麼事?」

他並不答,只是伸手攬我入懷,「無事。你無需明白。」

我輕輕「嗯」了一聲,「四郎,臣妾有大罪,你如何懲罰都好,只彆氣壞了自己身子。」

他靜靜片刻,只是摟着我,似要從我身上覓得一點可以支持他的力量,「塞外風霜大,是朕為難你了。」

我低柔一笑,「臣妾那日害怕的緊,可是後來玉姚來了,玉姚比臣妾年輕,瞧摩格的樣子像是極喜歡她。」

他輕輕拍着我的肩,「都不要緊,你平安歸來就好。」他看我,「既然是你妹妹去和親,摩格也無異議,便罷了吧。往後的事再從長計議。」

我點頭,他亦不再言語,我想了想終究是不放心,「多謝皇上遣六王帶兵來救臣妾。」

他一言不發,雙目微闔,似乎睡著了,似乎是沒有聽見。明亮的天光一絲一絲照在他的面上,他神色極沉靜安詳,只是眼角,緩緩溢出一滴濕潤的水珠。

這是第一次,我見他如此失態落淚,疲倦到不能自已。

我掩住面孔,緩緩閉上了眼睛。

窗外一縷銀白月光透過花樹,千迴百轉照進來,到了天明時,又換做一抹明澈而蓬勃的陽光,寂寞空庭也好,繁華宮苑也好,哪怕我已經站在整座後宮的頂峰俯瞰眾生,但心,卻似一尾魚,靜靜地沉到了紫奧城的海底,接着漏到海底的一縷光線,看着時光寂靜而清冷的流過。

我已經習慣了,習慣了後宮的生活。不再像年輕時一樣執意於君王的情愛,依賴於君王的寵幸,以及那些所帶來的榮華富貴。我更習慣看着比我年輕的嬪妃們,那些花一樣的女子費盡心思爭奪著玄凌有限的寵愛,分享著那些榮光。

我逐漸有些老了,但玄凌的對我的眷顧並未減去多少,並且更厚待我年邁的父母。即便胡蘊蓉因着玄凌的寵愛被冊為賢妃,我依舊是高高在上的淑妃,地位巋然不動。相對於胡蘊蓉年輕貌美的自恣與張揚,我顯得過於安靜了,安靜料理著宮中事務,安靜撫育著子女長大,閑時,與舊日相熟的嬪妃們飲茶談天。

如果不出意外,我相信我這樣的生活會一直過下去,直到我成為太妃,或者太后。

自然,我的日子裏還有讓我更覺新鮮與滿足的事,那便是雪魄。

自邊境歸來的九個多月後,我產下了玄凌的第六女,封號雪魄帝姬,小字芊羽。

那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膚色凝白晶瑩如月下聚雪,並且,她很愛笑,笑起來笑容清澈,彷彿白雪融融上一朵含苞的紅梅漸漸綻放。

孩子,一天天地長大,日子,也一天天地過去。

偶爾的深夜,玄凌在儀元殿東室臨幸著年輕飽滿的如嬌花般的女子,我在西室幽幽燭下批閱著一本又一本奏摺。我的生活不算是坐井觀天,至少,每隔數月我便能在奏章墨跡的甜香中接近玄清的生活。

那次的事之後,他並未再回京,而是自承擅自領兵之罪,要求戍守邊關受風沙之苦自懲。

他戍守雁鳴關六個月,赫赫不敢進犯。

他巡視邊境,步履一直從雁鳴關到達生母的南詔擺夷。

玉姚在一年後產下一女,她性情溫婉不失堅毅,甚得摩格喜歡,恰巧東帳閼氏朵寧哥病逝,摩格便將眾妃中唯一無子的玉姚從西帳閼氏升為赫赫大妃。那一年,玄清代表大周送去賀儀。

雁鳴關大雪,他與將士一同戍守邊關,鐵甲之上積雪三寸,深得將士敬佩。

他戍守邊境,與將士同飲同寢,並不因親王身份略生驕矜,將士愛戴,無一不服。

他治軍嚴明,不動百姓一縷麻一束草,人稱「賢王」。

他尊重赫赫,安撫百姓,邊境祥和,互市興旺,百姓安居樂業。

無數個夜裏,在我侍寢的夜晚,下着雨,或者有清明的月光朗然照地,我悄悄披衣起身,在雕著「鴛鴦蓮鷺」的窗下臨風而立,希望自己能藉著一縷自北吹來的風聽到他的聲音,或者,感受多些他的氣息。床邊懸著一副捲軸,紅底灑金紙,濃墨重彩地寫着一行字,「花好月圓人長久」。花好月圓易得。而人,卻不能長久相守了。但至少,這樣的夜空,是我與他共同擁有的。

只是良久,耳邊只有玄凌沉穩的呼吸聲,綿綿的,與我最接近。

然而玄凌每每看見這樣的奏摺,安心之餘不免蹙眉煩心,「玄清這不是邀買人心是什麼?」

我不敢勸,亦不敢出聲,太平行宮的變故之後,玄凌其實是很忌諱我提到玄清的。他又指著一本玄清的上疏恨聲道:「他又為將士提出要增發軍餉,讓將士吃飽穿暖,難道朕平時苛待了邊關將士么!」

到底是隨侍在側的珝貴嬪聽不過耳,捧了一碟子細巧點心上,柔聲勸道:「六王這樣提議,也是希望邊關將士感念皇恩,更效忠皇上!」

玄凌聞言只是冷笑,「感念皇恩還是感念他求取皇恩?是效忠朕還是更效忠他?」他打量珝貴嬪兩眼,「朕想起來了,你出身清河王府,自然是要為他說話。」他上前兩步,一把抓住珝貴嬪柔弱的肩,喝道:「你是否入宮之前就與他有了私情?」

珝貴嬪嚇得面無人色,只會嚶嚶哭泣,「臣妾自入宮來一直隨侍皇上,忠心不二,怎會有私情!」珝貴嬪何曾見過玄凌這樣的疾言厲色,嚇得軟癱在地上,拚命磕頭,「臣妾與六王絕無私情!還請皇上明察!」直到她潔白的額頭磕出血痕,玄凌尚未解氣,喝道:「去!朕不要再見你!他求朕的軍餉,朕也不會教他如願以償!」

自此,盛極一時的珝貴嬪失寵。玄凌的性子越發多疑,嬪妃們也不敢再多言政事,倒是胡蘊蓉越來越得玄凌的寵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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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甄嬛傳(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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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鸞鏡朱顏驚暗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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