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爺爺去世了,有個她幾乎完全不熟悉的男人又即將在百日內娶她為妻。

此時,梁襲人的心情說有多亂便有多亂。

她雖然早就清楚爺爺的病情,卻沒想到會這麼快就分開。

曾經也抱持在爺爺去世后將會獨自好好管理爺爺土地的念頭,即便只有一個人也無所謂,她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然而……爺爺去世后,她頓時覺得無依無靠讓她有幾分無助,這會兒她也才有機會看清自己原來並不如想像中那樣堅強到足以應付所有事情。

月夜下,寂靜中,她獨自來到屋外,仰首望天,點點星子亮了天際卻照不到她幽暗的內心,未來的路,她滿是疑惑。

爺爺,您當真要我嫁給宣平硯是嗎?

她絕不會質疑爺爺愛護她的心意,只是成親對女人來說是一輩子的事情,爺爺欣賞的人真的就合適她嗎?

萬一爺爺選錯了,她又該如何?

唉,爹娘死去的早,她幾乎是爺爺一手拉拔長大,爺爺不曾因為她是姑娘家就對她有不同待遇,反而對她更好,她總以為還有機會孝順,沒想到……

一陣風忽然捎來,吹動了樹葉發出窸窣的聲音。

聞聲抬頭,一陣痛心瀰漫胸口。

「樹欲靜而風不止,爺爺、爺爺……」低聲啜泣,淚水滑落,卻難以止住傷口的痛,她真的好想念爺爺,倘若可以,她真希望自己能代替爺爺承受病痛,代替爺爺死去。

正當她哭得傷心,肩上忽然一重,她停住淚水,轉頭看,原來是宣平硯為她披上一件外衣。

「入夜,露氣重,小心着涼。」宣平硯明白她在傷心,因此盡量不提。

梁襲人拭去淚珠,禮貌回應:「多謝宣公子。」

宣平硯怕會有人不死心再上門找她麻煩,今晚便決定住下來。

坦白說,一般而言除非親戚關係,否則應該是很排斥住在喪家沾染晦氣,沒想到宣平硯竟然毫不忌諱,這表示他內心坦蕩蕩,因此,她對他的好感又多了幾分,但仍不足以成為夫妻的理由。

「妳容易咳嗽,頸子那裏更要注意。」

宣平硯說到了應該只有親人或大夫才明白的事情,梁襲人顯得意外。「你……怎麼知道?」

「梁老爺跟我提過,以往我們總是交換經商的經驗或心得,但半年前開始,他的話題就離不開妳了,他始終歡喜地跟我談起妳的嗜好、妳的個性以及妳身體有哪些毛病,如今想來應該就是為了今日所準備,唉,我卻單純以為他只是喜歡聊妳這個小孫女而未察覺他身體已經出了毛病,這點是我失策了。」

宣平硯面露失望的表情,似是頗為自責,梁襲人連忙想安慰他。

「宣公子,這……不是你的錯,是我沒有盡到孝順的責任,請你千萬別自責,否則我將更無地自容了,離爺爺最近的我竟沒有發現爺爺病情已加重……」唉,一切都是她的粗心大意導致。

「妳別這麼想,更別這麼說,要不梁老爺肯定會不舍,只能說一切都是天註定。」

「爺爺……他生前,我沒能好好孝順他,總以為我們還有時間,沒想到……他老人家竟會說走就走……」她不能哭,不能在外人面前哭,但為何淚水就好似湧泉,止也止不住,只能任其奔流。

宣平硯上前自她背後擁抱住,察覺懷裏的她突然一顫,隨即安撫道:「哭吧,妳痛失親人,怎可能不難過,想哭便哭,沒什麼好忍耐,我明白妳仍無法將我當成未婚夫,但這一刻妳就把我當成大哥,好好哭一場。」他拍拍她的背部,給予適當安慰,嘴角悄悄勾起一抹幅度。

宣平硯的話讓壓抑心中的悲痛無助潰堤,梁襲人一時難以遏止地便在他懷裏哭泣。

一個小姑娘家剛失去至親,他絕不會吝惜給予溫情,畢竟她背後可是有龐大的利益。

她雖單純卻也說得沒錯,他本是商人,怎可能不言利,這場婚姻他確實是最大獲益者,三甲土地早晚會落入他手中。

耐心等候了五年,他一點也不介意再多等一些時候。

眼看即將到手的果實就要落入手中,等待的滋味更彌足珍貴。

*****************

翌日清晨,宣平硯醒來之時,首先聞到的是淡淡香氣,他整理好衣着,步出客房,看見梁襲人正在靈堂前上香,他上前也燃了一炷香祭拜。

「宣公子,不好意思,床板比較硬,不知您睡得是否習慣?」宣平硯出身富貴,她擔心他睡不慣。

向來淺眠的宣平硯,短時間內便能恢復神采奕奕,因此根本看不見他臉上有半點精神不濟。「客氣了,我長年外出經商,早習慣奔波的日子,站着也能睡是我最大的才能。」

「站着入睡?!」很難想像尊貴之軀的他竟能隨遇而安。

「是啊,有一回我們往西域走,行至中途遇上一場大雨,不巧同行的有兩人病了,馬車便讓給他們,外頭地上泥濘,我只得站在外頭倚靠樹榦睡了兩個時辰,出門在外,當然有諸多不便,懷着自在的心情接受任何意外狀況才比較不會感覺不便,反正又不是夜夜站着睡,一晚而已又有何不可?」

梁襲人彎唇淺笑,心頭對他豁達且不會計較的心態又多了幾分好印象。

「我煮好稀飯了,請隨我來。」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廚房外頭,那裏擺着一張小桌子,桌上有幾道小菜。「只是一點粗茶淡飯,若宣公子吃不習慣還請多多包涵。」

桌上有一盤炒蔥蛋、蝦米肉醬、一鍋滷汁以及一盤青菜,乍看不起眼的菜色卻香味四溢令他食指大動。

「這些都是妳煮的?」

梁襲人點點頭,徑自幫他添了碗熱騰騰的甘薯稀飯。「是啊,爺爺不喜歡吃外頭的菜,也不喜歡有人經常出入家裏,所以我便學煮菜,這些都是我跟鎮上一名廚子學來的,再加上爺爺挑剔改善,希望能合宣公子的口味,對了,稀飯加甘薯除了甘甜以外也比較會有飽足感,不容易餓。」

昨日風塵僕僕趕來,肚子正餓著,他也不客氣了,伸手舀了一湯匙的蝦米肉醬配着稀飯,甘薯的甜味以及蝦子的鮮甜融合得恰到好處,肉醬也炒得十分入味,若名廚菜色十分,那麼她的手藝也有八九分了。

他喜歡她的手藝,十分合他胃口。

「還成嗎?」首次煮給爺爺以外的人吃,再者對方身分又特別,她有些緊張。

「非常好吃,梁姑娘也坐下一起吃,不要再當我是客人了。」

她輕輕頷首並落坐,舉箸一塊用早飯。

昨夜哭過之後更顯疲憊,因此她躺了約莫兩個時辰,雙眸才不再紅腫,心頭也踏實許多。或許爺爺沒有提前告知令她錯愕,但至少也是他一番苦心,若不答應不就枉費爺爺的刻意安排,非常清楚自己最後肯定會答應這件婚事,只是她仍需要一點時間適應。

「梁老爺何時出殯?」

「後天是吉日。」

「嗯,之後妳有何打算?」

梁襲人沉默了,宣平硯非常有耐心完全不催促,片刻后,她終於開口。

「宣公子,你可曾想過府上的長輩可會同意你娶我?令尊畢竟是前任宰相,宣公子又非常出色,難道沒有人持反對意見?」

「既然我已同意,那麼這些便是我的問題,梁姑娘不必操心。或許妳也認為我該迎娶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但若不喜歡,成親對雙方來說便是一種折磨,我既然對梁姑娘有心,娶妳便是理所當然。」

梁襲人眨了眨眼,神情並沒有如昨夜聽見他這番動情之話而有特別欣喜反應,昨日是一時突然,但今日不知怎地,明明他表現得極為誠懇,她的內心就是有一股不太確定。

她總覺得這男人能說出打動人心的話,不過眼神過於冷冽,猶如寒冬結冰的河水,令人完全感覺不到一絲溫暖,因此教人無法看透這份情究竟是真是假。

她到底能不能相信他?這是個困惑。

宣平硯微笑凝望她的同時也察覺她眼神透出的不安。

真糟,這小姑娘可真敏銳,不過一晚竟讓她差點看穿他的思緒,這可不妥,大事未底定之前,他不希望太早暴露自己的打算,他必須更小心謹慎。

「我猜梁姑娘必定很難相信我。」

「不,我沒這意思,我只是有些惶恐罷了。」對於未來、對於婚事,她滿心疑問。

「我懂,若換做是我肯定也會不安,既是如此,我也不能強求,畢竟這攸關妳一生的幸福,可是我又想遵守和梁老爺的約定……不如這樣吧,等梁老爺出殯后,妳搬入宣府來與我相處。百日內妳隨時可答應這件婚事,同樣,也能隨時拒絕,若妳拒絕,我便立刻收妳為義妹,如此一來也能照顧妳。」

「那為何不幹脆收我為義妹?」如此他也無須費心了。

宣平硯落寞一笑,坦承道:「因為這是我一點小小的私心,襲人……我對妳是真的有私心,或許妳會認為我逼迫了妳,但我更相信機會是不等人。」他不只擅長等待,更懂得製造有利自己的機會。「百日內,妳隨時都能給我答覆,如此可好?」

他眼神熾熾,似燦亮奪目的火焰包圍她,教她無路可走。

梁襲人定定望着他,最後不自覺順着他的期望而同意。

*****************

爺爺出殯后,過了幾日,梁襲人隨着宣平硯來到束河鎮。

宣府內根本沒有人得知他們的婚事,因此當宣平硯提出這件事時,李氏對於獨生子居然要娶一個毫無背景的小孤女相當不贊成。

婚姻本該門當戶對,再不然女方也該有過人的才識方能配得上他們宣府,然而兒子如今竟然要娶梁襲人,對方一無財、二無才,昨日她看了一眼,外貌也不出眾,如此沒有特色的女子怎能成為宣府的媳婦,因此她極力反對這件事。

「不準!平硯,娘絕對不准你娶那個姑娘,你前程似錦,束河鎮里多少千金小姐等你挑選,你誰不喜歡,偏偏喜歡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姑娘,這事情傳出去,我們宣府可丟不起這臉啊!」她是前任宰相之妻,偶爾也會和其它官家夫人相聚閑聊,若這事讓那些勢利眼的夫人聽見,肯定會笑她教壞了兒子,再者,兒子條件那麼好,怎能和那種沒有幫夫運的女子成婚,這簡直是糟蹋了她寶貝兒子。

「娘,襲人雖然沒有傲人的背景,可是她性格善良體貼、溫柔婉約,出得廳堂進得廚房,確實有成為我們宣府媳婦的資格,孩兒請您莫再刁難。」他暫時沒有打算說出那三甲地的事情,要不,事情將會更棘手,不如就單純地讓眾人認定他是為了遵守約定而娶妻,這樣才不會製造多餘的麻煩。

「齊府千金不也溫柔嫻熟,琴棋書畫更是出色,加上她伯伯仍在官場,往後絕對有利你的事業,說不准你還能進入官場。」早早她就打聽過各府的千金,挑來選去,最後是齊府千金雀屏中選,她也早就在詩會上認識齊夫人。

「娘,我早就說過了,我對於官場不感興趣。」若真要入官場,他早就去應試了,又豈會等到這時候。

官場險惡,雖然也會有好玩的事,不過他實在不喜歡被困在同樣的地方,走遍大江南北才有樂趣,這也是他會和上官問青成為摯友的最大理由,他們除了惺惺相惜之外,就是因為有共同的志向。

李氏不滿地瞪了兒子一眼,「自古魚幫水、水幫魚,你可別養錯魚壞了一池好水。」

「您兒子眼光有這麼差嗎?」他打趣反問。

「老爺,你怎麼都不說說平硯?」向來最重視利益的夫婿竟然一反常態不開口,她自然要催促了,否則憑她一己之力,根本對付不了城府深的兒子。

不發一語的宣騰盛終於開口問:「這婚事你已決定?」

「是的,爹。」

「那好,我宣騰盛娶媳婦,排場切記不可太小。」他相信兒子的眼光以及做事的方式,所以不會過問太多。

「放心,孩兒必定會妥善處理。」

宣騰盛說完話,轉身便離開偏廳,李氏見了,忍不住蹙起眉頭。

「老爺、老爺……你爹怎麼會同意?這……平硯,總之娘絕對不同意這件婚事,若你把人娶進來,休想我對她和顏悅色,聽懂了沒?」李氏說畢連忙追上夫婿想問個究竟。

無論娘是否會和顏悅色,他勢必都會迎娶梁襲人。

他要的可不是小小的齊府而已,他要的是更大的利益。

*****************

雕樑畫棟是梁襲人對宣府的第一印象。

除此之外便是很大、很大,大到她恐怕會在宅子裏迷路走不出去。

宣平硯替她安排的廂房外頭正好面對着池塘,池塘邊有柳樹、涼亭、小橋,一池的魚兒悠遊自在,她卻彷佛被困住一般而感到有些緊張。

她不曉得搬進宣府是否是明智之舉,然而她已答應也不好出爾反爾。

看來,這會兒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畢竟宣平硯有給她一條非常好的後路──百日內,一旦她想反悔,隨時都能離開,至少她有時間考慮。

「梁姑娘,這是少爺要我為妳準備的一些點心,請您來品嘗。」

靈兒是宣平硯派來她身邊打點的婢女,模樣可愛單純,沒有姊妹的她第一眼便喜歡這個甜美的小姑娘。

「靈兒,謝謝妳。」

「梁姑娘太客氣了,您是少爺的朋友,靈兒服侍您也是應該。」靈兒笑得很甜,活像沾上了糖粉,教人忍不住想嘗上一口。「而且啊……」猶如要說什麼秘密,她還謹慎地張頭四處看了一眼,確定附近沒有人偷聽才放膽說:「梁姑娘還是少爺頭一回請回府內作客的姑娘呢!前幾日少爺捎來信,要我們特地準備梁姑娘喜歡的物品,少爺說梁姑娘喜歡柳樹,外頭便立刻移來一棵柳樹栽種,足以想見梁姑娘在少爺心目中有不同份量。」說不定這位親切的姑娘會成為他們的少夫人,如此一來少爺就不會勤跑訪香樓了。

唉呀,她可要牢牢記住,絕不能將少爺在訪香樓有個紅粉知己的事情告訴未來的少夫人,要不然少夫人不高興跑了,她可賠不起。嗯,千萬要牢記!

原來那棵垂柳是為了自己……真有心。

「妳家少爺這麼出色,怎可能沒有邀請過姑娘上門作客?」她並不想探聽什麼,只是就一般的認知詢問。

宣平硯確實能輕易讓人着迷,即便他能剋制,相信心儀他的姑娘肯定不在少數。

靈兒眨眨眼睛,努力替少爺辯解:「梁姑娘,少爺向來潔身自愛……」頂多每三日去一趟訪香樓罷了,可是從不留宿。「即使有許多姑娘等我家少爺青睞,少爺依然不為所動,我還記得少爺曾說、曾說過什麼海什麼水又什麼山什麼雲的……」她家少爺飽讀詩書,可惜她腦袋笨,記不住。

梁襲人不免被靈兒可愛的模樣逗笑了,連忙替她解惑:「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意思是說一旦心中有所愛,那麼其它的便再也入不了心。」

「對對,就是這句話,梁姑娘您真厲害!」靈兒拍了拍手,又不免搔搔腦袋,為自己的笨拙感到無奈。「不像我,什麼都記不住。」

「別這麼說,妳很可愛,又善解人意,我反而不如妳討喜……」她意在安慰靈兒,所以說到此便打住。

靈兒聞言,立刻猛搖頭。「梁姑娘,您可別這麼說,靈兒承受不起。您長得清秀雅麗,氣質出眾,待人又和善,靈兒一見您就非常喜歡呢!也希望您能永遠留在宣府陪伴靈兒,因為靈兒的妹妹不在府內,唉……」提到妹妹,她忍不住傷心。

「為什麼?」

「妹妹被少爺派至其它地方工作,所以我們姊妹只有逢年過節才有機會見面。」

「原來如此……」梁襲人握住靈兒的手,微笑道:「靈兒,我沒有妹妹,若妳不嫌棄,往後我便當妳姊姊,妳就喊我一聲姊姊,這樣可好?」

「真的嗎?太好了──不、不行,其它人知道肯定會罵我不懂禮數。」更多人一定會認為她是仗着少爺的疼愛想爬到梁姑娘頭上。

梁襲人也不想替她惹來麻煩,想了想又說:「那麼,私底下妳喊我姊姊,平常在外人面前一樣喊我梁姑娘好了。」

這樣倒是不錯,靈兒點頭。「謝謝梁姊姊,我一直都是姊姊的身分,現在多了一個姊姊,真好。」她開心地拉着梁襲人的手歡喜起來。

兩人天真的模樣落入剛剛才靠近的宣平硯眼底,唇角不禁揚起滿意的弧度。

派單純的靈兒來到梁襲人身邊果然是對的,聰穎的她肯定也不敵靈兒的傻氣。

「妳們在聊什麼,這麼愉快,可以分享給我嗎?」

「少爺?!」糟糕,不曉得少爺有沒有聽見。「沒有啦,我和梁姑娘只是、只是……」

「我很喜歡靈兒,便收她為妹妹,相信你應該不會反對吧?」想來靈兒不知如何說謊,梁襲人便主動說出實情,這件事由她來說也比較恰當。

靈兒眨眨眼,望着宣平硯,似是在等他答覆。

「我當然沒有理由反對。好了,靈兒,妳先退下休息。」

靈兒一個欠身,迅速離開,涼亭內頓時剩下他們兩人。

氣氛剎時有些尷尬,又有幾分曖昧。

假使他們不是在這種情況下相遇,她應該很容易就會喜歡上這名翩翩公子,無奈他們相遇的時機太特殊,她根本沒有心去想這種事情。

風吹,柳揚,漣漪盪、魚兒游。

兩人分別注視不同地方各懷思緒。

梁襲人站在身前,背對自己,宣平硯望着她的背影思索著下一步棋──爹不會反對,娘那邊若不好生安撫便得讓婚事提前,以免娘壞了他的事,只是他該怎麼讓她對自己動心?

他非常清楚梁襲人對自己有好感,卻不到願意同意婚事的地步,畢竟他們相處不久,她肯定會因為土地而有所遲疑,他當然願意等待她真心下嫁,不過時間並不容許他放慢速度,若婚事延宕,只怕會生變,到時可就功虧一簣。

不過,要如何才能讓她傾心?

珍奇珠寶或綾羅綢緞,她喜歡的會是什麼?

有關她病症的事情可以花錢買到,喜歡柳樹一事也能猜想得到,不過若要得到再更進一步貼近她的事情,就非得親口問她方可得知,因此必須儘快拉近彼此的距離獲得她的真心。

正當宣平硯在思索下一步棋該如何下才會巧妙之時,梁襲人的心思卻是為此時此刻的寧靜感到舒服,本以為兩人初認識,沒有話題勢必會顯得無聊,畢竟她並不擅於閑聊,不過宣平硯靜靜陪伴在身邊的感覺挺好的,至少不會造成她的壓力。

他雖出色卻不會表現在個性上讓人感到沉重。

「宣公子。」

「何事?」

「謝謝你栽種這棵柳樹。」既然是他的用心,答謝也是應該。

禮貌而客氣的道謝,看來這一棵柳樹並未打動她的心。

「不客氣,我只是注意到妳屋外有栽種柳樹便猜想妳應該會喜歡,所以才會移植一棵柳樹過來,目的就是希望妳能將這裏當成自己的家好好待下。」

梁襲人雖不是大門不出的小姐,不過個性沉穩,不愛過分張揚,因此想探得她的事情並不容易,所以關於柳樹也是他自己猜測而得,幸好沒有誤判,她終究是姑娘,喜愛一些花草之類的也理所當然。

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問題,她僅以禮貌性點頭當是回應。

「襲人……以後我便這麼喚妳,妳先暫時將我當成大哥也無妨,往後有問題直接說出口不要放在心底,畢竟我們很有可能會成為一家人,是不?」

梁襲人轉過頭,看了他一眼,終於開口說:「倘若宣府是平常人家,我或許還能稍微自在,可是這裏終究是前任宰相府邸,諸多禁忌應是必然,我隨性慣了,也不知能不能習慣,就怕會得罪長輩。」

宣平硯朗笑一聲,眼底儘是因她善良單純的笑意。「放心,我們這兒並沒有太多禁忌,看見長輩請個安便可,若有問題直接問靈兒也成,放寬心吧!這裏的人都很歡迎妳。」

「謝謝。」她誠心再次道謝。

「妳我之間不必如此見外。」

「我仍是要感謝你……那一晚我其實很怕,因為我根本不曉得爺爺有三甲土地,我也不清楚該怎麼應付,如果不是你,我還真不知自己能不能撐下去,宣公子,謝謝你。」

當時她的內心滿是忐忑不安,外表卻得佯裝鎮定,若非宣平硯及時出現,只怕她會被那些妖魔鬼怪拆吃入腹了。

宣平硯的出現確實拯救了她,這件事令她感激不已。

「那些是我應該做的,倘若妳真要感謝就不要再喊我公子,老實說,我也不想聽妳喊我大哥,直接喊我的名字可好?」他步步進逼,以最蜻蜓點水的方式一點一滴滲入她的心坎。

梁襲人怔了一下,長長的睫毛搧了搧,一抹羞澀清晰浮現於她的粉頰。

很好!布了局,他要開始等著收成果了。

*****************

入夜,訪香樓點亮了所有燈籠,煞時亮如白晝,裏頭更是熱鬧非凡。

薄紗、醇酒、琴音,勾引著尋芳客的心。

柳腰、香唇、美人,挑逗著眾男人的欲。

二樓,幽幽琴音乍停,底下傳來熱烈掌聲,訪香樓花魁冷艷卻是看也不看徑自回房,因為此刻房裏有一名重要的客人正等她迎接。

推門而入,宣平硯正倚著窗欞邊的桌子獨飲。

冷艷揚起唇瓣,蓮步輕移,體貼地為他斟酒。「怎麼自己一個人喝起酒來,什麼事情困擾了你?」

「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揚眉、抿唇再一笑,壓根不信一點小事能困擾他,在他心底,宣平硯可是無所不能。「我也認識你有一段時日了,我們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聊的?說吧,每回都是我仰仗你的幫助,假使有機會,我也想回報你。」

宣平硯抬起眸子,道:「離開訪香樓便是對我最好的回報。」

「呵呵。」又是這件事,談了兩年,怎還不覺得膩。「平硯,我說了我很喜歡這裏,也過得非常悠哉,一旦離開,你說哪裏是我的容身處?」

「難道我還照顧不了妳一個?」

冷艷巧笑倩兮趴在宣平硯肩上。「你當然能照顧我,只是你我身分懸殊,若事情傳了出去,恐怕會影響你的名譽,而且我能一輩子靠你嗎?」

「我樂於照顧妳一輩子。」他拍了拍她白皙的手,口吻無限寵愛。

「可惜我獨來獨往慣了,再說,若讓你獨佔了我,其它男人可會嫉妒呢!我才不想害你……好了好了,這話題就此打住,每次討論這件事總會不歡而散,沒必要老調重彈,說說吧,到底是什麼小事困住你?」淡雅香氣撲鼻是每個男人的最愛,偏偏她願意見的只有眼前這個男人。

「一個女人。」思緒又落在梁襲人身上。

嬌艷的她一時忍不住露出呆傻的表情,眼眸眨了眨,立刻露出驚喜。「你……有喜歡的姑娘了?」

「不是喜歡,她……」非常不喜歡男人將女人視為棋子或是戰利品,因此他決定保留一部分不說。「是我一個長輩的孫女,長輩臨死前將她託付給我,所以我打算娶她,不過顯然她對我沒什麼好感。」

「那你為何答應要娶她?」

「既是長輩所託,我當然不能辜負。」

冷艷狐疑地瞅着他,不太相信事情會這麼單純,她雖沒透徹了解這男人,七八分倒是有。「你有什麼利益可得?」

宣平硯淺淺含笑,外表完全看不出一點蛛絲馬跡。「她既無背景,又沒妳長得好看,妳倒是說說我能圖什麼?」

「誰叫你太多心思了,根本沒人能真正了解你,好吧,既然你說無利可圖,那應該就是你真的對這名姑娘動心了吧?!」到底是怎樣的女人能令這男人動心,太有趣了。

動心?!

能令他動心的女子若沒有貌若天仙的容貌,至少得有舉世無雙的聰慧,梁襲人卻是什麼都沒有,所以難以心動,不過既然打算娶她,他便會對她負責,照顧她一生,可惜情愛是給不了了。

「是啊。」為了避免冷艷繼續追問,就讓她這麼認知也不錯,至少省一點麻煩。

「既然如此,你可要好好照顧對方。」

「她說什麼都不缺,什麼都不要,我不懂她真正想要什麼,根本抓不住她的心。」對此,他感到有幾分棘手。

這幾日,他日夜呵護陪伴,不斷從旁探測她的心思,無奈她太無欲無求了,根本探不出她的喜好,便難以對症下藥。

「唉呀,女人要的是什麼,你這麼聰明怎可能不明白?」她訕笑反問。

「既然冷艷姑娘知道答案,還請不吝賜教,讓宣某早日迎娶嬌娘。」

「女人啊,其實一點都不難懂,若名利權勢無法打動,那麼她要的東西可真算得上稀世珍寶了,而且這種珍寶在這世上僅有一個。」

「願聞其詳。」

「我相信這位姑娘要的是……」冷艷故意稍稍停頓話語,纖細的指尖朝他胸口一點,淺笑道:「你的真心。」

梁襲人要他的真心?!

他的心其實並非稀世珍寶,只是連他自己都不曉得自己究竟有沒有感情罷了。

若她要真心,他寧願花錢了事。

真心……能值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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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人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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