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喪失

第十章 喪失

提調尚宮的生日臨近了。按照慣例,御膳房裏的每位尚宮都要獻上一種貴重的食物,最高尚宮決定準備一道雜拌拼盤。最高尚宮的病情日益惡化,現在就連站立都有困難了。醫女說,這不是年老所致的關節炎,而是腎虛的緣故。所以問題相當嚴重,不是休息幾天就能好的。宮女生病之後就要被驅逐出宮,如果年輕,則還有父母兄弟姐妹歡迎自己回家,但是對於在宮裏度過大半輩子的年老宮女來說,所謂的家不過就是供自己安息的墳墓罷了。

而且對於最高尚宮來說,現在這段時期至關重要,她絕對不能退縮,不能把整個御膳房拱手交給與提調尚宮沆瀣一氣的崔家。

正好長今也做不了什麼吃力活兒,韓尚宮便囑咐她一刻不離地協助最高尚宮。為了減輕最高尚宮的痛苦,長今毫不吝惜自己的身體。

提調尚宮生日宴會那天,尚宮住所大院的帳篷前面從一大早就排起了送禮的長隊。

針房尚宮用最上等的綢緞做衣服,崔尚宮不僅有人蔘瘦肉,還送來了首飾盒,就連戶曹判書也送來了鬆口蘑。上到吳兼護,下到大殿別監莫介,凡是想拉攏關係的人,無不帶來豐厚的禮品。連生竟然問道,提調尚宮的生日,那些朝廷大臣為什麼要送禮物呢。

「我也不知道,你去問問天上飛過的烏鴉吧。」

這好象不僅僅是開玩笑,說完之後,最高尚宮的臉上泛起了苦澀的微笑。

問題是最高尚宮所獻的雜燴拼盤,提調尚宮剛剛嘗了一口,便厲聲喝道。

「你現在就讓我吃這個嗎?」

剎那間,場內彷彿冷水掠地般寂靜無聲。最高尚宮卻是理直氣壯,她似乎早就預感到提調尚宮會雞蛋裏挑骨頭。

從那天開始,提調尚宮和吳兼護,還有崔氏家族,以御膳房最高尚宮的料理手藝越來越差為借口,展開了他們凌厲的陰謀。

長今也多了個新的煩惱。全身麻痹的癥狀消除了,可是味覺卻沒有恢復。麻痹的舌頭分辨不出白糖、食鹽、醋和醬油的味道。酸、甜、苦、辣,所有的味道都分辨不出來。

最初還以為很快就會好的。儘管心裏不怎麼在意,當發現自己味覺沒有恢復時,長今還是去找了醫女施然。施然說,長今服用得太多,所以舌部的微細感覺麻痹了,過一段時間自然會好的。在此之前,她會每天都給長今針灸,不會讓別人知道這件事。對此,長今深為感激。接受針灸期間,食物完全是憑本事做出來的,此外別無他法。

時間一長,長今開始着急了。御膳房內人失去味覺,無異於將軍沒了雙腿。施然勸她再等幾天看看,但長今實在等不下去了,心急如焚。

她決定再找政浩幫忙。一想到自己只在無助的時候才會去找政浩,長今心裏也是無比內疚,不過仔細想想,如果沒有需要幫忙的事,根本就不敢去找他。

政浩臉色陰沉,總是示人以笑的他今天竟是滿腹憂慮的表情。

「大人,您是不是有什麼煩心事……」

「不是。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借醫書,聽說你治好了元子的病?」

「沒想到事情那麼容易就解決了。」

「而且我還聽說你親自做了試驗?」

「我想不出別的辦法,只好那樣。哦,大人,我想再借一本醫書。」

「什麼書……」

「最好能把患者的癥狀和處方都寫得詳細點兒。」

政浩讓長今等在外面,自己進去找書,說完就消失在校書閣里。聲音不如以前響亮,回答也不太痛快。

幾位內人從長今身邊走過,眼睛直往這邊瞟。長今不知道往哪兒看才好,匆忙間發現了黃色的菊花。沿着校書閣后牆,幾朵菊花正在悄悄地盛開。長今以為是山菊花,然而葉子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絨毛,看來應該是腦香菊。歷經冰霜仍不退縮,依舊頑強展現自我的風采,真是神奇。

「很可愛吧?」

不知不覺中,政浩已經站到了她的身後。

「據說,戰國時代的屈原每天早晨都要喝木蓮花上的露水,傍晚要吃落地的菊花。」

「聽說常吃菊花,能消除眩暈症,還能明目清心。」

「……徐內人是高高在上的御膳房內人,屈原是借菊花歌頌生活艱難而品質高貴的詩人,對於徐內人來說,菊花不過是一種料理的材料罷了。」

「……不敢當。」

「這是《傷寒論》和《金櫃要略》。我不知道你要找什麼內容,先拿這些看看吧,總共有好幾本呢。」

「再次感謝您。」

長今沒有勇氣正視政浩失去笑容的眼睛,低着頭轉過身去。走出兩三步的時候,她聽見後面傳來政浩的聲音。

「不管多麼重要的事,再也不要拿自己的身體做試驗了。」

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幾乎讓她流淚。長今頭也沒回,繼續走路。

最高尚宮的病情日益惡化。有一天,提調尚宮煎了一服藥並派服侍尚宮送過來。最高尚宮表面上千恩萬謝地接受下來,待服侍尚宮離開后,她思考了很久。

第二天,最高尚宮穿衣服的時候花費了很長時間很多心思,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了,頭髮也比平時梳理得更用心。最高尚宮親手做好早膳去了大殿,長番內侍、提調尚宮、崔尚宮、韓尚宮等人都在。

跟往常一樣,御膳桌上並不豐盛。與樣式相比,更重視食用方便;與色澤相比,更重視實用性。謙恭和養生是朝鮮王朝一貫的飲食哲學,即使大王的御膳,也僅擺到手臂夠得着的範圍之內。盤碟擺放的位置也完全考慮便利和營養,醬碟放在米飯前面,這樣食用起來更方便,熱食和新鮮食物也放在面前,便於最先吃到。營養價值高的食物放在視線和筷子容易到達的右側;吃亦可,不吃亦可的食物總是放在左邊。

望着眼前熟悉的情景,最高尚宮喉頭哽咽了。崔尚宮坐在小圓盤前面,韓尚宮坐在雜燴前面,氣味尚宮檢查完了食物,大王正準備伸筷子。

突然,中宗發現了最高尚宮,頓時面露喜色。

「寡人讓你經常來,怎麼這麼長時間也不來啊?」

「殿下,對不起,現在奴婢年紀大了,身體懶惰,看來也該退休了。」

提調尚宮和崔尚宮慌張地交換了個眼色,彷彿是說看她想在大王面前耍什麼花樣。韓尚宮也停下了正在煮雜燴的手,不無擔憂地抬頭望着最高尚宮。

「身體不好嗎?寡人給你找醫官看看。」

「不,殿下,如果氣力不夠,那就很難做出可口的食物。請您斟酌。」

「寡人沒覺得有什麼不一樣啊。再說你又不是卧床不起,就算為了寡人,再呆一段時間吧。十年來,寡人已經習慣了聽丁尚宮說話,吃丁尚宮做的膳食。」

「可是殿下,這衰老之軀什麼時候會變成什麼樣子,奴婢也不敢說。上次最高尚宮的位子空出來之後,提調尚宮也很為難。」

「哦,是嗎?」

「是的,殿下。奴婢斗膽懇求殿下一件事!」

「懇求?你說吧。」

「現在,御膳房裏有兩位出色的御膳尚宮。」

「是嗎?都是誰呢?」

「一位是崔尚宮,來自專門培養最高尚宮的世家,從小就學會了超人的料理手藝。另一位就是韓尚宮。韓尚宮才華出眾,擅長分辨食物的原味。奴婢退休之前,想讓她們兩個進行一場比賽,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比賽?」

中宗彷彿很感興趣,眼睛裏散發出光彩。三位尚宮同時露出驚訝的神色。

「通過比賽,可以督促大家努力提高手藝。而且在她們公平競爭之後,我乾乾淨淨地退下來,還可以留下一個好的傳統,您說不是嗎?」

「呵呵,這個倒挺有意思。是不是寡人只要借給你們一張嘴,選擇有才華的人就可以了?」

「可是,殿下……」

提調尚宮剛想插話,長番內侍誇張地附和了一句,堵住了提調尚宮的嘴巴。

「果然是好辦法,最好在選擇其他大臣的時候也採用。」

「好,那就這樣吧。即便如此,丁尚宮你也不要想着儘快舉行比賽,以便早日離開寡人,知道嗎?」

「是,殿下,我會鼓勵她們做好充分準備,努力做到最好。」

「好,那就這樣。我就等著看了。」

離開內殿以後,最高尚宮叫來韓尚宮袒陳了自己的想法。

「食物不能用於食物之外的任何目的。我必須糾正這一點然後再出宮,這是我臨死前的唯一心愿。」

最高尚宮的聲音開始顫抖了。韓尚宮感覺喉嚨熱乎乎的。從做事方面來說,她是自己的師傅;從感情上說,則是自己的母親。這麼重要的人,如今年邁生病不得不考慮退休了,當她臨行前收拾自己漫長而艱難的一生,卻把最後的心愿託付給了自己。

「我相信你能夠完成我的心愿。但我不會因為相信你就對你枉開一面,要是那樣,我們豈不是跟崔家也沒有區別了嗎?我不知道你以前和她們之間有過什麼糾葛,我只希望你能憑藉自己在料理方面的實力和誠懇,光明正大地贏得比賽的勝利。」

不知道為什麼,這話聽起來有點像遺言。

回到房間,韓尚宮叫來了長今。她把最高尚宮的意思轉告給長今,並且透露了自己的想法和決定。她接着說道,自從明伊走後,有一種挫敗感從來沒有離開過,這讓她無比慚愧。懇切的告白之後,韓尚宮說出了心裏話。

「我已經確定你為上饌內人。從現在起,我就要把絕技傳授給你。」

長今大為驚訝,但是什麼也沒說。

「你怎麼不回答我?」

「我沒有這個能力!」

「沒有能力?」

「是的。」

長今說得清清楚楚,韓尚宮還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儘管長今做事每每出人意料,但大多數時候還是讓人滿意的,這次她肯定有着難言的苦衷。

「你可不是那種不喜歡做事或者害怕做事的孩子,有什麼事嗎?」

「我失去了味覺。自從吃了人蔘肉豆蔻全身麻痹之後,一直都是這樣。提調尚宮嬤嬤生日宴會上的雜燴出自我手,我以為正好合適,結果弄成了那個樣子。我已經讓最高尚宮嬤嬤蒙受了巨大的恥辱。我實在是沒有這個能力啊。」

「我們去找醫女!」

「我已經找過了。她說麻痹會慢慢消除,讓我等一段時間,還給我針灸治療,但是已經過去好多天了。在這種情況下,我怎麼能完成最高尚宮的心愿呢?」

「醫女不是讓你等嗎?既然讓你等,你就應該等下去,為什麼首先想到不行呢?」

「我非常了解最高尚宮的心意,所以這次就更不能勝任了。」

「你怎麼這麼快就放棄了,這可不像你啊?如果你不幫助我,就再也沒有人能幫我了。儘管你失去了味覺,卻比那些擁有味覺的孩子更出色,這點我相信。再說了,味覺很快就會恢復的。」

「可是,如果一直恢復不了……」

「閉嘴!既然我知道了,就不會袖手旁觀。我去跟最高尚宮請求出宮,你先回去吧。」

第二天早晨,長今被韓尚宮拉着出宮了。她們換上了老百姓的衣服,過了集市又走出很遠,進入一條陰暗的衚衕,這才看見一家藥房。

「你患有味覺障礙和味覺衰退症,患有味覺障礙的人會感覺白糖是鹹的,或者感覺肉是甜的,你是這樣的嗎?」

大夫認真為長今把過了脈,問道。

「不是的。」

「味覺衰退症,顧名思義,也就是味覺衰退。要吃很多白糖才能隱約感到甜味,嚴重的話,甚至什麼味道都感覺不出來。」

長今的癥狀就是這樣。大夫說有兩種情況能夠導致失去味覺,其一是吃得過少,患傳染病後健康狀況較差;其二是中風或者錯服藥草、毒草等,控制味覺的血液受到了傷害。第二種情況很難治療,要想恢復味覺,少則十年多則二十年,這都是不可預知的事。

告辭出來,韓尚宮仍不死心,堅持把所有的藥房問過一圈,尋找醫術更高的大夫。所有的人全都搖頭嘆息,當她們懷着最後的希望乘船尋訪的那位大夫也搖頭時,韓尚宮心裏僅存的希望也破滅了。

坐在返回的船上,韓尚宮和長今都盡量避開對方的視線。她們彼此離得很遠,一個坐在左邊,一個坐在右邊,眼睛緊緊盯住某處,其實什麼也沒看見。風搖晃着船,船掠過水波,緩緩前行。長今仍然把目光集中在水面,開口問道。

「所有的大夫眾口一詞,都說不知道要等十年還是二十年。」

「所以說嘛,也許明天就恢復了呢。」

「嬤嬤,您一定要贏!」

「沒有你,我不可能贏!」

「您不能因為我而違背最高尚宮的心愿。」

「有你在,我才不會違背她的心愿啊。」

也許長今說的每句話都乘風飛走了,也許是韓尚宮誤會了長今的意思,她始終固執己見。

「嬤嬤!不管怎麼樣,還是請您放棄我吧。」

「我說過了,我需要你!」

韓尚宮大聲叫喊,身體隨之劇烈抖動,甚至連船也搖晃起來。長今沉默,但她內心深處卻有千言萬語在奔涌,在澎湃。以喪失味覺的舌頭對抗崔尚宮和今英,無異於拿着竹竿丈量天空,點起篝火輝映星辰。

下得船來,韓尚宮無聲無息地走在前面。漁夫正在卸魚櫃,商人們討價還價,碼頭上混亂不堪,強烈的魚腥味撲鼻而來。

「你想蒙誰啊?抓回來一天的魚你也敢往外拿?」

有個商人把拿在手裏的魚扔到一邊,原來是位盲人。怔怔地看着這一幕,韓尚宮和長今都是悶悶不樂。在喧鬧的碼頭上,只有這兩個女人和一條落在地上的魚,漫無興緻地睜着眼睛。

「給我挑兩條新鮮的青魚。」

「喲,韓尚宮嬤嬤,您今天怎麼無精打採的?」

僅僅聽聲音,商人就知道說話的人是韓尚宮。其實也難怪,只用手一摸,他便能敏銳地猜出魚兒出水的時間了。

長今目不轉睛,始終盯住活蹦亂跳的魚。沒有四肢的生命,只能以身體為支點蹦跳,什麼也抓不住,既不能掙扎又不能逃跑,只能在原地跳躍,直到死亡的瞬間才能停下。長今忽然覺得失去味覺的自己其實就是一條離開水的魚啊,想到這裏,心中隱約為這條將死之魚悲傷起來。

最高尚宮叫來了韓尚宮和崔尚宮,告訴她們每人可以選定一名上饌內人,協助她們在比賽期間的工作。崔尚宮不假思索就選擇了今英,韓尚宮稍微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說出了「徐長今」三個字。

消息傳開后,御膳房裏每個人都津津樂道於比賽的話題。雖然御膳房從未有過一天的風平浪靜,卻也從來沒有過如此激動人心的事件。比賽固然引人注目,然而剛剛舉行完內人儀式的長今和今英成為上饌內人,這消息才是眾人談論的焦點所在。不知道為什麼,令路和調方互相看不慣,一直都對對方惡語中傷。昌伊和連生也鬧翻了。

聽到消息之後,最驚訝的人要數長今了。她迅速地翻看從政浩處借來的書,不料一行也看不進去,翻來翻去最後扔到一邊。長今控制不住心頭的鬱悶,獨自跑進夜風裏。夜風撲面而來,依然無法冷卻她那顆冒火的心。

長今氣喘吁吁地向上跑,一直跑到成為內人之前經常來這裏采野菜的宮外後山。年紀幼小連數到一百都還困難的時候,韓尚宮便讓她在百日之內採回百種野菜,採回野菜之後,或者煮熟,或者晾乾,或炸或炒,有時直接生吃。她真想重新嘗一嘗那種溢滿嘴巴的嫩綠野菜的苦澀味道,吐了又吐仍然揮之不去的野菜的腥味,如今她忍不住有些懷念了。

長今想逃跑。味覺的喪失意味着御膳房宮女的生涯結束了,同時意味着母親的夢想和自己的夢想全部破滅。如果僅僅是這樣,她似乎還可以挺過去。長今害怕在失去味覺的狀態下參加比賽,會連韓尚宮和最高尚宮也一起失去。不,她害怕自己破壞了她們的信念和勇氣。喪失遲早帶來傷心,而傷心遲早會帶來「相信」。

如果被趕出宮,可以到德九家裏蒸酒糟釀酒,度過一生之中剩餘的歲月,然後遇上一名男子,跟他共飲一杯井華水(早晨挑的井水,用於表達心意或熬藥——譯者注),結下夫妻緣分。宮女被逐出宮,依然是大王的女人,但她可以像父母那樣,逃到一個很遠的地方躲起來。失去味覺的宮女就像一隻舊鞋,百無一用。不過,普通人家的女人就完全不同了,大醬湯之類的食物閉着眼睛也能煮好,而且男人需要的又豈止是做飯呢?

就這樣度過一生也好,給自己的男人做飯和給大王料理御膳又有什麼不同呢?如果生下孩子,僅僅培養孩子的樂趣就會讓自己感覺人生短暫。母親不也是這樣嗎?被逐出宮的時候,一種喪失感包圍着她,哪裏還敢奢望未來的幸福啊。儘管當時很小,但她仍然記得,母親總是幸福地依偎在父親身邊……

如此看來,母女二人走的竟是同樣的路。從小進宮,心懷大志,一心想要成為最高尚宮,不料最後被趕出宮,遇上內禁衛軍官……遇上內禁衛軍官……長今隨手抓過一把青草,放在嘴裏輕輕咀嚼。遇上內禁衛軍官……她寧願自己的腦子裏空無一物,就像現在的舌頭,什麼也感覺不到。

他是貴族家的子弟。即使自己能夠出宮過上普通女人的生活,也還是無法成為他的妻子。

把嚼碎在口中的草吐出來,長今悲不自禁,失聲痛哭。她用力地吐啊吐啊,然而悲傷貼緊在心門壓迫着氣管,任你怎麼用力也吐不掉了。

回到御膳房,長今抓起一把鹽塞進嘴裏,又吞下醋、醬油和香油,然後咀嚼五味子、益母草、青鱗魚醬。嘴裏依舊沒有任何味覺,只有胸口爆炸似的疼痛。

長今開始燒熱水。如果在笨重而遲鈍的舌頭上潑熱水,說不定可以振作起來呢。匆匆倒了一瓢熱水,也只是燙著了無辜的手,長今乾脆把舌頭伸進滾燙的熱水鍋中。

在御膳房外目睹這一切的韓尚宮跑進來攔住了長今,長今甩開韓尚宮的手,開始發泄心中的憤怒。

「您為什麼總是讓我感到如此巨大的壓力?嬤嬤,請您放棄我吧,求求您放棄我吧!」

「如果你想撒嬌,先把這身衣服脫掉。你如此懦弱,這身內人服對你還有什麼用?」

「要是您覺得我可憐的話……」

「閉嘴!我不是為了一己私情而把事情搞砸的人!」

「我嘗不出味道,味道……」

「你的味覺一定會恢復的!」

「可是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十年?還是二十年?」

「都說過會恢復了,你怎麼還這樣?再說了,你是製造味道的人,而不是品嘗味道的人!」

「我根本就分辨不出味道,怎麼可能做出可口的食物?」

「就算你的味覺永不恢復,你仍然擁有兩種能力!第一是調味的手藝。有的人天生就有這種手藝,有的人是通過堅苦卓絕的努力調出好味道。你既有與生俱來的手藝,又肯付出艱苦的努力。」

「可是,如果嘗不出味道來……」

「哪怕是一位年老體衰、味覺退化的老大媽,仍然能夠做齣兒子喜歡的大醬湯啊。」

「……」

「而且,你還有一種能力,是崔尚宮、今英和我都不具備的。這種能力比味覺更重要!」

長今停止了哭泣,怔怔地望着韓尚宮。世界上不可能有那樣一種任何人都無法比擬,甚至比味覺更重要的能力。

「就是你描繪美味的能力啊,長今,你好好想想吧!」

根本沒必要去想,長今連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都聽不懂。

什麼描繪美味的能力!

「你知道菘菜可以用做餃子皮,你知道礦泉水最適合做冷麵湯,你知道木炭能夠祛除醬油的雜味,你是通過品嘗才知道的嗎?不是。這都是超越經驗的能力,只有具備描繪美味的能力的人,才可能做到這一切!」

「就算我有這樣的能力,那也是我能嘗出所有味道的時候啊,不是嗎?」

「我說過不是的!難道你先嘗過木炭的味道,再放進醬油里的嗎?難道你以前吃過礦泉水和蘿蔔泡菜湯做成的冷麵嗎?」

「不是這樣的,可是……」

「你不要多說了,從明天早晨開始訓練,天一亮你就過來!」

韓尚宮嚴厲地下達命令,然後就離開了。聲音冷冰冰的,就跟成為內人之前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一樣,長今突然感覺自己像個被遺棄的人,腦子裏什麼也想不起來。後來,她的頭腦也像舌頭一樣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天剛蒙蒙亮,長今去了太後殿的燒廚房。韓尚宮已經準備好了火爐、菜板,以及各種各樣的調料。菜盤裏的兩隻大蝦看上去非常新鮮,韓尚宮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讓長今做清蒸大蝦。長今一再解釋說自己從未做過這種食物,但終究無濟於事。韓尚宮的目的就是讓長今描繪出清蒸大蝦的圖畫,然後再尋找與之相符合的材料。

長今磨磨蹭蹭地拿來竹筍,又找來黃瓜和牛腱放入菜盤。韓尚宮命令立刻開始,長今感覺困難重重。

韓尚宮像門神一樣守住門口,長今想跑也跑不了。長今邊哭邊小心翼翼地拿起了菜刀,在等待肉熟的時間裏,她把黃瓜和竹筍切成小薄片,然後在黃瓜里稍微撒點鹽腌上,蝦放在蒸籠里蒸。所有的配料全部盛在一個深盤子,擺上大蝦和肉片,撒上鹽和胡椒粉。長今下意識地抓過一塊經過初步調味的黃瓜放進嘴裏,韓尚宮看在眼裏,大聲喊道。

「不要嘗!以後絕對不能嘗味道!」

「不嘗味道怎麼做食物?」

「你會因為品嘗味道而把食物做得一塌糊塗,你想想手指尖的感覺。」

「可是……」

「長今啊,你要相信自己。如果你不能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我。我相信你,難道你不相信我嗎?」

「……」

「如果真的不行,我也只能放棄你了。你以為到時候傷心的只有你自己嗎?」

長今又拿起了菜刀,這次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穩定了頭緒。長今把初步調過味的盤子推到一邊,拉過一隻小盤子,在裏面放上松仁粉、鹽、白鬍椒、香油等。她好象覺得松仁醬有點硬,便舀了一勺水。韓尚宮眉頭往上一挑。長今搖了搖頭,毫不猶豫地把水倒掉,舀了一勺肉湯。不一會兒,她把肉湯也倒掉了,拿過盛蝦皮的碗。碗裏只有蝦頭和蝦皮。長今把碗略微傾斜,倒出三四滴湯水。長今又用勺子舀出來,滴進松仁醬里,攪拌均勻,最後澆在剛剛調理過的材料上,又擺上蝦頭和蝦尾做為裝飾。表面看來,一盤無可挑剔的清蒸大蝦已經做成了。

韓尚宮用筷子夾起一口嘗了嘗,「噗」地一聲,便把筷子放下了。

「現在,你再做豆腐雜燴湯!」

長今感覺不可思議,甚至連問的勇氣都沒有了。綠豆、蘿蔔、香菇、芹菜、細蔥等等,不管是什麼,看見了就抓過來裝進菜盤。豆腐上面撒鹽去除水分后,沾上澱粉在油鍋里煎。切成碎末的牛肉稍經浸漬,在煎過的豆腐上撒以薄薄的一層,上面再放一塊豆腐,並用芹菜系好,外形就算出來了。蔬菜和肉搭配顏色后平鋪於煎鍋底部,放入豆腐,加湯熬煮。

長今很想嘗嘗味道,急得手指發癢。儘管這食物只是為了應付韓尚宮,但她還是瘋狂地想知道味道如何。韓尚宮好象看透了長今的心思,一聽見沸騰就立刻走上前走。打開蓋子,韓尚宮舀了一勺湯,等湯稍微涼一些了便放到嘴邊。韓尚宮的表情比旁邊看着的長今更緊張。

一勺似乎不夠,韓尚宮又舀了一勺。舌頭剛碰到勺子,韓尚宮的眼睛裏突然落下一顆粗大的淚珠。

「你看看,我說你能行吧?」

「難道,您……您的意思是……很好吃嗎?」

「好吃,真的很好吃!」

「我不相信。」

「你的舌頭失去了味覺,我的舌頭可沒有問題。從來沒有做過的食物,你竟然能想到加蝦湯,這讓我怎麼能放棄你呢。崔尚宮在做清蒸大蝦的時候用肉湯,但我一直堅持用原汁蝦湯。直到現在,崔尚宮還不知道呢。這就是殿下為什麼喜歡吃我做的清蒸大蝦的原因啊。」

「嬤嬤,這次可能是我運氣好……」

「不要這樣說!你竟然在兩塊煎過的豆腐之間夾上調過味的牛肉!這是誰都沒有想到的辦法,我也想不出來。所以,我不是說過嗎?你懂得描繪食物!」

韓尚宮哭哭又笑笑,瘋了似的大喊大叫。直到此時,長今才感覺一切都是真的。

「我看見瞎眼的魚商在挑魚的時候竟然分毫不差,所以從中得到了信心。就像魚商相信自己的手指一樣,你只要相信你的手指就行了!」

如果真的可以相信,長今寧願相信一百次、一千次。儘管她仍然無法確定,但她願意相信那道目光,韓尚宮那充滿信任的目光……除了這目光,世界上再也沒有什麼能讓自己依靠了。

不久,又發生了一件讓人難以置信的事。醬庫里的醬變了味道。按照各種不同口味腌制的醬,包括大醬、黃醬、清醬、濃醬等,全像事先約好似的變了味。從今年腌制的新醬到幾十年的陳醬,無一例外。

從「醬」和「將」諧音就能看出,當時的「醬」是百味之首。何況是在王宮,這不僅是一千多人最基本的飲食材料,更是預示國家吉凶的重要物品。

正是出於這個原因,腌醬一定要選在良辰吉日。人們深信,只有在丙寅、丁卯日、諸吉神日、正月雨水日、立冬日、黃道日、三伏日腌醬,醬才不會生蛆。馬日、雨水日也被人們認為是吉日。

既然醬被賦予了如此重要的意義,王宮對這件事情的反應也就不奇怪了。御膳房、負責制醬材料的司道寺、司饔院,甚至議政府全都亂做一團。

為了商討緊急對策,司道寺提調、長番內侍、提調尚宮、最高尚宮、醬庫尚宮等人聚集在內侍府執務室里。司道寺提調大發雷霆,提調尚宮在他面前活像熱鍋上的螞蟻。司道寺提調命令提調尚宮立即找出變味的原因,並迅速恢復原樣。

只剩下幾位尚宮了。提調尚宮把責任歸咎於最高尚宮的無能,最高尚宮好像什麼都沒聽見,尖聲追問醬庫尚宮。

「應該沒淋過雨吧?」

「怎麼會呢?」

「是不是沒曬太陽?」

「絕對不會。嬤嬤您在醬庫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您身邊,您可比誰都了解我啊!我什麼時候偷過懶?」

「那為什麼惟獨今年變味呢?」

醬庫尚宮嘆了口氣,好象在說,「我也正為這個問題納悶呢」。沒有被雨淋過,也沒有因為偷懶而錯過了曬太陽的機會,好好的醬不可能一夜之間說變味就變味啊。宮裏的醬庫四周有圍牆遮擋,門也上了鎖,根本不可能有人在裏面放什麼東西。

「你每天都忙着背後籌劃大計,哪有時間管理御膳房的事?普通百姓家的醬變了味,腌醬的人都要受到責罰。我會把這事向太後娘娘稟告的,你的責任一定要追究!」

提調尚宮首先擔心的好象不是醬的問題,她更急於責怪最高尚宮。不管提調尚宮怎麼說,最高尚宮好象早就預料到了似的,只把解決問題當成首要課題,找出變味原因並且想出對策的人,就是第一輪比賽的勝者。

韓尚宮和長今先去製作醬塊的青龍寺。每年都為醬庫製作醬塊的老僧擺着手說,我今年的精神比哪年都好,我感到很滿足,你怎麼突然說這種話。今年黃豆大豐收,不僅材料的質量好,而且通風和溫度也都接近完美。不論是從他多年的勤懇,還是從他說話的態度來看,醬塊肯定沒有問題。

出了青龍寺,她們要去的第二個地方是瓷器村。從村口經過時,她們聽到一位老人正在責罵一個年輕人。

「混蛋!時間不夠就不要拿出來賣,你竟然把這種東西也搬出來?」

「爹,我錯了,我心太急了……」

「混帳!趕快給我滾,混帳!」

老人舉起眼前盛着水的方木碗朝兒子潑去。旁邊看着的人都情不自禁地蜷起了身體,老人的兒子卻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儘管全身都濺上了釉料,他也沒有擦拭的意思,只顧低垂著頭,最後還是跪下了。

「爹!請原諒我這一次吧!」

「沒必要,你趕緊滾蛋!趕快滾,混蛋!」

兒子苦苦哀求,老人仍然怒氣未消,回家把門鎖上了。韓尚宮表情尷尬地囁嚅著,終於小心翼翼地上前問道。

「你到底犯了什麼大錯,你的父親竟然這麼責罵?」

「因為我沒做好朝鮮釉藥。」

「朝鮮釉藥?」

「就是把松葉粉、豆莢皮和上好的葯土混合,沉澱而成的釉料。把這種釉料塗到瓷器上,燒出來的缸就像人一樣,也是有呼吸的。」

「那你犯了什麼錯誤呢?」

「應該發酵沉澱兩個月以上,我把發酵不到兩個月的釉料拿出來用了。」

「哎呀!父親的性格你應該最了解,怎麼還要這樣着急呢?」

「官衙催得緊,如果到期交不上,父親會挨大棍的。」

「那你父親還是因為你沒等滿兩個月就責罵你?」

「是的。」

韓尚宮重重地點了點頭,一句話不說就離開了。長今連忙追上韓尚宮。

「您不是說要看看缸有沒有問題嗎?」

「難道你還不明白?寧肯挨大棍,他也絕對不肯應付了事。這樣的人做出來的缸怎麼會有問題呢?」

聽來的確有道理。

醬塊和醬缸都沒有發現問題,韓尚宮不禁加快了腳步。絲毫線索也沒找到,夜幕已經慢慢降臨了。

從瓷器村出來,又走了大半個時辰,一棵略顯笨重的山神樹擋在了面前。這是一棵樹齡足足超過五百年的松樹,人們圍在樹下祭拜。樹下擺滿了大小參差模樣各異的缸,多得數也數不過來。好象在舉行「醬祭」,村子裏所有的缸都聚集到這裏了。

氣氛相當嚴肅,看來只能等到祭拜結束才能上前搭話了。活動時間很長,而且非常隆重。蕭瑟的秋風中,孤傲的青松矗立在黑暗之中,比黑暗更加黑暗。面對造物的嚴酷考驗,永不變節而勇氣百倍的大概也只有松樹了。

結束了祭拜活動,人們開始三三兩兩地散去。韓尚宮快步上前,跟一位看着很厚道的婦女搭起訕來。

「我是從宮裏來的,想問一下,你們為什麼把所有的醬缸都搬到這兒舉行醬祭呢?」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只知道這個地方對醬最有好處。」

「全村只有這個地方最好嗎?」

「韓參判家裏也很好,但那是貴族人家,誰敢往那兒放醬缸啊。倒是有幾個人往後院的栗谷家裏放。」

「那你知道那兒為什麼適合放醬缸嗎?」

「不知道。我們這些人啊,只要醬的味道好就行了。總之,我們村子裏最好的地方就是這裏、那邊,還有那邊,就只有這三處。」

又打聽了幾個人,回答如出一轍。他們只知道適合放醬缸的位置,卻不知道理由,看來也不想知道。

「我們走!」

「您要親自去嗎?」

「這三個地方一定有共同點。如果找到這個共同點,說不定就能找出解決第一個課題的線索。」

「可是天黑了,看不清楚。」

「是啊,看不清。」

在這偏僻的村莊里,韓尚宮已經忘了天黑這碼事了,她重重地吁了口氣。無奈之下,當天夜裏她們只好住宿在附近的旅館,天一亮就跑去韓參判家。站在遠處,還是看不出他們家的醬缸台有什麼特別之處。醬缸台後面有三棵紅通通的紅松,下面是一排大大小小的醬缸。

栗谷家的醬缸只是種類更多而已,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醬缸台與灌木叢相連,灌木叢後面就是山腳,那裏有很多栗子樹,栗谷的名稱可能就是這麼得來的。

這時候,通往醬缸台的門正好開了,一個女人拿着碟子出來。韓尚宮顧不得失禮了,提高嗓音沖着圍牆對面說道。

「聽說您家的醬味道特別好吃,所以特地前來拜訪。可以讓我嘗一嘗嗎?」

「請吧。」

女人的面容美麗而文靜,說起話來嗓門有點粗,她舀起滿滿一勺醬遞出牆外。韓尚宮用手指蘸了一下放進嘴裏,表情頓時大變。

「味道很像以前醬庫里的醬。」

「這麼說,它們之間肯定有共同點。」

長今嘗不到醬的味道,焦急地直咂嘴。她們又回到山神樹下,發現醬缸蓋子上放着幾個碟子,不知道是沒來得及收拾,還是故意放在那兒的。韓尚宮嘗了一口,味道很好,幾乎和栗谷家的一樣。

嘗不出味道的長今,心急如火,百無聊賴中便把頭向後仰去,想要深深地吸一口氣。密匝匝的樹梢和深邃的天空映入眼帘,讓她感到一陣眩暈。彷彿被古木的悲涼氣氛所感染,長今竟有些頭暈起來。長今突然醒悟過來,村莊里的樹木數量其多,而且大都枝繁葉茂。韓參判家的紅松和栗谷家的栗子樹,尤其粗壯而繁茂。

「樹……樹……」

「你說什麼?」

「樹?」

「你到底嘟噥什麼呀?」

「嬤嬤!我們趕快回宮!」

韓尚宮困惑地抬起眼睛。長今沉默無語,走在前面。韓尚宮也二話不說便邁開了大步。她不是一個描繪美味的孩子嗎?既然如此興高采烈地走在前面,她的腦子裏肯定是在描繪著某個圖景。

崔尚宮和今英前一天就回宮了。她們稟告提調尚宮說,鹽已經檢查過了,用料都是最好的。供應王宮食鹽的是崔判述,問題並非沒有,但是很久之前就使用同樣的鹽,醬的變味應該不是鹽的問題。

儘管沒有找出醬變味的原因,崔尚宮卻帶回了宮中未曾腌制過的奇妙大醬,為此興奮不已。她就以帶回宮來的大醬做成大醬湯,為大王做早膳。恰好吳兼護也來到了大殿。

「四山頻繁發生山火,濬川沙請求增援消防兵,預防首都火災。」

濬川沙是管理首都河川和山林的官廳,四山是指漢陽周圍的四座山,即北部的百岳山、南部的木覓山、東部的駱山、西部的仁旺山。

大王正要喝雜燴湯,聽到這裏便放下了湯勺。

「什麼?四山火災頻繁?」

「可能是因為天氣連日乾燥。」

善於察言觀色的提調尚宮插嘴說道。

「醬庫的醬都變了味,所以總有不祥之事發生。」

「這麼說是因為醬才發生火災?」

「百姓中間不是有這樣的風俗嗎?所以崔尚宮特地帶回了好醬,請大王品嘗。」

原來,他們的最終目的就為說出這句話。吳兼護也在一旁幫腔,最高尚宮無言地目睹他們施展自己的詭計。

「是啊,味道很好。」

大王放下筷子,隨口說道。聽完這話,提調尚宮、崔尚宮、吳兼護不約而同地露出喜悅的神色。

「不過,不如原來的味道好。」

三個人頓時沮喪起來。

長今一回來就把王宮翻了個底朝天。不久之後,大概是找到了要找的東西,長今面露喜色朝韓尚宮跑來。韓尚宮聽到這個消息,趕緊拿起碟子和勺子跟在長今身後。那裏的醬果然還是原來的味道。

「嬤嬤,您趕快燉大醬湯給殿下吧。」

「你說什麼?應該由你來燉!」

原本因喜悅而手舞足蹈的長今聽韓尚宮這麼說,立刻就沒了精神。

「嬤嬤!這可是為殿下做的大醬湯啊?」

「所以就更應該由你來做了!」

「可是,我現在還……」

「閉嘴!你是我的上饌內人。拌蔬菜和燉湯之類的事應該由上饌內人來做!燉大醬湯就是你的第一個任務!」

「在第一輪比賽中獲勝,難道不重要嗎?」

「直到現在你仍然沒有信心嗎?」

「……不是的,我來做。」

當長今把煮好的大醬湯送往大殿時,提調尚宮和所有御膳房尚宮全都聚集在那裏。大王輪流享用蟹殼丸子湯、清蒸魚鰾、蘿蔔炒牛肉、炸海帶扣,對於大醬湯看都不看,湯匙一直放在鯛魚粉條那邊。崔尚宮的大醬湯是早晨做的,現在再吃應該不算勉強。最高尚宮和韓尚宮都沒有勸大王,而是耐心等候。不知道大王是否感覺到了她們焦急而懇切的等待,最後終於舀了一勺濃濃的大醬湯。尚宮們的視線一齊聚集到大王的嘴唇上。

「提調尚宮你過慮了,這味道不還是原來的味道嗎?看來並非所有的醬都變了味嘛。」

大王無意中說了一句。然而就是這無意中的一句話卻決出了第一輪比賽的勝利者,同時也對失去味覺的長今給予了高度的評價。此時,丁尚宮開口說道。

「殿下,其實並非如此,是韓尚宮千心萬苦找出了醬變味的原因。」

「哦,是嗎?說來聽聽。」

大王表示出濃厚的興趣,從餐桌旁邊退開,聽完最高尚宮的解釋,又把吳兼護和御醫叫了進來。

「這麼說來,醬庫里的醬之所以變味,都是因為醬庫旁邊的樹木被砍伐了?司饔院提調聽見了嗎?」

「是,殿下,有人說樹葉總往醬缸里落,所以今年年初就把所有樹木都砍掉了。」

「花粉還能增加醬的美味啊……怎麼樣?寡人想聽聽御醫的意見。」

「小人對飲食方面的知識不太了解,不過我知道花粉是一種有效的酶。中國的醫書上說,花粉具有殺蟲和消毒等作用,是重要的醫用藥材。」

「是嗎,那應該告知老百姓才對啊。既能讓味道甜美,又有利於健康,還有比這更好的東西嗎?」

「小人明白。」

「到底還是丁尚宮的飲食故事啟發了寡人。你是說韓尚宮嗎?」

大王點到了韓尚宮。韓尚宮突然間被大王點名,驚慌不已。

「是,殿下。」

「你很了不起!」

真是徹底的勝利。出了大殿,大家聚集在司饔院提調的執務室里,最高尚宮又趁機指出一條。

「御膳房領的鹽跟其他燒廚房的鹽質量不一樣。」

頓時,吳兼護和崔尚宮緊張地望着最高尚宮。

「是嗎?」

「餅果房和生果房也是為殿下和宗室料理飲食的地方……」

「知道了,我會看着辦的。」

吳兼護打斷了最高尚宮的話,最高尚宮依舊是不依不饒。

「所以,尚醞令監,希望您能允許我臨時負責驗收分配給燒廚房的物品。」

「你的身體不太好,事情這麼多能行嗎?」

「醬庫的事情已經讓我吃了不少苦頭,現在哪怕事情再瑣碎我也不敢草率了。」

「我明白了,那就這樣吧。」

長番內侍痛快應允了,提調尚宮開口想提反對意見,不料吳兼護這邊卻遞來了眼色,示意提調尚宮不要輕舉妄動。因為長番內侍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的決定,而且種種跡象表明,現時機尚未成熟。

崔尚宮臉色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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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長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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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喪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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