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生路

第二百五十七章 生路

陳雪嬌朝劈柴燒開水洗鴨蛋的石頭使了個眼色,石頭便停下手裏的活去了北廂房,再出來時手裏多了一個賬本、一支筆和一把銅錢。

「二姑娘,請您過目。」石頭把賬本雙手捧給陳雪嬌

陳雪嬌接過翻了一翻。這個杏花確實能幹,一般手腳利落的小媳婦都比不上她,這兩個月以來,除了幹活能手香蓮的娘,就熟她腌的鹹鴨蛋最多,工錢拿的最多。

除了她手腳麻利外,她後頭還有一大家子要養活,只能一刻也不得休息。別的女工一天只上工半天,餘下的時間兼顧家裏,杏花則不一樣,她一上便是全天,這還不算,下工之後還要去乾地里的多,在地里干到月亮升起來,要趕回家拾掇家裏照顧幾個弟弟妹妹,給不爭氣的爹娘做飯。

如此善良賢惠的女孩兒,擱在一般家庭,家裏門檻都被媒人擠破,還不得早早定下親來。

杏花見陳雪嬌認認真真地看着賬本,心裏還存着一絲希望,那賬本上記載的不僅僅是她的工錢,還記載她每天腌制的鴨蛋數量。

「我看你一個月領六十文工錢。」一個女孩子能每個月賺六十文錢,已經很了不起了,以徐州府的物價,六十文能夠買三十袋子大米,勉強夠一家人果腹的。陳雪嬌攤開賬本,目光炯炯有神看向杏花,「這個工錢不算少了,你的錢都去哪裏了?」

鹹鴨蛋作坊女工的工錢俱是陳雪嬌按月發放,之前杏花娘和杏花爹找過雪嬌,挑明了把杏花的工錢直接給他們,被陳雪嬌斷然拒絕了,儘管雪嬌知道最後那錢十之八九是落入韓老九夫婦手裏。但她依舊堅持把工錢直接給杏花。

杏花怔了一怔,沒有想到陳雪嬌會問這個問題。她的錢當然都給父母了,她不能也不敢不給,如果不給她怕父母來鬧,到時候她不僅沒臉甚至連上工的機會都沒了,至於父母拿那錢幹什麼了,她心裏清楚的很。雖然傷心過落淚過。可抹掉眼淚還要繼續把錢交給他們,要怨只能怨自己前世作孽多,才托生到這等父母手下。

面對陳雪嬌的詢問。杏花垂頭不語。

陳雪嬌盯了杏花一會子,曉得她把工錢俱交給那不作為的父母。心底長嘆一聲,她原本就知道,只不過白問問而已。

「杏花。我曉得你孝順,但孝順是要有個限度的。你能一輩子不嫁人?能一輩子守在父母身邊照顧?或者說你將來到了婆家,也要像現在一般把你所有的都奉給父母?孝順是好事,不過,你也要為自己打算了。」陳雪嬌並沒有指責杏花的做法。也沒有指責杏花父母的不是,她只是點到即止,提醒杏花是該為自己打算了。如果讓杏花完全和父母斷了聯繫。那是不可能的,不管是古達還是現代。即使遇到在差勁的父母,一旦子女和父母斷絕關係,輿論口水便能淹死你。何況杏花只是一個小姑娘,嫁到婆家則另有一說,現今她脫離這樣的父母是不可能的,但為自己打算卻不是一件太難的事情。

杏花沒想到,雪嬌會對她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簡直有推心置腹的意味,一般只有極其熟悉的姐妹才說嫁入、打算之類的真心話。

她不是沒有想過,無論多麼賢淑善良勤勞能幹,可嫁娶的時候,別人看重的還是家庭。依她的這種情況,好人家只怕是妄想了,家庭凋敝的人家或者是死了媳婦的鰥夫,或許還有可能。

完全愁緒湧上來,杏花眼角沁出了淚。

陳雪嬌知道說道她心坎里去了,她話只能說到這裏,以後就要看各人的造化了。

「杏花,這是兩個月的工錢,一百二十文,你拿着吧。」陳雪嬌在賬本上添上一筆,身邊的石頭早已經遞過一串錢。

杏花獃獃的望着那串錢沒有接,她知道她再也不能在鹹鴨蛋作坊幹下去了。

「雪嬌姐,我求你最後一次,你就讓我繼續幹下去吧,我保證不讓我爹娘來鬧事。」杏花哭着抓住陳雪嬌的衣袖。

看到杏花一張可憐兮兮的臉,陳雪嬌不是不心軟,可她知道自家是做生意的,而不是做慈善的,韓老九夫婦就是兩枚隨時可以引爆的地雷,指不定哪天就到鹹鴨蛋作坊鬧將起來。陳雪嬌這樣斷定是有理由的,自打杏花在鹹鴨蛋作坊上工,杏花娘每每鑽進人堆里,總是抱怨陳家上房摳門,將她閨女當苦力使,一個月才給那麼點錢。

「杏花,你能勸得了你父母?你若真能勸得了你父母,你父母也不是這個樣子。」陳雪嬌硬下心腸,闔上賬本。

杏花的眼淚撲簌簌落了下來。

陳雪嬌冷著心腸不去看她,這事情非得是她來干不可,若是李氏或者雪如任何一個人來處理,多半都會心軟。

杏花哭了一會子見陳雪嬌依舊態度堅決,只得拚命止住眼淚,抹了抹眼睛,忽然要跪下給陳雪嬌磕一個頭:「雪嬌姐,我在最難的時候你拉了我,不管咋樣,我得好好謝謝你,要不是你收我做工,我多半要被爹娘賣給城裏人家當下人。」

「你這是幹啥?」陳雪嬌趕緊把杏花拉了起來。

杏花咬了咬唇,掙扎著給陳雪嬌磕了一個頭,滿臉淚痕。

陳雪嬌在心底暗自嘆了一口氣,忽然想起一件事來。當初讓杏花來鹹鴨蛋作坊上工的時候,一是看重她的人品可靠幹活實在,二則當初她爹娘要把她賣進大戶人家當下人,那時答應她上工也是拉她一把。如今,因為她爹娘,作坊又不能收留她,實在非陳雪嬌的本意。

此番杏花回家,陳雪嬌心下也擔心,她爹娘在打着把她賣掉的主意。

陳雪嬌心裏掂量了一番,對她道:「杏花,你在家裏該幹啥幹啥。不要總想着自家爹娘的事。若是人沒本事,就是有那再好的爹娘靠着也不頂用。若是人有志氣,孤身一身又何妨。你看咱們村頭的蘭娘,當初被婆家休了,現下在我家綉坊上工,又收養了個閨女,靠着一雙手。這日子過的比一般人還好吶。主意要你自己拿。你爹娘做不了你的主,只要你不願意,沒有人可以把你賣了。」

杏花聽到那句「只要你不願意。沒有人把你賣了」抬起了頭,定定的看着雪嬌。

陳雪嬌見她心思活泛,心下打定,杏花並不是一個沒有主意的人。只可惜生在了那樣的家庭。

「你看這樣吧,你雖然不在咱們鹹鴨蛋作坊上工。可還是可以給我們家做活的。」陳雪嬌也是剛想到一個拉扯杏花的主意出來,「我家腌鹹鴨蛋每天都要燒大量的熱水,柴禾總是不夠用,隔三差五就要去買柴。不若你閑時打些柴禾來賣給我們家,工錢就按照市價,手腳勤快了。一個月賺個四五十文不是問題。」

杏花先前只顧著哭,想着鹹鴨蛋作坊的活計丟了。再也沒有什麼法子可以賺錢了,聽到陳雪嬌這樣說,在也沒有想到還有這樣生錢的法子,喜的就要磕頭,又背雪嬌攔住了。

「雪嬌姐,若真的可以,我一定砍最好的柴禾給你送來,也不要按市價,比市價便宜半文也沒啥。」

鄉下雖然不缺柴,路口邊、野地里、隨地一扯,一頓飯的柴禾就有了着落,可清洗鹹鴨蛋的水用普通柴禾煮卻不行,只能用山上的松枝。

茅山村的山上都是松枝,可一般人並不願意去打柴,陳雪嬌家的柴禾大部分都是從集市上買來的。

杏花只覺得陳雪嬌是菩薩心腸,松枝那還不容易得,唯一需要的只不過是一把子力氣而已。杏花常年做粗活,從山上背柴並不覺得累,就給玩一樣還把錢賺了。另外爹娘基本不管她的事,只管問她要錢,她去山裏打柴,偷偷背着父母送到陳家,這樣父母看不到她自然不會來陳家鬧了。

處理完杏花的事情,陳雪嬌又到作坊里看了一圈。作坊里其他女工都知道杏花走了,心下除了替她可惜之外,並沒有人說陳雪嬌不通人情,只私下互相罵杏花的爹娘不是個東西。人家做的是正經生意,每天迎來送往好幾批老主顧,萬一杏花爹娘來鬧一場,生意還要不要做,村子裏人都曉得他們是啥人,可這些外地的主顧不曉得。

回到北廂房,陳雪嬌便把杏花的事情給李氏、雪如、靜好說了。

「杏花哭的……唉,我方才把窗戶關了,硬著耳朵不聽她的哭聲,就怕自己心軟……」李氏就說道。

「她是個好的,就是父母是那個樣子,還別說,韓老九夫妻倆也算是撞了大運。」陳雪嬌加了一句。

「……這樣也好,賣柴禾也算是個營生,虧着她的力氣大。」李氏聽到杏花以後砍柴禾賣給鹹鴨蛋作坊,連連點頭稱讚雪嬌安排的妥當。

都是一個村裏住着,誰還沒個山高水長,能幫則幫,也算是積了福報。

眼看太陽要落山了,李氏便站起身子要去鍋屋安排晚飯。

雖然石頭也會做飯,可李氏依舊喜歡親力親為,做菜和面什麼的都是她親自來,石頭只負責燒鍋。

「菜園子裏還有最後一茬秋茄子,今天就都摘了,齊平早都嘮叨著要吃炸茄盒,今天就做個茄盒。」

茄盒是茅山村家家戶戶都愛吃的菜,茄子洗凈切薄片,瀝干水分,肥瘦相間的五花肉剁成細末,放進兩片茄子中間,用面裹了,放進油鍋里炸成金黃色撈出,干吃很香,煨菜比干吃的味道還要好。

但也不是家家都隔三差五做一頓,茄子極其吸油,一頓茄盒炸下來,所用的油頂平日炒五天的菜量。

往年沒有分家時,陳老太太嫌茄盒費油,只讓李氏單獨給她炸一碟子,那時候饞的齊平淚汪汪的,李氏偷摸著塞給他一塊,還要防止婆婆發現了罵。

如今家裏頭條件好了,茄盒倒成了陳家大房極其容易吃的菜,雖然容易,可大家並沒有吃膩,李氏每次都要炸一盆才夠幾個孩子塞嘴的。

「娘,我看家裏還有幾個嫩南瓜,不若順帶炸一些南瓜丸子,我想吃丸子了。」陳雪嬌抱着李氏的手臂撒嬌。

「行,咋樣都行,你想吃咱就炸。」李氏爽快的點了點雪嬌的額頭。

「在炒一個酸豆角,丸子和茄盒吃油了,可以解解膩。」陳雪如提議。

這酸豆角往年是沒有的,還是雪嬌自己搗鼓出來的吃法,一開始家裏人吃不習慣,現在倒是都愛吃了。

「娘,我去摘茄子。」陳雪嬌最喜歡摘菜,邊說邊挽起籃子。

沒幾步路便到了菜園子裏,陳雪嬌家的菜園子劃分為三塊,一塊用來種香蔥、韭菜、蔥蒜,一塊用來種應季蔬菜,另外一塊則是豆角架、絲瓜架。已經到了深秋,除了茄子和辣椒,別的夏季菜都已經乾枯了,豆角架和絲瓜架也拆除了,地里現在種著小白菜和大白菜。

陳雪嬌彎下腰,一根一根的摘茄子。

「真晦氣!」

陳雪嬌抬起頭來,見陳雪嬌穿着一身紅菱梅花裙站在上房的菜園子裏頭,這片菜園子本來就連在一起,還是分家的時候才分開來,因此雪妙距離雪嬌很近,她乜斜着眼睛看向雪嬌,這話明顯是罵她的。

「可不是,真晦氣,走哪裏都能踩到狗屎。」陳雪嬌笑着回了一句。

「哼!」陳雪妙一扭身,被籬笆扯住了裙子,一用力,「滋啦」一聲裙角被拉開了。

「活該!」陳雪嬌在心裏頭暗笑。

過了好一會,只見陳雪妙拎着裙子跨步走到陳雪嬌家的菜園子裏頭,被拉開的裙角在風裏飛揚著。

「你啥時候能摘好菜?」陳雪妙咬了咬嘴唇,語氣倒不是那般飛揚跋扈了。

「我想啥時候走就啥時候走!」陳雪嬌翻了翻白眼,你誰啊,我幹嘛給你說。

陳雪妙站着不動,眼睛忽然望後院的牆頭。陳雪嬌仔細觀察了一番,這個地方極其隱秘,一般人不會注意到,陳雪嬌站在這裏幹什麼,順着她的視線,陳雪嬌發現她的視線正對着牆壁後頭的一株梧桐樹。

莫非......

」雪嬌,摘菜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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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園步步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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