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子槍」的一天（四）

據村子裏那個長著白鬍子的老爺爺說，很多年以前，有個武聖人叫關雲長，他騎着赤兔馬、拿着青龍偃月刀從村子旁路過的時候，路見不平，殺死了作惡多端的惡霸，救了一家落難之人。後來這家人感恩不盡，就在村口修了一座關帝廟。也說不清是啥時候，關帝廟旁長出一棵小榆樹來，越長越大，據說到現在至少有幾百年的歷史了。就是因為有了這棵神秘的樹，這個以前的無名小村也開始有了名字，叫大榆樹村。

大榆樹長在村口一座高高的土台上，可真叫大，樹榦直衝雲天，樹陰遮天蔽日，足有半個足球場那麼大。榆樹旁就是關帝廟了，破破爛爛的，就這也早已不是當初的關帝廟了。那是前些時候，村裏的幾個好事之人捐錢蓋的兩間小瓦屋。如果有人來給關帝燒香時，也不會忘記給這棵廟旁的神樹送幾把錢。

這會兒，從村東頭走來一個顫顫巍巍的老太婆，手裏提着一隻竹籃，一步一步朝關帝廟走來。老婆走到廟門口，喘了一口氣，把竹籃里的東西一一拿出來，擺放在廟門前的石板上：燒紙、供食、香燭、香爐……

有人看見了，三三兩兩走過來看熱鬧，有人問：「五婆，又是誰家出事了？」五婆一本正經地說：「唉，昨天晚上，我正在院子裏打水，突然看見兩顆亮閃閃的星星從咱們村裏升到天上去了。我擔心……」五婆嘆了口氣，繼續擺她的東西了。雖然她沒有把話說完，但人們心裏都清楚她的意思，她是擔心村裏有兩個人將要升天。

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有扛鐵杴的，有拉着架子車的，剛走到這裏的小晶和小瑩偷偷地瞅了一圈兒，沒有發現爹在這裏。小晶吐了吐舌頭，給小瑩做個鬼臉說：「還好，咱爹沒在這兒。」

兄妹倆像兩條小魚一樣，順着人縫鑽到了裏面。他們看見五婆端端正正地面向廟門跪着，面前燃著兩柱香，兩縷青煙慢慢騰騰地飄向空中——

五婆先是虔誠地在地上磕了兩個頭，然後雙掌合併放在胸前，嘴裏念念有詞：「東南山上蓮花神，大小神靈都聽真。昨天晚上，有兩顆星星從俺村裏上天去了，想是有兩個作孽的人要被你們抓去，求神靈息怒，慈悲慈悲，放他們活命，保下界平安。」

她又把身子轉向關帝廟門，磕了兩個頭說：「關帝爺，你是俺村裏人的保護神，請受俺一爐香火，保您的子民平平安安，無憂無愁……」

人群里有人搖頭，有人撇嘴。在五婆向神樹磕頭的時候，有個年輕小夥子終於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大聲問她：「五婆，你真的看見星星上天啦？」

五婆臉上的皺紋一層一層的摺疊起來，不屑一辯地說：「這還能有假？昨兒晚上，我打水時，眼看着一前一後兩顆亮閃閃的星星上天了。躺在床上我還做了一個噩夢，是神仙怪罪我了，這不是天神顯靈是啥？真是的！」說着，又磕了兩個頭，禱告了起來。

人群中議論紛紛，有個老爺爺說：「真的有兩顆星星上天了，我也看見了。」有人反駁道：「那你說是不是就要死人啦？」這一句話，倒把老人問得啞口無言。

五婆繼續祈禱著。聽的人也講不出道理來，只是不停地搖頭撇嘴。

忽然，人群里傳來一陣響亮地笑聲，大家扭臉一看，見不停大笑的是「嘎子」小晶。眾人都用責怪的目光看着這個不懂事的孩子，好像在說：「你笑什麼？」

小晶似乎看透了大夥兒的心思，大聲說：「五婆，你別念了。昨天晚上不是有兩顆星星升天了嗎？嗨，這事兒，我知道！」

小瑩拉拉小晶的手，用眼睛朝四外掃了一下，那意思是你別多說話，叫爹看見了不好。

小晶可不管這些，他扶扶別在褲帶上的「嘎子槍」學着大人的腔調說：「這事兒其實很簡單……」

昨天晚上，外邊黑咕隆咚的，妹妹小瑩非吵著出去玩。外邊那麼黑，能讓她出去嗎？左哄右哄哄不住地時候，小晶忽然想起去年元宵節的時候，自己偷偷藏起了兩根「起火」，本來想什麼時候點着玩兒的，可妹妹吵得太厲害，小晶就哄著妹妹左翻右翻，床下、桌下都找遍了，最後終於在抽屜里找到了。就這樣，小晶和妹妹拿上火柴，悄悄地來到了院子裏——

「你們不害怕么？」有人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問道。

「有槍呢，怕什麼？」小晶拍了拍別在腰上的「嘎子槍」。

——他們兩個人划著火柴，一前一後點燃了兩支「起火」。只聽見「哧——」「哧——」兩聲響起，「起火」拖着亮閃閃的尾巴向漆黑的夜空飛去……

眾人聽完小晶繪聲繪色的講述，「轟」的一下大笑起來，這笑聲像一陣清爽的風，一下子就把大家心頭的陰雲刮散了。笑聲里，五婆臉色煞白，坐也坐不住，跪也跪不成，想說點什麼，嘴裏又像塞了個東西似的說不出來，那個難受勁兒就別提了。

好大一會兒，人們才止住笑，有人朝五婆喊道：「正月十五那麼多『起火』上天，您是怎麼禱告的呀？」

五婆真羞壞了，她一把摘下香燭，端起供食，匆匆忙忙地朝竹籃里一塞，小腳「顛顛」地擠出人群，氣咻咻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