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當一個人學習愛、懂得愛的時候,就會得到更多的愛,如同「捨得」一樣,是必然的因果關係,內心有感恩才會肯舍給你,內心有愛才值得被愛。

米佧和賀雅言出發那天,邢克壘和赫義城去送行。

為赫義城理了理衣領,賀雅言嘆氣說:「照這麽發展,八十歲也難嫁出去了。」

赫義城未語先笑,「沒事,就算八十歲你還沒過門,我老婆的名分也非你莫屬。」

「好像我多稀罕你似的。」賀雅言板起臉審他,「上次師部門口和你說話的女兵是誰啊?看樣子你們挺熟的,赫義城你說實話,在我之前真沒交過女朋友?」

赫義城就差把心掏出來給她看了,「不是都解釋過了嗎,那是坦克旅陳旅長的外甥女,以前吃飯時見過,那天正好碰上就聊了幾句,我什麽時候騙過你啊?以前光顧牧可了,哪有心思交女朋友,等她被你哥騙走,我不也找到你了。」

賀雅言心裏百分百相信他,嘴上卻說:「別被我發現你對我不忠,否則讓我哥揍你!」

赫義城笑得傲氣,「他是我外甥女的丈夫,你問他敢對我動手嗎?再說了,撇開輩分不談,我還是他首長呢,好歹要尊重上級吧。」

賀雅言嗔怪地看他一眼,赫義城攬臂把她帶進懷裏。

賀雅言嚇一跳,推他,「那麽多人看着呢。」

赫義城抱她更緊,「看着怎麽了,我抱抱未婚妻又不違反條例。」

那麽溫暖有力的懷抱令賀雅言忍不住輕輕叫他的名字,「義城。」

「嗯?」他低低地應。

回抱住他,賀雅言低且堅定地說:「我愛你。」

赫義城先是沒說話,之後手臂更收緊,半晌說了三個字:「我知道。」

賀雅言把臉埋在他頸間輕責,「你這下聯接得不太對吧。」

赫義城就笑了,矜持的那種,「昨晚我說過了。」

賀雅言打他。

這邊邢克壘把米佧的背包放到車上,有交代不完的囑咐,「跟你說的話都記住了吧?時時注意人身安全,遠離一切男性病毒。」忽然想到什麽,他鬧起彆扭來,「我怎麽有種送羊入虎口的感覺?寶貝我能不去嗎?你看我這腿好像沒好。」

明白自從發生了傅渤遠的事,對於她的人身安全,邢克壘總是放心不下,米佧調皮地敬禮,「我保證照顧好自己,隨時報告行蹤,定期彙報近況,請長官放心。」

邢克壘卻不相信她的所謂保證,「怎麽照顧?罵人都不會,傅渤遠那混蛋不是頭一回欺負你了,之前也不吭聲,傻乎乎的。」

米佧拉着他的手晃來晃去,「那我學凶點嘛。」

「怎麽凶啊?你凶一個我看看。」邢克壘不為所動。

米佧翻眼想了想,然後做了個齜牙咧嘴的動作惹得邢克壘大笑,末了他感慨,「原本還指望你為我生個女兒,但你自己都還像個孩子呢,先當女兒養著吧。」然後俯身親她額頭,低聲要求,「早點回來跟我圓房。」

米佧羞得踩他一腳,邢克壘卻只是無賴似的緊緊抱住她。

◎◎◎

在盤山路上顛簸了將近一天,米佧和賀雅言在傍晚時分趕到了鄉下,開始為期一年的共建工作。

這是很偏遠的鄉鎮,別說醫療水準與城市相差甚遠,就是生活條件也很艱苦,把最好的宿舍騰出來,也不過就是一間只擺得下兩張單人床,連獨立洗手間都沒有的房間。

原本還擔心米佧適應不了,令賀雅言意外的是,她居然能苦中作樂地早起和院長大嫂學廚藝,賀雅言見狀忍不住調侃說:「拿手術刀和現在炒菜的手怎麽好像不是同一隻。」

米佧「窘窘」有神地打電話給遠在別城的邢克壘,接通後誠懇檢討,「我以後再也不說你吹牛了,炒菜確實是件有難度的工作。」

彼端出早操的邢克壘不明所以,「說什麽呢,寶貝,睡糊塗啦?」

米佧望天,然後吼:「我要去義診啦,壞蛋!」

邢克壘揉揉耳朵,自言自語說:「小女人敢吼我。」

米佧隨賀雅言在鄉里義診,隨後又轉戰縣裏的醫院,一段時間之後,就開始有各村各鄉的病人慕名而來,專程找她們看病。

米佧進步奇快,到鄉下不足兩個月就能夠不必賀雅言指導,獨立行醫。

得知共建工作的進度,邵宇寒派車送去藥品和閑置的設備。

當米佧的診台前開始排起長隊,當她以出色的表現獨立完成一個有難度的手術,當有出院的患者送來感謝信,縣裏的醫院把她和賀雅言的照片掛在了宣傳板上,顯然她們成為了醫院的招牌。

只可惜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盡如人意,當米佧在共建工作中懂得了身為醫生的價值,有兩位不速之客出現在就診的隊伍里。

邢克壘去沈家翻臉的事,小夏是對米佧轉播過的,此時沈家母女的出現令她因意外而愣住。

一改以往的犀利,沈嘉楠開口時語氣略顯謙卑,「打擾你了,米醫生,能給我們點時間嗎?我媽媽想和你談談,只要一會就行。」

醫院裏沈母神智不清的情景還歷歷在目,米佧遲疑地看向憔悴的她,「你們專程來找我?」觸到沈母近乎乞求的目光,她拒絕不了。

可是賀雅言卻不放心,扣住米佧的手腕,她看向沈嘉楠,「我沒興趣知道你們和邢克壘有什麽交情,但有一點我得提醒你,米佧是邢克壘的女朋友,這個身分讓邢克壘不會允許任何人讓她受委屈,你想好了。」

沈母看看賀雅言的醫生白袍,態度誠懇,「這位醫生別誤會,我們來是向米醫生道歉的。」握住米佧的手,她說:「上次是阿姨失了心智,小姐,你能原諒阿姨嗎?」

她們的轉變出乎意料,米佧不免心軟。

賀雅言當然明白人家不辭辛苦追到鄉下,無論如何是要談的,見米佧以懇求的眼神看過來,她只能低聲提醒說:「再被欺負哭了,我馬上打包把你送回去。」然後離開,把空間留給她們。

見到沈家母女那一刻,米佧就有了心理準備,她們翻山越嶺而來,無非是希望她放棄邢克壘。

米佧是柔弱沒錯,但不代表別人就能隨意操縱她的感情,尤其現在她的感情已屬於邢克壘。

她冷靜地搶先開口,「如果你們只是為上次的事來道歉,那我接受了,要是還為了沈嘉凝和邢克壘,那肯定是白跑一趟,因為……」迎上沈嘉楠的目光,米佧的語氣異常堅定,「他所說的我都信。」

得知有沈嘉凝的存在,米佧不否認曾一度對她和邢克壘的愛情喪失了信心,畢竟那是個在邢克壘生命里存在了十四年的女子,她也會害怕他念念不忘。

可是當小夏告訴她,邢克壘如何在沈家大發雷霆,以及他說的「就算有千萬人阻止,就算連米佧都退縮不要我,我也非她不可」一句話,他的愛,米佧再也不質疑,這也是到鄉下前她對沈嘉凝的事隻字未提的原因,相信邢克壘是對他的愛最好的回應,只是信任這東西往往不堪一擊。

沈嘉楠的表情沒有變化,她伸手把一張照片遞過去,「看了這個你還會這麽說嗎?」

視線的落點是照片上邢克壘懷裏那個淚眼朦朧卻不失美麗的女人,不必說,米佧也知道那是沈嘉凝,米佧死死盯着照片右下角的日期,一句話都沒說。

換成以往,沈嘉楠勢必要嘲諷地笑,但她沒有,「我姊姊現在就在你們醫院,當然不是邢大哥接她過去的,是邵宇寒。」

◎◎◎

賀雅言並不知道沈家母女和米佧說了什麽,只是等她們離開後,米佧站在山腳下很久,然後說:「雅言姐,你能別告訴邢克壘嗎?」

賀雅言沒有正面回答,「不要和小七犯同樣的錯誤,對於愛情來說,誤會是致命的。」

賀熹和厲行由於誤會分開六年,米佧是知道的,「我對他沒有誤會,我只是……」黑亮的眼裏盈滿了水霧,米佧哽咽:「承受不了她們那沉重的一跪。」

米佧努力忍住淚意,強忍住沒哭,「她們求我讓邢克壘去陪陪沈嘉凝,說除了他,沈嘉凝不讓任何人接近,她的情緒很不穩定,病情在加重。」轉過身去,她望向遠山,以負氣的語氣說:「他不是我男朋友嗎?我是要有多大度才能允許他去陪別的女人啊,她是病人,可是也不能這麽欺負我吧,我不願意!」

「還好,沒傻到家。」賀雅言含笑把手機放到耳邊,「聽見旨意了嗎?讓你別去。」

米佧一愣,半晌才從賀雅言手中接過手機,就聽見彼端的邢克壘認真地說:「寶貝,我哪也不去,就在家等你。」

低沉的音色醇和入耳,米佧聽着,撇撇嘴說:「那你說,為什麽背着我去見她呀?」照片右下角的日期明明是她來這裏以後。

明明該是指責的語氣,出口卻更像撒嬌,邢克壘無聲笑起來,「想知道為什麽沒告訴你?」儘管是問句,但其實並不是要她回答,他逕自說:「當時米叔也在場。」

米佧訝然,「我爸爸?」

那是一個月前,米屹東在程助理的陪同下到陸軍醫院做心臟複檢,當時邢克壘恰巧外出辦事,得知消息後,他第一時間趕了過去。

米屹東略顯意外,「部隊不忙?」

身穿便服的邢克壘和他並肩而行,「還好,晚點名前回去就行。」

米屹東點頭表示知道了,「有小程在,忙你的去吧。」

邢克壘上前一步為他推開檢查室的門,語氣誠懇,「沒要緊的事,等一下檢查完我送你回去。」

話語間電話進來,邢克壘退出去接,期間見邵宇寒疾步往樓上去,起初他並未在意,等陪米屹東做完檢查準備離開時,恰逢沈母神色匆匆而來。

彷佛溺水的人抓到浮木,看見邢克壘的瞬間,沈母的眼圈就紅了,「壘子。」

即便米屹東在場,重情重義如邢克壘也不會對她置之不理,「沈姨哪裏不舒服嗎?」

沈母搖頭,「是嘉凝。」發現米屹東的存在,她欲言又止,拉着沈嘉楠上樓。

當她們的身影消失在視線里,米屹東擡眼看向站在原地的邢克壘,「去看看。」目光和語氣沒有絲毫考驗和試探的意思。

尾隨沈家母女來到十二樓VIP病房區,邢克壘聽到熟悉的近乎尖叫的聲音。

蹲在牆角的沈嘉凝面容蒼白、目光渙散,意識到有人靠近,她以帶着哭腔的聲音喊:「禽獸,別碰我,滾開、滾開!」雙手抱住自己,她面露驚恐之色,「放過我、放過我,求你……」

邵宇寒阻止護士和沈母上前,放柔了聲音,「嘉凝別怕,你看清楚,是我,我是宇寒。」

聽到他的名字,沈嘉凝彷佛反而被刺激了,她瘋了一樣揪扯自己的頭髮,反覆重複著三個字,「別碰我!」

得知沈嘉凝的境況後,邵宇寒去五院了解她的病情,在院長和主治醫生同意的情況下,他把沈嘉凝接到了陸軍醫院,親力親為照顧她。

一直以來,沈嘉凝除了嗜睡,大多數時候只是安靜地發獃,今天突發的狀況令人措手不及。

邵宇寒再也顧不得其他,攬臂將她抱住,「別這樣,嘉凝……」

突來的親近令沈嘉凝更驚恐,她像小獸一樣掙紮,不只撞翻了桌椅,力氣更是大得連邵宇寒都有些招架不住。

邢克壘推門而入,將邵宇寒拉開,他捉住沈嘉凝的雙手握在掌心,拔高音量,「嘉凝,嘉凝你看仔細,我是爸爸,我是爸爸!」

熟悉的聲音和氣息令沈嘉凝瞬間停止了尖叫和反抗,她怔怔擡頭,直直盯着邢克壘的臉,呢喃著喚:「爸爸……」隨即撲進邢克壘懷裏,像個孩子似的泣不成聲。

五年裏,邢克壘經歷過無數次沈嘉凝發病,從起初的束手無策,到他靈機一動以沈父之名喚回她的神智,簡直是不堪回首的過程,幸好後來她的病情穩定許多,邢克壘才勉強過了幾天安穩日子。

回想那段時間,只要見到沈嘉凝主治醫生的電話號碼,邢克壘的太陽穴就突跳。

和以往一樣,沈嘉凝在邢克壘懷裏安靜下來,然後疲憊睡去。

邵宇寒在不驚動她的情況下把人抱回床上,呆坐在病房很久,他的側臉在傍晚的天光里半明半滅,一如此時的心情複雜而焦灼,不知過了多久,他體貼地為沈嘉凝掖了掖被角,起身離開。

邢克壘在外面久候他多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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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債欠不得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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