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奪寶

第4章 奪寶

推門出去,原來東方見白,天已大亮,一名年輕婦人正伏地痛哭,面前橫了一張擔架,擔架上躺了個奄奄一息的病漢。店伴兀自在一旁呼喝道:「我不管你有錢沒錢,掌柜的說啦,叫你速速把人抬出去,可別死在店裏,鬧得滿屋子晦氣!」

這時院子裏已圍滿了人,蘭若水好奇心最重不過,也擠進人堆里去湊熱鬧。何雲棲原不在意,忽見那店伴黃皮瘦臉,形容猥瑣,可呼喝聲卻中氣十足,而且兩邊太陽穴還微微凸出,竟是身負武功之輩。這種人又豈會甘願在一家小小的客棧里作夥計?再一留意邊上圍觀的店客,無不是一流高手。

他心中警鈴大作,見那哭泣的婦人以袖遮面,哭得甚是傷心,一雙飽含淚水的眼睛卻不時的瞄向一旁的蘭若水。何雲棲驚覺不妙,才要呼喊,那躺在擔架上的病漢已猛然躍起,首先發難,右手一招「黑虎掏心」,五爪凌厲的抓向蘭若水。

蘭若水驚呼一聲,側頭避過,才要後退,身後卻悄沒聲息的遞來一掌,幸好她機警,那一掌只略略掃中她的肩胛,饒是如此,仍是痛不可當。她回頭一看,竟是是那店伴所為,好不惱火。

何雲棲及時掠到她身旁,右手一抬,替她擋下那婦人的一拳,同時左手略沉,一把抓住那病漢遞來的手腕,一拉一擰,就聽病漢慘叫一聲,一隻手竟被何雲棲生生擰斷。

何雲棲惱他們假扮身份,圖謀暗算,手段下流卑劣,加之一上來便打傷了蘭若水,是以一出手便是沒打算手下留情。沒幾下功夫,那婦人便被他一腳踢中,飛出三四丈遠。店伴嚇得面色煞白,連忙招呼同伴,只聽嗆啷啷一片聲響,餘人紛紛亮出兵刃。那店伴冷笑道:「瞧不出你小子細皮嫩肉的像個娘們,竟有如此好的身手!也罷,識相的,便把那東西乖乖留下,老子放你一條生路!」他將手裏的一把擴指寬的鋼刀臨空一揮,作勢恫嚇。

何雲棲見那一揮之下刀勢沉穩,倒像是出自名門,並非泛泛。他心中一動,叫道:「你是八卦門門主洪濤?」那店伴被他叫破名字,心頭慌張,斥道:「胡說八道什麼,老子……老子……」那病漢捂著斷手,恨恨的搶上說道:「洪門主,跟他羅唆什麼,叫他趕緊把東西交出來!否則,他倆誰也別想活着跨出這個門檻!」

何雲棲眾觀全場,見圍住他們的約莫有十五六人,均是凶神惡煞之輩,臉上滿是貪婪之色。蘭若水大叫道:「你們想要什麼東西?我身上可沒銀子!」洪濤「呸」的聲道:「誰稀罕你的銀子,老子要的是那東西!那小子若不肯交出來,我就先拿你開刀!」他喊出「開刀」二字的同時,鋼刀劃了道銀弧,橫刀斫至。蘭若水冷笑一聲,不退反進,右手五指如撫琴般拂中洪濤手腕上的「神門穴」和「列缺穴」,洪濤感到手上一麻,鋼刀竟把持不住噹啷落地。

蘭若水哈哈大笑,洪濤一張黃臉青一陣白一陣,尷尬得直想打個地洞鑽下去。他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氣,還是一幫之主,沒想今日竟折辱在一個黃毛丫頭手上,怎不叫他羞憤難當?他呆得片刻,嘿地一跺腳,縱身離去。

何雲棲突然厲喝道:「還不滾?」剩下的那些人武功還沒有洪濤厲害,見他逃了,心裏已生怯意,這時聽得何雲棲一聲厲喝,嚇得膽也破了,呼啦一下跑了個精光。

蘭若水只覺得肩頭火辣辣的疼,氣惱的道:「也不知是些什麼人,我居然一時大意著了他們的道!」何雲棲見她疼得呲牙咧嘴的,忙關切的道:「我瞧瞧打不打緊。」蘭若水立刻紅了臉,嗔道:「少來,這點傷本姑娘還不放在心上呢!」

何雲棲道:「你說他們究竟看中了我什麼東西,也值得這般大費周折的來搶?」蘭若水也百思不得其解,隔了一會兒,忽然竊竊的笑道:「也許……他們見你長得貌美如花,便起了色心,想搶你回去作壓寨夫人……」話未說完,見何雲棲面色不佳,忙改口道:「唉呀,我肚子餓啦,咱們去吃好吃的,祭祭這可憐的五臟廟罷!」也不顧身上的傷,興沖沖的拉了何雲棲,一徑跑到洛陽最最有名的酒樓里,點了滿噹噹一桌子的酒菜。

酒還沒喝盡興,何雲棲已然按住她的酒杯,悄聲道:「少喝些吧,又有人盯上咱們啦!」蘭若水大覺掃興,將酒杯重重的往桌上一放,慍道:「他們是不是還不死心,待我再給他們一頓好打!」何雲棲趕緊制止住她的衝動,低聲道:「不是剛才那些人。是對面那桌的三個人!」

蘭若水回頭張望,隔着竹簾,隱約可見是兩男一女,何雲棲忙道:「莫回頭,先假裝不知道。看樣子他們的武功可不比方才那幫膿包……」正說着話,竹簾掀起,那兩男一女竟冠冕堂皇的走了過來。

何雲棲見那三人年紀都在四十開外,其中那名女子還是一副道姑打扮。三人均是素布麻衣,身背長劍,頗有些世外高人的仙風道骨,蘭若水一見之下,大生好感。何雲棲卻沒有那般好唬弄,他眉頭輕皺,冷冷的看向三人。

那三人走到他倆跟前,拱手為禮,當先一長須男子正要說話,何雲棲忽冷言開口:「峨眉派『三散人』不在峨眉金頂清修,怎麼有閑情到洛陽來遊玩?」他料定他們三人必無好意,是以先聲奪人。

三散人果然神情好不尷尬,那長須男子訕笑道:「小兄弟說笑了,其實我們是見兩位形容非凡,骨骼清奇,一時起了愛才之心,想請兩位同上峨眉。不知兩位意下……」蘭若水不等他講完,已清脆的甩下話道:「不去!峨眉山我去過啦,也不見得有什麼好玩!」長須男子毫不介意,笑道:「這也是我們的一片好意,萬勿推辭。」

何雲棲冷道:「如果我們不願去呢?你們是否便要立即動手綁我們上峨眉?只是這酒樓地處鬧市,一旦打起來,落到旁人眼裏,三散人不免有以大欺小、恃強凌弱之嫌罷?」他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敲到三散人的痛處。三散人面面相覷,最後那長須男子嘆了口氣,說道:「如此,打擾了!」

蘭若水原以為他一說完這句話后,雙方便要刀劍相向,早氣運丹田,預備應戰。哪知三散人竟轉身離去,直接出了酒樓。蘭若水大為不解的道:「這是什麼意思?他們明明就想把咱們抓回去的呀?」何雲棲悠然道:「他們不敢——峨眉派怎麼說也是個名門正派,即便要動手抓我們回去,也得有個正當的理由啊,否則峨眉派豈非成了邪門歪道,顏面何存?」

一頓飯給攪得索然無味,蘭若水悶悶不樂,何雲棲道:「看樣子咱們已成了一塊炙手可熱的香餑餑啦,洛陽是再難呆下去了。可笑的是,咱們兩個到現在也不曉得人家到底看上了咱們什麼,只怕這回去的一路也不得太平!」蘭若水道:「那殺害沈慈航的兇手便不找啦?」一句話提醒了何雲棲,他心中一動,忖道:「這些人會不會是故意與我們為難,阻撓我們找尋線索?」但轉念又自推翻:「若真如此,峨眉派應該不會也牽扯進來才是。」他想來想去,始終想不出是何原因,蘭若水忽然笑道:「我倒有個法子能避人耳目,順順噹噹的回沈家集去,只不知你肯不肯試?」

何雲棲見她雙目閃閃放光,心裏突地一跳,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一大早,一輛馬車慢悠悠的出洛陽東門,繞了一圈轉而向南駛去。駕車的是位黃臉精瘦的小個男子,只聽他不住的喝馬甩鞭,動作雖不算嫻熟,可也趕得像模像樣。

馬車走了約莫兩個多時辰,車廂里忽然有個男人的聲音道:「你的法子未必靈啊,後頭已經有兩撥人輟上咱們啦!」那駕車的正是女扮男裝的蘭若水,她回頭撩開車簾,斥道:「別說話,好好獃著。」說完,猛一甩鞭,加快了馬車奔跑速度。何雲棲在車內輕笑道:「你突然加快速度,這豈非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蘭若水氣道:「我知道沒你腦子好使,你再羅唆,我踢你下車。反正他們的目標只你一個……」

前頭拉車的兩匹馬驟然驚蹶,咴嚦嚦悲嘶一聲,前腿彎曲,轟然倒地。蘭若水尖叫一聲,若非何雲棲及時從簾內探出一手,抓住了韁繩,馬車早已經被拉得傾翻。

一陣馬蹄聲響,前後各沖三四匹駿馬,將他們團團圍住。未等蘭若水看清來人長相,又是一陣急促蹄聲,兩乘快馬從前頭抄了過來,馬上二人長得一模一樣,毫無分別。蘭若水又驚又怒,何雲棲在簾后悄聲道:「是馬嵬坡金氏兄弟,他倆是一母孿生,一手兩儀劍法配合得天衣無縫……」

還沒講完,又是一撥人從後頭追了上來,蘭若水訕笑道:「何雲棲,這回你可猜錯啦,盯上咱們的可不只兩撥人!」說話間,那幾撥人竟然互相爭吵起來。

蘭若水蔑然道:「嘿,你瞧他們渾然不將咱們放在眼裏,已經開始分贓不均窩裏斗啦!」正鬧騰得起勁,金氏兄弟忽然對望一眼,極有默契的同時躍起,順手一劍,將攔在跟前的四個人從馬上撂下。隨後幾個起落,已搶上車架,劍光一閃,車簾被絞了個粉碎。

裏頭的人像是受了驚嚇般低低的呼喊一聲,金氏兄弟反倒愣住,只見車廂內輕柔暖香,躺着的竟是位貌美如花的女子。

金氏兄弟齊道:「怎麼回事?難道弄錯了?」他們兄弟心意相通,兩人講話竟也如一人之聲。

二十來號人嘩地圍攏上來,有人破口罵道:「他媽的,空歡喜一場!」有人卻喊:「哪來的一對狗男女,居然敢混淆大爺的視線!」還有人嚷道:「那小娘們長得倒標緻,索性搶了回去,也算沒白趕一趟!」

何雲棲聽從蘭若水的鬼主意,男扮女裝,心裏早有悔意。這時被人當面點頭評說,心裏窩的火頓時便要發作。蘭若水及時拿手指撓了撓他的手心,沖他擠了擠眼,何雲棲在心底無奈的嘆了口氣,將頭低下,且看她如何胡鬧。

蘭若水裝出一臉惶恐的表情,壓低聲音,訴求道:「各位大爺行行好,小的送我們小姐回老家,身上可沒帶多少銀子。」她裝得倒像,還抖抖簌簌的從懷裏摸出些碎銀子遞了過去。

金氏兄弟皺緊眉頭,哥哥忽道:「沈家集那邊確實有消息傳出,一月多前是一男一女從沈家離開來了洛陽。」弟弟道:「可那一男一女是兩少年,男的俊秀,女的一般,與這二人全然不符。」哥哥又道:「那東西不在沈家,定然在那兩人身上。」弟弟接道:「如何不是。想那沈慈航號稱中州大俠,我看也不過爾爾,他不也輕而易舉便給人割去首級了么?」哥哥笑道:「可笑他這一死不打緊,還連累家人,一雙兒女更是一死一傷……」

兩人一對一答,唱作俱佳,連蘭若水都覺察出二人是故意為之,何雲棲如何聽不出來?可是他一聽到「一死一傷」,心神激蕩,哪裏還能忍耐得住,一聲低吼,探手揪住金氏兄弟那哥哥的衣領,金氏兄弟故意講那些話出來試探,心裏早有防備,可何雲棲這一抓看似輕描淡寫,卻怎麼也沒能避開,當下駭然。

只見何雲棲雙目盡赤,哪裏還有平時溫柔的樣子,厲聲喝道:「你剛才說什麼?再給我說一遍,若說的不清不楚,我讓你生不如死!」那作弟弟的見了,仗劍刺來,何雲棲怒吼一聲:「滾開!」一掌擊出。可憐他還沒明白過來,已然劍折人亡。

那哥哥眼見弟弟身亡,悲痛欲絕,才要掙扎,卻被何雲棲一指點中「膻中穴」,將內力強灌而入,頓時全身上下奇癢難當,當真生不如死。

何雲棲喝道:「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金兄呲牙咧嘴,痛得全身打戰,顫道:「沈……沈家被林閣選領兵……抄了家,十五郎抗命不從,被當場正法……」何雲棲腦袋裏「嗡」地一響,險些暈厥。

這時蘭若水獨自應付二十來人,早已手忙腳亂,慌亂間一劍橫來,堪堪削斷了她的衣襟,只聽「啪」地一聲,一件東西掉落地上。眾人見了,全忘了再打,愣怔片刻,呼啦一下開始搶奪起那東西來。蘭若水竟然就此得以僥倖脫身,一張臉已給嚇得雪白,她回身躍到車上,見何雲棲臉露茫然,呆望天空,不由急道:「喂,你怎麼啦?」

眾人廝殺,轉眼死傷泰半,忽然林中激射出三道身影,那些拼得你死我活的人被這三人衝撞得四下飛散出去,躺下地上呻吟不已。蘭若水只覺得眼前一花,一道姑打扮的中年女子俏立上了車頭,蘭若水認出她是峨眉三散人之一。只見她手裏高高揚著一本書冊,書皮上寫着《琴操》二字,蘭若水驚覺,探懷一摸,果然是便是聖上御賜的那本《琴操》。她不由一把抓去,叫道:「還來!」那道姑足下一點,人已飄飄然退下車架,問道:「這如何說是你的東西?」

蘭若水怒道:「不是我的,難道還是你不成?」言語間充斥了十足的火藥味,眼看便要打起來,那長須男子急忙攔道:「姑娘,且聽我一言再打不遲。你可知這書中隱藏的秘密?」蘭若水心裏一咯噔,隨即說道:「知道。」三散人面色大變,齊聲問道:「是什麼?」

蘭若水見他們三人緊張迫切的樣子顯得既滑稽又可笑,忍不住捉弄心起,笑問:「我憑什麼要告訴你們?」三散人面色鐵青,那長須男子更是沉色道:「姑娘莫開玩笑,事關重大,你可知中州大俠一門遇害,其中便牽扯到這本蔡邕的《琴操》真跡……」他話沒講完,站立身後的何雲棲嘩啦扯下一身紅裝,跳下馬車,一臉冷意的走近。

長須男子接觸到他凜然的目光,不由一呆,暗道:「這少年怎有如此駭人的殺氣?」一時語塞。何雲棲冷道:「看來你們是知道沈家遇害的真相了?」長須男子忙道:「小兄弟千萬別誤會,若要知道詳細緣由,還得問這位姑娘!」伸手朝蘭若水一指,蘭若水見何雲棲冷如冰霜的目光跟着那手指向她投來,心頭一跳,大叫道:「你、你別胡說八道!我怎會知道?」

那道姑冷道:「你自己說知道秘密,卻不願說……」蘭若水知道再不講清楚,這玩笑開得太過,勢必引起何雲棲誤會。以他和沈鬱丹的莫逆之交,如果錯將自己當成兇手,他為替兄弟報仇,即使不將自己千刀萬剮,也會嫉恨她一輩子。忙沖三散人喝道:「你們自己沒眼睛看么?這本《琴操》乃是仿冒贗品!」轉向何雲棲,解釋道:「這事我早告訴過你了……」她見何雲棲目光仍是冷冷的,知他疑心未去,不由顫聲道:「你……不信我?」

何雲棲閉了閉眼,撫著額頭,輕嘆:「你……和林閣選可是舊識?你是宮裏出來的人,他亦是皇帝跟前的紅人……你讓我如何相信,你的出現只是種偶然巧合。你接近袁瑾卉,接近沈家,究竟有沒有別的用意?」他喃喃自語,似乎在問蘭若水,又像是在問自己,想找出一個理由說服自己相信她。

蘭若水面色煞白,連退三步,饒是她向來伶牙俐齒,巧舌如簧,也不知從何辯起。胸口湧起一股難言的苦澀,鼻子一酸,眼淚便滴落下來。她伸袖抹去淚水,倔強道:「信不信由你!我說的都是實話,問心無愧!你……你這個……死娘娘腔!」她一跺腳,轉身憤然離去。

三散人愣了愣,騰身欲追,卻被何雲棲伸臂攔下,雙目迸電,冷冷的道:「到底怎麼一回事,望三位前輩給我一個完整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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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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