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思尿冰

四、思尿冰

「你敢洗體嗎?謝謝,一共是一百零叄元,先生,您有叄塊錢嗎?」銀當邊收銀邊問。

「沒洗過——說不上敢不敢,你又洗過了?」我擦著飲料櫃的玻璃。

「沒,不過你要是夠種洗的話,有人說,洗一具可以賺七千,是不是真的我就不知道了,自己去殯儀館問看看吧。」銀當說。

「嗯,我聽說,當殺手只要殺一個人,下半輩子就可以躺着不愁吃穿——如果被抓到、關起來的話。」我隨口說出。

「嗯,那他的下半輩子一定很短,ㄆㄧㄤ!ㄆㄧㄤ!」銀當掌做手槍狀。

我丟下抹布,翻著書架上的少年快報,銀當整理著思樂冰的原料,兩人許久未語。

「我剛剛說的是真的。」銀當說。

「我知道。」我說。

「要洗嗎?」銀當問。

「不要。」我看着漫畫。

「我可以陪你。」銀當故作輕鬆地說。

「謝了,我可不想一邊洗時,還要分神扶你去吐。」我說。

「shit!」銀當笑罵道,警覺地看看附近的行人,拉下褲子的拉,接着說:「Showtime!」

「Showtime!」我精神一振,也拉下拉,跟銀當站在思樂冰的雪泥機上頭,打開蓋子,兩人愉快地往裏頭尿了一泡。

「快蓋起來,附近的國小快放學了。」銀當大笑說。

「希望他們喝了我們的寶尿后,頭腦聰明身體壯。」我大笑。

「長得高,考試一百分!」銀當笑着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隔壁的白痴小學生搶著喝我們特製的「寶小特調極奧義」思尿冰,是我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光。

有銀當陪我在便利商店裏打工,真可紓解每天說一千億次「謝謝」的痛苦。

「這次我就陪你去泰國吧,雖然打死我也不相信那些學長姐會飛。」銀當按下製冰機的按鈕。

「Ya,你一定會愛上飛行的。」我說。

「再強調一次,我完全不相信他們會飛,我只是怕你被騙。」銀當說。

「了啦。」我闔上漫畫。

回到租屋已是八點多了。

我的房間在頂樓,因為那裏離天台最近。

洗完澡,看了一會兒「綜藝一百點」,我就蹦蹦跳跳跑上天台。

我拿出放在水塔后的摺疊長梯,把它搬到天台最邊邊的角落,慢慢地爬了上去,坐在長梯的頂端。

這個長梯是我12歲的生日禮物,連離鄉背井來台中念書,我都拜託老爸幫我用卡車載來。

現在,低頭看着逢甲商圈的霓虹閃爍,小小的車子、攤販、蟻般竄動的人群,什麼都小小的,就好像,就好像我們身處兩個世界。

一個是平面的世界,沉淪的世界;另一個,是3D的世界,這個世界比較高,空氣比較好,因為這裏,沒有墮落。

我不自禁將身上的衣物一件件脫下,就跟往常一樣,赤裸著,晃晃腳丫子,伸出雙手,慢慢揮舞著,水平地擺動,閉上眼睛,感受高樓氣流在毛孔上細細地旋動。

雙手擺動着,微微睜開眼,彷佛飛起來了——

我在飛——要不然,人海燈火為何這麼渺小?

我,坐在天台的角落,在長梯上飛著。

月光,在天上遠遠的角落,看着長梯晃動。

浪漫?

沒有愛情的故事,稱不上浪漫。

我只是享受着夢想,在這條長梯上的夢想。

這些年來,不斷有人問我:「老曹,你是說真的還是假的?」「坐飛機就好啦,Whyfly?」「飛?靠!」

這些問題,近幾年我已不再認真回答,因為那些問問題的人根本不懂「飛」,根本不懂「夢想」,不懂「夢想」——完全不懂。

不懂夢想,怎麼享受夢想?又怎麼了解別人的夢想?

那些人甚至沒有夢想。

不單單指那些人,長梯下的世界,早就失去夢想了。

因為錢不是夢想,交配不是夢想,學歷不是夢想,這些埋在別人的眼神里,需要用鼓勵灌溉才能茁壯的事物,絕不是夢想。

夢想就是夢想,夢想只屬於自己。

所以我很珍惜我的夢,那一個長梯上的夢,揮舞著的,從細瘦的小手,到因扛米而粗壯的手臂,這個夢一直被揮舞著,不因為鄙夷的眼光,不因為涼薄的現實,什麼理由都不能阻止我飛。

但我真的能飛起來嗎?

我不知道。

只知道,如果我放棄了「飛」,「飛」也會放棄我。

雖然,我今天才知道,原來錢可以買到我的夢想。

真是怪衰的。

Allinall,再見了,長梯。

我來了,月光,下一次看見你時,我就更接近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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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恐怖病·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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