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萬年之前（2）

他忽然揚起右手。

修長的指節，白皙乾淨，肌膚甚至有着一絲絲的清透，仿若白玉。

只是這樣一個簡單至極的動作，也充滿了無法描述的流暢美感，每一絲線條，都彷彿比雪山峰線更加完美。

靜。

在這一刻，天地之間所有的聲音，都彷彿消失了一般！

從遙遠的海邊吹來的風，在他的衣角停下，甚至只是剛剛掠過他的眉眼，便是靜止在了那深邃的眼眸之中。

他微微揚起下巴，白皙如刻，眼神睥睨，似乎萬物都不放在眼中。

然而那眼底，卻又清晰的倒映出，穹頂之上，那一道光。

以及，那雲層之後，常人無法看見的痕迹。

只是此時，當他仰頭看去，那籠罩人間的軌跡之中，卻是似乎有一股威壓，不斷的散發出來，讓人倍感壓力。彷彿在惱怒他居然敢這樣肆無忌憚的站在這裏挑釁。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唇角卻是微微勾起一抹難以描述的弧度。

似是淡然，又似是不屑，更多的，卻是終於遇到敵手的興奮！

那是…。

他的手忽然微微轉動——

轟！

一道巨大的轟鳴聲，忽然響徹天地！

天地為之變色！

在同一刻，無數能量瘋狂的湧來！

只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便是輕易的調動了難以想像的力量！

狂烈的風從遠處席捲而來，一路之上，摧枯拉朽！

而在同一時刻，整個人間，也都似乎感受到了這一番動靜！

無數人從睡夢中驚醒，難掩心中驚駭的看向這個方向！

方才那一番波動…就連靈皇突破也未曾如此！

整片天空，也因為這一聲動靜，發生巨大變化！

無數層雲匯聚而來，眨眼之間，便幾乎遮掩了整個人間！

天地之間，無比晦暗！

那一層層的雲壓下來，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

天之一怒，萬物為之撼動！

而在那之下的他，站在人間頂峰的他，自然是首當其衝！

咔嚓！

他的腳下，萬里雪域，忽然崩裂開無數巨大的裂縫！

那深黑色的溝壑，橫亘其上，彷彿醜陋至極的疤痕，卻又充斥着深重的威壓！若有人看到一眼，只怕便是要肝膽俱裂！

而後，無數岩漿，忽然從地下噴涌而出！

灼熱滾燙的幾乎耀眼的紅色岩漿，裹挾著瘋狂的熱浪襲來！頃刻之間，便是已經蔓延開來！猛的看去，彷彿是來自於一片銀白的雪域之上，突然湧出的熱血！

極冷和極熱的交鋒，在刺耳的滋啦之聲之中，格外讓人心驚！

岩漿快速的流動，不過是眨眼之間，整片雪域，已經一片狼藉！

這般動靜，自然是讓無數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的眾人越發的驚慌！

無數人看向極地的方向，那一聲巨大的轟鳴之後，便是瘋狂了一般的狂暴能量的波動！幾乎讓人難以抵抗！

甚至，已經有人開始惶恐的跪下！

「這是…上天在發怒啊！」

無數人戰戰兢兢的跪下，心中徘徊過這一句話，神色蒼白，眼底是無以復加的恐懼！

為何忽然會這樣？

所有人心中都是充滿了懷疑和驚懼，然而這般動靜，卻是讓他們連去看一眼的勇氣，都無法擁有！

只消看一眼遠處天空之上，無數雲層破開，彷彿無法描述的神秘力量在黑暗中爆炸的場景，便幾乎讓人以為是在地獄之中！

無人知曉，這一切都不過是因為，那個站在人間巔峰的黑髮男人，隨意的一個動作引起的！

「果然有點意思…。」

清冽的聲線響起，仿冰水淙淙，讓人心生涼意。

縱然此時，周圍已經是冰與火的世界，最中間的位置，卻是始終有一片區域，乾淨平靜如初，彷彿外界的一切，都無法影響一般！

有裂縫襲來，卻是在他數十里之外便硬生生被截斷！

有岩漿蔓延，卻因為他的一個清淡的眼神而頃刻停下！

他的周圍，幾乎已經成了地獄，他身處其中，卻彷彿絲毫未曾受到影響！

雪峰和岩漿交纏，幾乎將他的掩埋，然而那一到黑色的身影，卻依然成為最醒目的存在。

手腕微轉，那遠處的岩漿，便是再度回落！

彷彿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輕易地操控著一切！

人間至尊的力量，可見一斑！

嗡！

一道隱隱的聲音，忽然從雲層之後傳來！直直抵達耳邊！

而那原本隱藏的痕迹，也忽然彰顯！

一絲耀眼的光，來自穹頂！照耀人間！

只是一瞬，神威降世！

無數人在這一刻，匍匐在地，渾身顫抖！

果然…是天之怒！

然而，本來一切都是好好的，為何竟是忽然…。

唰！

正在這時，天空之上，那一道光，忽然傾斜而下，形成了一道光柱落下！

那光實在是太過耀眼，裹挾著無限威壓！頃刻之間，便是傾斜而來！

「啊！我的眼睛！」

「好痛！」

「怎麼了？到底怎麼了？！」

無數慘叫之聲，在這一刻，響徹人間！

不過是看了一眼，便是雙目齊齊失明，身體之內的靈力，也彷彿凍僵了一般！

慘叫呻吟之聲四起！

而同時，世間之上，所有的修鍊者的，都在此時，猛的發覺自己的境界，竟是在不受控制的下滑！

「我的靈力在流逝！」

「我也是！天！這到底怎麼回事！？」

「是上天要拋棄我們了嗎？還是…。」

有人想到了什麼，唇色慘白，神情驚慌——

世間最尊貴的所在，甚至只是因為看一眼，便是因為強大的能量威壓而讓人失明…。

唯有——

規則！

規則的力量，隱秘而偉大，卻是世間最不可仰視之所在！

修鍊者晉級的時候，當達到一定等級，便是可以得到規則的垂青，通過短暫的洗禮，得到巨大的能量，那其實便是規則給予的權利——得到能量的權利！

而此時，不知為何，規則降臨，卻是給予了整個人間懲罰！

沒有人再敢看那一道光柱，只是惶恐擔憂的時候，也在想，規則不可能無緣無故如此，難道…

轟！

正在這時，又傳來巨大的轟鳴之聲！

一道肉眼可見的能量波動，以那光所落下的地方，激蕩擴散開來！

有人在其中！甚至，在抵抗規則！

兩股力量交鋒，幾乎讓整個人間都陷入一片混亂！

此時此刻，也不難猜到，為何會發生這一幕！

無數人目瞪口呆，誰也沒有想到，那個已經成為人間至尊的男人，竟想要挑戰規則！

他到底在想什麼！？

想什麼？

修鍊人生太過無聊，倒是今天，尚且有幾分意思。

雖然已經被璀璨而充滿威壓的光芒籠罩，甚至隱隱可以看到周圍那一道到奇異而神秘的痕迹，彷彿在勾畫着什麼，將他困死在其中，他的臉上，卻是並未出現一絲半點的驚慌和畏懼。

反而，唇角勾起了從未有過的弧度，眼睛微微眯起，隱有星芒閃爍。

這一番動靜，引得天地震撼，人間紛亂，卻都並不會讓他有一點波動。

相反，終於有了一個對手，倒是讓他倍感新鮮。

以及，那潛藏在心底最深處的，蠢蠢欲動的想要征服的慾望。

修鍊對他而言，太過簡單，以至於他甚至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

如今，萬千威壓降臨，他卻是越發的興緻盎然！

他忽然一掀衣擺，黑色的衣角劃過翩然弧度，他便這樣，在萬里疆域之中唯一沒有受到波及的雪峰之上，盤腿而坐。

他眼眸一動，無數山峰堆積而來，竟是就那樣在他的周身，形成了天然的壁壘！

遠處，無數岩漿迸發，有海浪呼嘯而起，黑色的雲層幾乎遮天蔽日，整個天地一片混沌，唯有此處，一片平靜如初。

不過是因為，他在這。

他的周身已經被光柱覆蓋，耀眼的光映在他的容顏之上，竟是比這晶瑩雪山更加清透冷冽。

「不如，看看我和你，誰會贏？」

他看着那無數輝光，忽然淡笑着開口。

人人都以為他瘋了，妄圖挑釁規則，卻是不知，這規則之後，到底又有着怎樣的風景？

聽到他的話，那光輝盡數傾斜而來！

他輕輕挑眉，欣然迎戰！

「這片天地…乃是你的，不過，這之後，卻是不一定了…。」

他淡淡開口。

若說之前只是猜測，那麼現在，他幾乎已經可以肯定，這片天地，由規則掌控，若是破開規則，必定會是另一個世界！

摧毀，也不過是早晚的事情而已！

旁人看來瘋狂若斯，在他眼中，也不過是孤寂人生之中的興之所至。

光輝落在身上，規則碾壓而來！

他閉上眼睛，唇角微勾。

修鍊者眾，有高下之分，然而說到底，都不過是這規則之內的奴隸罷了。

而這之中，也包括他。

規則給予修行者靈力，自然，也給予他們桎梏。

而他，偏偏要破開這牢籠去看看！

嗡！

整片天地，一片暗沉，無數哀聲四起！血流成河！

無數修鍊者，一夕之間，境界接連倒退！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規則賜予的懲罰！

規則決不允許，有人妄圖遊離在規則之外！

這個人間的最強者，和這片天地的統治者，終於爆發決戰！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這一戰，卻是數百年之久！

從一開始的戰戰兢兢，到後來的誠惶誠恐，到最後的麻木。世間眾人經歷無數。

規則的壓制力量極為強大，尤其有心想要懲戒修行者，便是強行剝奪了所有修行者的能量，讓他們一夕之間道行跌落。

所有人都以為，這或者便是人間末日，然而後來卻發現，一切並沒有想像中的糟糕。

規則的壓制依然存在，卻是並未再加強，蒼穹之上，籠罩着陰沉的雲，狂暴的風，而眾人無法企及的極地，也是逐漸和外界隔離開來！

人們依然可以看到那一道光柱，在昏沉的天地之間尤為耀眼。

而他們，在短暫而漫長的折磨之後，終於可以恢復一些，縱然和之前無法相比，卻也比預想中的滅亡好上許多。

似乎，規則，是和那個人，杠上了一般。

時光漫漫，竟也眨眼十年。

……

遠在萬里之外的某個山峰之上，一個女子盤坐其上，周圍能量盤繞，最終都被她劃到體內。

一陣波動之後，一道細微的「咔嚓」聲，在腦海之中響起！

一時間，林中颯颯，彷彿有波動即將而來！

那女子卻是忽然抬起手，而後輕輕一壓。

那隱隱的波動，便是忽然消散。

一切，再度歸於平靜。

「你當真是老夫畢生所見天賦最好的，才這般年紀，便是已經成為了九星巔峰靈聖…」

不遠處，一個老者靜靜的看着這一切，縱然早就知道這個徒弟天賦絕佳，也沒想到，居然這般厲害。

最讓人驚嘆的是，一般人晉級都會造成動靜，等級越高，波動越大，而她，居然可以輕易將這些能量收斂…。

那女子聞言，終於緩緩睜開眼睛。

一雙溫柔婉約的水眸，盈盈波光，即便是老者看到無數次，看到也是依然感到驚艷。

她站起身來，抿嘴一笑，彷彿花開。

「師父過獎，徒兒還差得多。」

這模樣，誰看了都要小心呵護，又有誰知道，這女子嬌柔的身軀之中，隱藏怎樣的力量？！

老者搖頭贊道：「你若是差得多，其他人可都是不要活咯！」

女子卻是搖搖頭，看向混沌天地之間的那一道光柱。

「和他…可真是差的遠呢…」

聲音低柔，卻是不掩艷羨和失落。

老者聞言，先是愣怔，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果然是老夫最出色的徒弟！怪不得你天賦絕頂，幾乎無人可及，卻始終這般努力…原來，你竟是將他，當做目標啊哈哈！」

聽出老者言語之中雖然滿是讚揚，卻依然有着一絲的不以為意，儼然覺得這件事情更多的是好笑，而非認真看待，女子眉間微蹙，卻是轉瞬便恢復。

「師父，徒兒只是曾經有幸見過他的風姿，深為拜服，所以才…您…。覺得我是異想天開嗎？」

老者聞言，笑的更歡快，好一會兒，才笑道：「我知你天賦絕好，絕對是世間鳳毛麟角的存在，假以時日，日後必定成為絕世強者。但…丫頭，你可知，那人，可不是我們可比的！」

他順着方向看去，看到那十年如一日的光柱，無論世事變遷，那地方，卻是始終未曾變過。

雖然聽起來不可思議，但事實證明，他的確是在和規則對峙！

這樣的存在，就連仰望，都覺得讓人窒息啊！

「那可是…可以挑戰規則的存在啊…自然，不是咱們可比的。」

女子聞言，未曾說話，卻是看了過去，靜靜的盯着那個方向。

她不會忘記，十多年前那匆匆一眼，那個男人，眨眼便是略過萬水千山。

一眼太過匆忙，卻讓她永遠記住了那一身黑衣，垂落腳踝的發，以及那雙永遠淡漠清冽的眸。

也不過一眼，便是讓她丟了魂魄，引為執念。

那之後不久，世間大亂，她才知道，那時候，他朝着那個方向而去，是為了什麼。

為了…規則？

不。

是為了挑戰規則！她知道，他是為了破開規則！

可…

規則，又算什麼？竟是值得他這般義無反顧！？

他懶得看她一眼，卻是和規則相爭對峙十年之久！

心底像是有千萬隻蟲子在爬，讓她很是不舒服。

她想要，他看她一眼，畢竟，她也這般的出色，不是嗎？

如果不是這規則…說不定此時，以她的天賦和實力，已經可以和他切磋一番…。甚至…。

不知想到了什麼，她心情越發的躁鬱，如水的眸中，也閃過一絲惱恨。

若是…規則，不存在，就好了啊…。

……

而另一邊，一身黑衣的男人，也緩緩睜開了眼睛，劍眉微挑，唇角微勾——

「十年，你便已經消耗如此，又還能，扛得住幾個十年呢？」

他身上的光輝閃爍，卻似乎已經不如最開始耀眼。

他抬起下巴，伸出手，一縷光輝在他的指尖消散。

規則的力量，果然削弱的更加厲害。

他眼角的笑意，卻忽然淡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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